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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娜知道说没有是骗不过他的,但又不想说是因为心妮,一时脑子短路胡乱撒了个谎:“刚刚和萧遥在电话里吵架了!”

萧遥那么喜欢她,借他撒个谎是肯定没问题的。想到这儿,心里忽的一暖,有萧遥在,何必去在意那对无聊的人!

周迹似乎有些疑惑,心娜会跟人吵架?开什么玩笑?

梁心娜见他疑似将要皱眉了,立马指着他手上的旱冰鞋,岔开话题:“你大晚上的拿着旱冰鞋要去哪儿?”

“哦,和几个朋友约好的去滑旱冰!”

“也带我去吧!”

“呃!”周迹有些迟疑,“我说的朋友是,栗田野他们,而且,要去的地方,可能,有点儿混乱!”

梁心娜立刻心知肚明,却摆摆手说,

“没关系!”

说着,一边往屋子里跑,一边回头冲他嚷,“等我一下,我去拿旱冰鞋!”

周迹傻眼了!

是和栗田野一起出去玩,还是去混乱的地方,梁心娜这种极度排斥不良学生不良地点到神经质的人,竟然说没关系,太诡异!太反常!

周迹这才相信,心娜可能真和萧遥吵架,受刺激了。

他不知道的是,心娜是被秦晓的“呆板”“无聊”“假人”以及心妮的嬉笑给刺激到了。

栗田野深深地吸了最后一口烟,手一松,烟蒂掉到污秽不堪的地面蹦跶了几下不动了。

初夏的夜晚,空气中竟还余留一丝燥热。

栗田野伸脚使劲糅踩那个烟头,灭掉了最后一丁点火星,随即抬起头来,自作潇洒地吞云吐雾。

吐到一半,看到黑暗中走过来的两个人,又差点儿把鼻腔的烟雾给硬生生呛回去,那走过来的人不是……

“田野,是不是等了很久?”周迹见了他,快步走上来,手上提着的旱冰鞋噼里啪啦地响。

“没有!”栗田野不知道自己怎么一副做了贼的心情,慢吞吞地把剩下的半口烟吐出来,随即微抬起下巴,斜睨着周迹身后不紧不慢跟过来的人,一口的怪腔怪调:“哟,白雪公主也来了?”

旁边的男生们听了,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梁心娜听出了这云雾背后讥诮的意味,虽然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称呼她为白雪公主,但也不至于笨到以为这是恭维。

她向来瞧不起栗田野这种不良小青年,正如栗田野向来瞧不起梁心娜这种好学生。听到这话,她自然不会做任何反应,白他一眼都懒得。

梁心娜眉都不皱一下,只是赶苍蝇般挥了挥面前似有似无的烟味儿,把手中的旱冰鞋往肩上一扔,满不在乎地晃着头从他身边大跨步走过。

栗田野的话说给了空气。

但他一点儿也不恼,仿佛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他望着梁心娜高傲又似乎孤寂的背影,杵了杵一旁的周迹:“哎,她怎么会来这儿?不怕脏了她的公主裙?”栗田野继续着之前的刻薄。

周迹察觉到栗田野的小心眼儿,忍住了笑:“她和萧遥赌气了,所以来你们这些坏小子的地盘‘放纵’一下!”

周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了‘放纵’这么个古怪的字眼。

“她就不怕萧遥一气之下把她给休了!”栗田野挑眉,似乎很不屑女孩子这种矫情的小伎俩。

周迹轻笑:“我也是这么想的!”

栗田野一边站没站相地爬楼梯,一边阴阳怪气地哼唧一声:“她这种女的,也就萧遥那种白痴会喜欢!”

周迹听到梁心娜被称为“这种女的”,似乎有些不太舒服:“我知道你和萧遥有些恩怨,可心娜人真的不错,除了有点儿……”

周迹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把话半截撂在那儿了。

他其实是想说梁心娜不真实。但,这个词似乎就他自己可以理解,说出去别人听来就是另一种效果了。既然意思难以表达不清楚,索性就不表达。

阻止他脱口而出的原因是他认识心娜的时间比他的记忆还长,对青梅竹马这种人,好的坏的你都习惯了,都会觉得正常,有时候就真不好说什么了。

栗田野也算是梁心娜的另一种青梅竹马。

他也是和梁心娜周迹一起从幼儿园混到大学的,只不过他永远是在学校的最差班,之所以能和梁心娜周迹同一个学校,那还得多谢他后爸年年送给学校的高额赞助费。

栗田野私下一直认为,梁心娜这种橱窗里的假人应该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她永远是学校里最好的学生,好得极不真实。先不说她成绩优异,品行良好,相貌姣好,就说她平时的日常生活,都让人觉得她不是个人,而是本教科书。

每天几点做什么事情花多长时间,她都计算得清清楚楚,按计划执行,分秒不差。整个人也是从头到脚整整洁洁,衣服上别说一点儿污迹,甚至连一丝褶子都没有。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在书包里放了个电熨斗。

她长年累月梳着干干净净的马尾,细发用黑夹子夹起来,不容一丝头发逃脱束缚在头顶张扬。

笑容是含笑不露齿,说话音色让电台播音员都要羞愧,音量也是掐着分贝。平时的待人处事也完全是按着三字经思想道德书来的。

无数次,栗妈妈都揪着栗田野的耳朵斥责:“你要是有梁心娜万分之一的听话,我都要吃斋念佛了!”

每到这时,栗田野会一边七扭八扭地护着痛得快撕开的耳朵,一边还不知死活地顶嘴:“我得为您的身体着想,哪能让您吃斋啊,那不是大不孝了!”

日积月累的拧耳朵与梁心娜并存,栗田野已经变成了应激性试验的小狗。小狗听见铃声会流口水,而栗田野,一见着梁心娜,或是听见这三个字,就条件反射一般的耳朵疼。

年轻的男孩子们有说有笑蹦蹦跳跳地沿着狭窄逼仄的楼道蜿蜒而上,周迹看着墙壁上大片千奇百怪五花八门的涂鸦,不知道前面几步远的梁心娜看到这些时,是作何感想。

楼上的音乐声越来越近,一群人推门进去——

重金属击打乐器的狂热音响,让人不禁血脉膨胀,连心跳都变得有力量而富有节奏;斑驳陆离的霓彩灯光随着音乐节奏尽情跳动。

而空空荡荡的场地中央有一个肆意舞动的女孩儿。

栗田野似乎受到音乐的感染,大声吹了声口哨。然后和朋友们坐在场地边换旱冰鞋。

梁心娜来之前听周迹说过,这块旱冰场在晚上九点以前是迪厅,但她没想到今天竟然会意外遇见跳舞的女孩儿。

空空荡荡的大舞池中,那个女孩儿自由而奔放地舞动着,仿佛这世界上只有她一个热烈舞动的灵魂。

她咖啡色的长发随着音乐有节奏地飘扬,斑驳陆离的霓彩灯光从她身上扫过;灯光照射过来,金色的发丝像风筝线一样随风飞舞,一瞬间,又变成了紫色,酒红,浅蓝,她置身于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中。

那个青春而魅惑的身影!

梁心娜的心里竟然有一丝怪异的情感,她刚开始很疑惑,不知道心中的那种情感叫什么名字。

一转头,见周迹已完全被那个身影吸引,痴痴地盯着那个舞动的女孩;而栗田野那群男生们也是,边换鞋,边贪恋着场地中央的美景;再一转头,发现有些女生也是痴望着。

她有些不服气,周迹怎么也会怔怔傻傻地望着那个人?

周迹现在确实完全迷失了。

他远远地望着她,仿佛周围的一切已不存在,世界都黯淡下去,只剩他们两个人,遥远地对望着,中间隔着万花筒般飞旋的灯光。

只是,忽然,音乐声戛然而止,

踩着旱冰鞋的年轻男孩子们喊叫着从他们之间呼啸而过,

那只飞舞的花蝴蝶翩然落下。

周迹陡然从梦境中清醒过来。

他看着那个女孩一路小跑小跳着向自己走过来,他的心突然间紧缩,周围同学们欢呼吵闹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混重有力的鼓声,比刚才听到的打击乐器还要响亮。

在她即将碰到他的一刹那,周围所有的画面都黯淡,所有的声音都沉寂,安静得连心跳声都没有。只有她缓缓向他飞扑过来,她飘扬的长发后面是各种呼啸闪过的光影。

可她,只是从他旁边,擦肩而过。

瞬间,所有的画面和声音都重新回归。

周迹的心仍旧是狂跳不止,在她过去的一刹那,他闻见了她头发上清新又醉人的香味。这是他从来没在学校里闻过的。

周迹转身,看见那个女孩整好坐在他身后的长椅上。

她从包里掏出镜子和唇彩,熟练地往嘴上涂了涂,然后对着镜子,轻轻地抿抿嘴唇。周迹看着她玫红而莹润的嘴唇,像小吃店里的彩色果冻一样,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脸红地别过头去。

再转过头来时,她正看着那支唇彩,好像嫌唇彩里已经不剩多少了,于是把唇彩扔在桌上,只收好镜子,起身迅速离开了。

周迹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她,跟着她到门口,跟着她从门缝中消失。

她的心里也瞬间空落落的。

但那支唇彩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佯作不经意地走过去坐下,做贼似地看了看周围,大家都在欢快地换鞋子或是滑旱冰,没有人注意到他。他一伸手,抓紧那支唇彩,赶紧塞进裤兜里。

那支唇彩冰冰凉凉的,可周迹却似乎感到了指尖的血管在热烈地跳动。

“周迹!”

突然间,有人拍打他,周迹吓得差点把心脏吐出来。

原来是梁心娜。

心娜把他的头一推,似乎有些不满:“你在这儿发什么呆呢,好不容易出来玩,你干嘛?”

周迹忙平复好情绪:“我在穿鞋,马上就来!”

梁心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刚才他的表情和小动作她尽收眼底,心中片刻之前的情绪越发明晰了。

心娜瞬间明白,那种怪异又磨人的情感叫做“羡慕”和“嫉妒”。

今天的刺激源要不要太多了点?

而一旁的栗田野边系着鞋带,边和同学们嬉笑:“哎,你看,那边坐着的那群,穿校服的,高中的女生。就那个披着头发的,是不是很性感?”

一群男生顺着看过去,一面夸着栗田野眼神好,一面说着些荤段子。

栗田野止不住的哈哈笑,笑得东倒西歪。

梁心娜听见了,没忍住看过去,并没觉得那个女生有多好看,心里酸酸地认为,那种女生不知有什么看头。

她侧眼看看栗田野,后者笑得眉毛眼睛都快飞出去了,心娜再次没忍住,竟鄙夷地白了他一眼。

栗田野瞬间感觉到身边嗖嗖的冷气,心娜厌恶和不屑的眼神让他不小地惊讶了一下。从小学到大学十几年以来,梁心娜的脸上从来没有对他展示过任何情绪变化,永远是淡漠冰冷。

他以为,她那种目空一切的眼神应该是看不到他这种坏小子的。就像刚才在楼下,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一点儿反应一点儿表情没有,纯粹把他当空气。

栗田野不知道怎么会被这个小丫头片子的一个眼神弄得缩手缩脚了起来。

踩着旱冰鞋的年轻孩子们喊叫着吹着口哨在场中呼啸。

栗田野怅然若失地系紧鞋带,再看心娜,早已滑进了旱冰场。

可刚才她莫名其妙的一瞪眼实在是太匪夷所思。

结果,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栗田野就一边滑着冰,一边琢磨着这个问题,愣是没弄明白。

直到某一个瞬间,栗田野灵光一闪,梁心娜这种自信心膨胀到爆的百分百乖乖女竟然是在嫉妒别的女生了。

这个想法让他觉得既好笑又好玩。

想到这点的时候,他看见梁心娜正独自一人围着场地周边滑,便飞快跟上去,喊了声:“嘿!美女!”

梁心娜回头,不出所料,一副要杀人的眼神。她向来讨厌这种轻佻的称呼,因而不会像其他女生那样觉得窃喜。

栗田野耸耸肩膀,用眉毛指了指场地中央慢慢汇集到一起拉着手滑冰的人群:“大家都准备一起滑了!你不加入吗?”

说着,他竟然向梁心娜伸出了手。

梁心娜停在场边,淡漠地瞟了一眼他的手:“你不会是因为和某人打了无聊的赌,所以才过来做这些蠢事情吧!”

栗田野一脸忌惮的神情:“果真是不好惹的女人!”

梁心娜第一次被别人称为女人,一时有些吃惊又有些怪怪的羞赧的感觉,也不知道栗田野是在夸她,还是在贬她,抑或还是无感□□彩,索性就不接话了。

“不过很可爱!”栗田野冒冒失失加了一句。

梁心娜脸白了,她肯定这句话一定不是恭维:“我是最看不惯你这种人了;当然,你也是最看不惯我这种的。你觉得我可能相信你是纯粹地想赞美我吗?”

栗田野像被抓了现行的小偷,立即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被你看出来了,其实我只是觉得,你蛮好玩儿的。走吧!”说着,再次伸出手。

“好玩儿”这三个字神经反射一般刺激了梁心娜,还刺激得不轻,一个坏小子竟然说她梁心娜是个好玩儿的女人,什么意思?

梁心娜的脸瞬间紧绷,忍了几秒钟,没忍住,狠狠打向他伸出来的手,随即,瞪他一眼,一转身,片刻就滑到另一端去了。

这丫头生气的样子,还是有点儿真正的小可爱的!

栗田野揉揉被她打疼的手,轻佻地勾起了嘴角。

而梁心娜一直闷闷地为那个“好玩儿”耿耿于怀,她从来没被别人这么形容过,不懂这个词在语境中的确切意思,难道,今天竟然被一个坏小子调戏了?

可滑了一会儿之后,心里忽然想到了什么,“好玩儿”不是“呆板”和“无聊”的反义词吗?又或许,自己是被赞美了?

到底是哪种?

梁心娜搞糊涂了,又不能去质问栗田野,虽然不确定,心里却有了一点儿的小得意。

只不过,一抬眼,看见周迹飘忽的眼神在空气里漫无目的地游荡,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突然不安起来。

第二天,星期六,周迹再次去那里滑旱冰,梁心娜察觉到了有一些异样,但终究是什么也没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