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姑结婚晚,生的两个孩子也是孙辈中最小的,方奶奶现在长年住在方大姑家,就为了守着孙辈,不让方大姑把孩子们教坏。
“你当我今天分房子,就光为了让他们改善生活几年前,那个时候你也还小,你姑父的亲姐姐家里有事,想要借五万块钱,就问我借了,后来你小叔听说了,就说你小婶娘家也缺钱,想问我借一点儿,你说我这是借还是不借我那个时候还是见识少了,方法没用对,光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现在想想,犯得着吗。”
方岳一想就明白了,“所以现在分出几套房子,让姑姑他们手头更宽裕了,以后亲戚家缺钱,就不会借到您头上了。”
“是这个道理,反正我这些钱和房子,到最后都是你们的,我也必要一直对自己的孩子这么抠搜不是,但也不能对他们太好,你看你姑姑算了,你是小辈,你还是要尊重你姑姑的”
方岳点头。
方奶奶拍拍他胳膊,然后顺着他胳膊下来,把他的手握在手里,揉了揉,说“今天明面上呢,是你们一人一套房,但现在私底下,我会多给你一间商铺。”
方岳还没开口,方奶奶手上使劲,揉着方岳的手,让他先别插嘴,“我就是偏心,怎么了”
方大姑和方小叔总说方奶奶偏心,方奶奶嘴上不认,心底却明白,她就是偏心长相俊俏的大儿子,也更偏心最聪明懂事的方岳,手指都有长短,人心怎么控制方向
但家和万事兴,偏心不能太明目张胆。
再者,多给方岳的这间商铺,不光是因为偏心方岳。
以前方岳不让他们到处散钱的时候,曾经举过例子,说有些善心人士把书包鞋子捐给山区的女孩儿,这些东西回头就落到了女孩儿们的弟弟手里,明明是指明给女孩儿的读书钱,这些钱到最后也会变成她们弟弟的学费。
还有就是方岳从前总说的,人性欲壑难填,有的人你帮了他,他会让你继续帮他们一大家子,你如果不做这个举手之劳,那你就是伪善。
陈兮从来没有向方家开过口,方奶奶极喜爱陈兮,知道陈兮的品性,但她也不能保证,如果陈兮当初开口向他们借钱,他们心中会不会对她产生隔阂。
因为人心难测,她不能百分百测准别人,自然也不能百分百测准自己。
“还有一点就是,”方奶奶说,“钱如果从我手里流出去给她,要是让你姑姑她们知道了,这事怎么说”
方奶奶确实是一言堂,她的口头禅就是,在这个家里,她就是规矩。
但她并非是个蛮不讲理的人,这话也只是用来压制几个孩子犯浑的,所以首先,她不能犯浑,家和才能万事兴。
“你姑父家的亲戚要是需要用钱,他们手底下多了两套房,怎么着也能应付过去了,以后帮不帮,他们夫妻俩自己商量,就没我的事了。你呢,你跟兮兮要有什么事,你们也可以自己商量。”方奶奶拍拍方岳的大手,眼神依旧犀利,脸上的褶皱历经岁月,显得慈眉善目,“两套房子,除了卖,其他要干什么都随你,房租到手了,是扔了也好,是全花了也好,我也不会过问一句”
马路上,人群熙熙攘攘,通往景区的道路车水马龙,冬日的阳光有着小火慢炖一般的柔和。
微风拂面,方岳撩开陈兮脸颊边的发丝,看着她那双不知道是否是因为阳光折射而显得格外水润的眼睛,说“商铺过两天正好要收租,等收了租,钱就够了,过几天我和你回去过年,等过完年就把陈言接过来。”顿了顿,他又道,“你这次总不能说什么先记账,有需要了再问我要”
“还记什么账啊,”陈兮张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她轻咳了一声,仰头看了看刺眼的太阳,然后直视方岳,隔着依旧湿润,没有被她逼退的水光,说,“取款取款,全取出来”
方岳笑笑。
陈兮骑上车,单脚踩地撑着,看向旁边,方岳随后也踩上了车,两人相视一眼。
“待会儿还愿,你要记得跟菩萨保佑,奶奶长命不止百岁。你刚不是说了么,奶奶跟姑姑他们说她还能活至少三十年。”
“好。”
叮铃按了下车铃,清脆的声音闯入人群,打破喧嚣,迎向了阳光,也在冲进未来。


第91章 番外五
大二暑假的时候, 陈兮去了方岳舅舅的律所实习。这事方岳舅舅早一年就跟她提过,但当时陈兮为了赚钱, 没有多想就拒绝了。
大二暑假开始前, 方岳看了看陈兮的银行存款,他一手拿着陈兮的手机,一手握着陈兮的后脖颈, 拇指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然后侧头, 看着陈兮说“暑假去律所吧,小富婆。”
陈兮看了眼自己手机上显示的数字,仍是那个金额,她还以为突然多了几个零, 她问“我这就是小富婆了”
“跟方茉比, 你够富了。”方岳说。
陈兮想了想, 说“那刘一鸣跟她比的话, 也算富翁了吧。”
方岳好像无法反驳。
方茉兼职赚得多, 加上她名下多了一套房收租, 按理她不至于和刘一鸣小朋友比存款,但方茉赚得多, 花得更多,她的存款余额每月都不过千,归零是常有的事。
但有一点,方茉比高中时期长进不少,就是她不会提前消费, 不用再找陈兮或方岳借钱,有多少花多少,花完就及时打住, 这是她的消费宗旨。
方岳说“反正你存款不算少,你说实话,想不想去律所”
“想还想的。”陈兮诚实说。
“钱是赚不完的。”
“那也没人会嫌钱多。”
“现在的实习也是为了你几年后赚更多的钱。”
“所以我已经问过舅舅了,舅舅说他们律所现在实行双休,而且以前不是都不给实习生开工资的么,今年他们给开了,月薪三千,虽然比不上他们那里保洁阿姨的工资,但是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方岳冷冷瞥她。
陈兮笑着扭了扭脖子,“好痒,你别摸我脖子了。”
方岳的手还放在陈兮后脖颈,闻言他直接扣着她脖子,把人压了过来,然后搂住她腰,放她脖颈上的手继续威胁放着,似笑非笑说“耍我是吧”
“谁耍你了,我不是还没来得及说吗。”
“你就皮吧你”
“没有没有,我可老实了。”
“就你”
“什么意思啊,我哪里不老实了”
“你现在就像条扭来扭去的活泥鳅,还老实”
“那是因为你一直扣着我脖子,还不许我自救救命啊,唔”
陈兮最后嘴被堵,一晚上都受制于人。
其实陈兮那点存款,说少不少,说多真不算多,她以前那么拼命,是想在最短的时间内存够人工耳蜗的钱,现在她少了一大半的后顾之忧,就像赶一趟即将到站的火车,她跑到一半,突然收到通知,说火车将晚点一个小时,她可以不用跑这么急,还能在慢下来喘口气之余,欣赏一下沿途的风景。
而这趟火车,是方岳他们帮她拦住的。
半年前,陈兮和方岳把陈言接了过来,做了一系列检查后,陈言右耳后方的皮下植入了一块电极芯片。那几天,陈言纱布包着脑袋耳朵,等着创面愈合。
他食量大,起初在方家,他饭菜都不敢多吃,会手语的人只有陈兮和方岳,陈言刚上学不久,聋人学习文化知识的进度又远不能和健听人士相提并论,所以其他人没法跟他沟通,只能咧着嘴朝他笑,也不管那笑是不是浮夸到瘆人,然后就是一个劲地给他夹菜,把他碗里的菜堆成雷峰塔才罢休。
陈言那双和陈兮极像的眼睛,从最初的小心翼翼,到后来每天都亮如星辰。
那个冬天,陈言光脚踩在方家的木头地板上,所有的冰雪都被阻隔在外,这里只有如春的温暖。
耳蜗植入后的一个月左右,耳蜗外机终于能够开机,那天陈兮和方岳陪着陈言一块儿去医院,外机一开,陈言起初茫然,陈兮按照医生嘱咐,很小声地叫他名字“陈言。”
陈言一惊,随后憋着嘴,泪光闪闪,陈兮又小声叫他,陈言没忍住,嚎啕大哭起来。
他不是因为第一次听到声音所以激动大哭,他纯粹是受到了惊吓,因为他从出生至今,都没有“声音”这个概念。
陈兮喉咙哽咽,她和医生的注意力都在陈言身上,方岳的注意力却有大半在她身上。
方岳站在陈兮侧旁,两手用力按握她的肩膀,那股力量拔山超海,坚定不移。
陈言的人工耳蜗只安装了右耳一侧,双侧耳蜗的价格实在太贵,陈兮告诉他,以后会给他左耳也戴上小耳蜗。陈言还不会说话,他给陈兮打手语,表示他以后会自己赚钱买耳蜗。
陈兮笑笑。
语言对陈言来说,就像健听人听到从来没接触过的外语,陈言需要重新理解语言,进行一系列康复训练,除了听力训练,语言训练是重中之重。
这半年时间,陈言学习极其刻苦。
到了暑假,陈言回到老家粘着陈爸,陈兮去了律所。
当年董珊珊的案件轰动一时,律所也名声大噪,慕名寻来的听障人士越来越多。合伙人们起初不愿意做亏本生意,他们话撂得狠,但大多数人骨子里大约还有一种不畏义死,不荣幸生的英雄气概,所以没多久就妥协了,大官司要抢,公益案件也做,就这样越做越大,这几年律所飞速发展,地点从原先的小办公楼换到了江景大厦。
方岳舅舅不带教,陈兮进律所的头几天只做一些打杂的活,后来受到“重用”,重用两个字是陈兮自夸的
“也是巧了,那天何律师让我整理录音,那几条录音说的都是方言,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么,我其中两个室友,她们说的方言我完全听不懂,何律师他们跟我那个时候一样,听方言听得一脸懵,可是我有时候真的很有远见”
方岳听到这里就忍不住笑了。
方岳过两天又要去田野调查,律所双休,这天陈兮和方岳出来约会,约会前他们还接到了方老板的电话,问他们去哪里玩,经不经过某家披萨店,方妈听茶馆客人提起,说有家新开的披萨店食物价廉物美,方妈嘴馋想吃,可是那店离婚介所较远,不能外卖,方老板让他们顺路的话带点吃的回去。
方老板上周钓鱼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脑梗过的人最忌讳磕磕碰碰,他那一跤摔得不轻,被紧急送医做了全套检查,万幸后果不严重,只是右手莫名疼得厉害,因为每天都要吃很多药,他止疼药又不敢乱吃,只能贴药膏,药效几乎为零。
最近他被勒令躺床上养伤,哪都别想去。
方老板都开口了,即使不顺路,陈兮和方岳也得去买披萨。
阳光猛烈,方岳替陈兮打着遮阳伞,两人边走边聊,陈兮见方岳笑她,她不服地说“你笑什么,我说的是事实,这事真的多亏了我有远见”
“是,”方岳笑着说,“你别停,继续说。”
陈兮白他一眼,搂住他胳膊,挨着他继续说“我大一开始就跟我室友学方言了,那天我看律所里没人能听懂,我就毛遂自荐了。”
律所里除她外还有两个实习生,陈兮年纪最小,刚进去的时候她成天都是多看少说,所以存在感最弱,没人知道她胆子其实挺大,脸皮也挺厚,兴冲冲地就跟何律师他们拍了胸脯,然后她就效率极高地将录音翻译出来了。
虽然这只是一件小事,但在这之后,陈兮就得到了“重用”,不再只是跑个腿,而是能帮忙整理庭审提纲、起草起诉状、律师函等等,昨天她还跟着律所去乡镇进行了一场普法宣传活动。
只是普法活动不太尽如人意,受教育程度有限,很多人的法律意识十分淡薄,不光如此,他们还完全不讲道理,跟他们说话像对牛弹琴,现场差点动手。
方岳皱眉“你回来的时候怎么没说”
“因为也没真动手啊,”陈兮说,“本来跟我一块儿的实习男生真的要打人了,被何律师拦下了,何律师说他这是见得少了,这算不上什么,以后还有更奇葩的。”
两人说着话,走进了那家新开的披萨店。周末人满为患,他们到店的时候没有空座,玻璃门内摆着几张凳子,已经坐着几位客人在等位。
两人坐下来排队,穿着披萨店制服的男生给他们端来两个纸杯,做了个手势,请他们喝柠檬水,然后递了一张菜单让他们先看,举起手机,横屏展示上面提前输入的几个大字。
“要您久等,十分抱歉。”
陈兮和方岳都愣了愣,一旁等位的客人同样捧着杯柠檬水,好心地为他们介绍“你们不知道,这店里的员工都是聋哑人。”
陈兮和方岳望向店内,这才发现,店内的嘈杂全来自座位上的客人们,走动着服务员寂静无声。
陈兮突然按住方岳手臂,方岳回头“怎么了”
陈兮看着店内说“我好像看到了董珊珊。”
相距较远,分辨不清,轮到两人进店,近距离确认后,方岳说“是她。”
那年董珊珊二十岁,现在董珊珊也不过二十五左右,当年的长发剪成了利落的短发,她人比以前胖一点,脸上画着淡妆,朝着他们走来,笑容灿烂地递上菜单。
当年他们仅有一面之缘,董珊珊早已经忘记了他们的长相,陈兮和方岳都没说话,两人默契地点好餐,递回菜单,朝董珊珊温和地笑了笑。
吃饱喝足,拎着打包好的食物走出披萨店,陈兮接到了陈言的电话,陈言说“姐姐,我和爸爸今天买肉。”
他口齿不清,语言训练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可是他稚嫩的声音就像他们刚刚走了那么久的路后,走进店里,喝到那一口清爽的柠檬水,能洗去所有的烦躁,神清气爽,也不再惧怕这烈日。
眼看方岳又要打开遮阳伞,陈兮回头,又望了一眼披萨店。
“那个实习男生说那些人冥顽不灵,无可救药。”
方岳看了看她,说“我看你一直说这事,精神的很,好像完全没受打击。”
“一点没受打击也不现实,”陈兮笑说,“但是我想,我们把声音带过去,希望他们能听见,能听见的人”
她伸手指向披萨店,“以后就会出现在这里。”
能听见的人,以后就会出现在这里,这就值得了。
陈兮给自己打满鸡血,转过头,雄赳赳气昂昂,迎着烈日昂首阔步,方岳看了眼半撑开的遮阳伞,没再动作,他缓步跟了上去。
陈兮走了两分钟,额头沁出了汗,侧头看方岳,方岳握着伞无动于衷,说“你的气势这就被晒没了”
“我要枯了。”怕方岳理解错,陈兮还注解,“枯萎的枯。”
方岳笑死。


第92章 番外六
那天之后, 陈兮还帮方老板带过两次披萨,那两次都是她一个人去买的,方岳那时候已经去了田野调查。
在方岳去之前, 陈兮想帮他收拾行李,方岳没让她动, 他问她要不要吃宵夜, 待会儿他要出去一趟给车加油, 免得明早出门时间紧张,想吃宵夜的话她就和他一块儿出门。
方岳的田野调查小分队这次还是选择自驾出行,他是司机之一。原本方岳想把车留给陈兮,方便陈兮上下班,反正其他队员家里也有车,不差他一个。
一开始陈兮确实心动,恰巧那几天, 新的地铁线路开启使用,小区附近就是崭新的地铁口,没有早晚高峰的堵车之忧,二十分钟直达律所附近, 陈兮想到这,就坚定不移地选择了地铁,让方岳把车开走。
听方岳提起宵夜, 陈兮问:“那叫上方茉一起?”
方岳平心静气说:“那你和她一块儿去吧, 帮我把油加了, 顺便给我带份宵夜。”
陈兮从善如流:“好啊好啊,你想吃什么?”
方岳:“小龙虾吧。”
“要什么口味?”
“蒜香的,”方岳多加一个要求,“要剥了壳的。”
陈兮拍胸脯说:“我给你剥, 保证完成任务!”
方岳一本正经:“那提前祝你们今晚约会愉快。”
陈兮终于破功,笑倒在方岳怀里,“你干吗呀,她过几天就出去旅游了,你想见她还见不着了。”
方茉过几天要跟送吃哥去旅游,这事照旧瞒着家里,只有陈兮和方岳知情。
陈兮强调:“而且方茉可是你的亲姐!”
“我看你们俩才是亲姐妹,她过几天出去旅游,我过几天难道就在家里?”方岳顺势搂着她,上下搓了搓她后背,忍不住说,“我说你们每天就那么多话聊?没个腻的时候?”
方茉暑假一到家,只要有空,就和陈兮当连体婴,饭桌上和她说悄悄话,看恐怖片的时候两人手拉手,晚上还会出门逛街,方岳就被她们晾在了一边。
陈兮见风使舵:“腻了,那今晚咱们宵夜就不带她了,待会儿悄悄出门。”
“……”方岳受不了地笑了下,放开人,转身拎开刚放床上,尚且空空如也的旅行包,他往床上一靠,双腿搁上床,还垫了一下枕头,让自己靠得更舒服,说,“你看看你口是心非的样子,算了,我还是识相一点。”
陈兮接茬:“你终于知道识相了!”
方岳:“……?”
“你才知道你的重要性吗,我怎么可能放弃你选择跟方茉去吃宵夜,你对我来说是无可取代的,所以你给我识相点,好吗?”陈兮说得正儿八经。
……方岳抬起胳膊,遮住眼睛,胸膛颤动,嘴角上扬。陈兮直接扑上去,她那么大个人,也没把方岳压疼,方岳从不刻意健身,但他从小保持健康作息和运动习惯,宽肩窄腰,身上没一丝赘肉,胸膛宽阔,力量感十足。
陈兮曲起手指,敲门似的朝着他硬邦邦的左胸“叩叩”两下,对着他胸口说:“嗨,你是不是又为我心动了?”
方岳胸膛颤动得更加厉害,他无可奈何地长长的“啊”了一声,抱住陈兮,疯了似的狠狠往她脸颊嘴唇猛亲几口,亲着亲把人压在身下,“你行啊,糖衣炮弹张口就来是吧?”
“你懂不懂啊,这是真情流露!”
方岳笑着捉住陈兮刚叩他胸口的两根手指,又是好一顿亲。
等陈兮一个人第二次帮方老板带披萨的时候,已经是八月上旬,七夕节的前一天,那时方岳已经离开半个月,方茉也和送吃哥去了云贵川一带旅游。
傍晚陈兮提着披萨先去婚介所,方妈看到后一顿念叨:“你真是的,方冠军不知道你忙吗,下次他再让你带,你别听他的,我不过就提了那么一嘴,就他成天没事找事,自己一动不动,让别人帮他跑东跑西,他不摔那一跤不就什么事都没了!我之前就跟他说了,现在天气这么热,有什么好钓鱼的,不怕中暑?好,他非要去钓鱼,我还特意让你们给他网购了遮阳伞,怕他晒着,把他当个大爷似的伺候,我那个时候怎么跟他说的,我让他钓鱼的话就老老实实坐那儿,别到处瞎跑,他倒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遮阳伞底下他不呆,非要到处走看人钓鱼,好嘛,活该他摔跤,摔这一跤,我们全家老小跟着他受罪!”
陈兮乖乖地听完方妈念叨,又拎着剩下的披萨给方老板送去。
方老板孤零零一人,这段时间在卧室躺腻了,这会儿他正靠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到陈兮这个大活人,他露出八颗牙齿,热烈欢迎。
陈兮帮他打开披萨盒,问道:“方叔,你手能行吗?”
“能行,早没问题了!”
方老板刚摔跤的头一个礼拜,右手疼得碰都不能碰,一碰就嗷嗷叫,筷子自然没法拿,他又开始了用勺吃饭的日子,洗漱自然也不方便,最简单的拧毛巾他都需要老婆帮忙,所以方妈这段时间特别暴躁。
方老板吃了一口披萨,试探地问陈兮:“你阿姨刚跟你说什么了没?”
“啊?”
“你阿姨——”方老板的手还是不太利索,他放下披萨,心里一边琢磨,一边头低垂着,看着茶几。
茶几台面是黑色的玻璃,可以当做镜子来照,方老板看着自己的脸,小声说,“我总觉得,她对我没以前那么用心了,我这也没变多丑啊。”
“……您误会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误会自己的美貌!”陈兮信誓旦旦。
方老板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求认同地说:“是吧?”
陈兮用力点头。
方老板一拍大腿:“我就知道,你阿姨从来都不是那种肤浅的人!”
陈兮闭紧嘴,没有发表自己的观点。
方老板接着说:“所以我想着,我得做点儿实际的让她开心,好好在她面前表现表现,兮兮,你得帮我个忙!明天不就是七夕了吗,我想向你阿姨求婚。”
“你们不是已经复婚了吗?”
“是复了,但就是去了趟民政局,也没个仪式,女人不都喜欢浪漫情调吗,我想先把求婚仪式给补齐了,明天七夕节,这不是正合适么。”
方老板想在家里求婚,铺设红地毯,摆上气球红玫瑰和蜡烛,可是方妈住处不合适,因为晚上方妈就要下班回来了,明天求婚才是惊喜。
所以方老板把地点定在锦缘豪庭,明天找借口让方妈回趟家。
陈兮听完方老板的完整策划,反复向他确认几个点,问他确定要铺红地毯?一定要各种红红火火?
方老板坚定不移。
陈兮一言难尽地接下任务,眼看天黑,明天她还要上班,只剩一个晚上,又要买东西又要布置场地,时间紧张,陈兮没再待下去,抱着方老板委以的重任,她风风火火出了门。
采购的路上,方茉电话打了进来,说她妈刚才打电话向她吐槽方老板,当时她正在酒店卫生间上厕所,送吃哥给她送手纸,两人差点穿帮。
陈兮就顺便和方茉提了明天的求婚惊喜,方茉笑得前仰后合:“我爸疯了吧,笑死我了,我爸妈真是奇葩!”
方茉和她说过,方老板和方妈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妈当年对方老板一见钟情,就是因为方老板那张脸,婚后方妈痴恋方老板十多年,大半还是因为方老板那张脸。
所以刚才方老板说,方妈不是那种肤浅的人时,陈兮只能咬牙不语。
方茉在电话里啧啧感叹:“谁能想到呢,风水轮流转,以前我妈一头热,现在我妈清醒了,好了,换我爸成恋爱脑了,恋爱脑真可怕,哈哈哈哈哈不行了笑死我了!”
陈兮没功夫陪她笑,采购完,陈兮马不停蹄回到家,按照方老板的设计,她在客厅一点一点布置场地。
红地毯从玄关延伸至客厅中央,地毯两侧点缀着玫瑰花和蜡烛,花路的尽头是几束大的花束,并排放在一起,用颜色不同的花朵,拼写出了“我爱你”,中间的“爱”字是红玫瑰拼成的爱心。
花束周围挂满了以大红色为主的各色氢气球,正对着“我爱你”的那只氢气球,下坠的细绳子上,钓着一枚钻戒。
方岳开门进屋后,见到的就是这幅情景。
他拎着行李包,钥匙拿手上,先盯着玄关处的红地毯看了一会儿,然后放下东西,换鞋进屋。
客厅灯火通明,寂静无声,玫瑰花鲜艳欲滴,蜡烛还没点上,正中央的氢气球绳子上,挂着的那枚钻戒熠熠夺目。
有脚步声从楼梯上下来。
他没告诉陈兮他今天回来,本来是想要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得到惊喜的人是他。
看着陈兮一步一步走下楼,方岳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不止,在陈兮见到他,眼睛一亮的瞬间,方岳脱口而出:“没想到你会比我先开口。”虽然他们才大二,但等他到了法定结婚年龄,两人先结婚也不是不行。
“你不用布置这么多,”方岳下巴一抬,指了下氢气球绳子上挂着的那枚戒指,笑着说,“有那一个就够了。”
陈兮手上拿着一只遥控器,刚才她上楼换了下电池,听着方岳的话,陈兮脚下一步踩空,她立刻扶住楼梯扶手,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了遥控器按钮,“我爱你”的花束旁边有一盏黑色的灯,下一秒,黑色灯盏旋转,一首复古的《月亮代表我的心》,同时在多功能灯盏上响起。
这灯是方老板珍藏多年的蹦迪专用器材,这首歌也是方老板指定的求婚专用歌曲。
七彩的灯光打在玫瑰花上,打在气球上,打在墙壁和家具上,也打在两人变幻莫测的脸上。
方岳:“……”
陈兮:“……


第93章 番外七
方岳进卫生间洗漱,陈兮耳朵贴着门,迟迟没听见水流声,她试探问:“方岳,你在洗了吗?”
“怎么,你要一起?”
隔着一道门,看不见方岳的脸,听他语气似乎如常,陈兮客气说:“不用不用,你先。”
两边安静。
过了一会儿,方岳:“你还没走?”
“嗯,等会儿。”
“干什么?”
陈兮不答反问:“你怎么还没洗啊?”
“催什么。”
“你洗完了好轮到我啊。”
“刚才我不是让你先洗?”
“那不行,你大老远回来,我肯定要让你。”
“不用让,一起吧,你进来。”
“真不用,你快洗吧,我等你洗好。”
“随你。”
扯了这么多废话,里头的人也没开门露面,看来真受打击了,陈兮琢磨片刻,凑近门缝,“岳啊……”陈兮模仿潘大洲叫人,她小声说,“这事我理解的,你不用不好意思,而且家里又没其他人,今晚的事就是个秘密,只有我和你知道,我们关系这么铁,你担心什么呀!”
“……你别说话!”
陈兮听话地抿住唇瓣,过了两秒,她松开嘴唇,又小声说:“好吧,那你再冷静一会儿,别忘了洗澡啊。”
大约是嫌她烦了,下一秒,浴室里终于传出了哗啦啦的花洒出水声。
陈兮又在卫生间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着门板,听着水流,心里渐渐冒出一只小百灵,小百灵先起了一个调,接着哼起歌,从断断续续变得流畅,小爪子蹦蹦跳跳。
陈兮转身,咧嘴一笑,脚步轻快地进了方岳房间,那欢天喜地的歌声在胸腔里快要抑制不住了,陈兮觉得不能这样对方岳,万一方岳想不开,把自己关厕所一晚上呢?
今晚得哄哄他。
陈兮尽量把失控的嘴角往下压,见地上搁着旅行包,陈兮蹲下来帮方岳收拾。
方岳向来整洁干净,他外出不会积攒脏衣服,包里全是清洗好的衣物,陈兮把洗漱包拿到一旁,将包里衣服理出,准备放进衣柜。
方岳洗了一个慢悠悠的温水澡,洗完跨出淋浴房,他穿好衣服,对镜擦了一会儿头发,又拿起门背后的拖把,不紧不慢地把卫生间地板拖干净。
拖完地,他再次拿起擦头毛巾,对着镜子擦拭头发,擦着擦着,他把毛巾往盥洗台一撂,转身开门走了出去,听见自己卧室里有人哼歌,知道人就在那里,方岳径直入内,说:“今天晚上太突然了,其实我看到红地毯还有那些大红色的花也觉得奇怪,这不像你的审美,但谁让你跟方茉有时候逛街会买回来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也弄不清你的审美,这误会也不能赖我,你说呢?”
衣柜门开着,陈兮站在衣柜门背后,只露出一点后背,她怀里抱着个东西,慢慢从门后转身,露出整张脸,面朝方岳,好脾气地说:“没错,当然不赖你,不过说到审美,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喜欢这种东西吗?”
陈兮露出她抱怀里的东西,方岳视线一扫,顿在原地,过了几秒,他往前走了几步,往床上一坐,侧对着敞开的衣柜门,他头疼地扶了扶额,然后束手待毙地笑说:“要不我先出去,明天再回来,今天晚上状况不太对。”
陈兮怀里的东西是抱枕,抱枕上的定制图案是她和方岳的那张马里奥照片,抱枕有一对,另一只在衣柜里。除了抱枕,敞开的衣柜里还露出了定制情侣T恤、定制情侣陶瓷杯,把他们俩分别抠图,做成的一对腰枕,还有定制的立体彩塑摆件,零零碎碎不少东西。
陈兮站在方岳面前,抱着软乎乎的枕头,笑着说:“难怪那天我说要帮你收拾行李,你不让呢,不想让我看见你弄的这些东西吗?”
方岳承认:“是。”
陈兮:“你什么时候买的啊?”
“一段时间,”方岳说,“断断续续买的。”
去年暑假,陈兮为他们的一周年做了一对黏土钥匙扣,后来那只陈兮模样的钥匙扣常年藏在方岳的裤兜里,方岳有事没事都会手插着兜,转着钥匙扣,指腹摩挲那小人的形状轮廓。
方岳总说人性|欲|壑难填,他自己有时也把这话表现得淋漓尽致,有了剖白心意的钥匙扣后,方岳又开始不满足,毕竟钥匙不会没事摆出来,他还想要随手就能触碰,随意就能看到的东西,而且,他也想要送陈兮那种充满意义的情侣物品。
于是他就在网上各种找,定制了抱枕,觉得质量不满意,又定制了杯子、摆件各种零碎东西,最满意的一样就是腰枕,轮廓是按照那张马里奥照片上抠出来的陈兮做的,腰枕就显得很立体。
“都是快递来的?”
“嗯。”
“我怎么一次都没发现?”
“背着你拿的快递,你怎么发现?”
方岳后来能理解方茉那种夸张的购物欲,方茉满房间都是衣服首饰,每次逛街还嫌不够,看到喜欢的就要收入囊中。方岳如今时不时刷一下淘宝,看看有没有新颖的情侣定制,看着看着就付款了,不知不觉就积攒了这么多,全藏在衣柜里。
“所以这些你都藏起来,是没打算送我了是吧?明天是七夕欸,你要两手空空吗?”陈兮弯腰,亲了一下方岳脸颊,直起身,她抱紧抱枕,也不知道在得意什么,她昂起下巴,居高临下说,“这些都是我的审美,都归我了!”
方岳看了她一会儿,“哄我?”
“不是,我真喜欢!”
“你的审美?”
“当然!”
“那好,一会儿你就把这些东西全摆你房间。”
“必须的!”
方岳笑了,他从床上起来,蹲地上扯过行李包,从未被陈兮掏空的包底下,翻出一只深色的收纳包,打开来,从里面拿出一张木质的东西,说:“证明一下,我的审美不那样,这才是我的审美。”
陈兮一看,那是一张木雕画,图案正是那张他们最喜欢的马里奥照片。
木雕画不算精致,还有毛边,尚未完工,这是方岳亲手雕刻的,两周年的时候仍没雕完,去田野调查的时候他也没忘记带上。
“本来想今晚再偷偷赶个夜工,明天把这七夕礼物送你,”方岳强调,“所以看清楚了,这才是我的审美,嗯?”
陈兮立刻把浮夸的抱枕扔床上,抱住方岳,喜笑颜开:“方岳,我好喜欢这个!”
方岳回搂住人,笑着低头,连亲她几口,又没好气打了几下她的屁股,说:“今晚真是,丢人!”
“我喜欢我喜欢!”
“喜欢我丢人?”
“喜欢你,喜欢死你了!”
“……要疯了!”
方岳受不了,他把陈兮往床上一扔,直接压了上去,陈兮嚷嚷她还没洗澡,方岳抱她去浴室,他顺便又洗了一个澡。
第二天,方岳送陈兮去律所上班,陈兮坐上车,又发现了车上的小东西。
她伸手拨动了一下夹在空调出风口的小夹子,小夹子是定制的,图案又是他们那张合照,陈兮看向方岳,方岳这会儿已经波澜不惊了,说:“嗯,这也是其中一个。”
“……”
随着车子行驶,风口夹一晃一晃,也不知道还会不会突然冒出其它的,陈兮小心翼翼地想。
***
后来,方妈觉得求婚的红地毯和黑色旋转灯很有意义,所以没舍得扔,她把这些都收进了方家的储藏室。
陈兮和方岳大这一年,为了方茉,方妈和方老板搬回了家住。
暑假的时候方茉说她和送吃哥差点穿帮,不是“差点”,是真的穿帮了,方妈又不傻,活了四十多年,现在她又是个生意人,方妈当时在电话里就听出不对。
方茉大专只读年,这年她已经毕业,她说不急着找工作,暑假要四处旅游,方妈和方老板随她去,没想到她是约了男朋友。
方妈悄悄和方老板提了这事,夫妻俩沉住气,不动神色等着方茉旅游回来,然后通过蛛丝马迹,逮到了方茉谈恋爱的证据,证据确凿,方茉没法抵赖,只能承认了送吃哥的存在。
送吃哥也是大专,为了方茉,他来了荷川,他是富二代,一来这里就买了一套小户型住下,每天围着方茉转,也不急着找工作。
方老板一番打听,这位送吃哥竟然就是方茉读高中那会儿,往他们家寄快递留纸条的那个臭小子,方老板跳脚,指着方茉说:“你果然早恋!”
方茉矢口否认:“没有,我绝对没有!”
方老板哪信,他对送吃哥没有好印象,方妈对孩子们谈恋爱的态度是开明的,但她担心恋爱中的男女不知轻重,于是夫妻俩一拍即合,搬回家里监督方茉,勒令方茉每晚十一点前必须到家。
然后,方老板和方妈才后知后觉,怪方岳和陈兮太过品学兼优,他俩在他们心里简直纯洁无瑕,但如今二人终于意识到,那两人可也在谈恋爱。
这天,方老板背着手,站在方岳卧室里,从上到下打量那扇小门。
陈兮在自己卧室里吃哈密瓜,哈密瓜切成小片装碗里,吃了两口,见方老板朝她看,陈兮递碗过去,方老板笑呵呵说:“我不吃我不吃,你自己吃。”
一只大手从他眼前伸过去,默不作声叉起一片哈密瓜,方老板顺势看去,方岳静静吃下哈密瓜,眼神平淡地回视他。
方老板站在小门底下,左看看方岳,右看看陈兮,那两人也都乖巧看着他。
方老板干笑说:“你俩都是好孩子。”
“二十多了。”方岳说。
方老板:“……”
陈兮压下嘴角。
方老板清清嗓子,再次上下打量小门,一副正经商量的语气说:“欸,我想给家里装修一下,这面墙不是一直不隔音吗,不隔音总归不方便,我看主要是这小门的原因,反正这门也不实用,不如到时候就把它拆了,重新砌上墙吧。”
“……”
方老板离开后没多久,方妈抱着新晒的被子进了方岳房间,小门已经关上了,书桌上有一碗即将吃空的哈密瓜,方岳正在写论文,一边敲字一边吃着,见方妈进来,他看了过去。
方妈说:“你忙你的,我帮你收拾一下。”
以前方妈在家时,方岳房间都是她收拾,方妈离家后,方岳不喜欢假手于人,房间全是他自己收拾。
方妈把被子放下,一阵翻箱倒柜,乒铃乓啷噪音太多,方岳电脑椅一转,朝向方妈,抱臂瞧她。
方妈合上方岳床头柜抽屉,又四下扫了一圈。
床上两个枕头都印着方岳和陈兮的照片,彩塑摆件是他俩,陶瓷杯图案是他俩,电脑旁边立着个黏土钥匙扣,又是陈兮的卡通模样。
满屋子都是情侣款。
方妈摇着头,皱着脸嫌弃得不行,“哎哟,真是没眼看!”
她抱起另外翻出来的一床被子,打算拿去晒,转开头,毫不留恋地就走出了方岳房间。
方妈到了阳台,把被子挂上晾衣架,方老板吃着一根番薯干走过来,问她:“老婆,怎么样?”
方妈朝后看了看,没其他人,她低声说:“没什么东西。”只差把方岳房间拆了,没发现违禁品,“你呢?”她问。
方老板用力咬了一口番薯干,说道:“我说我想砌墙,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当时他们俩都哑巴,一个字都没说,我还当没意见呢,结果我刚走,阿岳就跟了出来,冷不丁地跟我说,要是他和陈兮将来结婚有了孩子,难道还要重新把宝宝房打通?”
“哎哟——”方妈又是一脸受不了地嫌弃,和方老板咬耳朵,“我看他们将来要是不结婚,那是肯定没法收场了。”
方老板眉开眼笑,“那不能,他俩肯定能收个好场!”
砌墙一事不了了之,方老板后来和方岳进行了一番男人间的对话,方妈认为让方岳严守本分就行了,陈兮就不是个会出格的孩子。
方茉在方老板夫妻的眼皮子底下苦熬了一年多,方老板和方妈也受不了了,两人长期没有二人世界,最主要是远香近臭,他们现在看到方茉就老想揍她。
方茉气势汹汹地抗争,要求从家里搬出去,她名下那套房子的租客合约到齐,她正好有地方住。
这一年方茉和朋友合伙开了一间服装工作室,游手好闲的送吃哥也开了一家甜品店,店名叫“茉莉花开”。方妈和方老板看他们二人还算安分守己,就让方茉过年的时候把送吃哥领家里来。
大四那年,家里的常住人员又只剩下陈兮和方岳,年后所有人都忙忙碌碌,一直到五一节假期,家里人才再次团聚,方家在新洛镇的某位亲戚结婚,他们又一次要前去喝喜酒。
中午在酒店吃完饭,还要等着晚上那一顿,下午无所事事,陈兮买了点水果和礼品,领着方岳去她初中班主任的家里。
班主任家住新洛镇初级中学附近,当年陈兮准备考省招生,班主任对她帮助极大,后来她也没什么机会回来,上次来这里,是大二暑假,她在方岳舅舅律所实习,跟随律所的律师来这里办一件案子,那天她抽出时间来看望了班主任。
走在去往班主任家的路上,陈兮听见有人叫她名字。
“陈兮!”
陈兮循声望去,是个男生。
“是陈兮吧,是你!”男生笑着走近。
陈兮辨认对方五官,笑说:“王海涛!”
“不错啊,你还能认出我!”
“你根本没怎么变啊。”
陈兮转头,想向方岳做介绍,方岳开口说:“我知道,他是你初中班长。”
方岳一直记着这位,他礼貌地和对方打了个招呼。
王海涛说了自己的情况,他大学学得是数学专业,上学期在新洛镇初级中学当了一学期的实习老师,问陈兮的情况,得知她上学期已经保研,王海涛说:“有个事你一定不知道,在你考上省招生之后,咱们镇上的教育局领导放出话,说以后再也不会随便放学生学籍了,平白让人才流失。”
新洛镇是个很小的镇,往年高考上二本线的学生都屈指可数,当年陈兮考上省招生后,学籍就被八中从镇上转了出去,后来她高考考上了全省百多名,镇上领导听说,更是扼腕不已。
陈兮一直没看低过自己的学习水平,但八中人才济济,高考她也没能进荆大和庆大,她对自己的成绩是满意的,但相比于其他人,她忘了自己也是了不起的。
和王海涛道别后,陈兮从新洛镇回到荷川,一路昂首扩胸,自信心爆棚,方岳克制着笑意,到家后实在忍不住,他好笑地说:“别太嚣张了,收敛点,小心摔跤!”
“你之前不是说摔跤也不怕,反正有你扶着吗?”
上学期陈兮纠结是否要继续读研,她保研希望极大,但她又想尽快工作赚钱,方岳已经申请了保研,他知道陈兮更倾向读研,两人聊这事的时候,正从学校食堂台阶上走下来,陈兮不小心崴了一下脚,差点摔下去,是方岳手快地扶住了她,方岳一语双关地说:“别怕摔跤,反正有我扶着,不会让你摔着的。”
后来他们俩双双保研成功。
“光扶你哪够。”方岳话落,一把抱起陈兮,把她往二楼带,两人笑闹着洗过澡,躺上床。
陈兮长发铺散在枕头上,她侧身贴在方岳脸侧,说:“你之前不是问过我,我为什么要学法律吗?”
“嗯。”
陈兮当时说,她想学法律的原因,应该是名利地位排在前,伸张正义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点。
“但我现在想想,可能我在更早的时候就想学法律了。”陈兮说,“那个时候,我爸被人骗,我在派出所碰到你舅舅,我当时就想,律师可真了不起。”
方岳笑说:“嗯,所以你也是了不起的。”
陈兮笑着亲了一下他的下巴。
闭眼睡了一会儿,方岳突然又睁眼,问道:“你说如果那个时候,你没碰上我舅舅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
她没碰上方岳舅舅,就不会重遇方老板,也不会被方老板带到荷川,认识方岳。
方岳侧身,张开手臂搂住陈兮肩膀。
陈兮刚才快要睡着了,被方岳一句话闹醒,她睡眼惺忪地笑说:“那我的那本周记,就没有最后那一篇了。”
他们也就在初一暑假,新洛镇的街上,仅有那一面之缘。
方岳按住陈兮的肩,浮想联翩:“你高中会和王海涛一个学校。”
陈兮听到这话,终于把眼睛全睁开,借着微弱月光打量方岳,哭笑不得:“方岳,你能不能行啊。”
“不行,”方岳松开她,躺平看着天花板,嘴角带笑说,“你不是早知道我没救了吗。”
陈兮手肘撑床,脸伏在方岳面前,热情道:“需要我为你急救吗?人工呼吸!”
方岳从善如流地扣住她后脑勺,含住她嘴唇,在她唇边说:“廖知时之前说我早就盯上你了。”
“什么?”
方岳把他第一次带陈兮去坐公交车,偶遇廖知时,挡着廖知时的视线,不让他们讲话这事说了一遍。
方岳道:“我那个时候觉得他胡扯,但现在想来,可能他没猜错,我确实在那个时候就喜欢上你了。”
陈兮靠在方岳胸口,感受着他的胸膛起伏,方岳又亲了亲她的鼻尖,问她:“你呢,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这话方岳从前也问过,陈兮说不出具体时间,在她来到陌生的荷川后,不论他俩是关系好,还是关系结冰,天长日久在她身边的那个人,从始至终都是方岳。
“我对你是有天然好感的。”这一点,陈兮很确定,她写在了那本周记上,她也会主动牵方岳的书包带子,拽方岳的衣摆。
方岳抱着她,安静了一会儿,然后说:“我妈昨天回来,翻出了红地毯。”
茶馆要办活动,方妈想起家里就有现成的红地毯和蹦迪专用灯,昨天她回来翻出了那两样东西,当时方岳和陈兮在场,一下就让他们想起了大二的那个暑假。
方岳思忖着措辞,在这一晚,在月光之下,他看着那道敞开的小门,问陈兮:“你当时在客厅布置的时候,就没想过要跟我求婚?”
陈兮:“……”
陈兮自控能力实在有限,她差点笑死在方岳怀里,方岳把人紧紧抱牢,也笑了起来,等她笑够,方岳说:“我是答应了的。”
陈兮眼泪都笑出来了,她故意问:“你答应了什么啊?”
方岳答非所问:“反正我不管。”
“那我也不管。”
两人都不管,反正没完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