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气了。”陶溪红笑着接过,拿出她的那份打开,仔细看了番后,抬起头说:“谢谢,我很喜欢。”

简晳问:“我爸呢?”

“在接水利厅的电话,应该快下来了。”陶溪红描眉精致,淡淡的妆容十分得体,她把果盘轻轻推向贺燃,“小贺,吃水果。”

贺燃也不推辞,大方地拣了片橙子。

没多久,简严清从书房下楼,“陶星来又怎么了,我在书房都能听到他在卧室又蹦又跳。”

“他闹呢。”陶溪红转头看着老伴,“真是长不大的孩子,你看,给小贺添了不少麻烦。”

贺燃起身,对简严清颔首,“伯父,您好。”

简严清休息时穿着闲适,一身棉麻材质的夹袄很有垂感,被高个头一撑,少了素日的严谨稳重,举手投足镶嵌了几分写意风流。

他走过来,与贺燃握了握手,“随意点,在家里没这么多规矩。”

简严清坐在单个沙发上,简晳乖巧地倒茶。

“我听小晳提过你很多次,对你赞赏有余,本来可以早点见面,都迁就着我的时间。”简严清态度温和,没有一点架势。

贺燃也是不卑不亢,“伯父,您工作忙,也要注意身体。”

陶溪红手搭在老伴肩上,“小贺挺客气,还给我们带了礼物,我先替你饱眼福了,是盒毛尖,隔着袋子那茶香就足蕴。”

简严清对贺燃点头,“费心了。”

陶溪红:“年龄长一点就是懂事些,你看星来,过了年就二十四,还这么飘,小贺,有些时候多有得罪,你别见怪。”

贺燃:“谈不上得罪,都是年轻人,在一起有话聊,有不同意见也很正常,小陶其实思想很活跃。”

陶溪红面有悦色,“小贺哪儿人?”

“老家遥省。”

“那怎么会搬到这来?”

“在那边生意失败了,早几年心态不够稳,想着换个地方。”贺燃平静陈述,没有一丝遮拦贺隐瞒。

这份坦承让陶溪红感到意外。

简晳静静地给贺燃沏了杯茶,推到他面前,无言的安慰。

简严清说:“人都是在历练里成长起来的,这个值得赞赏。”

陶溪红又问:“你和小晳是怎么认识的?”

“洗车。”贺燃说:“后来我朋友爱人临时出了状况,简晳帮着送去医院,大人小孩才平安。”

简严清点头,“她是医生,从医者,该要敬畏生命,小晳,你做的很好。”

聊了十来分钟,饭菜全部上桌。

陶星来特自觉地下楼,“不用你们叫,我吃饭可自觉了。”

简晳倒果汁儿,头也不抬,“没人叫你。”

“我时刻留意着香味的,在楼上我就闻出是什么菜了,炖鸡,芦笋炒虾球,清蒸鲈鱼,你看,一闻一个准。”

陶溪红被他吵得头疼,“狗鼻子都没你灵。”

“狗鼻子有我的挺么,我的鼻子可是整形医院的教科书范本。”陶星来挨着贺燃坐,还在入戏中,“别怕,我不会再揍你了。”

简严清略微提声,“星来。”

“你们怎么回事儿啊,一个个威逼恐吓的,帮理不帮亲,打击死我得了。”陶星来溜溜话一长串,还挺暖场。

平平顺顺的午饭,与贺燃的预料相符。

没有尴尬,没有刻意的讨好,更没有藏刀的疏离。

简严清周身带着一股沉稳清冽的气场,陶溪红精明能干,却也懂事明理。

贺燃暗暗松了一口气。

饭后,贺燃坐客厅,继续和长辈聊天。

简晳端了碗樱桃上楼,陶星来盘腿坐木地板上玩游戏。

简晳拿起一颗樱桃往他嘴里塞,“今晚你表现棒,记你一功。”

“一功能兑换一盘红烧猪蹄吗,你可答应我了,不许耍赖。”陶星来嚼的吧唧吧唧。

“好好好,我明早六点就去给你排队买。”

陶星来心满意足,“破店一天限量100份,买不到你就完蛋了。对了,贺贺哥呢?”

“和爸妈聊天。”

“你可别以为过关,吃饭的时候,妈的目光可不友善,总盯着你男人,观察他的一举一动。”陶星来忧伤脸,“女强人好可怕,超能脑补。”

简皙倒不觉得有什么,“我已经很感谢妈妈了。”

“不过说真的,贺贺哥不怕母老虎,特淡定。”陶星来换了个姿势,趴在地板上玩游戏,“气场一点也不输。”

简皙心里隐隐得意,又塞了个樱桃放他嘴里。

一个小时后,贺燃告辞,“伯父伯母,时间不早了,就不打扰你们休息。”

陶溪红起身,“你回去也要花时间,那我就不留你了,让小皙送送你。”

简皙从楼上下来,“妈,星来说他晚上睡家里。”

“随便他吧。”陶溪红拿出早备好的回礼,递给贺燃,“这是我托人从湘西带回来的一些补品,我听小皙说,你家里还有一位外婆,拿给她老人家当是我们的心意。”

贺燃推辞了一番,还是接过。

等车子驶出市委大楼,贺燃说:“你靠边停一下。”

简皙:“怎么了?”

车还没停稳,贺燃就急不可耐地搂过简皙,吻的又凶又猛。

简皙舌头吃痛,呼吸也喘不过来,推着他的肩膀含糊拒绝,“大街上好多人呢。”

贺燃的手撩开她的衣服下摆,找到乳沟,食指插了进去,上上下下模仿着情爱的动作,弄得简皙心神荡漾。

贺燃没敢过火,收了分寸,压着声音说:“擦的什么口红,跟妖精似的,我都惦记了一晚上。”

简皙心里一片甜,勾着他的脖颈主动贴了上去,“再亲一下,还没亲干净呢。”

贺燃头一偏,“不给。”

简皙抿了抿唇,可怜兮兮地望着他,“贺老大。”

贺燃装冷酷,“老什么大,叫老公。”

简皙挺直背脊,手搁在方向盘上,一搭一搭地敲着,“爱给不给。”

“鬼机灵。”贺燃笑骂,飞快亲了一下她脸颊,“喂不饱你了。”

重新开车上路,八点刚过,城市正热闹,夜色灯影混杂着白昼还未散尽的余温。

“见过我爸妈了,紧张吗?”

“见着人就不紧张。”

“不信。”

贺燃烟瘾犯了,抽出一支咬在嘴里没点燃。

“我当时想的很清楚,他们不喜欢我,不赞同又怎样,敢把你嫁给别人,我就敢去抢新娘——反正,这个女人我要定了。”

简皙手指微颤。

贺燃咬着烟,滑下一点车窗过风,他的寸头干净利落,露出了饱满的前额,有风,他微眯眼缝,淡然又从容。

“简皙。”

“嗯?”

“这个城市你最喜欢哪个地方?”

恰遇红灯,车身缓停,简皙转过头,“什么?”

贺燃说:“我想买房,买在你喜欢的地儿。”

这个消息有点突然,简皙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来往路人穿梭马路,光影折叠隐隐投映在车窗前。

贺燃的脸被衬得明暗交叠,轮廓柔和又锋利,他转过头,灼灼目光如星如火。

“房子我来买,你只要住进来,给我一个家,好不好?”

贺燃轻声——

“简皙,我们结婚吧。”

第34章 甜死得了

呼吸停滞在空气里, 忘乎一切。

直到后头车辆不停按响喇叭催促,简皙才如魂回体,手忙脚乱地调整坐姿。

“哎呦。”贺燃被这一脚油门给猛到了,“别激动, 慢点来。”

简皙没吭声, 手指头捏着方向盘,关节发白。

贺燃被她这反应弄得也有点忐忑,这会冷静一想, 觉得心里没底。

“行了, 别被吓着,主要是见家长给激动的。”贺燃松了松嗓子,说:“现在条件还不成熟,求婚也不正式, 等我把事情都给安排好,再带外婆去拜访你爸妈。”

简皙已经云里雾里, 心尖儿发颤。

贺燃一个人在那做安排, “结婚是大事, 你家那边的亲朋也得给个名单,看需不需要一家家上门送礼。还有房子, 弄个装修也需要时间,简皙, 你要不要……”

他转过头,愣了愣,“你很热啊?额头上都冒汗了。”

简皙深呼吸, “不,不热。被暖气吹的。”

贺燃覆上她放在档位上的手,感受她的紧张,感受她的心跳,感受到她下意识的反应,不用说话,不用回答,贺燃知道,她心动了。

简皙把车停在牙蹄路路口,贺燃把她给掰正,“呵,后半段跟木头人一样,你这是高兴,还是悲伤啊?”

简皙冲他眨眨眼,额头不冒汗了。

贺燃揉了揉她的耳垂,“喂!傻了啊?”

简皙的笑容像清泉波纹,她一把搂住贺燃,飞快地往他脸上亲了一口。

贺燃皱眉,“怎么只亲一边脸呢?来,还有这。”

他指着另一边,凑得近近的。

简皙捧住他的脸,亲眼睛,亲鼻子,亲左右脸,最后亲了亲他的嘴唇。

贺燃被她弄得痒,“我日,你亲狗呢。”

简皙笑出了声,“没这么丑的狗。”

贺燃表情变温和,慢慢吻住她,舌尖轻轻舔,简皙动了情,主动拉起他的手往自己胸口放。

贺燃失笑,“鬼机灵,故意的是吧?知道我今晚得回家。”

简皙唇色通红,在他耳朵边撒娇,“你硬了哎……”

这直白的表达让贺燃通体爆炸,情人间的甜腻可以腾云驾雾,升天炸开成细碎迷人的烟花。

贺燃觉得,死在此刻也不足惜。

简皙推开他,笑着说:“好了好了,下车吧。”

“撑得这么高怎么下车。”贺燃恨不得掐死她。

简皙偷笑,又偷瞄,啊,裤裆那里真的是好高好大。

贺燃沉着脸,在车里坐了五分钟才缓过劲。

简皙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巷子口,再也压制不住了,“啊啊啊!”她连声兴奋大叫,手舞足蹈,脚把车子踩得直摇晃。

“他向我求婚了!妈呀!太高兴了!”

简皙像只打了鸡血的招财猫,揉着自己的脸心神荡漾。

还说要带上外婆拜访,这就是提亲的意思啊!

简皙忍不住笑出了声,越想越美,她反复回味贺燃那句“我们结婚吧”,甜得心里直冒泡。

太投入,以至于车窗被敲响的时候,简皙吓得心脏蹦到了嗓子眼。

转头一看,差点魂飞魄散。

贺燃站在车外,弯着腰,一脸无语地看着她。

简皙慌忙滑下车窗,“你,你怎么不吭声啊?”

“我站这都两分钟了,你想什么去了?”贺燃负手环胸,皱眉忍笑。

简皙心里“咯噔”一跳,那刚才自己失心疯般的反应,岂不是被他看了个全场。

丢死人得了。

简皙问:“是有东西忘记拿了?”

他点头,“对啊,忘了一样。”

“补品不是拿了吗,外套也穿上了呀。”简皙回头看后座,“那还有什么?”

贺燃:“把头转过来。”

简皙“嗯?”了声,微仰脖颈,与他对视。

贺燃浓目染笑,伸手进车窗,按住她的后脑,狠狠吻了上去。

简皙又气又红脸,推搡他,“耍流氓。”

贺燃舔了舔嘴唇,“好了,现在没落东西了,开车慢点,到家发个信息。”

简皙点点头,“明天见。”

直到尾灯消失街角,贺燃才提步回家。

老太太从六点开始就守在大门口盼星盼月。远远见着贺燃,赶紧起身,颤巍迎上去。

贺燃一看就恼火,快步跑来,“你这小太婆怎么回事,大冷天的坐在门口演雪人啊?”

外婆“嘁”了声,被贺燃搀着往屋走,“我是怕你说错话,做错事,被人家长赶出来,我可不得给你留门嘛。”

“你操的都是什么心,对你孙子有点信心行不行?”贺燃太不满意这份关怀。

“小皙家里人怎么样?对你好不好啊?有没有为难你?”外婆好多问题,很快又自问自答:“应该都是好人,不会势利眼。”

贺燃好笑,“这么有信心?”

“看姑娘就知道了,知书达理,性格开朗,这样孩子家的父母不会太差。”外婆是过来人经验,但还是关心孙子,“你可没惹事吧?”

两人进了屋,把一城风雪挡在门外。

贺燃:“她家人很好,很愉快的见面。”

“那就好,那就好。”外婆坐在火炉前,伸手取暖,“兔崽子,要安心了啊,可别再飘。”

贺燃突然默声,好半天,才抬起头,“老太太,这几年,也苦着你了。”

外婆手一挥,“这叫什么苦,跟红军长征二万五能比吗。我老喽,饭啊,是吃一顿少一顿,你啊,是见一面少一面。但孩子,你人生还有老长呢,可不能自个儿泄气。”

贺燃弯嘴笑,眼眸被暖炉里的火光映着,笼了一层淡淡的橘。

外婆继续,“我知道,你心里一直过不去三年前的那道坎儿。哎,我也心疼,但有什么法子,人生就是稀里糊涂,指不定哪天又中彩票。”

贺燃淡淡地笑,“李春瑶,你还瞒着我买六合彩啊。”

“瞎贫。”外婆皱巴的手指上,那枚金戒指已经磨损发旧,贺燃看着越发心酸。

贺燃当年事业破败,他才不到26岁,眼看高楼起,又随高楼塌,人间天上的反差就是朝夕之间。他从堆金积玉的万人崇拜,到艰难求生的独来独往,穷的只剩一个外婆。

老太太哎的一声长叹气,“贺燃啊,正视,接受,改变。人生三步骤,你花了三年才好不容易进行到第二步。外婆害怕啊。”

贺燃声音沉哑,“您怕什么?”

“怕我岁数活不够喽,没法看见你振作的那一刻。”

贺燃喉咙哽得难受,“李春瑶同志,你不乖啊。”

外婆起身去卧室,很快又出来,手里还拿了个红色的塑料袋。

塑料袋有些年头,一圈圈地缠得很紧,贺燃看她打开,纸本一角露了出来。

是存折。

“我也没什么钱,都被你爸给掏空了,能给你的我全留在这,除了我买棺材的钱不能给,你全拿去。”外婆往他手里塞,“小皙是个好姑娘,得给她一个家,别太寒酸。”

贺燃手指死死拽着,短平干净的指甲掐进肉里,“我不要。”

外婆没理他,就往怀里塞。

贺燃反手握住老人家的手,宽大的掌心用力再用力,他声音压抑又颤抖,“您就好好给我活着,我要让您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骄傲。”

外婆泪光隐隐,手臂不停抖,“好孩子,好孩子。”

又聊了一会,贺燃洗澡回卧室。

他心里算了一笔账,这两年干讨债的活,攒了十九万存款,买个八十平的三房,付上首付。再努力半年,把装修费给凑齐,赶着明年国庆办婚礼。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苦中作乐,却没有半点迷茫。贺燃心里甚至在想,如果前几年的一败涂地,只是老天爷用来交换简皙的筹码。

那么,双手奉上,都嫌太慢。

贺燃掐着眉心,低低笑了出来。

有外婆,有简皙,还有孩子。

“这才是家啊……”

———

第二天,陆悍骁给贺燃回了个电话,“哥们,昨晚我醉死了,你电话我真没听见。”

贺燃冷笑,“你再这么浪下去,迟早肾衰竭。”

“靠,我真喝醉了,再说,就算跟女人上床,你的电话我哪次没接。”

“妈的,傻逼。”贺燃都快恶心死他了,“报个地方,我有事找你。”

陆悍骁今天难得没有应酬,约贺燃在一家名不经传的小地方吃午饭。

“别看这里不起眼,东西可好吃了。”陆悍骁吃着碟子里的酸萝卜,津津有味。

“你他妈怀孕了吧,老吃酸的。”贺燃看不惯,“待会胃疼又叫唤。”

陆悍骁放下筷子,不再贪舌,“昨儿在电话里什么事?”

“我准备买房。”

“买房?可以啊,差多少钱,报个数。”

“首付够了,装修不急。你对这块熟,有什么好楼盘。”

两个人聊了会,陆悍骁问:“定下来了?”

“这么好的女人,谁不定谁傻。”贺燃手搭在椅背上,咬着烟点火,“对了,昨天的事,还没跟你道谢。”

“别他妈虚伪。”陆悍骁嗤声,“别看我玩得开,其实特有品,不轻易认兄弟,认了,就是两肋插刀的情谊。除了小皙,你贺燃算一个。”

“昨天要是没有你,那公司不会放过我,送局子就麻烦了。”贺燃抽了口烟,在烟雾里眯缝双眼。

“一个副总正好在那楼里办事,他认识你,所以告诉了我。”陆悍骁说:“那个区我关系多,没耽搁你见市长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