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不戒斋,是为了要见他的义子方应看。
他要见这个人,劝他改邪归正。
——这儿的人们需要一个英雄。
方应看有绝对足够的条件成为英雄!
——小看又何苦偏要做小人、奸佞。
他要告诫他,要是劝不了他步向正道,至少,说不定在必要时也会先挟他离京再说。
——一旦离开京城,小看顿失羽翼,谅他一时再不能为恶,自己再来慢慢导引他走向善途。
他相信以小看那么天质聪敏的人,迟早都会幡然觉悟,回头是岸。
想当年,小看如此聪明、可爱、伶俐、机敏、一片孝心,加上一番诚意,逗得晚衣对他何等疼爱,何等心喜。
想起晚衣……
他心头一酸。
也心里一黯。
同时涌上心田的,是多少悲欢聚散、爱恨离合,多少心许、心醉与心碎……
啊,晚衣。
他入京的第二件事,便是因为晚衣。
因为他接到消息:
消息是近日居然有了晚衣的消息。
——晚衣不是已逝去多时了吗?
为此,他只觉热血填膺,激情沸腾,一路赶来赴京。
众多弟子,他只带一名随从!
巨侠入京何所求?
为妻。
——觅妻。
为子。
——劝子。
如此而已。
其实巨侠也不过是凡人。
本来侠情也不外是人情。
可是他现在已用不着赴不戒斋去见方应看了。
因为方应看已经来了。
红布街的尽头,一个人就以额叩地地跪在那儿,一身白衣如雪,看不清面容。
不过就算看不清楚他的脸,但巨侠还是一眼就看得出来了:
这原来伶仃、脆弱的小小身躯,正是他和爱妻一手带大的孩儿啊!
他的眼眶一热,忍不住唤:
“孩子!”
长街那头一声呼应,充满了子思父的无邪之情和孝念:
“爹爹!”
然后才能强抑大悲狂喜,语音略似弦丝在高音处轻颤不已:
“孩儿不孝,在此恭迎义父驾临,悖逆之处,听凭责罚。”
这个跪下的白衣男子,正是京师里、武林中,人人谈之色变,人人闻风而走避的大魔头、小煞星:
“神枪血剑小侯爷,翻手风云覆手雨”,又名“拾青才子”的方应看。
2.我要的是真正的英雄
不止是他一个人跪着。
还有两人,陪着他跪。
这两人就跪在他后面。
—— 一老一少。
老的白发苍苍,躬背贲筋,全身震颤不已;少的比方应看还年轻一些,跪在那儿,就这样看去,也觉得他比方应看更卑屈一些、更虔诚一些,也更惶恐一些。
除此以外,还有不跪的人。
一个男子,年轻,年轻本来就是一种美,而在这年轻人的身上,仿佛美得还会发亮、发光,就那样随随便便地站在那儿,不动的时候,要比鸡蛋寂寞;一动的时候,像风吹翻过一页书扉;要是笑的时候,令人看了心一痛神一怡,不必动手就可击倒了你……
巨侠没有再看。
至少不再细看。
他一眼就看得出三件事:
一,这是个女子。
而且还是个女扮男装的绝色女子。
二,这女子很出色。
不但出色,而且难惹——只怕要比上午那一干意图拦截自己的武林好汉:“笑脸刑总”朱月明、“残花败柳任平生”温壬平、“阴晴圆缺邀明月”温子平、“放火王”雷踰求、“饭王”张炭、“伶仃刀”蔡小头、“五虎断魂刀”彭尖、“银河火星剑”何梵,以及躲在暗处一直没露面的“蜀中唐门”高手(现在至少还有两名依然追踪着他)……这些人加起来还更不好对付!
三,这女子很奸诈,但她却不但很清、很秀,而且还是一个处子。
巨侠也没有刻意要去观察这女子,只因他曾修习过“一气贯日月”的内功心法,而且已练到了一个从心所欲的境地,内外家功法都达至登峰造极之地步,所以就这么一眼看去,就察觉出:
这女子是一位处女。
他也没特意去感觉。
可是直觉就这样告诉他。
他知道自己的判断不会错:
一向来,他的内功愈高,武功愈强,也不知怎的,直觉就愈灵,灵感愈是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