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军一共不过一万余人,又缺乏补充,当共和军源源不断地补充上来,他们肯定是消耗不起的。但兵家上者,为不战而屈人之兵,用那么大的代价去平定这样一支匪军,即使胜了,那也是得不偿失的。他不禁感到有些茫然。
敌人的上策,就是束手投降,让共和军给他们一个妥善的去处,这才是最好的结果吧,可是他也知道这样的事才是一厢情愿,绝不可能的,这一战一定要分出一个胜负来。一方占了地利,一方有优势兵力,现在双方的实力该是五五开,共和军占优些,可是要分出胜负,只怕双方都得付出极重的代价。
“郑参谋。”
方若水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郑司楚转过身,只见方若水由两个亲兵护着向他走来。他跪下行了一礼道:“方将军,末将有礼。”
方若水道:“这个计策……”
郑司楚不等他说完,抢道:“这个计策是要好生商议,请方将军放心。”心中却有些暗自恼怒。方若水也算名将,怎么这等不识轻重,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出来。虽然此处是共和军的营地,但安知不会有匪军的探子在这儿。方若水似乎也省得了,马上接口道:“正是正是。”他看了看四周,道:“郑参谋,我帐中有些青稞酒,去喝一杯挡挡寒气吧。”
朗月省种的是一种叫青稞的麦子。青稞很是耐寒,方能在此处生长,酿成酒后味道也甚是醇厚。出征时军中士兵是不得饮酒的,但将领不在此禁令以内。郑司楚年纪虽小,酒量在军中却已小小有名,方若水对这个国务卿公子闻名已久,如今同在剿匪军中,若能攀上这层关系,日后军衔虽不能再升了,官职再升一两级还是可能的。
郑司楚听得一个“酒”字,已是馋涎欲滴,虽然明知喝酒不好,还是跃跃欲试。跟着方若水到了他的帅帐,方若水让亲兵将酒菜端了上来。毕炜的火军团全军上下一律待遇,连郑司楚他们这些参谋也只能吃点菜汤面饼,方若水的帅帐中却大不相同了。尽管在朗月省没有什么山珍海味,但他这儿还是有不少新鲜蔬菜肉食,肉都烤得香味扑鼻,蔬菜碧绿生鲜,方若水倒了杯酒,笑道:“郑参谋少年英俊,来,来,我先敬你一杯。”
青稞酒的味道也很醇,郑司楚端起杯子来,笑道:“方将军过奖了。末将只是一介小兵,还望方将军栽培。”
方若水道:“岂敢岂敢,郑参谋深通兵法,方某痴长几岁,与郑参谋相比,实在自惭形秽。郑参谋如此大才,方某有个不情之请,战后请郑参谋来我军中为将,不知可否?”
郑司楚正喝着一杯酒,听得方若水的话,只觉得酒味也一下变劣了。这些过份的恭维话让他实在不舒服,如果自己的父亲不是国务卿的话,方若水大概连正眼都不会看自己一眼。但方若水这般说自是一番好意,他淡淡笑道:“多谢方将军抬爱,此事等班师后再说吧。”
方若水叹道:“不是我说老毕,郑参谋如此大才,在他麾下实在是屈材。”
即使是屈材,也比在方若水帐下更好一些吧。郑司楚默默地想着。方若水虽然与毕炜齐名,同是五上将之一,但这两人的能力实是有天地之差。尽管在方若水帐下待遇会好得多,可是却学不到什么东西。郑司楚发现,自己尽管不喜欢毕炜,但却还是宁可呆在毕炜麾下。
也许,在自己的血液中,外公段海若的血仍然在流淌着,渴欲厮杀和战斗吧。
方若水大概也觉察郑司楚并不是很想到自己军中来,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道:“郑参谋,此计成功的话,功劳簿上第一条便要记着你了。”
郑司楚道:“这个全靠方将军和毕将军指挥有方,三军将士用命,大家合力方能成功。方将军,对了,那日我听你称匪军为‘五德营’,那到底是什么?”
方若水有些尴尬。法律规定不得谈论前朝的事,但这回却是国务卿公子在问,而自己也漏出了一句。这算是军情,不算违纪吧,他想着,口中道:“五德营本是前朝军队中的最精锐之军。当初前朝有地、火、水、风四相军团,其中地军团便有五德营组成。”
“地、火、水、风?”郑司楚怔了怔,“毕炜将军不就是火军团么?还有邓元帅所统也叫水军团,有什么关系么?”
也许是因为说出了口,方若水也不再拘束了,道:“那正是前朝的水、火两军团,邓元帅和毕将军都曾在前朝为将。”
“是这么回事啊。”郑司楚恍然大悟,那么说来,毕炜该和这个五德营曾经同殿称臣,相当熟悉了,怪不得对敌将也了若指掌。他道:“五德营的总统领是那个曹闻道么?”
方若水笑道:“他?还排不上号呢。当初五德营人才济济,仁、义、信、廉、勇五营,曹闻道只是第五位,属勇字营统领。不过自仁、义、廉三营统领死后,他苦读兵法,本领大进,已是今非昔比了。”
原来五德营只剩了两个统领!因为匪军能以一万余人力抗三万多共和军,郑司楚一直以为这支五德营定然无损,可听方若水这般说,五德营竟然只剩下了一些残兵败将,居然还能有这等战力,当初地军团整装满员的时候,这该是一支多么强大的部队!更让郑司楚吃惊的是,方若水原来也并不是自己想的那种无能之辈,他对敌人了解相当透彻。
三元帅,五上将,的确都是名下无虚啊。如果方若水真的是浪得虚名,那以他不占绝对优势的兵力,恐怕匪军早就杀出来了,也不会行成现在的对峙之局。
郑司楚道:“那五德营的主将是谁?还在么?”
方若水象是被咽着了一样,怔了怔,郑司楚又问了一句,方若水方才道:“那个人……”
他还没说完,门外忽然有人道:“方将军,敌军有异动了!”
方若水如蒙大赦,站起来走到门口,道:“出什么事了?”
门外是个斥堠。他跪在门口道:“禀方将军,匪军凌晨曾经开过一次门,有一小支部队脱离,不知去向。”
与共和军相比,五德营对朗月省的地形了解得要多得多了。方若水道:“知道了。”
他掩上帐门,脸上多了几分忧色。郑司楚道:“方将军,出什么事了么?”
“匪军有异动,我担心,他们会不会派奇兵袭击我们的运粮队。”
如果是昨天方若水说这一席话,郑司楚只怕会笑笑,觉得方若水无事生非,根本不用理会。但此时他知道方若水绝非无能之辈,不由得多想了想。的确,虽然进朗月省只有一条大道,但五德营在这儿经营多年,对这儿熟悉之极,安知会不会有什么小道相通。如果运粮队遭袭,全军粮草不继,那这仗就没办法再打了。
这不是多虑。
郑司楚站了起来,道:“方将军,运粮队有士兵押送么?”
方若水道:“毕将军只派了五十个人前去接应。唉,要对付的是五德营,起码也得派上两百个护送才行。”
“没和毕将军说过么?”
“说过了,可他不听,只说我多虑。”
方若水不论军衔还是官职,都要比毕炜低一级,加上方若水新败,在毕炜跟前更是说不出话来。郑司楚却觉得方若水此虑不是多余,粮草为行军之本,绝不能有闪失,毕炜足智多谋,怎么会不考虑这一点?他点了点头道:“方将军所虑大是有理,我去向毕将军进谏。”
方若水舒了口气,道:“郑参谋你说得甚是,毕将军该听听你的。”其实他比郑司楚地位要高得多,只是不自觉地就将这个少年当成国务卿本人了。
郑司楚站起身来,便要出门,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方将军,当初地军团的主将是不是姓楚?”
方若水又是一怔,道:“你知道啊?”
“他叫什么?”
方若水又象咽着了一样,想了想,方才一咬牙,道:“他叫楚休红。”说着,忽然又笑了笑,道:“郑参谋,我真不愿提这个名字,不怕你见笑,方若水领兵多年,也算胜多负少,但当年在这楚休红手下败得最惨。”
方若水也因此不愿提地军团五德营的事吧。经历过那样的大败,方若水定然心有余悸,所以毕炜才会讥讽他。郑司楚辞别了方若水,向毕炜的帐中走去,心中只是默默地想着。
这个楚休红,多半不会在天炉关了,不然方若水只怕根本不敢提兵前来。那么楚老师和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关系?如果老师就是楚休红的话,现在自己对付的,不就是他的旧部么?
郑司楚突然想到临出发时老师对自己说的那一席话。所谓的“仁”字,老师其实不是仅仅是指枪法,而是要自己多少对五德营手下留情吧?可是自己设的这个计策却要将五德营一网打尽,回去后老师知道了会怎么想?
郑司楚求见时,毕炜正在帐中察看地图。见郑司楚进来,毕炜笑了笑道:“郑参谋,有什么事么?”
郑司楚跪下行了一礼,道:“毕将军,方才听方将军说敌军今晨派出了一支小队,不知去向,方将军怀疑敌军会不会去偷袭运粮队。”
毕炜笑道:“多虑。朗月省地形险要,只有一条大路通到这里,匪军又不会飞,他们怎么穿过雅坦村去偷袭运粮队?”
郑司楚道:“敌军久在朗月省,地形熟悉,万一他们找到一条小路绕过雅坦村,那可如何是好?”
毕炜道:“纵然有小路,要绕过雅坦村也须兜个大圈子。纵然他们能赶上运粮队,以疲弱之兵如何是护送士兵的对手?此间事务繁忙,准备事项众多,郑参谋,不多想这些了。”
郑司楚道:“兵法有云,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我们只以为敌军不会偷袭,这不正是毕将军你所说的一厢情愿么?一旦运粮队遭袭,全军根本动摇,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毕炜脸沉了下来,喝道:“郑参谋,你可是在指摘我指挥不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