可是他的女儿却受不了,竟已被他骂走了。她闺房里的妆台上压着一封信,一个梳着长辫的小姑娘伏在妆台上哭个不停。

  信上写的是:“女儿不孝,玷污了家门,为了肚子里这块肉,又不能以死赎罪……”

  小姑娘说的是:“所以小姐就只好走了,我拉也拉不住。”

  “你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我若知道,我早就找去了,怎么会留在这里。”

  屋子里若有了个醉鬼,谁也不愿意留下来的,所以他们也只好走!

  但他们却还是非找到卓玉贞不可。人海茫茫,你叫他们到哪里去找?

  明月心忽然道:“有个地方一定可以找得到。”

  燕南飞立刻问:“什么地方?”

  明月心道:“她父亲既然不知道这件事,秋水清一定准备了个地方作为他们平日的幽会处。”

  连那些小布店的老板都可以在外面找个藏娇的金屋,何况孔雀山庄的庄主。

  只可惜这地方一定很秘密。“秋水清一向是个很谨慎的人,这种事除了他们自己外,还有谁知道?”

  “一定还有个人知道!”

  “谁?”

  “那个梳着大辫子的小姑娘。”明月心说得很有把握,“小姐和贴身丫头间的感情有时就好像姐妹一样。我若做了这种事,一定也瞒不过星星的!”

  星星就是她的贴身丫头。

  “那小姑娘一脸鬼灵精的样子,刚才只不过是做戏给我们看的,用不了半个时辰,她一定会偷偷地找去。”

  她没有说错。

  果然还不到半个时辰,这小姑娘就偷偷地从后门里溜了出去,躲躲藏藏地走入了左面一条小巷。

  明月心悄悄地盯着她,傅红雪和燕南飞盯着明月心。

  “一个未出嫁的黄花闺女行动总是不大方便的,所以他们幽会的地方,一定距离她家不远!”

  这点明月心也没有说错,那地方果然就在两条弄堂外的一条小巷里,高墙窄门,幽幽静静的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有棵银杏树,墙头上摆着十来盆月季花。

  门没有闩,好像就是为了等这位小姑娘。她四下张望了两跟,悄悄地推门走进去,才将门儿闩起。

  月季花在墙头飘着清香,银杏树的叶子被风吹得簌簌的响,院子里却寂无人声。

  “你先进去,我们在外面等!”

  明月心早就知道这两个男人决不肯随随便便闯进一个女子私宅的,因为他们都是真正的男人,男人中的男人。

  他们看着她越入高墙,又等了半天,月季花还是那么香,静寂的院子里却传出一声惊呼。

  是明月心的呼声。

  明月心决不是个很容易被惊吓的女人。

  银杏树的浓荫如盖,小屋里黯如黄昏,那个梳着大辫子的小姑娘伏在桌上,一条乌油油的大辫子缠在她自己咽喉上,她的手足已冰冷。

  明月心的手足也是冰冰冷冷的:“我们又来迟了一步。”

  小姑娘已被勒死,卓玉贞已不见了。

  没有人会用自己的辫子勒死自己的,这是谁下的毒手?

  燕南飞握紧双拳:“秋水清和卓玉贞的这段私情,看来并不是个没有别人知道的秘密。”

  所以公子羽的属下又比他们早到了一步!

  傅红雪脸色苍白,眼睛里却露出红丝。

  他在找,他希望这次下手的人在仓促中造成一点疏忽。

  只要有一点疏忽,只要留下了一点线索,他就决不会错过!

  这次他却几乎错过了,因为这线索实在太明显。

  妆台上有面菱花镜,有人在镜上用胭脂写了三个字,字迹很潦草,显然是卓玉贞在仓猝中留下来的,绑走她的人也没有注意。

  为什么越明显的事,人们反而越不去注意?

  血红的胭脂,血红的字:“紫阳观”!

  紫阳观是个很普通的名字,有很多道观都叫紫阳观,恰好这城里只有一处。

  “她怎么知道他们要带她到紫阳观去?”

  “也许是在无意中听见的,也许那些人之中有紫阳观的道士,她生长在这里,当然认得。”

  不管怎么样,他们好歹都得去看看。就算这是陷阱,他们也得去。

  紫阳观的院子里居然也有棵浓荫如盖的银杏树,大殿里香烟缭绕,看不见人影,可是他们一到后院,就听见了人声。

  冷清清的院子,冷冰冰的声音,只说了两个字:“请进!”

  声音是从左边一间云房中传出来的,里面的人好像本就在等着他们。

  看来这果然是个圈套。可是他们又几时怕过别人的圈套?

  傅红雪连想都没有想,就走了过去。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就开了。

  屋里有四个人。

  只要他认为应该做这件事,只要他的刀在手,纵然有千军万马在前面等着,他也决不退缩半步,何况是四个人!

  四个人中,一个在喝酒,两个在下棋,还有个白衣少年在用一柄小刀修指甲。

  屋里还没有燃灯,这少年的脸色看来就像是他的刀,白里透青,青得可怕。

  下棋的两个人,果然有个是道士,须发虽已全白,脸色却红润如婴儿;另外一个人青衣白袜,装束简朴,手上一枚戒指,却是价值连城的汉玉。

  傅红雪的瞳孔突然收缩,苍白的脸上突然泛起异样的红晕。

  因为刚才低着头喝酒的人,此刻正慢慢地扬起脸。

  看见了这个人的脸,明月心的手足立刻又冰冷。

  一张刀痕纵横的脸,锐眼鹰鼻,赫然竟是“不死神鹰”公孙屠!

  他也在看着他们,锐眼中带着种残酷的笑意,道:“请坐。”

  云房中果然还有三把空椅,傅红雪居然就真的坐了下来。

  在生死决于一瞬的恶战前,能够多保存一分体力也是好的。

  所以燕南飞和明月心也坐了下来,他们也知道现在已到了生死决于一瞬的时候。

  第九回 一刀赌命

  院子里的银杏树在风中簌簌作响,棋盘落子声幽雅如琴弦,修指甲的白衣少年脸上全无表情,下棋的人更连头都没有抬起。

  明月心忍不住道:“我们并不是来看人下棋的。”

  公孙屠道:“我知道你们是来找我的,我就是血洗孔雀山庄的人,你们并没有找错。”

  明月心的手握紧,指甲已刺人肉里,道:“他们三位呢?”

  公孙屠没有直接回答,却先引见了那个修指甲的白衣少年。

  “这位就是洛阳萧家的四无公子。”他显得像是在示威,“四无的意思,就是飞刀无敌,杀人无数,翻脸无情。”

  “还有一无呢?”

  “就是不翻脸也无情。”公孙屠道,“他还有个很长很奇怪的名号,叫做:“上天人地寻小李,一心一意杀叶开。”

  昔年小李飞刀威慑天下,飞刀一出,例不虚发,他的光辉和伟大,至今无人能及。

  叶开得自他真传,谈笑江湖三十年,虽然没有妄杀过一个人,却也没有一个人敢轻犯他。

  明月心道:“这位无心的公子不但有把握可以杀叶开,还要找小李探花比一比高下?”

  公孙屠道:“好像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