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胜东嘴里满是肉,嘟嘟囔囔地道:“那个叛军的首领是叫方若水是吧?这人看来没多少本事,磨磨蹭蹭的也不来进攻,这场仗,我们可是赢定了。”

  方若水是共和军七天将之一。萧子彦依稀还记得,当初在五羊城时,就传说共和军有七个年轻的勇将,个个都有万夫不挡之勇。七天将之首的丁亨利如今已是共和军的大元帅,楚帅的四相军团战无不胜,但只有在丁亨利面前占不了多大的便宜。楚帅亲自统领的地军团自成军以来,便是与蛇人交战也无一败迹,唯一的一次败北便是败在丁亨利手下。这个方若水纵然比不了丁亨利,也不会相差太远,绝不会象洪胜东说的那样没用。他一定知道共和军人数占优,也不急在一时,所以才会步步为营,先扎好营寨,再慢慢进攻,这样在会议上许寒川所称的“三胜之机”中敌军远道而来,疲惫不堪这一条便不存在了,真不知道钟禺谷斗不斗不过他。其实更好的做法,是冒险出击,趁敌人立足未稳一举突破,那才是上上之策吧,只是不知为什么钟禺谷却放弃了这条虽然有点冒险,却更为有效的计策,同样严阵以待,步步为营。难道钟禺谷没有想过,东平城的兵力不及共和军,这般正面对抗,最终定要失败么?

  吃完了饭,共和军仍然没有发起进攻。看来那方若水也准备休整一日,等第二天再发动攻击了。今天晚上萧子彦再也不敢大意,命令风军团所有人都住在库房里加紧戒备,守夜的人也加了一倍。

  又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样,萧子彦也觉得有了点睡意。汤维轮到守上半夜,正捧着本书在油灯下看着,萧子彦走到他身边时也没发现。萧子彦拍了拍他的肩,道:“小汤。”

  汤维收起书,站起来笑道:“萧队官,你还不去休息?”

  萧子彦道:“你这本书这么有意思么?看得这么入神。”

  汤维讪笑了笑,道:“萧队官,我想以后当一个医生。”

  萧子彦眉头一扬,道:“当医生?呵呵,好志向。”他心头却有点疼痛。他小时候就想当一个武将,现在也的确成了个武将,可是汤维想当医生,恐怕不太会实现了,谁知道能不能活到战争结束。他也没说这些,只是笑了笑道:“当心眼睛。”

  正想去睡一觉,汤维忽道:“对了,萧队官,明天我们会不会出阵?”

  外面风还很大,明天不知道会不会停。萧子彦有些茫然地道:“也不知道。你怕了?”

  汤维又讪笑了笑,道:“不怕,一点都不怕。”可是声音也有些微微颤抖,实是句假话。萧子彦道:“会害怕也不难为性,我第一次上阵,比你还怕得多。”

  汤维听洪胜东说过他第一次上阵吓得尿了裤子,听萧子彦也自承害怕,不由笑了起来:“洪大哥说他第一次上阵时,吓得裤子都尿湿了。”

  萧子彦也被逗得笑了,道:“这个老洪。所以啊,谁都会害怕的,最要紧的是克服自己的恐惧。在战场上,越是怕死,死得越快。”

  汤维点了点头,道:“是,我懂了。”

  萧子彦打了个哈欠,道:“我也该睡了,你好生守着,这回千千万万不可再出乱子了。”

  虽然有了睡意,可是四十来个人挤在一块儿,几个士兵鼾声打得如雷一般响,萧子彦实在睡不着。闭着眼躺在床上,那一阵阵鼾声象尖利的刀子,拼命刺着他的耳朵,便是把头都蒙住也没用,翻了几个身,方才的一点睡意便无影无踪了。萧子彦越睡越是清醒,终于也死了心,知道今天是睡不着了。他躺在床上,闭着眼养神,只是想着过去的事。

  小静现在已经成为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女子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出嫁。想到这些,他的心头又是微微一阵疼。如果自己当时没有离开五羊城,现在多半已和小静结了婚,连孩子也可能有了。他时不时会有悔不当初的念头,但平常这念头总是一转即逝,今夜却不知为什么,这个念头总是冒出来,压也压不下去。

  灯光昏黄,这屋顶也没有藻井,露出横七竖八的横梁和椽子。萧子彦本以为没有睡意了,可是一想到小静,却突然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梦中,他仿佛又回到了五羊城,师父在斥责自己的动作不对,小静则坐在宽大的椅子里,踢着双腿,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许多年了。迷迷糊糊中,他想着,不知不觉地眼中淌出了泪水。

  ※版本出处:网络收集※


天行健 外传·展翅






--------------------------------------------------------------------------------

  “轰!”

  一声巨响。萧子彦一下惊醒,翻身坐起。他睡下时连软甲都没脱,坐起来,极快地穿上了鞋,叫道:“出什么事了?”

  天还没亮,只怕正是午夜,边上的士兵也都被这声巨响惊醒。这时一个守夜的士兵冲进来叫道:“萧队官,叛军攻城了!”

  共和军居然夜袭!萧子彦心头一凛。敌军的部署与往常大不一般,不知城头如何了。他站起身,高声道:“全体集合待命,小汤,小汤!”

  汤维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道:“萧队官,我在这儿。”

  “备马,你和我一块儿上城头看看情形,其余人把飞行机抬到城头安装好。”

  萧子彦也不多说什么,一下冲出营房。这时洪胜东也已穿好衣服跳下来,带着几个士兵开始搬动飞行机,见萧子彦冲出来,他大声道:“萧队官,马上出发么?”

  风很大,天上无星无月,说不定会有一场大雨。萧子彦看看天,咬了咬牙道:“先到城上吧,说不定就要出发。”

  在这样的天气升空,的确是件很危险的事,但事情紧急时,再危险也只能做了。他和萧子彦到城边时,周围的炮声已响成一片。东平城南门外的左辅右弼二堡中所设神龙炮不住交替轰击,灯笼火把尽皆燃起,照得城上一片通明。他跳下马,把马匹交给汤维,自己快步拾级而上。

  一上城头,正好看见钟禺谷与几个亲兵站在高处观看战势。萧子彦冲到他跟前,跪下道:“钟将军,末将风军团百夫长萧子彦前来待命。”

  钟禺谷看了看他,道:“萧将军,你来得好快。”别的却不再说什么了。萧子彦站起身,站立在他身边,看向城下。

  辅弼二堡如同东平城伸出的两只巨臂,正好将大门围在当中,共和军要攻城,势必经过辅弼二堡。马耀先老于行伍,准备充份,两座堡上的神龙炮交替向正在冲向城门的共和军轰击,火焰腾空,烽烟遍地,共和军的前锋被阻住了冲不过来。但萧子彦知道,这等威势不能持续很久,神龙炮不能无休无止地轰击下去的,再轰出十余炮,炮口会变得象刚铸出来一般火红,那时就不能再加火药了。

  当神龙炮的炮火稀下来时,就必须要城中支援了。风军团如果全军在此,数百架飞行机居高临下,投掷炸雷,敌军不能越雷池一步。现在的风军团虽然只有不到十架,但也可以给马耀先以喘息之机。萧子彦本以为钟禺谷马上会命自己出击,可是钟禺谷却不知在想什么,只是看着下面蜂拥而至的共和军,嘴象贴了封条一样,再不张开了。

  炮火渐渐稀下来了。萧子彦的心也悬了起来,但又不敢多嘴。正看着,身后一阵喧哗,却是洪胜东他们将飞行机抬上城来。

  现在还能使用的飞行机尚余七架。七架飞行机在城头一字排开,洪胜东和风军团的士兵们极快地安装好了,走过来行了一礼,道:“萧队官,飞行机已准备停当,随时待命。”

  萧子彦看了一眼钟禺谷,钟禺谷却象没听到一般,仍然不吭声。他心中大急,走上前道:“钟将军,马将军那儿吃紧了,快支援吧!”

  钟禺谷转过头,看了看萧子彦,道:“萧将军,共和军一共有多少人?”

  萧子彦怔了怔,道:“六万余。”

  “现在进攻的只有三四千人而已,可见他们只是在佯攻。若是我们出城支援,正好中了他们的计,敌军定会大举扑上了。”

  萧子彦心头一凛。他没有指挥兵团作战的经验,兵法读得也不多,从来没想过敌人会用这种计谋。他看着那些正在扑向左辅右弼二堡的共和军,道:“可是,钟将军,若是马将军顶不住了,那该怎么办?”

  钟禺谷冷冷道:“那帝国就多了四千烈士。”

  即使天并不很冷,萧子彦还是打了个寒战。也许,在钟禺谷看来,马耀先不听从自己的安排,坚持要在辅弼二堡坚守,便是战到全军覆没也是咎由自取。而共和军,那些冲在最前的佯攻部队,岂不也是被当成了可以牺牲的棋子么?他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只是看向城下。

  左辅右弼二堡经营多年,十分坚固,虽然神龙炮已经稀疏下来,只怕再放几炮就得停了,可是共和军攻势虽猛,却没多大进展。倒是倒下了许多尸首,没一个能越过二堡冲到城门下的。他提在半空中的心此时也放下了一些,心知马耀先久历行伍,虽然钟禺谷说得冷酷,恐怕更多是相信马耀先能顶住敌人的攻击。

  他正看着,手忽然碰到了腰间一个圆圆的东西。那是白天去搭天桥时马耀先给自己的一个酒葫芦,一直没喝过。现在当然不是喝酒的时候,可萧子彦突然很想再喝一口了。

  正当钟禺谷与萧子彦都在城头观战的时候,在许寒川的宅中,两个人正站在楼上向上望着。

  许寒川的宅子在城中,这儿根本看不到城下的情景。厮杀声远远地传来,一阵接一阵,许寒川忽然叹道:“方将军这个亏只怕也吃得不小。”

  那姓胡的冷笑道:“为了胜利,牺牲在所难免。”

  许寒川又看了看天,道:“飞艇队为什么还不来?难道任由步兵白白牺牲么?”

  “等神龙炮放完了,飞艇队就会行动了。”

  许寒川也打了个寒战。除了风军团,神龙炮也会对飞艇队造成一定的威胁。方若水将军是故意让一支偏师佯攻,先耗掉帝国军的神龙炮,然后再从上发动决定性的一击。从战术上来说,这计策无懈可击,可是那些担任佯攻的部队却等如白白送死。他咬了咬牙,虽然眼前只是一片黑瓦白墙,但在他眼里似乎看到了成片成片倒下的共和军将士。

  他这神情被那人看在眼里,那人冷笑一声,道:“许先生,你觉得这计策太残忍了?”

  许寒川道:“牺牲在所难免,只是,这样子也太……”

  他话还没说完,那姓胡的道:“如果不一举突破东平城,那在城下战死的将士还要成倍的增加,难道你倒看得不过去?”

  许寒川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那姓胡的又道:“钟禺谷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会不会有变故?”

  许寒川想了想,道:“他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若不能给他看看我们的战力,恐怕还会犹豫。”

  那姓胡的笑了笑道:“只怕要是方将军败了,他马上就翻脸不认帐,反而将我们灭口是吧?”

  许寒川心头一震。他实也一直在为此担心,一直不敢明说,没想到这姓胡的其实早已想通此节,只是毫无畏惧。他顿了顿,道:“若真个走到这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牺牲总是难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