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未必不会,也未必一定会。我暗自叹了口气,只觉茫然。虽然也知道刀兵四起,只会使生灵涂炭,可如果我有能够席卷天下的实力,我也未必不会去做。此时何从景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在路上了,看着他的背影,我心中也不知使什么滋味。

都一样。如果我是何从景的部下,那么他所作的一切都是对的,可现在,我必须要把他的企图上报给文候知道。虽然今天没什么实质成果,可是知道了何从景的决定,我也放下了心。现在我要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去,和进来相比,也不见得太容易。

我慢慢的向后退去,一边看着那个山崖上的人。木玄龄和郁铁波两人凑到那老人跟前,正小声说着什么。

看来一切都没什么意外,我扭头看了看身后,正想找一个能出去的地方,突然,眼前只觉一暗。

有暗算!我大吃一惊。此时我把头扭过去了,却怎么都没想到有人在这时候暗算我。这人来的好快,如果我再转头面对他,只怕头还没转过去便要被击倒了。到了这时候,也只有硬着头皮硬碰硬,只希望还来得及。我也不再扭头,人极快的向后一跃。还好我的头是转向后面的,侧着身子跳开也不至于撞到树干上。

刚跳开一步,边上忽然有人长长吁了口气。这声音很低沉,吐气悠长,但也沉重之极。我还没有回过神来,一个人已重重一掌击在我的肩头。我情知已到绝路,再也无计可施,不禁闭上了眼等死。哪知刚闭上眼,却听得那海老的声音传过来:“把他带过来吧。”

他们方才就已经发现我了吧,我居然还自以为得计,偷听得不亦乐乎。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带到那老人跟前,无非是晚死一刻,而谈判得事出了这样得变故,说不定也要功亏一篑,现在该怎么办?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再怎么想也想不出一个好主意来。

木玄龄年纪老迈,力量却着实不小,拖着我向前走,郁铁波拿着刀站在一边,仍是战战兢兢。看来我这一脚将他踢得不轻,他走路时也有些踉跄。到了老人跟前,那老人忽然道:“放开他吧。”

这话不仅时木玄龄和郁铁波,连我都大吃一惊。木玄龄道:“大哥,这刺客本事不小…”

“放开他,不用担心。”

老人收起钓竿,站立起来转过身,微微一笑,道:“楚休红,好久没见了。”

这老人声音闲雅雍容,我一直一位那一定是个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老者,没想到转过头来,赫然是一张奇丑无比的脸。

东平城里收服飞羽时,再雉堞上见过他第一次,在苻敦城的浴室里又见过他第二次,这次是第三次了。前两次都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这次他就在我跟前,才算看的清清楚楚。他每一次出现都是在帮助我,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会是望海三皓中的海老!

我结结巴巴的道:“您是…您是…”说了半天也说不出来。老人向郁铁波点了点头,道:“二弟,把刀还给他吧。”

郁铁波一怔,但马上把刀给了我。一握到百辟刀,握的心神定了一些,拿着刀看着这老人,道:“请问,您到底是谁?”

老人微微一笑。他的样子虽然丑陋之极,但气度极是不凡,让握有种身不由己想要屈膝跪下的冲动。他不再看握,对木玄龄和郁铁波道:“二弟,三弟,你们退下吧,握有些话要跟楚将军说。”

木玄龄和郁铁波对视一眼,行了一礼退下去了。握心头疑惑万千,实在想不通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这时那老人又坐下了,微笑道:“楚将军,你也坐下吧。”

握把百辟刀放回刀鞘,盘腿坐了下来。他也坐回原位,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道:“楚将军,经年不见,你可大有神采了。”

我道:“海老,多谢你的关照。只是小将实在想不通端倪,请海老指教。”

他又笑了笑,道:“世上事,谁敢说能够看清一切?上天既生万物,则万物皆有其理在,只是我们不知而已。”

他的话虽不是回答,但我也听得出他的意思,他是不会回答我的,可是我实在是太困惑了,又问道:“海老,别的事小将也不敢多问,只是想问问,海老你对小将关爱有加,不知为何?”

我看了看桶中的鱼,道:“楚将军,你见这鱼了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说到鱼身上去了,道:“小将愚鲁,请海老指教。”

“鱼或跃于海,或沉于渊,皆得其所哉。然巨可吞舟者亦曾细若芥子,只是有些可波浪于沧冥,有些未当长成便葬身鱼腹,老朽只是不忍见化龙之器早夭于涸辙而已。”

我皱了皱眉,老人的这翻话多半只是敷衍。我嚅嚅道:“小将智勇皆非一时之选,实难当海老错爱,小将仍是不明。”

他又是微微一笑,道:“大雾弥天,终有散日,有些事慢慢自然会明白的。楚将军,你深有自知之明,仅此一点便远在侪辈之上,便兼有仁义之心,乃是不世出的奇才,若栋梁之材只是柴薪之用,岂非可惜?”

我苦笑了一下,道:“海老过奖了,小将可谈不上栋梁之材,若海老仅为爱才,恕小将实在难以置信。”

老人点了点头,微笑道:“不以人谀而忘乎所以,楚将军,你果真又比以前精进。”

我抬起头,道:“海老,小将身受你数次大恩,如今也落在你手上,本不该如此狂妄,然海老若不愿明言,小将也不再多问。”

老人叹了口气,道:“楚将军,有些事恕老朽不能明言,老朽亦有一事愿请教楚将军,请楚将军开诚布公答我。”

我没想到他居然也会夭请教我,道:“小将不敢,海老请说。”

老人抬头看了看天空,道:“天生万物,万物可是生来便有贵贱之分?”

我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会问我这样大的问题。我一向只觉得,人生来就是平等的,不论帝君,还是一个乞丐,首先同样是人而已,可这老人竟然说的是“万物”。我想了想,道:“应该没有。”

老人脸色浮起一丝笑意:“楚将军既有兼爱天下之心,那你就走吧。”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什么?”

老人站起身,拿起身边的水桶,连鱼带水倒回了崖下的潭中,道:“楚将军,今夜之事,老朽会守口如瓶,你不必担心被何城主知晓,指望将来将军莫失初心,记住这话便是。”

我站起身,仍然莫名其妙,道:“海老,您真的让我走?”

他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道:“有些事,老朽也不知做得对不对。只是世既有虎狼之狠,亦有猪羊之懦,人亦如此。猪羊不敌虎狼,然世上若皆是虎狼,则生灵皆遭涂炭。楚将军,你则是虎狼爪牙与虎狼懦心皆在一身,老朽不杀你,是希望你有朝一日能走出一条共存之路。”

他想的,也是让五羊城何帝国能够共存吧。我恍然大悟,不由跪下来行了一礼,道:“海老,小将定不敢忘。小将未必有多少力量,但定会尽己所能,让天下重归太平。”虽然他把我说成和猪羊一样,我也不觉他说的有什么不对。在他心目中,世上万事万物皆是平等的,虎狼与猪羊也都一样。

我转身要走,却听得身后的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喃喃道:“太平,太平。”听着他的声音,我也不禁一阵难受。

这老人的想法,与我竟然不谋而合,所以他才会如此帮我吧。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异数,但慢慢的发现,其实很多人或多或少有我这样的想法。此时我觉得,便是蛇人,也未必就是十恶不赦,如果真的能够和蛇人共存,那也未必不可能。可是想法归想法,这一点能够做的到么?五羊城与帝国的共存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更不用说与蛇人共存于世了。

尽我所能吧。我暗自叹了口气。何从景不会世甘于雌伏的人,文候更是有不臣之心,靠我的力量,能够调和这些水火不容的势力,让他们和平共处么?想想也不可能,我能做的,也仅仅世尽我所能而已,这老人对我的期望也未免太过了。

是太过分了?我心中隐隐的有个声音在反问我。他真的是那么想的吗?可是虽然有些疑惑,我却想不出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我也不想去怀疑,我只希望有朝一日真的能像他说的那样,万物各安其位,天下太平。只是,这个希望也太渺茫,太不可能了,已经迂腐到可笑。

这个老人难道真的如此迂腐?如果他的理想竟然如此不切实际,以何从景这样精细的人会对他言听计从么?虽然不愿去想,这个念头却还是在我心头扎下了根。受骗太多,我已经不再轻易信人了。虽然愿意相信这老人,可心底却还是固执的想要去怀疑。

望海馆这儿也很偏僻,现在夜已深了,街上更是人影都没一个。我来的时候躲在何从景的马车下,也看不清道路,要回慕渔馆,看来并不那么容易,白天街上还时有拉客的马车夫,现在这么晚了,也不知叫不叫得到车。我打量了一下四周,前面一个拐角处有家小酒馆还开着,门口正停着一辆马车,却不知是不是拉客的那种。我向前走去,想问问能不能带我回慕渔馆,走到近前时,突然听酒馆里有个人高声吟道:“雕鞍名马越千山,拓土开疆意未闲。战血滔滔流不尽,征人只向梦中还。”

这声音极是清朗,在夜色中也显得甚是突兀,只是诗句之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战争之意,如果我没听错的话,这正是陆经渔的声音!

我顾不得多想,快步向前走去。白薇说过,陆经渔便住在望海馆附近的一个小院子里,也许真有这般巧事,在那小酒馆里可以碰到陆经渔。我一把掀开帘子,待看到里面坐的两个人,不由惊呆了。

一个黑黑矮矮的胖子坐在当中的一张桌子前,他对面的,正是三缕清髯的陆经渔!他相貌依旧,可是头上却多了些白发,面色苍老了许多。

我只觉鼻子一酸,抢上前去,跪倒在地,道:“陆爵爷。”一时却说不出话来。我冲进去得太急了,陆经渔也一阵惊愕,看了看我,忽地站了起来道:“楚将军!哈,怎么会这么巧,快请起,快请起。”

我有些哽咽,站起身来,看了看陆经渔。当初,武侯和他是我的两个偶像,我做梦也想成为他们一样的人物,没想到时光荏苒,现在的陆经渔胖了一点,却已没有当初的精悍之色了。我道:“爵爷,您真的在这儿,为什么不回去啊?”

陆经渔脸上闪过一丝忧虑,却没回答我,对那黑胖子道:“闵兄,这位是当年我在军中的小友楚休红将军。楚将军,这位便是如雷灌耳的大诗人闵维丘先生,你还没见过吧?”

我对诗词一类的东西没什么兴趣,闵维丘是不是诗人也不干我的事,只是闵维丘诗名很大,有不少吟风弄月的作品流传于歌楼酒肆,我也听到过,只觉得这个人该是风度翩翩,英俊潇洒。倒也不曾想到,居然是这般一个黑矮的胖子。我满脑子想的只是陆经渔,也许在酒馆里他不好说话?我顺着他的口气道:“闵先生大名,在下听得久了,今日有缘识荆,实是三生有幸。”

闵维丘看看我,眼珠子一白,道:“不必了,行伍之人,某家也不愿深交。”

这人在帝都时便有狂生之名,现在仍然如此无礼,已喝得烂醉如泥。把闵维丘扶上车,我道:“陆先生,请问,您知道去慕渔馆怎么走么?”

陆经渔怔了怔,道:“闵先生住的地方离那儿有三条街呢,去那儿做什么?”

慕渔馆原先是何从景给陆经渔建的,陆经渔心灰意冷,也不想如此招摇,才不愿住那儿,宁可住在这样一个小巷子里,我一问慕渔馆,他大概有点多心了。我小声道:“我是住在那儿的,现在不知该如何回去。”

陆经渔又怔了怔,道:“你们来了多少人?”刚说出口,马上道:“算了,不要说了,不然只会心烦。来,我顺路送你回去吧。”

闵维丘的车子很小,他躺在后座呼呼大睡,我和陆经渔挤在前面。一坐上,陆经渔抖了抖缰绳,赶着车向前面去。他没有说话,若有所思,也不知想些什么。我也不敢和他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坐在他身边。

走了一程,陆经渔忽然道:“现在朝中是文侯主事?”

我心中一阵激动。文侯看邵风观的甲胄擦得很干净,知道邵风观没有死心,因此一语便将邵风观重新召回军中。陆经渔问这话,可见他的心也还没有死!我道:“是。今年在文侯大人率领下,我军破解了蛇人的围困,斩杀了近十万蛇人。”其实斩杀的蛇人根本没那么多,不过战果向来是虚报的,文侯宣称的也是“杀敌十万”,我不算吹得太过。

陆经渔冷笑了一下,道:“十万!在文侯大人心中,大概也只是个数字而已。”

他这话似乎对文侯有所不满。我暗吃一惊,道:“大人,请问有什么不对么?”

陆经渔忽道:“楚将军,你是受文侯之命来与何城主谈判的,是吧?”

他一猜一个准,果然名下无虚士。我点了点道:“是,不过我不是谈判的正使,只是副使,主要是保护正使丁大人安危。”

“丁大人?”陆经渔想了想,道:“丁西铭么?”

“是。”

陆经渔皱了皱眉,道:“他可不是文侯的亲信。”他看了看我,忽道:“楚将军,实话告诉我,你是文侯的亲信吧?”

我吓了一跳,道:“文侯大人对小将青眼有加,亲信么,我也不知是不是。”

陆经渔淡淡一笑,看了看四周,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文侯是不是给你秘令,要你一旦在谈判即将破裂时便杀了丁西铭,嫁祸给何城主?”

陆经渔也会读心术!我吓得魂不附体,一下站了起来,手不自觉地按在了刀柄上,喝道:“什么?没…没这回事。”

陆经渔笑了笑,道:“楚将军,为将之道,无论什么意外,便是山崩海啸于前亦不可变色,你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可不能如此沉不住气。”

我只觉背后冷汗直冒。陆经渔是不世出的名将,武勇智谋,皆是当世数一数二的,我与他相比的确还差得太远,方才我的表现已经是证明他的猜测没错了。我颓然道:“是啊。”

陆经渔道:“那么说来,你的处境可很危险了。我约略听得,何城主不仅仅想和帝国联手,他另外还在与人联系。你晚上跑到望海馆附近,只怕你们的谈判已经破裂。”

这一点他却猜错了,但我也马上知道,陆经渔并没有读心术。的确,如果他有读心术,在高鹫城时他也不会中了苍月公的苦肉计。我想了想,道:“没有。我已知道何城主在与倭岛联系,不过他已经决定断绝倭岛那边了,我们的谈判已然成功。”

虽然陆经渔说什么“山崩海啸于前亦不可变色”,此时却也才舒一口气,道:“是么?那就好。”

他的口气里大见欣慰。如果帝国与五羊城翻脸,即使陆经渔想要超然物外,何从景只怕也容不下他了吧,看来陆经渔即使处于现在这样的地方,仍然不平静。

我默默地想着,陆经渔忽然道:“楚将军,有件事你听听便算了,如果不愿听,就当我胡说。文侯这人心思极其深沉,不论他对你有多好,你都不能太信他,否则就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我道:“怎么了?”

陆经渔道:“在高鹫城时,我就在想,我们派出那么多回去报信的,即使一个都到不了帝都,以文侯之能,他不会一点消息都得不到的。”

陆经渔的话象一个睛天霹雳,我被惊得呆住了。的确,我从来没想到这一点!文侯在何从景身边都派了一个明士贞,我们在高鹫城被蛇人围住这般大的一件事,他岂会连半点消息都得不到?我道:“难道…难道文侯大人他…”

陆经渔道:“是啊,我一直在怀疑,文侯大人其实不希望君侯全胜班师。如果不是后来蛇人围了帝都,我简直要怀疑蛇人也是文侯派出来的了。”

蛇人当然不会是文侯派的,否则文侯的神通也太大了。只是陆经渔说文侯其实有可能早就知道我们在高鹫城的处境,我却从来不曾想过。我道:“可是,文侯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南征军全军覆没,他有什么好处?”

陆经渔道:“楚将军,你以前官职太小,很多内幕并不知情。朝中文武二侯主事,君侯主军,文侯主政,向称栋梁。但与君侯不同,文侯这人甚有野心,我当初就曾向君侯说过,君侯却说我妄议大臣,只是这几年来我越来越觉得,南征军落了个全军覆没的结局,与文侯不会没关系的。当初他即使派不出援军,能给城中运些粮草来,我们也不会败得如此之惨。十万人,一共逃出的大概还不到三四千吧。”

我的心头如惊涛骇浪,一时也理不清头绪。如果陆经渔说的是真的,那可真的是一个最大的阴谋了。我们被蛇人围住的时候,文侯说不定满心希望我们能与蛇人两败俱伤吧,只是蛇人的战斗力强得超过他的预计,后来的事态才脱离了他的预算。

陆经渔又道:“楚将军,也许这只是我的小人之心,只是我虽然找不到证据,却觉得想得多半不会有错。

君侯败亡,帝国陷入危难,但文侯却成为大权独揽的人物,其中得利最多的,便是他吧。”

我道:“陆将军,那你为什么不回帝都?若此事是真的,我愿追随陆将军左右。”

说出这话时,我已下定了决心。如果文侯真的是这样的用心,那么无论文侯对我有多好,我也一定要代南征军十万袍泽向他讨个公道。陆经渔却叹了口气,低低道:“我不敢回去。我怕他。”

我一怔,道:“怕?”

陆经渔道:“是。甄侯实在太强了,我不敢去面对他,更可怕的是,居然还没有人发现他的可怕。如果回到帝都,安知我不会是第二个君侯。”

陆经渔会坦言他畏惧文侯,我也不曾想到。但想想文侯的心思手段,的确让人不寒而栗,如果文侯要对付我,就算我有九条命也不够丢的。此时我又想起了甄以宁。如果不是甄以宁,文侯大概连正眼都不会看我的吧。

这时,陆经渔带住马,道:“楚将军,你要从后门进去吧?”

我道:“是啊。”

他指了指前面道:“走过这条街,就是慕渔馆的后门了。”

我跳下车,又向陆经渔行了一礼,道:“陆将军,谢谢你。”

陆经渔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顿了顿,忽道:“楚将军,这条路荆棘重重,你要走下去,以后千万不要太轻信人。”

这是陆经渔的肺腑之言吧。我有些黯然,道:“多谢陆将军,请你也好好保重。”

陆经渔叹了口气,脸上却又浮上一丝笑意,道:“都保重吧。如果有缘,也许我们还会再见。”

他加了一鞭,马车辚辚而行。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我只觉鼻子一酸,泪水似要涌出眼眶。冰海之龙,这个几近神话的名将,就这样淹没在人海中了么?象投入大海中的一块小石头,再没有波澜。也许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他还在人世,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活着,和妻子两人夫唱妇随,白头到老,生几个孩子,就这样渡过一生吧,而帝都的人大概还会去忠国碑前凭吊他的名字,去传颂这个不败的名将那传奇的一生。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可走,我选择了这条路,即使路上有再多的荆棘,我也要走下去。我不象陆经渔那样看得透,我还有热血,我要改变这世界。

我会看到你说的那个新时代的。在心底,我暗暗地向郡主发誓。

进了慕渔馆,里面又暗了很多。天太晚了。筵席早就散去。四周静悄悄的。我看了看四周,确认附近没有巡逻的人,正要向我的住处走去,忽然听得钱文义低声在暗处道:“楚将军。”

我道:“是我,钱兄,你一直在这儿等我?”

钱文义从边上闪身出来,我发现他的脸上有些僵直,很不同寻常,我心中“咯噔”一下,小声道:“出什么事了?”看他的样子,似乎又有什么意外发生了。

钱文义没有说话,他身后忽然走出一人,道:“楚将军,这么晚了,你才回来啊?”

一听到这声音,我吓得魂飞魄散。这是郑昭的声音!我的手一把搭到了刀柄上,这时,郑昭从方里踱出来,他伸手拍了拍钱文义的肩,道:“钱将军,这是各噩梦,你回去睡吧,睡醒了就全忘了。”

钱文义点了点头,蹒跚的走去,动作几乎象个木偶。我心知他定时中了郑昭的摄心术,但不知郑昭到底要做什么,等钱文义一走,我低声道:“郑先生怎么会在这儿等我?”

郑昭却咬了咬嘴唇,脸上闪过一丝痛苦,道:“楚休红,我恨不得杀了你!”

我吓了一跳。虽然知道郑昭对我并无好意,但没料到他说得这般直接。我握紧了刀,道:“不要忘了,我可是副使。”

郑昭道:“副使又如何?如果能杀你,你真想把你碎尸万段!”他说这些话时全然没有平时的随和,口气也很急。我心中一动,登时恍然大悟。

他是知道白薇来见我的事了!白薇吻了我,他也一定知道了,可是他有读心术的事又瞒着白薇,这样的屈辱憋在心里,实在不好受。想通了这点,我倒放下了心,冷笑道:“郑先生,我可不知自己如何得罪你了。”

郑昭看了看我,道:“楚将军,当今之世,身怀摄心术的,大概只有你我二人了。现在已无六耳,我们也不必遮遮掩掩,还是开诚布公吧。我世一个人来的,楚将军若要对我动手,郑某自然不是你的对手,要杀我可是轻而易举。”

他这般说,我倒是一阵惊奇,实在想不通郑昭到底要做什么。我孤身来见我,总不会是来让我杀他的吧?

我把手从刀柄上放开,道:“好吧,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郑先生也不要把我当成卑鄙小人,又什么话便说,在下听着便是。”

郑昭看了看我,忽然一笑道:“我中了你的圈套,居然一对你用读心术便会头痛欲裂,这真是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阴沟里翻船了,不过楚将军你却没有废掉我的读心术,实在该感谢你。”

我暗自后悔,那次我该暗示他说一用读心术和摄心术就会要头痛要死,那就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他了。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如今要再对他用摄心术,已是不可能了。我只是淡淡一笑道:“过奖,非不为也,是不能也。”

郑昭倒是笑了笑,道:“果然。虽然因为小薇的事我应该很恨你,但楚将军你光明磊落,我又实在恨不起来。”

他一说起白薇,我倒有点过意不去。我正色道:“郑先生,你也不要胡猜,白薇小姐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郑昭“哼”了一声,道:“做吧,今晚要说的不是这些。”

他指了指边上一张石椅,自己先坐了下来。我也坐到他跟前,道:“不知郑先生有何指教?”

郑昭长吁了口气,道:“你既然已经去过月明楼,想必也已知道前因后果了。”

我暗自叹息。我做事虽然自认比较精细,却还是没能考虑周全,实在不该跟白薇说我要去刺杀那些倭岛使臣的,我道:“自然。”

郑昭道:“没想到五峰船主竟有如此胆色,实在令人佩服。不过既然收服了他们,联手倭岛之议自然无疾而终了,明日再谈些条件,你们便可奏凯而还。楚将军,你这一趟又立了议大功啊。”

我笑了笑,道:“天意如此,人力难回。”想到他居然把那五峰船主也收服了,心中不觉有点忧虑。这批海贼再海上甚是强悍,而五羊城的水军原本就是闻名天下,如此更上层楼,将来如果帝国真有与五羊城刀兵相见的一天,邓沧润和李尧天可吃力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