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鬼也不放过我,是不是?那等我也做鬼之后再说吧!我是捕快,你杀了人,当然就关我的事。何况,你们难道没听到雷声么?雷鸣既然通知你们要下手杀戚少商,那雷响也一样告诉了:要我在这里要你们杀人填命:你杀人快,我就让你死得快,他杀人慢我就让他死得慢。”

他按着腹部,好像压抑着什么苦痛似的,道:

“我一向很公正,会给人一个公道。”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梁伤心已经死了。

但他依然在说话,而且是对着梁伤心的尸体说话——仿佛,他目睹梁伤心的人虽然已死,但灵魂还没飘走,他是对着梁伤心的魂魄在说话似的。

可是他说的活,至少有一个人肯定是听见了。

这是个火光熊熊的人。

他正杀得性起。

杀得火滚。

“剑神”温火滚。

10.杀手的无依

轰隆一声,一道闪电,震起了一列惊雷。

一场大雷暴,已风涌云动的迫近,笼罩大地。

温火滚忽然发现,他只剩下了一个人:他的师弟、同僚和战友,不是已负重伤,就是已然死去,不然的话,就是完全没有如约出现。

而今他只孤身一人。

一人一剑,孤军作战。

这孤绝的感觉使他生起了莫大的恐惧:却因这畏怖只能面对,不能逃避,所以反而使他有一种背水一击、战天斗地的英雄感,整个人都给一种悲壮感觉烧痛了起来。

他的剑迎向敌人,不仅在天昏地暗之际,刺出了剑芒与剑气,还逼出了火花和火光。

那是他的五昧真火。

也是他的生命之焰。

他一面与朱大块儿力战,一面还杀伤了两名“风雨楼”弟子,眼看敌人愈来愈强大,攻势越来越猛烈,他突然尖嘶一声。

他单手举起了剑,向天。

围攻他的人都吃了一惊,朱大块儿一举手,冲杀向他的高手、子弟只包围着他,杀气腾腾,磨拳亮刃却不敢贸然抢攻。

只听温火滚向天嘶吼:

“天亡我也!八雷子弟,你们人在哪儿!?龟孙子王八蛋,罗老幺,你死到哪儿去了!”

大概温火滚曾听说关七多年前在三合楼一战,曾给天打雷劈而不死:反而指天喝问;也悉闻关木旦在多月前曾于司马温公旧邸独战群雄,忽遭天雷击来,形销影灭前依然声声问天、怨天、责天、骂天、比天、吼天的传说吧,他现在孤剑决战,以寡击众,在寂天寞地、舍死忘生之余,也难免生起这种壮志豪情来。

——尽管是有壮思豪志,但气势上与战神关七,当然不可同日而言。

只听苍穹一阵雷声滚滚,再霹雳一声,电光把大地大街照得通体面透,温火滚的朝天之剑,也似吸引了一股冷电,亮闪出了点点蓝星之火,发出了嗤嗤哧哧的颤震之声,好像剑身、剑锋上迅疾的缠闪过几条细若游丝的银蛇,使这把火焰之剑正嗡动不已。

朱大块儿站立于众人之前,他举在空中的手,没有放下来——他这只手不落下,“金风细雨楼”的弟子谁也不敢贸然攻袭:因为谁都知道这大块头是“风雨楼”和“象鼻塔”里最有担当的战将。

朱大块儿看着天昏地暗、风飞云卷的长街,看着整个大街都包围着一个像一团战火的人,眼里已浮现同情之色:

“投降吧。你现在还可以选择,我们不用私刑围殴,只把你交到衙门听候发落,如何?”

温火滚笑了。

他像燃烧一般的笑了起来。

他这样笑的时候,十分波桀,也十分豪杰,更十分决绝。

“你们想把我交给那号称捕快的杀手!?——有本事就先杀了我吧!”

朱大块儿摇头、叹息。他一向骁勇善战,但他本来其实并不好战。

“不要打了好不好?——你的战友们都死了。”

温火滚不听到这句犹可,一听,就全身都格格地震颤起来,像太痛苦了,痛苦得就像内里五脏都一起自焚起来一般的,他嘶吼了起来:

“统统死了、走了、不来了都去他的!我一个人杀你们全部!”

然后他在雷声隆隆中吼叫:“戚少商,戚少商,你这乌龟王八蛋躲在哪里,快滚出来,跟我决一死战!”

他咆哮着,一剑急刺朱大块儿,这一剑快而厉。

朱大块儿一仰首就避开了他这一剑。

温火滚又急揉进一步,再一剑疾刺朱大块儿!

这一剑更快更厉。

朱大块儿大刀一落,以刀面挡住了他这一刺。

这一剑刺在刀背上,却闻“滋滋”数响,一股电流化成无数小蛇急闪疾绕,使得朱大块儿的手一颤,全身也一抖,如遭电切,饶是他勇悍强韧,也得大叫一声,退了三数步,一时半身麻痹,无法再作主动攻击。

温火滚这一剑,不单蕴含了剑气,更发放了真火,还迸射出天地间电击的威力,朱大块儿好像是给电触了一下,一时间,半身发麻,无法还击。

他再铜皮铁骨,也无法禁受这雷霆一剑之威力。

温火滚一剑震住了朱大块儿,全身忽然化作一团火焰,并没有即时向朱大块儿追击,反而连杀西北角二人,剑光加火,急绞飞卷至那绿轿之后!

绿轿之后,正端然跌坐的,正是名捕无情。

他面对他,厉声道:“为什么要杀我的兄弟!?”

话未说完,就发出一剑。

剑光才展,火焰大现。

这才是他的“剑之火”。

——火剑。

他看准了。

也认准了。

他要格杀这名捕之首,火烧无情。

——要是杀不了戚少商,若能打杀无情,也一样足以名扬天下。

他的剑加上火焰,剑芒暴长,足三倍有余。

可是无情只一扬手,“嗖”地射出一物。

温火滚的剑再快,也快不过暗器。

那暗器却不是直攻向他。

要是射向他的暗器;他还可以闪躲——但那暗器就打在他的剑上。

“嗡”的一声,他的手一颤,手中剑几乎脱手落下。

他沉腕掣时,五指一紧,这才攥住了剑锷,却听无情淡淡地道:“他们杀人,我杀他们!”

温火滚吼道:“我也杀人,你有本事就过来杀了我!?”

“啪”的一声,又一物击中他的剑身,他的手一抖,又一次几乎握剑不住。

只听无情冷峻地道,“你也杀了人,我当然要杀你。”

温火滚咆哮道:“就你能杀人,别人就不能杀你!?”

“叭”的一响,再一暗器打中他的剑锋,一时间,温火滚手中青锋焰火大灭,火光己奄奄一息。

无情仍是冷冷他说:“我杀人是因为惩治杀人的人,如果你有本事,大可过来杀了我。”

温火滚已给他一而二、再而三的迫退,这反而引发了他的杀气火气来,他大吼一声,剑上火焰再度暴长,几朵花舌花光,再绕缠着剑身炽烈地燃烧起来,还发出滋滋剥剥爆炸的声音。

他剑锋遥指无情:“你放什么暗器!有种就与我决一死战!”

无情一皱眉,叱道:“废话!”

一挥手,“啸”地又打出一物。

温人滚全身皆己给战志烧痛,剑举平时,本已蓄势待发,对无情的出手早已凝神以侍,严加防范,可是,对无情这一记暗器,依然怪叫一声,跳脚跺足,拔空沉身,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因为无情这一道暗器,看似随意发出,实则精娴倏忽无比,先“噗”地打入街道地里,直潜近温火滚立足之处,再“嗖”地一声突上而出,几乎要从他的足底穿破而出足背!

饶是温火滚缩足腾身得快,但那枚小不过一只指甲片的暗器仍然追袭他的咽喉!

他好不容易才闪过这一道暗器,落在十一尺开外,但已经几番折腾,心道好险,正想破口大骂,岂料,一道暗器又破空飞来。

这道暗器跟先前的是完全下一样。

先前的曲折。

这暗器直接。

之前的迂回。

这次快!

快得电光火石,快得不可思议。

快得要命!

这一道暗器,是一把飞刀,直取温火滚的中门!

温火滚大叫一声,及时/即时/同时急退/疾闪/拦剑架开这一道暗器!

“叮”的一声,那道暗器(飞刀)乍弹飞了出去。

温火滚也真屡挫下仆.愈战愈悍,骁勇善战,他一格开飞刀,又揉身要扑向无情:

他不怕。

他不俱。

他一定要杀了无情。

他今天就算要死,也一定要揽着一个武林高手、江湖名人一齐死。

他说什么也要拼下去。

也得拼下去。

任何人看来,他都是勇悍的。

但在无情眼里看来,他却是无依的。

他一招手,又发出了一道暗器。

仿佛,他还带有一声叹息。

这是一枚“元宝流星”。

——元宝流星是像一个元宝大小的流星锤,无链,多刺,多棱,质属铁,分量沉,发时若借回旋腕底之力,就算遇上强兵利器挡格也可能照样斜飞进射伤人,角度出人意料之外。

11.红辣椒,我要吃龙眼冰

温火滚明明挡不住了。

他的剑还没回得过来。

他的气也仍未回得过来。

可是他在势不可继、力将用尽之际,忽然一扭身、一腾空,已挪开了三尺四,刚好闪过了那一只元宝。

那一只要命的流星。

这时,无情的那一声叹息刚刚到了尾声,“唉”的一声就像拖着条残余星火的尾巴掠过天(耳)际。

之后,温火滚忽然发觉自己不妥了。

很不妥。

因为他背后全都着了火。

他正困身在火狱里。他浑身都浴火。

他乍惕的时候,已来不及,火头已燃点了他全身。

他一下子就像个火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