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他还没找张筱夏,中午就接到了张筱夏的电话,张筱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店里有顾客在食物里吃出了一只小飞虫,店长让她把飞虫吃了。
潘大洲当时在大伯家吃饭,挂掉手机他就冲出了门,路上他拨通了方岳的电话,潘大洲长这么大还没单枪匹马跟人杠过,他想问方岳讨个主意。
方岳就说:“张筱夏有健康证?”
潘大洲眼睛一亮,“行啊,原来你这么狡猾!”
方岳帮了人,还被人说狡猾,当场就挂了电话。
潘大洲赶到了汉堡店,嚣张地冲那位店长说:“人家学生不知道健康证这东西,你能不知道?没办健康证你就招进来,行啊,你店里估计还有其他问题吧,两败俱伤吧,咱们谁怕谁!”
一米八五的大小伙子往一米七的男店长面前一站,特别能唬人,店长当时就慌慌张张道了歉,还赔了张筱夏精神损失费。
汉堡店的事情解决,潘大洲接到了潘小溪的关心电话,因为他饭吃一半就跑,当时潘小溪也在饭桌。
听完前因后果,潘小溪就说她有个同学在商业街区那边租了夜市摊位,钱都交了,但家里临时有事,没法去摊摆,问他们有没有兴趣接手。
潘大洲和张筱夏一听就来了精神,两人一拍即合,周日晚上去考察,周一制定计划,今天周三,他们的夜摊就要开张了。
潘大洲在电话里要求方岳:“你来的时候给我买束花。”
方岳:“摆个摊也要买花?”
潘大洲:“讨个好彩头知不知道!”
放下手机,方岳看向旁边,那几人还围着装草鱼的水桶津津乐道。
他们刚才确实是只吃饭没顾上钓鱼,但本质上,他们今天的目的就是钓鱼。
椅子矮小,方岳往椅背一靠,腿懒懒地往前伸展开,眼睛茫然地望着蓝天。
她到底是不是在钓他?她没事递什么手?
光线刺眼,方岳盯蓝天盯到眼花,他才重新低头,点开手机,对着屏幕想了片刻,他给陈兮发了一条微信。
新手机到手正好十天,这十天他们在微信上的对话只有寥寥几句,基本都是跟工作相关,或者转述方妈询问,这还是方岳第一次给陈兮发私事。
方岳:“在练车吗?”
遮阳棚下,陈兮大腿上还摆着曲奇饼干,她回复方岳微信:“在休息。”
方岳:“大洲说他跟张筱夏摆了个夜摊,让我们晚上过去捧场,你晚上有时间吗?”
陈兮:“阿姨那边有工作吗?”
方岳:“就在茶馆那边的街区,不影响。”
陈兮:“那好啊。”
方岳:“你练车还要多久?”
陈兮:“大概还要四十几分钟。”
这句话发完,陈兮又等了大约一分钟,才收到下一条消息。
方岳:“要我来接你吗?”
之前练完车,陈兮都是自己坐公交车回去的,方岳没提过要不要接她的问题。
其实没必要接,驾校附近有公交站,虽然中途要转一趟车,但并不麻烦。
陈兮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提出要接她,她手指磨蹭半天,回复了一个“好”字。
方岳把手机放回裤兜,跟方老板几人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从郊区开到驾校要不少路,方岳紧赶慢赶,抵达驾校的时候还是迟了。陈兮就等在驾校门口,车一停,她拉开后车门就坐了进去,方岳原本要说的话一时顿了下,等陈兮系好安全带,他才问道:“等了多久?”
陈兮说:“没几分钟。”
方岳:“饿不饿,要不要先吃晚饭?”
陈兮:“还早呢,没到晚饭时间,我吃了一下午零食不饿,你饿吗?”
方岳:“我也不饿,那我们先去找大洲他们?”
“好。”
车子一路往商业街区开,到了附近,方岳看到一家花店,他把车靠边停,对陈兮说:“大洲指明要开业花篮。”。
陈兮:“……你真给他买啊?”
“买吧,先进去看看。”
两人下了车,一块儿进了花店,陈兮第一次来,站在店里东张西望,方岳问了店员几句,最后他看了一圈,指了一个藤编的手提花篮,花篮大约一本杂志的长宽,里面插着现成的鲜花。
鲜花五颜六色,有好几个品种,陈兮好奇地看着。方岳付完钱,拎着花篮走到店外,上了车,他把花篮放到副驾。
车子发动,方岳握着方向盘,迟迟没有踩下油门。过了一会儿,他偏过头,手离开方向盘,从副驾花篮里抽出一枝花,半侧着头,递给后面。
“给。”
陈兮看着那枝花,一时没有动作,她目视前方。因为两人座位在同一边,方岳只是半侧着头,视线并没有完全看向后面,陈兮看不清他的目光。
方岳大概等得不耐,手腕动了动,花朵在陈兮眼前轻颤。
“拿着。”方岳说。
“哦。”陈兮终于伸手,拿住了这花篮里唯一一枝烈火颜色的花。


第55章
车子终于动了起来, 前面十字路口左转就是商业街区,绿灯直接通行。车轮滚过被烈日炙烤了一个白天的沥青马路,动态的画面在千篇一律的车流中平平无奇, 但这辆车内的时间仿佛是静态的, 长达几十秒的空白寂静中, 连空调制冷的杂音都几不可闻。
拐过十字路口,车速慢下来,方岳注视着车窗外,正在寻找停车位。陈兮捏着花枝,轻轻地一晃一晃, 花朵就像方岳刚才递给她时那样,还在微微颤动。
陈兮漫不经心地开口:“你干什么给我一枝花?”她这问题问得晚了,已经过了几十秒,如果在方岳刚递花的时候问, 应该会更合适。
车轮前方不知道有什么障碍物,方岳没有注意到, 车子过去时, 车轮碾过上面, 车身突兀地震动了两下。
这段时间方岳开车一直很仔细, 刚才算是他第一次疏忽, 车身稳定后, 方岳依旧目视前方, 他稳稳地回答:“你不是喜欢?”
陈兮:“……我什么时候说过?”
方岳道:“你刚才一直盯着花篮看。”
陈兮确实看了很久的花,但她也没想自己要,陈兮盯着方岳的后脑勺, 过了几秒才说:“嗯, 这玫瑰是挺漂亮的。”
烈火一样的红色, 很符合这个焚灼的夏天。
她的语气淡淡的,方岳看了眼车内后视镜,陈兮没在看这里,方岳没过脑地接了一句:“这是月季。”
陈兮:“嗯?”
前方错过一个空车位,被其他车辆抢了先,方岳继续慢慢往前开,他嘴角绷紧了一下,觉得之前那句话简直莫名其妙,但他现在也只能顺其自然地往下说。
“花店里卖得那些玫瑰其实都是月季,因为玫瑰剪下来后没法存活,很快就会枯萎,但月季剪下来后,扦插要是得当,可是养一周左右。”
陈兮只有一点基本的花卉知识,她低头看了看花|茎,玫瑰花的花|茎刺小且密集,月季的花|茎则刺大且疏散,她手上这枝花的花|茎符合后者,这确实是月季,陈兮说:“真的是月季,你怎么懂这个?”
“书上看的。”终于又找到一个空车位,方岳慢慢挪进两车之间,一心二用,十分自然地对陈兮说,“不过在英语里面,玫瑰和月季都是rose,所以你手上那枝,说是红玫瑰也没问题。”红玫瑰的花语人尽皆知。
陈兮拨弄了一下柔软的花瓣,较真地说:“很多英语单词不是来源于拉丁语吗,我记得rose起源于拉丁语里的rosa,拉丁语里的玫瑰是rosa rugosa,月季是rosa chinensis,所以玫瑰是玫瑰,月季是月季,确实不一样。”
“……”
方岳闭了嘴,车子停稳熄火,前后两人解开安全带。
陈兮还捏着花枝,想了想,她问:“这花我拿着吗?”
“……随你。”如果她手上拿着一枝花走到摊位,潘大洲肯定会问东问西。
“那我还是放车里吧。”拿手上不方便,陈兮把花轻轻放到旁边座椅。
方岳:“……”
下了车,热浪扑面而来,方岳不太想说话,陈兮看向他拎在手里的花篮,花篮少了一枝红月季,整个色调显得过于清新淡雅了,缺了点欢庆祝贺的意思。
两人沉默着走到了广场,寻找潘大洲的摊位。
广场位于商业街区的西面,之前这块地方,晚上都被广场舞群体占领,现在管理方将这里划出一片区域,用作夜市,听说是为了较劲。
文启中学边上有一家大型商场,商场里超市、服装店、娱乐店应有尽有,之前方岳喝咖啡的地方,就是商场外面的咖啡车。
两个商业体相隔太近,这里的商业街区整体完工不久,附近居民更习惯逛老商场,新街区就想了一个开设夜市的主意,把气氛炒起来,好抢占人流量。
虽然说是夜市,但这时间放眼望去,广场上的摊位大半都已经出摊了。
陈兮和方岳找到了烧烤摊,烧烤摊边上还有一个水果茶摊,两个摊位中间共享一块色彩炫目的灯牌,灯牌一半写着“大洲烧烤”,一半写着“夏夏果茶”。
潘大洲和张筱夏异口同声:“你们可算来了!”
他们俩系着同款围裙,戴着口罩和一次性手套,陈兮在他们脸上只能看到眼睛,“你们的衣着好专业。”
潘大洲正在烤串,可惜他们摊位前空空荡荡,根本没客人,潘大洲给烤串翻个面,说道:“那是,我们主打的就是干净卫生。”
不该主打口味吗?陈兮没问,她看向那只黑色烧烤炉。
以前陈兮跟着方岳去过潘大洲家,潘大洲家是排屋,排屋小庭院里就摆着这只户外烧烤炉,当时是潘大洲生日,一群人为他庆生,陈兮也在这只炉上烤过串。
旁边方岳问:“这是你家里的烧烤炉?”
潘大洲说:“哟,被你认出来了,我爸开车给送来的,嘿嘿,创业本钱一下省了大半。”
陈兮好奇问:“我以为你们只卖烧烤,怎么还卖水果茶?”
张筱夏:“潘大洲没跟你们说吗?”
潘大洲反问:“我没说吗?”
“没说,”方岳把花篮随手搁在水果茶摊位上,“你只说了你的烧烤摊开张。”
潘大洲摇头:“估计是我忙疯了,健忘,健忘。”
张筱夏说:“我是觉得夏天水果茶生意肯定好,烧烤就不一定了,而且潘大洲的手艺……”
潘大洲:“我练过,口味没问题。”
张筱夏:“就练了两天。”
潘大洲又一次给烤串翻面:“看来我不秀一把我的手艺,你是不能信服的了。”
张筱夏说:“旁边还有一家烧烤店呢,你跟人家竞争啊。”
潘大洲还没开口,陈兮先打鸡血:“大洲这边价廉物美,干得过!”
潘大洲得意:“还是陈兮有眼光。”
张筱夏也懒得杞人忧天,她眼睛指了一下桌子上的花篮,“你们就带了一个开业花篮呀。”
潘大洲说:“这花篮就给你了。”
张筱夏:“那你呢?”
潘大洲大大咧咧说:“嗐,反正咱们是一家,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
陈兮就眼睁睁看着张筱夏耳朵刷一下红了,她戴着口罩,也看不到她脸上是什么颜色。
方岳并不关注张筱夏,他问潘大洲:“你们摆这种食品摊,需要办什么执照吗?”
潘大洲:“该办的都办了,这摊位之前不是小溪同学租的吗,不过我们后来问了,这边管理有点松懈,根本没什么要求,但你之前提醒了我那个健康证,以防万一,我跟张筱夏就把健康证也给办了。”
方岳:“已经拿到了?”
“拿到了,我们礼拜一去医院做了体检,第二天健康证就拿到手了,他们效率贼高。”
炭火把摊位周边的空气熏烤地更加灼热,烟熏火燎中,食物香气弥漫开来。陈兮问潘大洲:“食材是半成品还是你自己准备的?”
“我妈帮我弄的。”潘大洲只要不撒泼耍赖买奇趣蛋,潘妈给他花钱还是很大方的,尤其这次他要自食其力摆摊赚钱,方妈虽然觉得他是闹着玩,但这种有意义的玩法她十分支持。
烧烤摊无人问津,潘大洲的烤串是烤来自己吃的,有几串嫩牛肉已经熟透,潘大洲递给陈兮和方岳。
张筱夏闲着没事,给他们做起了水果茶。水果茶摊位上摆着一堆新鲜的火龙果、柠檬、青柠等等,还有两个不锈钢桶,里面装着茶水,水果盒子前方搁着几瓶养乐多和玻璃瓶装的汽水,地上有只冰桶。
水果都是现切,张筱夏往塑料杯里摆上水果,加了一勺果浆和蜂蜜,再倒上饮品,搁几块冰,这就是她的秘制水果茶。
潘大洲把口罩摘到下巴,吃着烧烤说:“你们晚饭吃了没,要不晚饭就吃我这儿的烧烤吧。”
方岳接过张筱夏做的水果茶,问陈兮:“你想吃什么?”
陈兮吸了一口冰凉沁爽的水果茶,说:“就吃烧烤吧。”
大约他们站在摊位前,让别人误以为这个菜鸟烧烤摊有生意,吸引了一群从电影院出来的年轻人。
年轻人们勾肩搭背地点单,方岳和陈兮挪到旁边,不妨碍潘大洲摩拳擦掌开始他的第一笔生意。
陈兮吃着烧烤跟张筱夏聊天。
“白芷和楼明理他们来吗?”
“咦,我们刚还在群里聊天呢,你俩都没看群?”
方岳手机调了振动,群消息设置成免打扰,陈兮手机在小挎包里,音量开得轻,一直没听见声音。
两人一齐拿出手机看了看,群消息有好几百条,聊天时间集中在近一个小时。
张筱夏也摘了口罩,吃着烧烤说:“白芷和楼明理真的去拍微电影了,咱们省搞了一个微电影节,参赛人士不限,国内国外都可以报名。”
这是第一届省微电影节,由省电影协会、省报业集团、荷川市人民政府、荷川市委宣传部协办,作品要求微电影、微短片时长在十五分钟以内,微视频时长在五分钟以内,主竞赛单元不限主题,可以是剧情片、纪录片、商业片等等,微视频还可以拍摄MV。
陈兮听完后说:“这么专业啊,就白芷和楼明理两个人组队?”
“八中不是有个DV社吗,高二的时候我们参加微电影节,白芷跟他们不打不相识,现在他们拉着DV社的人一块儿玩呢。”
张筱夏突然提到高二那次的微电影,陈兮有一刻没听进去她接下来的话,方岳神情自若,但眼睛连点余光都没分给站在他身边的少女,两人含着吸管,只贡献着耳朵当听众。
张筱夏滔滔不绝:“主要是这个大赛还专门设置了一个最佳学生作品奖,这奖就给咱们省内的大学生,或者是虽然在外地读书,但户籍是咱们省内的也行,这样的话白芷和楼明理也不是没有胜算,最最重要的是,总奖金额度有二十五万,这个最佳学生作品奖,少说也有个万八千吧!”
张筱夏说到这里,以为他们会惊叹,结果这两人就捧着水果茶在那儿喝,木头桩子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张筱夏知道自己的水果茶好喝,但她很怀疑这茶能好喝到这份上?
张筱夏说:“你们听见我说什么了吗,给点反应啊!”
陈兮咽下一口茶,这时才开口:“奖金好高,截止到什么时候?”
“十月三十一号,所以他们时间超级充足!”张筱夏说。
方岳没搭腔,水果茶对他来说偏甜了,他松开吸管,没有再喝。
旁边烧烤摊上,潘大洲手忙脚乱。烤给自己人吃和做生意迥然不同,客人多,要求杂,问题也络绎不绝,明明贴着价格表,还有人在那儿询问价格,女生问材料新鲜不新鲜,男生问烧烤料有几种口味。
付钱也混乱,潘大洲还得给他们找零钱。
那边声音越来越嘈杂,陈兮和方岳目光被吸引过去,陈兮看潘大洲烧烤,就像不知天高地厚的钢琴初学者在那儿疯狂地弹琴,不管是翻烤串还是撒调料,潘大洲的动作总有点激情四射的乱七八糟。
陈兮不由“哎哟哎哟”,她声音细小,不靠近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方岳没偏头看她,只是眼里带出点笑意。
方奶奶去年教训方茉的时候,口头时常哎哟哎哟,昨天扫墓,方奶奶听着老朋友说故人遭遇的时候,也是哎呦哎哟,方奶奶这口头禅既可以表示头疼,也可以表示惊讶惋惜,陈兮这是跟她学的。
陈兮以前还学过方老板说话,方老板说“摇人”,陈兮当场就把这词学以致用了,摇人是东北话,语境一般用在找人干架上,陈兮学了一阵子,后来她才慢慢忘记这个用词。
其实她从小到大,除了在学校,基本没人教过她什么,她父母不会说,不会教,她习惯模仿,这类似一种生存本能,比如她来方家第一次洗碗,模仿的就是方家的习惯,她会察言观色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这出于她的本能。
不知道这回的“哎哟哎哟”她会学多久,方岳终于偏过头,看向了陈兮。
方岳想到了她的另一个本能,趋利避害。
现在呢?她接了那枝花,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来人呐!”潘大洲终于要疯了,“你们别干看着啊,快过来帮忙!”
陈兮和方岳终于走了过去,帮忙算账找零,张筱夏打下手,给顾客撒调料。
送走了一波人,烧烤摊上还剩不少烤糊了没人要的烤串,潘大洲唉声叹气:“赔钱了!”
陈兮说:“我们自己吃吧,把糊的部位去掉就行了。”
“别,哪能让你们吃这个!”潘大洲从箱子里取出一把新串,他自信心遭到打击,决定暂时退位让贤,“你来烤吧,你烤得比我好,你天生就是大厨的料!”
陈兮在潘大洲家做过烧烤,之前也被众人一致好评。不想弄脏手,陈兮爽快地戴上一次性手套,说道:“还行吧,我有那么点做菜的天赋,但也不算多。”
方岳想起陈兮第一次给他做的饭菜,就是一碗面条,陈兮觉得她学厨艺特别快,在这方面,她多少缺点自知之明。
方岳只是心中默想,没有把话说出来。方妈打来电话,说方老板钓鱼回来了,问他们晚饭在哪里吃,方岳站在陈兮旁边接电话。
天色渐暗,张筱夏举目远眺,发现别人摊位前都要排队,只有他们这边门可罗雀,张筱夏想去打探打探,她对潘大洲说:“我去看看。”
潘大洲疲惫地在挑水果吃,他摆摆手:“去吧,我来看摊子。”
也是张筱夏运气不佳,她刚走没多久,就有几个女生过来买水果茶了,潘大洲立刻重新戴上一次性手套开始营业。
晚饭时间,人流量逐渐大起来,方岳听着电话,站在烧烤摊上,他身上穿着毫不讲究的T恤,高高的个子,宽直的肩膀,一副敛目淡色的模样,落魄清冷的那股劲,就像即将从夜空中升起的孤冷月亮,吸引了不少年轻女生。
“我要两串骨肉相连、五串小牛肉……”
陈兮正在烤串,闻言抬头,烧烤摊生意上门,她朝水果茶摊喊了一声,潘大洲回:“你们先顶住,我这边忙完就过来!”水果茶摊位前还站着四五个人。
陈兮二话不说就接下生意,她脑清目明,拿出串摆上烤架,记着每一个人的要求,动作不慌不忙,干净又利落。
女生们跟方岳搭讪:“你们这摊是刚摆出来的吗,前两天没看到你们啊。”
方岳已经把手机放回裤兜,他朝旁边摊位示意:“那是摊主。”
“哦,你是他朋友?你是学生吗?还是已经工作了?”
“大学已经放暑假了吗?”
问题一堆,方岳并不搭理,他直接报价:“你二十二,你十六块五。”
烤炉热气熏天,陈兮翻着烤串说:“方岳。”
一片嘈杂喧嚣声中,陈兮的声音不轻不重,像池塘荷叶尖尖上落下的一滴水,听不见的人自然听不见,一直看着荷叶的人,却是立刻就捕捉到了这一滴清脆。
“嗯?”方岳回应她。
陈兮垂眸看着烤串,说道:“帮我带下口罩,我手上不方便。”
她戴着一次性手套,手套上满手的调料。陈兮这句话说得极其自然,烧烤摊主打的就是“干净卫生”。
方岳无声地看了她几秒,见她没有多余的表示,他从桌旁拿起一个口罩,拆开包装,手慢慢靠近陈兮的脸。
陈兮一派专心,脑袋一动不动,方岳站在她背后,将口罩贴在她脸前,然后把耳挂轻轻地、慢慢地套到了她的耳朵上,方岳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耳朵,摊位的灯带五颜六色,陈兮耳朵的颜色辨不清,方岳觉得有些烫,但不能确定是陈兮的耳朵烫,还是他的手指烫。
方岳喉结重重地滚了滚,他退开一步,走回陈兮侧面,低头看着她,陈兮依旧在忙于烧烤,现在她戴上了口罩,表情更是难以让人窥察。
站了站,方岳走到了水果茶摊,对潘大洲说:“围裙摘了。”
潘大洲:“什么?”
方岳说:“陈兮在烧烤,你围裙给她用。”
“啊?”
方岳直接动手去摘潘大洲的围裙,潘大洲叫起来:“哎哎,你干吗!”
方岳拿着热乎乎的围裙回到陈兮边上,神色自若地对她说:“油烟多,你围裙也系一下。”
陈兮侧头看向方岳手上的围裙。
方岳举着围裙,面不改色道:“我帮你?”
几步之外,被强盗夺走围裙的潘大洲,眼睛都瞪直了。


第56章
这条深灰色的围裙布料厚实, 正面设计了一大两小总共三个口袋,右上方的小口袋上还有一幅精美刺绣,围裙的系带不是打结款式, 而是配有黄铜挂扣的皮带款。
陈兮没看到方岳“抢|劫”的具体过程, 但她听见了潘大洲愤慨无助的大嗓门。她掀起眼皮, 目视方岳,想从他眼中搜寻蛛丝马迹。但方岳不动如山,脸上神态再正常不过,就像是在询问她天气如何,饭吃了没, 他的目光清白正直,不避不闪,想得多了,仿佛是对这份光风霁月的亵渎。
陈兮双手还捏着烤串的竹签, 她视线随意旁落,不知道是看着烤炉前的挡板, 还是在看肉串, 她机械地翻动了一下串串, 嘴巴没张, 喉咙里“唔”了一声。
她本来就戴着口罩, 这一声又闷在口罩里, 混在人声鼎沸的夜市中, 就像风过无痕,方岳虽然全神都灌注在她身上,但确实不能肯定她有没有回答。方岳本来想问“你说什么”, 但话到嘴边又被他及时压了下去, 就像他之前在车上莫名其妙说那枝花不是玫瑰, 而是月季一样,这种话完全多余,方岳顿了顿,随即果断道:“胳膊抬一下。”然后就等着陈兮给出反应。
陈兮顺从地抬起胳膊,一抬就抬两只,方岳也没纠正她抬一边就好。方岳拿着围裙,手来到她身前,准备给她戴的时候,才发现围裙脖子上的皮带没有解开。
之前他从潘大洲身上抢围裙,只解开了围裙腰上的挂扣,然后他就直接从潘大洲脑袋上把围裙给套出来了,套的时候,脖颈皮带还刮到了潘大洲的眼镜,差点把他眼镜弄地上,气得潘大洲嗷嗷叫。
陈兮没忘记烤串,她胳膊一绕,把围裙圈在了身前,不紧不慢地随意翻动几下竹签。方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没把围裙拿下来,就着这个姿势,他另一只手抬起,在陈兮下巴旁边解着黄铜挂扣。
方岳的手离她太近,陈兮视线避无可避,眼睛不论看哪儿,余光都是方岳的手指。那几根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节前端的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
烤炉的碳火愈烧愈旺,空气熯天炽地。
挂扣解开,方岳一只手捏着皮带一端,位置仍在陈兮下巴旁边,他人走到了陈兮背后,另一只手绕到陈兮脖颈前,拿起皮带的另一端。
皮带从陈兮面前划过的时候,磕到了她的脖颈,黄铜挂扣在烟熏火燎、沸反盈天的烧烤摊前,有一种众人皆醉它独醒的冰凉刺激。
陈兮条件反射,脖侧绷紧了一下,颈间线条立体分明,方岳眼睛一直没离开过,他低声问了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