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冠清心下大喜,见一众敌人个个被巨蟒缠住,除了呻吟怒骂,再无反抗的能为,便不再吹笛,走上前去,笑吟吟的道:“星宿老怪,你星宿派和我丐帮素来河水不犯井水,好端端地干么惹到我们头上来?现今又怎么说?”

  这个童颜鹤发的老翁,正是中原武林人士对之深恶痛绝的星宿老怪丁春秋。他因星宿派三宝之一的神木王鼎给女弟子阿紫盗去,连派数批弟子出去追捕,甚至连大弟子摘星子也遣了出去,但一次次飞鸽传书报来,均是十分不利。最后听说阿紫倚丐帮帮主乔峰为靠山,将摘星子伤得半死不活,丁春秋又惊又怒,知道丐帮是中原武林第一大帮,实非易与,又听到聋哑老人近年来在江湖上出头露面,颇有作为,这心腹大患不除,总是放心不下,夺回王鼎之后,正好乘此了结昔年的一桩大事,于是尽率派中弟子,亲自东来。

  他所练的那门“化功大法”,经常要将毒蛇毒虫的毒质涂在手掌之上,吸入体内,若是七日不涂,不但功力减退,而且体内蕴积了数十年的毒质不得新毒克制,不免渐渐发作,为祸之烈,实是难以形容。那神木王鼎天生有一股特异气息,再在鼎中燃烧香料,片刻间便能诱引毒虫到来,方圆十里之内,什么毒虫也抵不住这香气的吸引。当年丁春秋有了这奇鼎在手,捕捉毒虫不费吹灰之力,“化功大法”自是越练越深,越练越精。当年丁春秋有一名得意弟子,得他传授,修习化功大法,颇有成就,岂知后来自恃能耐,对他居然不甚恭顺。丁春秋将他制住后,也不加以刀杖刑罚,只是将他因禁在一间石屋之中,令他无法捉虫豸加毒,结果体内毒素发作,难熬难当,忍不住将自己全身肌肉一片片的撕落,呻吟呼号,四十余日方死。星宿老怪得意之余,心下也颇为戒惧,而化功大法也不再传授任何门人。因此摘星子等人都是不会,阿紫想得此神功,非暗中偷学、盗鼎出走不可。

  阿紫工于心计,在师父刚捕完毒那天辞师东行,待得星宿老怪发觉神木王鼎被盗,已在七天之后,阿紫早已去得远了。她走的多是偏僻小路,追拿她的众师兄武功虽比她为高,智计却远所不及,给她虚张声势、声东击西的连使几个诡计,一一都撇了开去。

  星宿老怪所居之地是阴暗潮湿的深谷,毒蛇毒虫繁殖甚富,神木王鼎虽失,要捉些毒虫来加毒,倒也不是难事,但寻常毒虫易捉。要像从前这般,每次捕到的都是希奇古怪、珍异厉害的剧毒虫豸,却是可遇不可求了。更有一件令他担心之事,只怕中原的高手识破了王鼎的来历,谁都会立即将之毁去,是以一日不追回,一日便不能安心。

  他在陕西境内和一众弟子相遇。大弟子摘星子幸而尚保全一条性命,却已武功全失,被众弟子一路上殴打侮辱,虐待得人不像人,二弟子狮鼻人狮吼子暂时接领了大师兄的职位。众弟子见到师父亲自出马,又惊又怕,均想师命不能完成,这场责罚定是难当之极,幸好星宿老怪正在用人之际,将责罚暂且寄下,要各人戴罪立功。

  众人一路上打探丐帮的消息。一来各人生具异相,言语行动无不令人厌憎,谁也不愿以消息相告;二来萧峰到了辽国,官居南院大王,武林中真还少有人知,是以竟然打听不到半点确讯,连丐帮的总舵移到何处也查究不到。

  这一日天狼子无意中听到丐帮大智分舵聚会的讯息,为要立功,竟迫不及待的孤身闯了来,中了全冠清的暗算,总算他体内本来蕴有毒质,蝎子毒他不死,逃得性命后急忙禀告师父。丁春秋当即赶来,不料空具一身剧毒和深湛武功,竟致巨蟒缠身,动弹不得。

  丁春秋不答全冠清的问话,冷冷的道:“你们丐帮中有个人名叫乔峰,他在哪里?快叫他来见我。”全冠清心中一动,问道:“阁下要见乔峰,为了何事?”丁春秋傲然道:“星宿老仙问你的话,你怎地不答?却来向我问长问短。乔峰呢?”

  全冠清见他身子被巨蟒缠住,早已失了抗拒之力,说话却仍这般傲慢,如此悍恶之人,当真天下少有,便道:“星宿老怪天下皆闻,哪知道不过是徒负虚名,连几条小小蛇儿也对付不了。今日对不起,我们可要为天下除一大害了。”

  丁春秋微微一笑,说道:“老夫不慎,折在你这些冷血畜生手下,今日魂归西方极乐,也是命该如此……”

  他话未说完,一个被巨蟒缠住了的星宿弟子忽然叫道:“丐帮的大英雄,请你放了我出来,会有大大的好处。我师父诡计甚多,你防不胜防。你一个不小心,便着了他的道儿。”

  全冠清冷冷的道:“放了你有什么好处?”那人道:“我星宿派共有三件宝物,叫做星宿三宝。只有星宿老怪和我知道收藏的所在。你饶了我性命,待你杀了这星宿老怪之后,我自然取出献上。倘若你将我杀了,这星宿三宝你就永远得不到了。”

  另一名星宿弟子大叫:“大英雄,大英雄,你莫上他的当!

  星宿三宝之中,有一宝早给人盗去了。你还是放我的好。只有我才对你忠心,决不骗你。”

  霎时之间,星宿派群弟子纷纷叫嚷起来:“丐帮的大英雄,你饶我性命最好,他们都不会对你忠心,只有我死心塌地,为你效劳。”“大英雄,星宿派本门功夫,我所知最多,我定会一古脑儿的都说了出来,决不会有半点藏私。”“本派人众来到中原,实有重大图谋,主要便是为了对付你们丐帮。众位大英雄,你们想不想知道详情?”“咱们在星宿海之旁藏有无数金银财宝,我知道每一处藏宝的所在。我带你们去挖掘出来,丐帮的英雄好汉从此不必再讨饭了。”这些人七张八嘴,献媚和效忠之言有若潮涌,有的动之以利,有的企图引起对方好奇之心,有的更是公然撒谎,荒诞不经。有些弟子已被毒蛇咬伤,或已给巨蟒缠得奄奄一息的,也均唯恐落后,上气不接下气的争相求饶。

  群丐万想不到星宿派弟子竟如此没骨气,既是鄙视,又感好奇,纷纷走近倾听。全冠清冷冷的道:“你们对自己师父也不忠心,又怎能对素无渊源的外人忠心?岂不可笑?”

  一名星宿弟子道:“不同,不同,大大的不同。星宿老怪本领低微,我跟了他有什么出息?对他忠心有何好处?丐帮的大英雄武功威震天下,又有驱蛇制敌的大法术,岂是星宿老怪所能比拟?”“是啊,丐帮收容了星宿派的众弟子,西域和中原群雄震动,谁不佩服丐帮英雄了得?”“‘英雄’二字,不足以称众位高人侠士,须得称‘大侠’、‘圣人’、‘世人救星’才是!”“我能言善道,今后去周游四方,为众位宣扬德威,丐帮大侠的名望就天下无不知闻了。”“呸,丐帮大侠的名头早已天下皆知,何必要你去多说?”“‘圣人’、‘世人救星’的称号,是小人第一个说出来的。他们拾我牙慧,毫无功劳。”

  一名丐帮的五袋弟子皱眉道:“你们这批卑鄙小人,叫叫嚷嚷的令人生厌。星宿老怪,你怎地如此没出息,尽收些无耻之徒做弟子?我先送了你的终,再叫这些家伙一个个追随于你,老子今日要大开杀戒了!”说着呼的一掌,便向丁春秋击去。

  这一掌势挟疾风,劲道甚是刚猛,正中丁春秋胸口。哪知丁春秋浑若无事,那乞丐却双膝一软,倒在地下,蜷成一团,微微抽搐了两下,便一动不动了。群丐大惊,齐叫:“怎么啦?”便有两名乞丐伸手去拉他起身。这两人一碰到他身子,便摇晃几下,倒了下去。旁边三名丐帮弟子自然而然的出手相扶,但一碰到这二人,便也跌倒。其余帮众无不惊得呆了,不敢再伸手去碰跌倒的同伴。

  全冠清喝道:“这老儿身上有毒,大家不可碰他身子。放暗器!”

  八九名四五袋弟子同时掏出暗器,钢镖、飞刀、袖箭、飞蝗石,纷纷向丁春秋射去。丁春秋大声一喝,脑袋急转,满头白发甩了出去,便似一条短短的软鞭,将十来件暗器反击出来。但听得“啊哟”、“啊哟”连声,六七名丐帮帮众被暗器击中。这些暗器也非尽数击中要害,有的擦破一些皮肉,但几名乞丐立时软瘫而死。

  全冠清大叫:“退开,退开!”突然呼的一声,一枝钢镖激射而至,却是丁春秋将头发裹住了钢镖,运劲向他射来。全冠清忙挥手中铁笛格打,当的一声,将钢镖击得远远飞了出去。他想这星宿老怪果然厉害,只有驱蟒制其死命,当即将铁笛凑到口边,待要吹奏,蓦地里嘴上一麻,登时头晕目眩,心知不妙,急忙抛下铁笛,便已咕咚一声,仰天摔倒。

  群丐大惊,当即有两人抢上扶起。全冠清迷迷糊糊的叫道:“我……我中了毒,大……大伙快……快……快……去……”群丐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拥着他飞也似的急奔而逃,于满地尸骸、布袋、毒蛇,再也不敢理会。

  游坦之蹲在草丛之中,惊疑无已,不敢稍动。四下里一片寂静,十余名乞丐都缩成了一个圆球,便如是一只只遇到了敌人的刺猬,显然均已毙命。

  那些巨蟒不经全冠清再以笛声相催,不会伤人,只是紧紧缠住了丁春秋师徒。星宿派众人谁都不敢挣扎动弹,惟恐激起蛇儿的凶性,随口咬将下来。

  这么静了片刻,有人首先说道:“师父,你老人家神功独步天下,谈笑之间,随手便将这批万恶不赦的叫化儿杀得落荒而逃……”他话未说完,另一名弟子抢着说道:“师父,你莫听他放屁,刚才说那些叫化儿是‘大侠’、‘圣人’的就是他。”又有一名弟子道:“咱们追随师父这许多年,岂不知师父有通天彻地之能?刚才跟那些叫化儿胡说八道,全是骗骗他们的,好让他们不防,以便师父施展无边法力。”

  忽然有人放声大哭,说道:“师父,师父!弟子该死,弟子胡涂,为了贪生怕死,竟向敌人投降,此时悔之莫及,宁愿死在毒蟒的口下,再也不敢向师父求饶了。”

  群弟子登时省悟:师父最不喜欢旁人文过饰非,只有痛斥自己胡涂该死,将各种各样的罪名乱加在自己头上,或许方能得到师父开恩饶恕。一霎时间,人人抢着大骂自己,说自己如何居心不良,如何罪该万死。只将草丛中的游坦之听得头昏脑胀,莫名其妙。

  丁春秋暗运劲力,想将缠在身上的三条巨蟒崩断。但巨蟒身子可伸可缩。丁春秋运力崩断,蟒身只略加延伸,并不会断。丁春秋遍体是毒,衣服头发上也是凝聚剧毒。群丐向他击打或发射暗器,尽皆沾毒。但巨蟒皮坚厚韧滑,毒素难以侵入。只听得群弟子还在唠叨不停,丁春秋怒道:“有谁想得出驱蛇之法,我就饶了他性命。难道你们还不知道我的脾气?有谁对我有用,我便不加诛杀。你们老是胡说八道,更有何用?”

  此言一出,群弟子登时静了下来。过了一会,有人说道:“只要有人拿个火把,向这些蟒蛇身上烧去,这些畜生便逃之夭夭了。”丁春秋骂道:“放你娘的臭屁!这里旷野之地,前不把村,后不把店,有谁经过?就算有乡民路过,他们见到这许多毒蛇,吓得逃走也来不及,哪里还肯拿火把来烧?”跟着别的弟子又乱出主意,但每一个主意都不着边际,各人所以不停说话,只不过向师父拚命讨好,显得自己确是遵从师命在努力思索而已。

  这样过了良久,有一名弟子给一条巨蟒缠得实在喘不过气来了,昏乱中张口向蟒蛇身上咬去。那蟒蛇吃痛,张口向他咽喉反咬,那弟子惨呼一声,登时毙命。

  丁春秋越来越焦急,倘若被敌人所困,这许久之间,他定能下毒行诡,设法脱身,偏偏这些蛇儿无知无识,再巧妙的计策也使不到它们身上,只怕这些巨蟒肚饿起来,一口将自己吞了下去。

  他担心的事果真便即出现,一条巨蟒久久不闻笛声,肚中却已饿得厉害,张开大口,咬住了所缠住的一名星宿弟子。

  那弟子大叫:“师父救我,师父救我!”两条腿已被那巨蟒吞入了口中,他身子不住的给吸入巨蟒腹中,嘴中兀自惨参叫。

  蟒蛇的牙齿形作倒钩,那星宿派弟子腿脚先入蛇口,慢慢的给吞至腰间,又吞至胸口,他一时未死,高声惨呼,震动旷野。

  众人均知自己转眼间便要步他后尘,无不吓得心胆俱裂。

  有一人见星宿老怪也是束手无策,不禁恼恨起来,开口痛骂,说都是受他牵累,自己好端端的在星宿海旁牧羊为生,却被他威胁利诱,逼入门下,今日惨死于毒蛇之口,到了阴间,定要向阎王狠狠告他一状。

  这人开端一骂,其余众弟子也都纷纷喝骂起来。各人平素受尽星宿老怪的荼毒虐待,无不怀恨在心,只是敢怒而不敢言而已,今日反正是同归于尽,痛骂一番,也好稍泄胸中的怒气。一人大骂之际,身子动得厉害,激怒了缠住了他的巨蟒,一口便咬住了他的肩头,那人大叫:“啊哟,啊哟!救命,救命!”

  游坦之见这一干人个个给蟒蛇缠住了不得脱身,心中已无所顾忌,从草丛中站起身来,眼见此处不是善地,便欲及早离去。

  星宿派众人斗然间见到他头戴铁罩的怪状,都是一惊,随即有人想起,惟他可以救命,叫道:“大英雄、大侠士,请你拾些枯草,点燃了火,赶走这些蟒蛇。我立即送你……送你一千两银子。”又一人道:“一千两不够,至少也送一万两!”

  另一人道:“这位先生是仁人义士,良心最好不过,必定行侠仗义,何况点火烧蛇,没有丝毫危险。”顷刻之间颂声大作,而所许的重酬,也于转瞬间加到了一百万两黄金。

  这些人骂人的本领固是一等,而谄谀称颂之才,更是久经历练。游坦之一生之中,几曾听人叫过自己是“大英雄”、“大侠士”、“仁人义士”、“当世无双的好汉”?给他们这般捧上了天上去,只觉全身轻飘飘地,宛然便颇有“大英雄”、“大侠士”的气概,一百万两黄金倒也不在意下,只是阿紫姑娘不能亲耳听到众人对自己的称颂,实是莫大憾事。

  当下捡拾枯草,从身边摸出火折点燃了,但见到这许许多多形相凶恶的巨蟒,究竟十分害怕,心想莫要惹恼了这些大蛇,连自己也缠在其内,寻思片刻,先检拾枯枝,烧起了一堆熊熊大火,挡在自己身前,然后拾起一根着了火的枯枝,向离自己最近的一条大蛇投去。他躲在火堆之后,转身蓄势,若是这大蛇向自己窜来,那便立时飞奔逃命,什么“大英雄”、“大侠士”,那也只好暂且不做了。

  蟒蛇果然甚是怕火,见火焰烧向身旁,立即松开缠着的众人,游入草丛之中。游坦之见火攻有效,在星宿派诸人欢呼声中,将一根根着了火的枯枝向蛇群中投去。群蛇登时纷纷逃窜,连长达数丈的巨蟒也抵受不住火焰攻逼,松开身子,蜿蜒游走。片刻之间,数百条巨蟒和毒蛇逃得干干净净。

  星宿派诸弟子大声颂扬:“师父明见万里,神机妙算,果然是火攻的方法最为灵验。”“师父洪福齐天,逢凶化吉!”

  “全仗师父指挥若定,救了我等的蚁命!”一片颂扬之声,全是归功于星宿老怪,对游坦之放火驱蛇的功劳竟半句不提。

  游坦之怔怔的站在当地,颇感奇怪,寻思:“片刻之前你们还在大骂师父,这时却又大赞起师父来,而我这‘大英雄’、‘大侠士’却又变成了‘这小子’,那是什么缘故?”

  丁春秋招了招手,道:“铁头小子,你过来,你叫什么名字?”游坦之受人欺辱惯了,见对方无礼,也不以为忤,道:“我叫游坦之。”说着便向前走了几步。丁春秋道:“这些叫化子死了没有?你去摸摸他们的鼻息,是否还有呼吸。”

  游坦之应道:“是。”俯身伸手去探一名乞丐的鼻息,只觉着手冰凉,那人早已死去多时。他又试另一名乞丐,也是呼吸早停,说道:“都死啦,没了气息。”只见星宿派弟子脸上都是一片幸灾乐祸的嘲弄之色。他不明所以,又重复了一句:“都死啦,没了气息。”却见众人脸上戏侮的神色渐渐隐去,慢慢变成了诧异,更逐渐变为惊讶。

  丁春秋道:“你每个叫化儿都去试探一下,看尚有哪一个能救。”游坦之道:“是。”将十来个丐帮弟子都试过了,摇头道:“个个都死了。老先生功力实在厉害。”丁春秋冷笑道:“你抗毒的功夫,却也厉害得很啊。”游坦之奇道:“我……什么……抗毒的功夫?”

  他大惑不解,不明白丁春秋这话是什么意思,更没想到自己每去探一个乞丐的鼻息,便是到鬼门关去走了一遭,十多名乞丐试将下来,已经历了十来次生死大险。他自然不知,星宿老怪被巨蟒缠身,无法得脱,全仗他这小子相救,江湖上传了出去,不免面目元光,因此巨蟒离去之后,立时便起意杀他灭口。不料游坦之经过这几个月来的修习不辍,冰蚕的奇毒已与他体质融合无间,丁春秋沾在群丐身上的毒质再出害他不得。

  丁春秋寻思:“瞧他手上肌肤和说话声音,年纪甚轻,不会有什么真实本领,多半是身上藏得有专克毒物的雄黄珠、辟邪奇香之类宝物,又或是预先服了灵验的解药,这才不受奇毒之侵。”便道:“游兄弟,你过来,我有话说。”

  游坦之虽见他说得诚恳,但亲眼看到他连杀群丐的残忍狠辣,又听到他师徒间一会儿谄谀,一会儿辱骂,觉得这种人极难对付,还是敬而远之为妙,便道:“小人身有要事,不能奉陪,告退了。”说着抱拳唱喏,转身便走。

  他只走出几步,突觉身旁一阵微风掠过,两只手腕上一紧,已被人抓住。游坦之抬头一看,见抓住他的是星宿弟子中的一名大汉。他不知对方有何用意,只见他满脸狞笑,显非好事,心下一惊,叫道:“快放我!”用力一挣。

  只听得头顶呼的一声风响,一个庞大的身躯从背后跃过他头顶,砰的一声,重重撞在对面山壁之上,登时头骨粉碎,一个头颅变成了泥浆相似。

  游坦之见这人一撞的力道竟这般猛烈,实是难以相信,一愕之下,才看清楚便是抓住自己的那个大汉,更是奇怪:“这人好端端地,怎么突然撞山自尽?莫非发了疯?”他决计想不到自己一挣之下,一股猛劲将那大汉甩出去撞在山上。

  星宿派群弟子都是“啊”的一声,骇然变色。

  丁春秋见他摔死自己弟子这一下手法毛手毛脚,并非上乘功夫,只是膂力异常了得,心想此人天赋神力,武功却是平平,当下身形一晃,伸掌按上了他的铁头。游坦之猝不及防,登时被压得跪倒在地,身子一挺。待要重行站直,头上便如顶了一座万斤石山一般,再也动不得,当即哀求:“老先生饶命。”

  丁春秋听他出言求饶,更是放心,问道:“你师父是谁?

  你好大胆子,怎地杀了我的弟子?”游坦之道:“我……我没有师父。我决不敢杀死老先生的弟子。”

  丁春秋心想不必跟他多言,毙了灭口便是,当下手掌一松,待游坦之站起身来,挥掌向他胸口拍去。游坦之大惊,忙伸右手,推开来掌。丁春秋这一掌去势甚缓,游坦之右掌格出时,正好和他掌心相对。丁春秋正要他如此,掌中所蓄毒质随着内劲直送过去,这正是他成名数十年的“化功大法”,中掌者或沾剧毒,或内力于顷刻间化尽,或当场立毙,或哀号数月方死,全由施法随心所欲。丁春秋生平曾以此杀人无数。武林中听到“化功大法”四字,既厌恶恨憎,复心惊肉跳。段誉的“北冥神功”吸入内力以为己有,与“化功大法”以剧毒化人内功不同,但身受者内力迅速消失,却无二致,是以往往给人误认。丁春秋见这铁头小子连触十余名乞丐居然并不中毒,当即施展出看家本领来。

  两人双掌相交,游坦之身子一晃,腾腾腾接连退出六七步,要想拿桩站定,终于还是一交坐倒,但对方这一推余力未尽,游坦之臀部一着地,背脊又即着地,铁头又即着地,接连倒翻了三个筋斗,这才止住,忙不住磕头,叫道:“老先生饶命,老先生饶命。”

  丁春秋和他手掌相交,只觉他内力既强,劲道阴寒,怪异之极,而且蕴有剧毒,虽然给自己摔得狼狈万分,但以内力和毒劲的比拚而论,并未处于下风,何必大叫饶命?难道是故意调侃自己不成?走上几步,问道:“你要我饶命,出自真心,还是假意?”

  游坦之只是磕头,说道:“小人一片诚心,但求老先生饶了小人性命。”

  丁春秋寻思:“此人不知用什么法子,遇到了什么机缘,体内积蓄的毒质竟比我还多,实是一件奇宝。我须收罗此人,探听到他练功的法门,再吸取他身上的毒质,然后将之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