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的欲望竟会引起他性的冲动,这连他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最难受的是,这种冲动只要一被引起来,就无法抑止!
他没有女人。
他从不信任女人,决不让任何女人接近他。他解决这种事惟一的法子,就是杀人。
只可惜现在他所想杀的人,又偏偏是他不敢去杀的。
这春天的下午,竟突然变得夏夜般燠热,他慢慢地伸出流着汗的手——
现在他只有用手去解决,然后他就伏在床边,不停地呕吐!
流着泪呕吐!
黄昏,将近黄昏,未到黄昏。
一个人悄悄地推开门,悄悄地走进来,身材虽然臃肿且笨拙,行动却轻捷如狸猫。
孔雀还是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冷冷地看着这个人。他一直不喜欢这个愚蠢的胖子,现在心里更生出种说不出的痛恨。
——这个人只不过是个太监,是个废物,是头猪!
可是这头猪却偏偏不会被性欲折磨,永远都不会尝到那种被煎熬的痛苦。
看着这张胖胖的笑脸,他几乎忍不住想要一拳打破他的鼻子!
可是他只有忍住。
因为他是他的伙伴,是他的拇指。
拇指还在笑,悄悄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带着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有法子引他们出来的,你做的事从来没有失败过。”
孔雀淡淡道:“你看见了他们?”
拇指点点头,道:“女的是明月心,男的是傅红雪。”
傅红雪!
孔雀的手又握紧。
他听过这名字,也知道这个人,更知道这个人手里的刀!
天下无双的快刀!
拇指道:“燕南飞还能活到现在,就因为傅红雪,所以……”
孔雀忽然跳起来,道:“所以要杀燕南飞,必须先杀傅红雪!”
他的脸已因兴奋而发红,连眼睛都已发红。
拇指吃惊地看着他。从来也没有人见过他如此兴奋激动。
——冷静的孔雀,平凡的孔雀,无名的孔雀,杀人的孔雀。
拇指试探着问道:“你很想杀傅红雪?”
孔雀笑了,淡淡道:“我一向喜欢杀人,傅红雪也是人。”
拇指道:“但他却不是个普通人,要杀他并不是件容易事。”
孔雀道:“我知道,所以我并不想自己动手。”
拇指道:“你不动,还有谁敢动?”
孔雀又笑了笑,道:“我不动,只因为我不是名人,也不想出名。”
拇指也笑了,眯着眼笑了:“你想叫杜雷先去拼命,你好在后面捡便宜?”
孔雀悠然道:“无论他们是谁死在谁手里,至少我都不会难受的。”
明月心很难受,难受得就像是条已躲在壳里很久都没有出来晒太阳的蜗牛。
她脸上戴的面具,还是去年朝会时买的,做得虽然很精巧,戴得太久了,脸上还是会发痒。
脸上一痒起来,全身上下都会觉得不太舒服。
但她却并不想把这面具摘下来,现在她好像也很怕让傅红雪看见她的脸。
这是种很微妙的感情,非但连她自己都分不清,甚至连想都不愿去想。
他们走进来的时候,斜阳正照在窗前的蔷薇上。雨后的蔷薇,颜色更艳丽。
燕南飞的脸色却苍白如纸。
“燕公子醒过没有?”
“没有。”一直守在燕南飞身边的,还是那个眼睛大大的小姑娘。
“你喂他吃过药?”
“也没有。”小姑娘抿着嘴,忍住笑:“没有姑娘的吩咐,我连碰都不敢碰他。”
“为什么?”
“因为……”小姑娘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因为我怕姑娘吃醋!”
明月心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过去问傅红雪:“现在是不是已到了应该吃药的时候?”
傅红雪面对着窗户,慢慢地点了点头。
斜阳满窗。
新糊的窗纸边,窗框也是新漆的,亮得就像是镜子。
两扇窗户斜斜支起,下面的一边木框,倒映着一片蔷薇,上面的一边木框,却映着屋子里的倒影——有那小姑娘的影子,也有明月心的。
明月心正站在床头,手里拿着解药的小瓶,倒出了一颗药,用温水化开。
她一举一动都很小心,仿佛生怕匙里的药会溅出一点,减弱药力。
可是她并没有把这匙药给燕南飞吃下去!
傅红雪还是背对着她们。她悄悄地瞟了他一眼,忽然将一匙药全都倒在那小姑娘的袖子里,然后才扶起燕南飞,把空匙递上他的嘴。
这是什么意思?
她找傅红雪来,为的本是要救燕南飞,可是一只空匙却救不了任何人的。
傅红雪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虽然没有回头,面前的窗框却亮如明镜,她的一举一动,他本应该都看得很清楚。
可是他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明月心又悄悄地瞟了他一眼,才慢慢地放下燕南飞,喃喃道:“吃过了这次药,再好好地睡一觉,我想他明天早上就应该醒过来了。”
其实她心里当然也知道他决不会醒的。
她虽然在叹息,那双皎洁如明月的眼睛里,却已露出种诡谲的笑意。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有人在说:“傅大侠有信。”
信封和信纸都是市面上所能买到的,最昂贵的那一种。
信写得很简短,字写得很整齐:
“明日下午,倪家废园,六角亭外,带你的刀来!一个人,一把刀!”
傅红雪几乎用不着再看下面的署名,就知道这封信一定是杜雷写的。
他看得出杜雷是个虽然极有规律,却又喜欢奢侈炫耀的人。
他没有看错。
明月心长长吐出一口气,道:“我知道杜雷一定会找上你的,却想不到他来得这么快!”
傅红雪用一只没有握刀的手,折好这封信,才问道:“倪家废园在哪里?”
明月心道:“就在对面。”
傅红雪道:“很好。”
明月心道:“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