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瓜不解地问二鼻子:“哥,你咋知道这地方?”
二鼻子说: “在屯子里听老辈儿人提到过,门前画蜈蚣的大宅,不会错…准是这地方!”
菜瓜说:“这是啥地方?门上为啥画蜈蚣?”
二鼻子说:“相传以前的人迷信,认为蜈蚣能守财。”
张保庆一直在旁听着,忍不住说:“敢情门上画蜈蚣,是为了摆阔。”
菜瓜说:“火把快灭了,外头天色已黑,逃出去也得冻死,不如先到这大宅里躲一躲,有啥话进去再说不迟。”
张保庆也是这么想的,高墙大屋可以挡住猞猁,没准还能找到取暖充饥之物。
二鼻子为人莽莽撞撞,一贯大马金刀,这会儿却犹豫不前,好像在担心些什么,迟疑了片刻,又想不到别的出路,同意进入门上画蜈蚣的宅子中躲一躲。
天坑下边的宅子,大门落栓,从里头顶住了推不开,三个人转了一圈,没找到后门,只好搭成人梯,抠住炮孔登墙,废了不少力气才上去。只见里边重门叠户,房屋一间连着一间,住得下几十人,大门边上是三间贯通的屋子,屋里许久不曾通风,一进去一股子霉味,有炕有灶,灶灰冰冷,柴垛堆了一人多高,桌上摆放着茶盘子茶碗,墙上整整齐齐挂着七八条步枪,一水儿的东洋造,衣服被子全没动过,由于是在天坑里,蜡烛油灯所在皆有,只是到处积满了灰尘, 看屋里的布置,应该是炮手所居,炮手住在门前,一来方便把守门户,二来可以随时登墙抵御土匪,张保庆心想:“不知以前住在这的人都去哪了,可是大门从里边顶住,难道宅子里的人根本没出去,全部死在了天坑之中?”
2
张保庆胡思乱想:“宅子中的人全死了,岂不是处凶宅?这地方会不会有鬼?”他这么一想,似乎能看见大宅中有孤魂野鬼走动,身上感到一阵阵发冷,但是饥饿难忍,他也顾不得害怕了,帮二鼻子点上屋里的灯烛,准备先吃些东西。
二鼻子摘下墙上挂的步枪,端在手里看了看,枪是好枪,可放的年头太久,枪栓都锈死了。 菜瓜看到门口有一眼泉水,取水刷去锅底和马勺上的污垢,抱一捆秫秸杆塞到灶下,点上火又往灶膛中添加木柴,但是土灶少说几十年没通过,里边全堵死了,点起火来便往屋里呛烟,呛得三个人满脸黑灰,一个个跟灶王爷似的,眼看地灶没法用,干脆在屋里升起堆火,用短刀将整块的猴头蘑切开,一块块扔到锅里煮。
张保庆坐在锅旁两眼发直,他早听说猴头蘑是能上大宴的山珍,猴头鱼翅可称山珍海味,鱼翅是鲨鱼翅,猴头并非真的猴头,而是指猴头蘑,此刻饥肠辘辘,迫不及待地拿起马勺,舀了一大勺汤刚要喝,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鬼地方的水能喝吗?”
二鼻子说:“你呀,想得也太多了,当年地主大户造村堡般的宅子,里边一定要有活水,或是泉眼或是水井,人可以三天不吃东西,但不能一天不喝水,如果地主的大院套里没有水源,一旦让土匪乱兵困住,全家人便只有死路一条。”
张保庆说:“可这宅子里的人,还不是都死了?”
二鼻子奇道:“你又没看见死人,怎么能说宅子里的人全死了?”
张保庆心想:“那倒也是,确实没看见死人,屋里的摆设一切如常,衣服被子全都没动过,大门从里边关得好好的,若不是积了厚厚的尘土,你说宅子里的人刚刚还在这里我也会信,可见没有遭受到土匪袭击,不过住在大宅中的人,也不像突然搬走了…”他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二鼻子,“到底是什么人出于什么原因,要常年住在与世隔绝的天坑里?当年住在宅子中的人是死是活?”
二鼻子说:“我也就是听老辈儿人那么一说,我是怎么听来的怎么说,你俩可别怕,咱们那上岁数的人都听过,当年在深山老林里出过一段奇案,奇案懂不?”
菜瓜说:“奇暗…那是相当的黑了?”
张保庆说:“不是,奇案是指很离奇的案件,一般破不了。”
二鼻子一拍大腿,对张保庆说道:“没错,你也听过?”
张保庆说:“我没听过,你怎么树林子放风筝——绕上了,别勾我们腮帮子,快说是怎样一件奇案,又跟门上画蜈蚣的大宅有什么相关?另外你说过蜈蚣守财,大宅的主人很有钱?” 二鼻子言语粗略,并不擅长讲述,只会照葫芦画瓢,当即按他听来的原话,说起了“长白山天坑奇案”,听得张保庆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头皮子直发麻。
3
当年在东北有一路字号“打得好”的土匪,首领名叫马殿臣,旧社会起名多用“殿”字,殿上称臣,是取将来当大官的意思,别看山里人孤陋寡闻,可是提起马殿臣的字号,老一辈儿人可没有不知道的。据说马殿臣祖籍在山东泰安,幼年出身贫苦,清朝末年,他为了活命当兵吃粮,适逢日本侵略朝鲜,马殿臣所在的清军部队,跟随袁世凯去朝鲜打过仗,回来之后无以为生,依靠“吃仓讹库”过活。
怎么叫“吃仓讹库”?清朝各地有官府的粮仓,用于存放禄米,一年到头运粮的大车进进出出,那年头有个规矩,粮食入库之前,地痞无赖可以在半路上白吃白拿,但不是谁想拿就随便拿,你想吃官府的粮仓,必须舍出命去,先挨一顿好打,然后摆一盆烧红的炭让你坐上去,或是让运粮的大车从你腿上碾过,哪怕是从你身上扒下一层皮,你也不能皱一皱眉头,管库的一看拿你没法子了,终究不能打出人命,此后你再到这来,他就给你口吃的,不过再有别人来“吃仓讹库”,你得去充当打手,如果你镇乎不住别人,你那口吃的就得给人家。 马殿臣练过武当过兵,禁得住打,吃仓讹库混一口饭,那也是饥一顿饱一顿,勉强活命。没过多久,大清国垮了台,粮库也荒废了,又赶上老家闹饥荒,持续干旱,庄稼颗粒无收,饿殍遍野。
当时马殿臣也活不下去了,他看天下大乱,一天一换旗,各路军阀混战,盗匪蜂起,便带上几个不要命的兄弟,跑到关外深山老林当了土匪,报字号“打得好”,凭着心狠手辣,到处洗劫地主大户,他们这伙土匪杀富济贫,专抢为富不仁的大户人家,不管得了多少钱,都要分一部分给穷人,所以在老百姓口中名声不错,但是杀人太多,向来不留活口。
以前的大户地主,多是地方上的豪族,一家子几十上百口人,全住在高墙大院之中,院墙上有带炮孔的碉楼,里头养着炮手和棒子手,易守难攻,土匪来得再多也打不进去。不过马殿臣不是一般人,有胆有识,脑子也好使,经常扮成戏班子混进去,以前地主老财家里有什么大事小事,必请班搭台唱戏。马殿臣怀揣利刃,带几个手下打扮成戏子,趁机混进去里应外合,半夜打开大门,让外头的土匪冲进来,杀人放火之后扬长而去,他用这个法子,接连血洗了好几家大户。
常言说“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有一次二道沟许大地主纳妾,要请个戏班子热闹热闹,马殿臣想混进去抢许家粮仓,手下兄弟劝他别去:“许大地主良田千顷家财万贯,那是当地最有钱的人,粮仓堆得冒尖儿,家里养的炮手,全有甩手打雁的枪法,许家姑爷又在县城保安团当官,有钱有枪有势力,况且那厮诡计多端,出了名的阴险狡诈,咱可别上了人家的当。”马殿臣耳根子硬,不信那一套,非去不可,结果中了埋伏,刚进去头上便挨了一闷棍,没等他明白过来,已让炮手拿枪顶住,按在地上绑了个结结实实。
原来是许大地主勾结官府,设套儿捉拿土匪,事先早有布置,四处都是伏兵,马殿臣一时大意,让人家来了个关门打狗。按许大地主的意思,应该立刻把马殿臣的脑袋砍下来,再拿人头去领悬赏,以免留下后患。可是好不容易活捉到一个有字号的土匪头子,上上下下都等着邀功请赏,又有官府派过来的人,许家也不能自作主张,便将马殿臣打个半死,装到大车里连夜押送省城。到公堂上要了口供,按律断了一个枪决。下在深牢大狱之中,准备等到秋后处决,到时要给马殿臣五花大绑,插上招子游街示众,然后再枪毙,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 官府将马殿臣关在牢房里,给他好吃好喝,那是为了等到枪毙游街之时,匪首脸上的气色不会太难看。要不然饿得半死不活,挨个告诉老百姓这是有字号的土匪头子“打得好”,怕也没人相信,因此一天两顿,有酒有肉,肥鸡烧鹅,换着样儿的来,管牢的也不难为他。可是牢房里关的并不是马殿臣一个人,还有别的囚犯,有杀人抵命的,也有含冤受屈的,不过这些囚徒可没这么好的待遇,动不动便要挨一顿狠揍,三五天才给半块窝头,一个个衣不遮体皮包骨头,饿得都跟鬼似的。那些人瞪眼看马殿臣吃肉喝酒,眼馋得要命,纷纷跪地磕头口称爷爷,哀求他分一口。
马殿臣虽有不少手下,可是省城有军队驻防,当时的土匪连地主大院也打不进去,又怎么敢进攻省城?马殿臣自知难逃一死,没心思理会别人,吃饱了倒头便睡,听到别人求他,他连眼皮子也不抬一抬,他倒不在乎掉脑袋,从当土匪那天开始,脑袋就别裤腰带上了,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可他没想到大牢之中,竟会有一个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怪物。
4
“打得好”马殿臣,坐在牢房中等待枪毙,他看大牢里关了个人,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个妖怪,两只手长反了,左胳膊长右手,右胳膊长左手,手心朝外,手背朝内。从狱卒到死囚,全然不拿这怪物当人看,谁见了谁打,路过也得踹上两脚,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这个人长的也招人厌,獐头鼠目,眼神猥琐,蜷缩在墙角,身上破衣烂衫,脏得和地皮一样,打他也不还手,骂他也不还口,别人不给他东西吃,他便去捉墙缝里的虫子和老鼠,活生生往嘴里塞。
马殿臣见此人实在是可怜,找别的囚犯一打听,得知那个人没名没姓,别人管他叫“土头陀”,东北民间传说中黄鼠狼子变成人是“土头陀”。听说他刚一落地的时候,爹娘看生下来一个怪物,不敢留在家里招灾,趁半夜扔到了坟地,也是命大没让野狗吃掉,却被一个偷坟盗墓的老贼捡到,抱回家当了徒弟。
土头陀自从会走路,到处跟他师傅钻坟洞子,打小穿的衣服,都是在古墓里殉葬的童男童女身上扒下来的,十来岁的时候他师傅去世,留下他一个人,从不跟任何人打交道,常年住在古墓山坟之中,人们也怕他,见了他都以为见了妖怪,有多远躲多远,避之唯恐不及。
后来有个跑江湖卖艺的人路过坟地,刚好看到土头陀从坟洞中钻出来,也被吓得不轻,以为不是野人便是僵尸,躲到坟后看了半天,瞧出是个畸形的怪人,于是设法将土头陀捉住,逼他吃下哑药,又戳聋了耳朵,套上锁链,到处招人来看,借机敛财,平时关在牲口棚里,衣服也不给穿。有一天绑缚不紧,土头陀从牲口棚里脱身出来,三更半夜掐死了江湖艺人全家良贱,转天到处乱走,很快让官府拿住。虽然江湖艺人咎由自取,但是其家人皆属无辜,因此上断了个枪决,打在大牢中好几个月了,只等秋后枪毙。
马殿臣听完,更觉得土头陀也是个命苦之人,告诉其余犯人别再难为这个怪人,他是待决的死囚,在牢里说一不二,说出来的话,没有人敢不听,从此马殿臣不管吃什么,都给土头陀分一半。可是土头陀怪里怪气,给他吃他就吃,吃完也没个好脸,其余囚犯看在眼里,无不暗骂马殿臣是个傻瓜:你将肥鸡烧鹅扔给狗子吃,狗子还会朝你摇尾巴,给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土头陀有什么好处?
马殿臣一时怜悯土头陀,同是押在牢中等死的人,哪还指望有什么回报,怎知又聋又哑的土头陀擅会掏洞,偷偷在牢房地下掏出个窟窿,神也不知,鬼也不觉,枪决的前一天,他带领马殿臣从地洞里逃了出去。马殿臣两世为人,又惊又喜,真没想到土头陀有这等本事,他先去杀了许大地主报仇,随即同土头陀逃进了深山老林,过了两年从山里出来,也不再当土匪了,改名换姓,变成了地方上首屈一指的巨富。
有人说马殿臣是挖坟掘墓发了横财,其实土头陀会看风水,能观草木枯荣,辨别山中金脉走势,他知恩图报,指点马殿臣到山里挖金,那可真是发了大财,摇身一变,当上了地主大户,置办下良田万顷,娶妻生子。据说大军阀张小个子,当年都要跟马殿臣借钱充军饷,由此可见他是多有钱,在东北有“金王”之称。
不过改名换姓,瞒得了三年两年,却瞒不了一辈子,何况树大招风,终于有人往官面儿上告发,说“金王”是以前的土匪头子马殿臣。马殿臣自己也明白,钱财太多招人眼目,况且身上背的人命不少,黑白两道全盯着他,落到谁手里也得不了好。一次他同土头陀进山堪舆,无意中找到一个天坑,他在那里造了一座大宅子,存放他所攒下的财宝,门上画蜈蚣做门神,是因为蜈蚣能守财,挖金之人皆拜蜈蚣,他一看风声太紧,在外头混不下去了,便带领心腹手下和几房妻小,躲到天坑大宅之中。大宅仓廪中屯有粮食,加之在外围开荒耕种,可以做到自给自足,原始森林中的天坑十分隐蔽,凡是知道路的人,全被土匪杀了灭口。
后来日军占领了东三省,多次派出讨伐队,以剿灭马匪的名义进山搜寻天坑,无奈找不到路,均是无功而返,相传“金王”马殿臣,为了躲避剿捕,切断了下到天坑底部的道路,又用树木枯枝遮挡了洞口,上边盖满落叶,从那往后,神仙也找不到这个地方了。
第五章跳庙破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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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坑中的大宅,可以说是个土匪窝,马殿臣一辈子积累的财宝,还有他的手下,当年为了躲避关东军讨伐队,在深山老林的天坑里造了几间大屋,从此再没出来过。直到全国解放,各地剿灭残匪,这伙土匪仍是踪迹全无,好像一个人也没出来过,按说绝不可能躲这么多年,由于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竟从此成了悬案,解放初期谣言四起,怎么说的都有,有人信有人不信,但是马匪及其财宝的下落,至今不明。
二鼻子将他听来的传闻,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前边很详细,土匪躲进天坑之后的情况,却完全是外边的人胡猜乱想,以前在鹰屯别人一说他一听,也没往心里去。此次进山遇险,无意中掉到这里,一看大宅前门画有蜈蚣,夯土高墙上带炮孔,才知道原来真有这么个地方,可是大门紧闭,几十年前躲在天坑中的土匪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好像全部消失了。
二鼻子口上说不迷信鬼神,但是土生土长,听得太多,他没法不怕深山老林之中的鬼狐仙怪。
菜瓜听得毛骨悚然,不住往周围看,担心消失在大宅中的人突然出来。
张保庆同样心慌,但是转念一想,觉得也没什么可怕的,大屋中的灰尘积了一指厚,显然是座荒宅,当年躲在这儿的土匪,可能在很久之前出去了,此后隐姓埋名远走高飞,当然没人找得到他们,只留下几间荒废的大屋,另有一种可能,土匪全死在这儿了,进来之后还没顾得上往里边走,门房里没有尸骸,并不能说明整座宅子里都没有,如果土匪尽数毙命于此,马殿臣挖金脉所得的财宝,是不是也放在大宅中没动?
二鼻子明白张保庆起了贪念,土匪马殿臣埋在长白山天坑里的金子,这些年不知有多少人找过,富贵当前,他又怎么能不动心思。不过心里犯嘀咕,天坑洞口覆盖的树木已经枯朽,荒宅中积满灰土,到处受潮发霉,可也没有土匪们离开的迹象,让人感到这地方有些不大对劲儿。
三个人说着话喝完了汤,也是饿得狠了,几块猴头蘑哪够他们吃。张保庆和二鼻子商量了一阵,决定到大宅深处看看,因为高墙巨门,挡不住饥饿的猞猁,他们三个人出去不让猞猁吃掉,也得让风雪冻死,必须到荒屋中搜寻两件防身的家伙,说不定还可以找到御寒的皮袄,顺便找一找马殿臣留下的财宝,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当下要去大宅深处一探究竟,屋里虽有油灯,但是油尽灯枯,不能再用了,二鼻子拆下桌腿儿,缠上破布条子点火,又捡起把生锈的柴刀,拎到手中以防万一,张保庆找了根门栓,揣上半截蜡烛,菜瓜手持火把在前头照路,出去看到高处有鬼火闪烁。
二鼻子低声告诉张保庆:“可能是猞猁上了屋,它们畏惧火光,不敢下来。”
张保庆也看出来了,仨人匆匆往大宅头里走。门房两边有厢房,一直往当中走是堂屋,屋门虚掩,黑灯瞎火,大着胆子推开屋门,见堂屋分为前后,前边蛛网四布,也是落满了灰,借着火光往里屋看了一看,立时吃了一惊,两条腿都软了:后堂无声无息站了一屋子人,有男有女,穿红戴绿,一个挨一个,却没一个活的,全是扎糊的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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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保庆常说自己胆大,到这会儿两条腿却不住发抖,漆黑阴森的大宅中,有一屋子纸人,虽然蒙了一层灰尘,但是用火把在跟前一照,仍能分辨出红裤绿袄,脸上涂脂抹粉,看上去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荒宅大屋,深陷在天坑之中,洞口被朽木遮盖,各处均是漆黑一片,屋里又摆放了很多纸人,更如同古墓地宫一样阴森诡异,二鼻子兄妹也吓得不轻,张口瞪眼,半晌说不出话。
三个人面面相觑,均想问对方:“当年躲在荒宅中的土匪,全变成了纸人?”
看到屋中的情形,换成谁都会这么想,张保庆要往后退,但是两条腿不听使唤。
过了一会儿,发觉那些纸人并不会动,其实纸糊的人也不可能动,他们三个人硬着头皮,瞪大了眼上下打量。就见纸人身上还有布条,分别写了字,男纸人是真童子,女纸人是陈花姐,堂上供了神牌,屋子角落中摆了火盆,供桌上是几个大碗,碗里的东西已经长了毛。
张保庆恍然大悟:“看来是死了人设下的灵堂,屋里都是烧给阴魂的纸人。”
二鼻子说:“不是,我看像是跳庙破关时烧替身用的…”
张保庆是一处不到一处迷,十处不到九不知,不明白烧替身是什么意思。
旧时东北有种很特别的风俗,叫做“跳庙破关”,二鼻子兄妹也是听说过没见过。听说那个年头,谁家生了孩子,要先找先生算卦看命,如果说算命先生看出孩子有来头,是在天上给神仙牵马的童子投胎,平常人家养活不住,就要等到孩子七岁那年的阴历四月十八,让家里大人领去庙里跳墙,提前备下供品,扎好穿红戴绿的纸人当替身,扎的越多越好,小孩勒上红裤腰带,骑到庙里的长条板凳上,请来算命先生念念有词,说什么舅舅不疼姥姥不爱,一巴掌打出庙门外,说完抬手往孩子头上拍三下,扯掉红裤腰带,家里大人给了跳墙的钱,立刻带孩子出门,半路不许回头,走到门口让剃头师傅剃个秃头,不是全剃秃了,头顶留下一撮,破去此关,等于免了灾祸,可以长命百岁。搬进庙里的纸人叫替身,让纸人替小孩上天,按迷信的说法,跳过墙烧过替身的孩子好养活,有的小孩后脑勺上留个小辫儿,意指留住,也跟“跳墙破关”相似。
二鼻子说:“屋中摆放纸人神位,又不是灵堂,十有八九是要烧替身,马殿臣当年躲到此地,身边带了妻妾子女,很可能是马殿臣的儿子到了岁数,那一天要‘跳庙破关’,但是没做完,替身纸人也还没烧…”
张保庆问:…跳庙破关’许不许换日子?”
二鼻子说:“不许换。”
张保庆说:“那就简单了,土匪头子马殿臣给他儿子‘跳庙破关’,是阴历四月十八,当天发生了变故。”
二鼻子点了点头,不知阴历四月十八出了什么祸事,宅子里的人全消失了,一转眼过去了六十几年,空屋变成了荒宅,东西原样不动地放着没动,可凭他们俩人的脑子,实在想象不出当时发生了什么,难道是有催命的阎王要命的小鬼找上门来
张保庆问:…跳庙破关’许不许换日子?”
二鼻子说:“不许换。”
张保庆说:“那就简单了,土匪头子马殿臣给他儿子‘跳庙破关’,是阴历四月十八,当天发生了变故。”
二鼻子点了点头,不知阴历四月十八出了什么祸事,宅子里的人全消失了,一转眼过去了六十几年,空屋变成了荒宅,东西原样不动地放着没动,可凭他们俩人的脑子,实在想象不出当时发生了什么,难道是有催命的阎王要命的小鬼找上门来?菜瓜怕这屋里有鬼,总觉得身后冷飕飕的,见张保庆和二鼻子站在那胡乱猜测,说了半天还没说完,她想尽快找到皮袄,赶紧离开荒宅,当即往前走了几步,经过摆放神牌的供桌时,突然发觉帷幔下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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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瓜惊出一身冷汗,急忙往后退,她这一动,把那俩人也吓得不轻,二鼻子接过她手中的火把,往下这么一照,看见帷幔下伸出一只人手。
张保庆和二鼻子瞪大了眼看过去,见那只手干瘪乌黑,好像并不会动。
大屋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火把举在手中,照不到脚下,供桌上铺有帷幔,里边可能是个死尸,干枯的手伸到外边,一动也不动,刚才菜瓜走过去,一脚趟到那只手上,屋里黑灯瞎火的,她以为脚脖子让鬼扯住了,脸都吓白了。
张保庆说:“妹子没事儿,你哥哥我在这儿呢,谁敢动你,我给他脑袋拧下来!”说这话也是给他自己壮胆,嘴上发狠,却不敢往前凑。
二鼻子是深山老林中的猎户出身,毕竟胆大,一手握住柴刀挑起幔布,另一只手拿火把要往里边看,供桌幔布上也积了厚厚一层灰,一挑开呛得人睁不开眼,只好往后闪躲,等到灰尘落下去,幔布下露出一具枯骨,这人死了很久,头发还在,皮裹枯骨,已经看不出长什么样了,脑袋扣了一顶三块瓦的狗皮帽子,身上穿鹿皮袄,不知为何躲在供桌下边,又是怎么死的。
张保庆听二鼻子口中所说的马殿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头子,在大牢中等待处决也不在乎,不至于这么怂躲在供桌下边,活活吓死了。
二鼻子说不是马殿臣,此人两只手长反了,是马殿臣的结拜兄弟土头陀。 一个人两只手长反了,左手长右边,右手长左边,以往迷信之说,这是上辈子被人大卸八块,二辈子投胎做人,司王爷一疏忽,给他安反了。当然是胡说八道,不过反手之人并非没有,只是很少很少,马殿臣身边也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反手的人,死在供桌下的这位,是土头陀不会错。
土头陀一生下来,就被扔在坟地,常年住在坟洞古墓里,胆子不是常人可比。张保庆和二鼻子离得老远看了两眼,也看不出是怎么死的,他们惦记马匪大宅中的财宝,这个念头一起,可就走不动道了,六匹骡子八匹马也拽不回去,对于马殿臣一伙土匪的生死下落,只是出于好奇,并不想追根究底,也怕找上麻烦。
三个人没敢动土头陀的尸身,又将供桌帷幔原样放下来,继续往宅子深处走。后边不仅有住人的屋子,也有屯谷仓和库房,但是除了堂屋供桌下的土头陀,再没看到其余的死尸,也没找到马殿臣的财宝,他们翻箱倒柜,找出几件土匪穿的皮袄,箱子中撒过旧时的防蛀防虫药粉,为了抵御寒风,也顾不得有股子呛人的怪味儿,胡乱穿在身上。
一路穿门过户,不觉到了尽头,跟堂屋规模相当的一间大屋,门户洞开,屋中没别的东西,只有一条很深的洞道,洞壁凿痕宛然,里边用木柱做了简单支撑,隔几步放一盏油灯,不过也已油尽灯枯,没有一盏点得起来,深处冷风飒然。三人相顾失色,原来土匪不只躲在天坑里,还在此地找到了金脉,也许是这个洞挖得太深,引出地底大蜈蚣,大宅里的人全让它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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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为什么首先想到蜈蚣,而不是别的东西,那是之前看见大门上画了蜈蚣,自然不免先入为主。
张保庆和二鼻子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只在堂屋死了一个土头陀,别处没有任何争斗或逃命留下的痕迹,马匪们个个有枪,到得生死关头,绝不可能束手待毙,如果洞中真出来一条蜈蚣,大到能把所有人都吃下去,这么个庞然巨物,一定会撞坏洞中的支柱和油灯;要说危险在洞道深处,住在大宅中的人,不止是马殿臣和他的手下,还有妻儿老小,即使洞道中发生了意外,也不至于全跟进去送死。
张保庆说:“生来反手的土头陀没准会妖法,马殿臣一伙土匪分赃不均,全死在了此人手中。”
二鼻子说:“马殿臣和土头陀的为人,我也只是听说,反正按老辈儿人所言,此二人不会反目成仇。别看马殿臣是土匪,可是很够义气,他跟土头陀是一个头磕到地上的拜把子弟兄,什么叫拜把子结义,那就得跟刘关张一样,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土头陀也不会妖法,只是跟个盗墓偷坟的师傅,学过看风水,马殿臣在山里挖出的金子,皆是土头陀指点,你想想他如果是贪财的人,怎么会将金脉指给别人?”
张保庆说:“有句话之前我就想问,既然土头陀会看风水找金脉,为何还跟他师傅住在坟洞里,衣服都是穿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那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二鼻子说:“那你是有所不知,都知道东北金多,可是到老金沟里下苦的人,或是干活累死,或是半夜让狼掏了,或是途中让土匪打了闷棍,枉死的不知有多少,发财的可就那么几个。会看金不等于找得到金脉,还得有运气,当年土头陀带马殿臣逃出大牢,二人为了躲避官府追捕,一同躲到老林子里,无意当中看到了金草,顺地势挖下去,挖出了一条金脉,金有河金山金之分,山里的金脉是山金,挖顺了挖出来的全是狗头金,一个一个的大金疙瘩,马殿臣打那开始发了横财,从山上下来之后,改名换姓当了几年地主大户,不成想被人认了出来,不得已再次进山为匪,此人跟土头陀是结拜弟兄,同过患难,共过富贵,不大可能自相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