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瑶月想想都觉快意,笑意愈发窝心,端起茶盏,清刮慢饮。
宋寻月从宋瑶月的屋里出来,扶了星儿的手往回走,目光一直盯着脚尖,似是在想着什么,看不出悲喜。
星儿记着之前宋寻月的交代,但这几日小姐对很多事的态度,以及做的事情,委实叫她心里觉得奇怪,想问,但知道小姐不会说,只好强忍一腔好奇,不吭声,安静的陪着宋寻月。
心下琢磨着,后日去上香,若不然还是去趟道观吧,给小姐求个护身符,最好还是能驱邪的,不然总觉得小姐哪里不对劲。
宋寻月哪知道星儿在想什么,满心里都在烦换亲的事。
她是真的惨,她怎么这么惨?
上辈子在孙氏母女手底下过得就艰难,好不容易熬到成亲,以为可以安静的过日子,怎知夫君又是那么个玩意儿,每日提心吊胆,还失去了星儿,自己忧郁成疾,终至早亡。
好不容易重生回来,却没法儿退亲,只能接受继妹换亲的法子,虽然能摆脱顾希文,但谢尧臣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从屎坑到尿坑,除掉一身臭,又惹一身骚。
也不知等换亲后,嫁去郡王府,能不能阻止谢尧臣参与夺位?若是能阻止倒也还好,她不介意谢尧臣是个废物,毕竟她也没强到哪里去。
如果阻止不了,那等谢尧臣被皇帝厌弃的时候,她不就又跟着完了吗?
宋寻月眼眶渐渐泛红,她好惨,她真的好惨,她的人生怎么这么惨?
如此这般想着,宋寻月能动的那只手,握紧了星儿的手臂,说道:“星儿,屋里你前几日熏得腊肉,等下回去咱俩吃了吧。”
星儿闻言大骇:“小姐!等天气更冷些,夫人肯定又会像往年一样克扣你的吃食,咱俩可得留着那些腊肉过冬呢。”
要是宋瑶月换亲的法子成了,她的婚期也就在十五日后,哪儿还有什么深冬?
念及此,宋寻月仰头望天,语气间无不怅然:“吃吧!不吃留着干什么?”
她都已经这么惨了,再不找补回来一点儿,她可真的要伤心死了。
星儿蹙眉急道:“可是……可是……”
宋寻月闻言,却似忽地明白什么,看向星儿:“可是只有腊肉不成,还得有点儿配菜和暖身子的烧酒。”
“啊?”星儿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啊!而且我们上哪儿找配菜和烧酒啊?你还养着伤呢。”
宋寻月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去厨房,咱俩去厨房偷点。”
“什么?”星儿大惊,立马上手摸宋寻月额头,脱口而出道:“小姐,你那日摔下马车,别是脑子也跟着摔坏了?”
星儿那一脸的担忧真情实感,宋寻月嘶了一声,白了一眼,嗔道:“瞎说什么呢?”
星儿手被宋寻月推开,急道:“这满府里的人都听夫人的,若是被夫人知道,我俩还能有好吗?”
“嗐……”宋寻月一脸不屑:“知道就知道呗。”反正她马上要换亲滚蛋了,换亲这事,无论成与不成,孙氏和父亲知道后都得气个半死,也不差这些小事。
说话间,宋寻月已经拉着星儿往厨房的路上而去,星儿一脸惊恐,嘴上一直阻止,可脚却还是按照小姐的吩咐走了。星儿心虚的紧,左顾右盼,看见个树影都会被吓得心肝一颤。
主仆二人一路鬼鬼祟祟到了厨房,这个点,下人们都回了房,厨房基本已经没人,宋寻月抓住机会便拉着星儿溜了进去。
在宋寻月的指挥下,二人从厨房里拿了一大堆吃食,精致的糕点,腌制的泡菜,自然还有一小壶烧酒。
要不是宋寻月伤了手臂,她还能拿更多!
拿到一堆好吃的,宋寻月和星儿马不停蹄的回了自己房中。一进门,星儿立马将门紧闭,即刻上了门栓,随后抚着心口道:“小姐!你可真是吓死奴婢了!”
宋寻月冲她挑眉道:“去把酒温了吧,再把糕点、腊肉、还有泡菜都上了。”
星儿苦涩的问道:“全部吗?”
宋寻月重重点头,大手一挥:“全部!”这话说的极是豪横,仿佛吃的不是泡菜腊肉,而是山珍海味。
“哦……”星儿苦着脸应下,抱着东西去了。一路上心疼万分,好不容易偷出这么些东西,却要一次性全上了,还得把腊肉也上了。这些东西要是省着点,他们主仆二人能活好一阵子呢。
宋寻月解下披风,在屋里等了片刻,星儿便准备好所有东西端上了桌,看起来极是丰盛。
宋寻月拿起筷子就大快朵颐起来,一口杏仁酥入口,那甘甜的香味瞬间充斥在唇齿间。
宋寻月又快哭了,呜呜呜,她真的好惨啊。这样的糕点,孙氏宋瑶月他们每日都能吃到,而她前后两世,只有今天,才是正经的对自己好,她怎么这么惨?
还有星儿,星儿也好惨,跟着她节俭了一辈子,没享过一天福。她一把拉了星儿坐下,将筷子塞进她手里:“你也吃!”
星儿心疼,苦哈哈的说道:“小姐吃就好……奴婢不吃。”
宋寻月严肃道:“吃!”
星儿见状,这才拿起筷子跟着小姐夹了一块杏仁酥,入口的瞬间,星儿双眸微睁,随后红了眼眶:“这也太好吃了吧。”
“是吧?那快吃!”宋寻月像招呼姐妹一样招呼她。
没见过世面的主仆二人,立马大快朵颐起来。
宋寻月一边吃,一边感叹自己悲惨的命运;星儿一边吃,一边盘算这又吃掉了几天的口粮,格外的心疼。
这一夜,主仆二人搓了个肚圆,喝的微醺,星儿方才收拾了剩下的吃食,伺候宋寻月上床睡觉。
第二天晚上,宋瑶月那边就送来了消息,说是父亲那边已经同意将她的婚事提前,姐妹二人将在同天出嫁,叫她得空过来,一同商讨换亲事宜。


第6章
成婚
收到宋瑶月的消息后不久,孙氏那边也来了消息,说是今日已经去和顾秀才谈过,宋寻月婚事提前,和妹妹一起出嫁,让姐妹俩双喜临门,叫她着手准备起来。
星儿一听消息大喜,忙对宋寻月道:“小姐!我们马上就可以离开这个家啦!”
话音落,星儿忽地想起这些时日小姐对婚事的态度,笑意瞬间消失,自打一下嘴巴:“小姐,奴婢多嘴。”
宋寻月见此笑了,说道:“木已成舟,该嫁就嫁!”
星儿闻言,这才重新开心起来,忙对宋寻月道:“难怪小姐昨晚要将奴婢熏好的腊肉拿出来吃,敢情小姐已经提前知道咱们不在府里过冬了。小姐你放心,咱们屋里存的那些东西,除了先夫人给小姐留下的嫁妆能光明正大的带出去,剩下的那些炭、吃食、布料、皮货,我这两日就偷偷全部转移去顾秀才家,等嫁过去,咱们日子肯定不会差。”
宋寻月自是没法说她要换去琰郡王府,只抿唇不断笑着点头,那笑意,宛如一个道行高深的老道。
宋寻月一直在屋里等,估摸着府里人都已睡得差不多,这才拉了星儿,一同前往宋瑶月院中。
星儿掌着灯,陪着宋寻月走在路上,心下实在好奇,小姐这两日,怎这般频繁的往二小姐院里去,她想问,但小姐说叫她什么也别问,只能硬生生憋住。
到了宋瑶月房门口,宋寻月照例让星儿在外头等着,自己进去。
见她来,宋瑶月亲昵的上前,拉了她坐下,把自己屋里的婢女也给赶了出去。
待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宋寻月才道:“妹妹果然受爹娘重视,果真将我的婚事也提前了。”
宋瑶月挑眉,脱口道:“那有什么?我只是跟父亲说,作为妹妹,不好嫁在姐姐前头。琰郡王府怠慢不得,但姐姐和顾秀才的婚事,顺手变变碍不着什么事,和姐姐同天出嫁,既不让姐姐嫁于我后,也有双喜临门的喜庆,两全其美。”
宋寻月低眉轻笑,宋瑶月话虽难听,但却是她,以及爹,孙氏等人第一时间下意识所想。在他们看来,左右是个家徒四壁的穷秀才,而她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姑娘,这二人的婚事,变变又能如何?
至于变的这么快,会不会显得仓促,会不会礼数不周,会不会显得不尊重双方,都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内,谁教现在的顾希文,身份卑微呢。
宋瑶月也丝毫没觉察到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接着对宋寻月道:“姐姐,我已经打算好了,我会提前找好给咱们上妆的嬷嬷,给他们一笔钱。成亲前夜,你来我院里,我去你那边。至于我们二人的贴身婢女,早早打发到外头去持礼器,别让她们近身伺候。”
宋寻月闻言点头,对此深以为然。贴身婢女,换亲当天绝不能跟着正主,否则会引来人怀疑。
宋瑶月接着道:“待上了花轿,你我二人便可安心了。隔天将身边的人换回来便是……”
说着,宋瑶月看向宋寻月,仔细觑着她神色,眼底神色忽有些锋利:“还有一桩事,需得和姐姐说明白。姐姐也知道,妹妹这次费这么大功夫和姐姐换亲,委实是为着姐姐着想。等姐姐嫁去郡王府,日后日子便好过了,但是妹妹跟着顾秀才,日子怕是就要艰难些。所以姐姐,成亲后,咱们得把嫁妆换回来,不然的话,妹妹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嫁妆和聘礼,都是提前送去对方家,成亲那天只是抬着空箱子走个过场。虽然宋瑶月深知日后顾希文会权倾朝野,但他发迹之前,可是一贫如洗,她可不想苦日子,更不想宋寻月占了她大笔的嫁妆,至于宋寻月的那点嫁妆,她当真瞧不上,该还便还。
宋寻月闻言低头笑,府里当真没给她准备什么嫁妆,按照孙氏和爹爹的说法,她这么些年不听话,合该借此给个教训,叫她体验下穷苦日子,懂点事。
她为数不多的嫁妆,都是娘亲留下的。可惜娘亲留下的大部分嫁妆,在她很小的时候,都已经一点点被孙氏攥去了手里。
她的嫁妆不多,娘亲的遗物自会贴身戴着,还不还其实不要紧,至于宋瑶月的嫁妆……
宋寻月含笑。眼里有了些真诚,对宋瑶月道:“你为了补偿我,这么好的亲事都换给了我,我怎么可能让你少了嫁妆?妹妹放心便是。”
宋瑶月看着宋寻月那一腔感动的模样,委实觉得像在看猴戏一样令人愉悦,她抿唇笑道:“那姐姐,一言为定!”
宋寻月笑着应下,见商量妥当,宋寻月便起身告辞:“妹妹早些睡,我不叨扰了。”
说罢,宋寻月起身离开,携星儿一同回去休息。
余下的几日,府里也开始为宋寻月的婚事忙活起来,星儿自然跟着忙碌起来,时不时就得出门去置办各种东西。
就这点出门置办东西的空档,星儿回回都能稍带一点东西出去,偷摸送去顾家。比如熏好的腊肉、攒下的炭、布料、皮货……虽然都不是什么很好东西,但日子清贫的时候,这些可都是救命的宝贝。
宋寻月看在眼里,但又不是说实话的时候,只能看着自家星儿,像只贮存冬粮的小松鼠一样,忙忙碌碌的往新窝里挪东西。
宋寻月每日认真喝药,好在手臂只是有点儿骨裂,并不严重,这次又有宋瑶月送来的上好药材,约莫十来日,便撤了夹板。只是胳膊还不能提重物,小幅度的活动,已无影响。
十来日的功夫,须臾之间,很快就迎来了二人的婚期。
成亲前夜,是府里最忙的一天,宋寻月早早将星儿打发去外头帮忙,迎了宋瑶月买通的嬷嬷进来,紧接着自己换上斗篷,便借口外出,去了宋瑶月屋中。
宋瑶月如法炮制,到了宋寻月房中。
姐妹二人悄无声息的换了身份,两边都有宋瑶月买通的嬷嬷,负责给二人梳妆,以及在危机时刻帮忙打圆场。
按照宋瑶月的说法,这几位嬷嬷,都是她从外地请来的,花了大笔的价钱,日后就算事情败露,想找人都没地找去。
但宋寻月深知顾希文的为人,深知宋瑶月必有后悔的一天,于是到了宋瑶月屋里后,忍痛又花了点钱,偷摸要了一个嬷嬷的地址和名讳。
果然,在几位嬷嬷的手底下,两边都有惊无险的上完了妆,换上婚服,带上了盖头。
宋寻月这边,孙氏几次想进来,但愣是被嬷嬷以各种借口给指使走了,搞得宋寻月心一跳一跳的。
但盖头一盖,宋寻月这颗心便算是放了下来,没多久,便听外头说吉时到,琰郡王谢尧臣和顾希文,同时到府迎人。
宋府门外,右边琰郡王府的队伍,占了整整大半条巷子,仪仗、骏马、礼器一样不少,气派非常。而左边,顾家的队伍,不过一顶花轿,几个抬箱子的,几个吹唢呐的,不及琰郡王府半个仪仗队。
宋寻月在嬷嬷的搀扶下,从屋里走了出来,去正厅离府告双亲。
宋寻月戴着盖头,什么也瞧不见,只瞥见自己身边站了双穿云纹靴的大脚,足可见主人身高不低,脚是大了点,但足型却是好看的,还有他婚服袍角若隐若现的蟒纹。
她又往另一边看了眼,身侧便是继妹宋瑶月,然后便是顾希文,瞥见顾希文衣角的瞬间,宋寻月心里一阵恶寒,忙收回目光。
面前有人递了茶,宋寻月接过,依礼敬茶,怎知茶刚一收走,她便一下被孙氏拉住了手,哭天抢地的放声哭嚎起来。
宋寻月:“……”
宋寻月没法子,只能忍着恶心等她哭完。
好不容易等到人家说吉时到,才算是上来几个嬷嬷,把孙氏拉开,宋寻月跟着谢尧臣出门,一路上了花轿。


第7章
郡王困惑
宋寻月刚刚坐稳,便听丝乐声起,轿辇一震,一路往王府而去。
换亲已成,全程有惊无险,但这花轿一起,宋寻月刚放下的心,复又提起,又是一阵忧心。
等盖头揭开,被谢尧臣发觉自己不是宋瑶月该怎么办?
把亲事换回来约莫是不会,无论是皇家还是宋家,为着脸面和女子清白,应该都会将错就错,尽力将这件事合理化,毕竟人都抬去了两边新郎的府邸,大张旗鼓的人尽皆知,反而不妙。
但谢尧臣若是问及换亲,她该怎么说?
以前世京里听闻的那些关于琰郡王的传闻来看,这谢尧臣绝不是个好相与的,着实是个混世魔王。也不知他对宋瑶月是什么感情,若是成亲前便有情义,不会扒了她的皮吧?
如此一想,宋寻月只觉头疼的厉害。
她拧着眉想了许久,最后想出两个法子。
从前世顾希文那里听来的来看,谢尧臣不是个聪明有心眼的。毕竟谋害二皇子,他能蠢到买通人家的外祖母。若他不聪明,那她就装傻,就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上错了花轿。
若这法子不成,大不了她就卖惨呗,把宋瑶月写给自己的字据拿出来,就说自己被继母继妹欺负,实在无理拒绝继妹的要求,只能听从继妹的安排。
至于谢尧臣会怎么处罚她,宋寻月也不知道,但是再惨,也不会比前世在顾希文身边惨,她抗一抗能挨过去,左右一条命呗。
“哎……”大红盖头下的宋寻月轻叹一声,她命真的好苦啊,怎么这么苦?
在一阵胡思乱想中,宋寻月被送进了琰郡王府。进行拜堂成亲等礼节时,宋寻月全程浑浑噩噩,都没寻思过味来,人就被送进了洞房。
她端坐在塌边,听着关门声传来,屋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眼下跟在她身边的婢女,是宋瑶月身边的纷儿。
纷儿还不知道换亲的事,门一关上,就在宋寻月耳边小声兴奋道:“小姐!夫人当真疼你,您知郡王府有多大吗?奴婢一路进来,当真是开了眼。精致的雕梁画栋,对称大气的院落,见都没见过的稀木奇珍,后院还有几只孔雀,就在残雪里散步,美得跟天上的仙宫似得。”
宋寻月也不敢说话,怕被纷儿听出异样,只嗯了一声,没敢多言。
纷儿又道:“眼下不知您那姐姐,在顾家是个什么情形,不过想来陋巷箪瓢,心情肯定很难过。等三日后回门,小姐可得好好在她跟前说说郡王府的富贵,这可是她一辈子都见不着富贵,真想看看她羡慕又得不到的样子。”
盖头下,宋寻月嘲讽的勾了勾唇,心道:现在陋巷箪瓢的是你主子。
听见嘲讽的笑声,纷儿以为自家主子也在期待,又是滔滔不绝一阵说。
听着纷儿的话,宋寻月才知道,婚事初定时,宋瑶月有多期待看她落魄,不然纷儿说不出这些话来。甚至择选顾希文为她的夫君,宋瑶月也出了一份力。
宋寻月听在耳中,想起前世受的那些苦,当真气得咬牙。
越听纷儿的声音,越觉得聒噪,比夜里耳边的蚊子还烦人。只要能顺利度过今晚,明日一早就把纷儿送回顾府。
宋寻月忐忑不安的等在房中,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天都黑了,她才听见房门被推开,随后便是一阵踏步有力的脚步声,稳稳朝宋寻月所在的卧室而来。
这脚步声,一听便是男子。宋寻月脑海中,莫名出现今日那段绣着蟒纹的袍角,心一下高高提了起来,下意识屏住呼吸。
不多时,那双云纹靴再次出现在视线中。
他在自己面前站定,隔着盖头,宋寻月隐隐可见男子高拔的身形轮廓。
前世她见过谢尧臣一回,论身材,他能将袍子撑起最流畅养眼的线条,清俊但不显单薄,挺拔却不似武夫般魁梧。论样貌,当真是京里数一数二的出众,“绣花枕头”四个字,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你下去吧。”谢尧臣浑雅的嗓音响起,听不出悲喜。但这声音的音色,当真悦耳,只可惜宋寻月根本顾不上听,满心里都是忐忑。
纷儿朝谢尧臣行个礼,安静退出了房间,将门关上。
宋寻月隔着红盖头,看着谢尧臣的身影影影绰绰,他似乎将什么东西放在了桌上,随后对她道:“本王带了酒,饮罢合卺,王妃可愿同本王喝几杯?”
话音落,宋寻月便听见倒酒的声音,那酒水缓缓流入酒杯里清脆声响,在静谧的屋里格外清晰,听在宋寻月耳中就跟受刑一样。
她闭起眼睛,深吸一口气,随后硬着头皮道:“成……”
刚一开口,宋寻月蹙眉闭嘴,她这声音,极是干涩,显得她很紧张。
谢尧臣面露不解,前世他这蠢王妃,新婚之夜可是花繁的很,今日怎么听着有些紧张?
谢尧臣端了酒杯上前,将一杯递给宋寻月,言简意赅:“合卺未饮。”
宋寻月犹豫着伸手,终是将酒杯接过,心下疑惑:这流程不大对,按理来说,不该是先揭盖头,再饮合卺吗?而且,不交杯吗?
就在宋寻月疑惑间,一只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已握着酒杯递了过来。
宋寻月无法,只好与其轻碰一下,一手敛起盖头,另一手将酒杯抬起,准备一饮而尽。
怎知酒杯才堪堪抬起一半,眼前的盖头唰一下被揭开,一张俊美无双却又充满疑惑的脸,就这般猝不及防的闯进视线里。
宋寻月愣住,就以这般抬头持杯的姿势。
谢尧臣盯着她看了半晌,忽地一把将她手中的酒杯打掉。酒杯在地毯上骨碌碌转了一圈,酒水渗进地毯中,留下一滩深色的水渍。
谢尧臣复又上下打量她一番,抬手指着她,忽地道:“你……”
他话在口中顿了一下,随后道:“你不是宋瑶月的姐姐吗?”
宋寻月闻言愣住,紧张与担忧什么的一时尽皆被诧异取代,反问道:“王爷认得我?”
谢尧臣怎么会认得她?前世他和宋瑶月成亲后,回门时才是第一次见面,他现在怎么会认得她?
谢尧臣一番话噎在了嗓子眼里。他当然认得,前世光禄大夫顾希文之妻,他那蠢王妃的姐姐。听闻此女贤良淑德,是京城官夫人中,出了名的贤内助,不过都是听旁人说的,真假不知,可惜就是身体不大好,前世因病早亡。
但这些都不是他关心的,他最想不明白的是,为何今天上他花轿的人是宋家长女,而不是他前世的蠢王妃?
谢尧臣困惑不已,对宋寻月的疑问,随便找了个借口道:“之前本王私下去瞧过你妹妹,见过你。”
他复又看向宋寻月,语气间满是不耐烦,伸出食指指指她,蹙眉问道:“你先说明白,嫁我的怎么是你?”


第8章
相看两厌
宋寻月目光飘忽的看着眼前俊逸高贵的男子,只觉手脚发凉,要是她生来娇贵些就好了,受点惊吓就晕过去,也能逃避眼前这一幕。
可一想到前世在顾希文身边吃过的苦,宋寻月自觉一定得稳稳挺过这一关。她便按照之前计划好的,可怜巴巴的说道:“我也不知怎么会上错了花轿,方才看到王爷时,我也很吃惊。这可如何是好?”
谢尧臣闻言气笑了,这宋家两姐妹,果然没一个老实的。
他冷嗤一声,毫不留情的拆穿:“一路迎你到王府,全程那么多礼节,你会没发现上错了花轿?竟说看到本王才发觉,若不说实话,本王便上报父皇。”
谢尧臣此时的严肃同语气间的冰冷,莫名便让她想起前世在顾希文身边那种压抑的痛苦,见此法不行,她果断启动第二方案。
宋寻月抿唇沉默片刻,叹了一声,从怀中取出宋瑶月写下的字据,呈给谢尧臣:“王爷英明,是妹妹非要和我换亲。不信您瞧,有字据为证。”
谢尧臣横了宋寻月一眼,伸手从她手里接过字据。但见上头写到,宋瑶月怜惜姐姐被母亲欺辱,要嫁穷秀才,身为妹妹,颇为不忍,愿补偿姐姐,自愿与之换亲。
谢尧臣看罢,满心怀疑的再次看了宋寻月几眼,见她两只手紧紧拧着,一副吓坏了的模样,看起来不像有继续撒谎的胆量。
而且这字据,不似作假。
只是他有些想不明白,他那蠢王妃,贪心又虚荣,光有富贵还不够,还想要万人敬仰的尊重,一门心思的想着宫里的金尊玉贵,怎么可能为了帮这个姐姐,换亲嫁给穷秀才?
谢尧臣不觉得他重生一回,宋瑶月就会转性,可她为什么换亲?
谢尧臣想了片刻,忽地意识到什么,眼睛微亮。前世父皇送来的毒酒,是两杯,他和王妃一人一杯,难不成,不仅他重生,他那蠢王妃也重生了?
念及此,谢尧臣看向宋寻月,问道:“她这些日子可有什么异样?”
他突然说话,宋寻月愣了下,随后忙理理思绪,回道:“有的。自我八岁外祖家离京后,便饱受继母苛待,妹妹欺凌。但是半个月前,妹妹忽然说心疼我,要和我换亲,我在家中做不得主,只能听从妹妹的安排。”
宋寻月不知谢尧臣为何有此一问,约莫他是想弄明白自己王妃换亲的缘由,没做多想。
谢尧臣听罢,冷嗤一声,将手里的字据还给了宋寻月。看来他揣测的没错,宋瑶月和他一起死后,也如他一般回来了。
以前世宋瑶月对他的嫌弃,以及他对宋瑶月的冷待,她必然是不会再嫁给他,而换亲的理由他再清楚不过。无非就是日后的顾希文,会成为父皇的左膀右臂,权倾朝野,那顾夫人的位置,确确实实是宋瑶月一直以来想要的生活,有权有势,富贵且受人尊崇。她要换亲嫁给顾希文为妻,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个宋瑶月,合情合理。
如此一想,谢尧臣心情好了不少。
他原本今晚准备了一杯鸩酒,打算送那蠢货归西,就是他刚才打翻的那一杯。幸好宋寻月抬头欲饮时,他看见了脸,否则险些伤及无辜。
他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可不想再被蠢货害死。谁知那蠢货竟然自己换了亲,倒是省了他许多事。
至于宋寻月……谢尧臣看了她一眼,都是宋家出来的女子,想来也是个心气高的。这世间女子,大多渴望夫君能做出一番事业来,人之常情,他能理解。
但他母妃不受宠,母族没落,兄弟们又各个不是省油的灯,唯有安于现状,远离夺嫡,反倒能得善终。这已是身处皇权中心,他能为自己和母妃做的最好打算。
他不觉得宋寻月能有什么不同,就算做了夫妻,时间一久,八成也会像母妃、宋瑶月、吴嬷嬷一般规训他,嫌弃他,劝他做些正经事,烦都烦死了,还是趁早疏远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