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破空而起,压住了滕盾兵的前行。完颜药师在一旁看着,顿时神色一喜,大声道:“他们没箭了,杀!”
喊声刚落,金兵队伍后面,混乱惨叫震天。
“将军!后方中了埋伏!”副将手臂中了一箭,他拔掉箭头,捂着流血的胳膊,惊恐万分上前报信。
完颜药师顾不上前面,忙打马朝后方奔去。与前面的骑兵遭袭一样,他们先被火光包围,背后再次被箭雨偷袭。
后方没了滕盾抵挡,金兵纷纷中箭,惨叫声穿透了夜空。
后方大宋的实力,完全出于完颜药师的预料。箭雨漫天而来,神臂弩的杀伤力太强,几乎如巨石碾压到面前,他们毫无招架之力。
“回防,回防!”完颜药师慌了,扯着嗓子大喊指挥。滕盾兵忙朝后面奔去,掩护后方的兵马。
周围的地形,东边是白沟河,西边是山林。这个季节的白沟河,水深不说,还冰冷刺骨。没有船只,在黑暗中渡河,根本就是寻死。
至于山林,完颜药师更不敢冒险。先前收到斥候的消息,山林里有动静。他怀疑大宋在林中布置了埋伏。
林子里黑色伸手不见五指,地形复杂,更不敢贸然乱闯。
完颜药师想到了童贯领兵渡白沟河,辽兵摆了空城计,从后方包抄了宋兵,最后大宋十万大军惨败的那一仗。
眼下,仍是白沟河,仍然是大宋的兵马,用相似的计谋,包抄了金兵。
完颜药师心中一紧,他想到了当年的血流成河,真正的血流成河。白沟河的水,好些天都还飘着红。
“撤退!撤!”完颜药师大叫不妙,指挥着金兵,掉头就要突围逃走。
林大文与姜醉眉在后方指挥,他勒住缰绳的手心,冷汗直冒。屏声静气,等着赵寰的讯号。
姜醉眉一言不发,双眼如炬紧盯着眼前的局势,看上去似乎要比他镇定。只从她快要嵌进手指的缰绳,能略窥一二。
“杀啊,杀光金贼!”急促的哨声之后,惊天动地的吼声响彻夜空。从暗中奔出来的大宋男男女女们,骑在马上挥刀追上前,与金兵厮杀在一起。
林大文与姜醉眉两人同时一动,互看一眼,赶紧下令骑马上前迎敌,斩断金兵的逃路。
赵杞赵握等,共有五个赵氏皇子被塞进了后方骑兵冲锋营里面。军令一起,其他人打马直冲,他们慢了好几步,眼前惨烈的战况,令他们直发抖。
马被抽打,带着还未回过神的他们奔进了战场。金兵举刀朝赵杞砍来,他下意识举刀抵挡,哐当一声,刀差点飞了出去。
身后一只刀挥下,砍在了金兵的右肩上。血溅开,惨呼声起,金兵手上的刀掉地。
赵杞松了口气,脸已经惨白如纸,闻到血的气味,几乎作呕。他紧拽着缰绳,在里面乱转,觑着空档,打马要安稳地方溜。
马的后臀被刀背重重拍了一下,马嘶鸣一声,驮着赵杞再次跑向了金兵之中。
“我们只能胜,不能败。”
“完颜药师胜,祝荣的援军,不堪一击不说,还派不上用场。若完颜药师兵败,会逃进城池牢固的燕京城。”
“我们的刀箭折损在了这一战,接下来要攻城,比登天还要难。”
“所以,要不计代价,将金兵斩杀在此地,不能放走任何一人。不计代价,死战到底!”
大宋的骑兵冲撞上前,如收割庄稼那般,从慌了阵脚的金兵中砍杀过去。
凛冽寒冷的空气中,是散不开的浓烈血腥味,地上倒下的金兵越来越多。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我们分兵,林大文,眉娘子,你们负责带着弓箭手,从山林中绕去后方潜伏。”
“进山林,迷惑完颜药师,他会以为我们在山林中布防。不过,你们要稳住,如果他们要逃,你们即将面对金兵的疯狂反扑。”
“我这边,留下三成弓箭手,打消完颜药师的顾虑,使其轻敌。完颜药师会先以骑兵来壮声势,我们要毁了他们的骑兵队伍。毁不掉,也得打击他们的士气。”
姜醉眉打马,在金兵中来回横冲直撞。其他赵璎珞,赵瑚儿,徐梨儿,赵青鸾等人,与她一样,不但杀红了眼,还不时哈哈大笑。
像是在戏弄猎物的猎人,看着金兵们抱头鼠窜,然后再一刀毙命。
曾经,她们这群人,就是金人的猎物。她们脖子上被套着绳索,毫无尊严行了“牵羊礼”,被强按着头,臣服于金人,被侮辱折磨。
先前,赵寰从河岸边回来之后,召了他们前来,重新布防。
“我们用骑兵,对阵他们的步兵。田忌赛马,虽说就算如此安排,我们输在体力与经验上,实力相差并不大。但若是他们的军心乱了,心生惧意之后,就差不多是上等马对下等马了。”
赵寰说,上等马对下等马,他们只要自己不乱,就会稳赢。
大宋兵愈战愈勇,骑兵所到之处,金兵接二连三惨叫倒下。
完颜药师整个人面若死灰,彻底慌了神。他见机不对,想要撤退逃跑,大宋兵却与疯了般,以不要命的姿态,拦截砍杀。
金兵无处可逃,好些被逼到白沟河边,也不管会不会水,河水有多深,纷纷往下跳。
“莫非今日竟会命丧如此?”完颜药师心下绝望,努力寻着脱身之道。
“擒贼先擒王!”完颜药师咬牙,反正难逃,还不如放手一搏。他喘着粗气,挥刀杀出一条血路,朝骑在马上的赵寰奔来。
赵寰右手受伤不宜上阵,由周男儿她们护卫在她身边。留在这边的信王赵榛他们,与赵杞几人一样,害怕不敢上前,想要躲避。
刚一回头,看到骑在马上的赵寰,顿感到她远比起眼前血肉横飞的战场还要可拍,硬着头皮,颤抖着往里面去。
完颜药师见赵寰身边只有两个小娘子,顿时一喜。她右手受伤,请郎中前去诊治的消息,北地已经传遍了。
“贼小娘!”完颜药师恶狠狠骂了句,面目狰狞,举起刀朝赵寰挥下。
完颜药师的马太快,而且气势凶猛,周男儿她们完全拦不住,惊叫出声:“二十一娘小心!”
两军对垒,完颜药师在关注赵寰,赵寰也在关注他。
从完颜药师的马一掉头,赵寰就发现了。她勒住马,一动不动等着他到了身前。
一股腥膻味与血腥味直扑鼻尖,刀锋的杀气,卷起发丝飞扬,双方的马身平行。
赵寰微垂下眼睑,她凭着本能,侧身避开刀。完颜药师的马收势不住,与她错身而过。
在千钧一发之际,赵寰在马镫上站直了身,朝着完颜药师后背直扑而去。
完颜药师奔了两步,很快勒转马头,再次朝着赵寰袭来。他手上的刀刚举到一半,银光闪过,手臂传来剧痛,软软耷拉下去,顷刻间血流如注。
周男儿她们跑上前,朝手无寸铁的完颜药师挥刀斩去。完颜药师身上穿着盔甲,她们没砍盔甲处,一个劲朝他的腿脚招呼。
完颜药师惨叫着,从马上跌落。周男儿她们下马,上前用刀架在了他脖颈上,惊喜地喊道:“二十一娘,金贼首领伏诛了!”
赵寰的马,被她瞪得打了个响鼻,在地上转动几圈,马蹄不悦踢了好几下。她笑着轻抚马头,道:“捆了他,然后喊,完颜药师被擒了,金贼赶紧放下刀,投降不杀!”
周男儿一听,马上拼劲全力喊了起来。小娘子的声音尖利,穿透夜空。徐梨儿她们跟着喊起来,一遍又一遍。
完颜药师流着血,被捆住躺在不知是水,还是被血湿透的泥泞里,木然望着头顶黑漆漆的天。鼻翕间,是浓稠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他怔愣住,侧转头,朝白沟河的方向望去。
月亮不知何时下了山,正是黎明前黑暗之际。逐渐亮起的火把,照着眼前方寸之地。
入目处,一片猩红。白沟的水,应当亦如此。
完颜药师的一生,大多数都在打仗。他不在乎名声,不在乎世人如何骂他,他只喜欢驰骋沙场时的快活。
只一生的戎马生涯,从没一次如今晚,输得这般惨。
以两倍多兵力,对阵一群凑起来的杂兵,全军覆没不说,他更被生擒。
完颜药师转动着视线,到处寻找赵寰。他紧咬牙关,想要死,绝不接受此等侮辱,却又有些不甘心。
伤处还在流血,地上太冷,完颜药师又恨又痛,反倒冷静了一二。他集中精神,前后仔细一琢磨,窥出了这场战事的玄机。
他没算错,赵寰的确粮草不足,前面对他的骑兵用箭之后,她就没了箭矢。
那时候,他就算折损了一部分骑兵,剩余的骑兵,已足够冲锋陷阵。
后方遭到袭击,他前方的骑兵不动,调滕盾兵回援。后面偷袭的大宋兵,同样缺乏粮草,他们压根射击不了几次!
可惜,他乱了阵脚,输了先机。不仅如此,赵寰明显再次唱了空城计。她是统帅指挥,身边怎么会只留两个小娘子护着。
她是在以只身引着他前来,想要活捉他!
她捉了自己,想要做什么?!
他曾从大宋叛逃,带着金兵攻进汴京城,杀了许多大宋人。
完颜药师心下不安,后悔,懊恼,佩服,说不清的情绪交织,拼命寻找着赵寰的踪影。
战事结束,大宋的伤兵被抬到毡帐中,严郎中他们忙碌着救治。
其他人继续忙碌,将牺牲的大宋人全部收敛到一旁,收拾打扫着战场。
天逐渐亮了,赵寰来到白沟河边,伫立在那里,望着缓缓流淌的河水,久久未动。
林大文迟疑了下,放轻手脚走上前。余光瞄到河里漂浮而过的尸身,红色的河水,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伤亡几何?”赵寰没有回头,轻声问道。
林大文愣了下,忙上前两步,阵亡如此多的同胞,他一开口,声音中抑制不住的颤抖与难过,低声道:“我们的同胞,共战死二百六十人,重伤七十一人,轻伤三十五人。十三娘,十九娘,还有眉娘子徐娘子都受了些轻伤,在毡帐里歇息。另,景王,信王以及安康郡王,广平郡王战死,相国公重伤。余下的三个皇子受了皮肉伤。他们几人好似太激动,一直在哭喊着要见你。”
赵寰深深呼吸了口气,她没有作声,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可清瘦的背影,笼罩着说不清的哀伤。
林大文不敢再看,定了定神,接着道:“俘虏金兵五百七十余人,杀敌近三千五百余人,还有些......”他话语微顿,指着河道:“应当在里面,消失了,没能统计上。”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似春归梦中人。”赵寰低声含混着说了句,林大文一时没听清,正要开口。她转过身,道:“照以前那样,每个人的名字都记好,就.....让他们在此地入土为安吧。”
林大文应是,咳了咳,道:“完颜药师先前一直吵着要见你,眉娘子揍了他几拳,拿布巾塞住了他的嘴。十九娘她们也去过了,对他又踢又打,他失血过多,挺不住晕了过去。”
姜醉眉她们知道是赵寰抓的活口,已是手下留情。否则,完颜药师早就被她们活剐了。
赵寰转身朝毡帐走去,边走边道:“既然晕了,等他醒来再说。我们歇一歇,处理好之后,一鼓作气前去燕京。燕京城没了防守,进城之后才能安心休整。另外,往外放话,赵氏帝姬与皇子们,在英勇抗金杀敌,光复大宋河山。”
林大文应是,转身离开去忙碌。赵寰刚走到毡帐外,看到赵检赵械歪歪倒倒朝她跑来,两人神色激动,喊道:“二十一娘,你究竟是何居心?可是要将我们全部......”
赵寰淡淡看去,两人打了个冷颤,缩着脖子,到了嘴边的哭喊,在舌尖打了个转,气势一下低了下去。
赵检鼓足勇气,含混着弱弱道:“我们十二人随军前来,眼下还有气的,只余下四人。若你要我们死,直接杀了我们就是,何苦折磨我们!”
赵寰上前几步,左手伸出去,抓着赵检的衣襟,再踢了一脚赵械,沉声道:“走!”
赵检比赵寰要高半个头,她左手拖着他的前襟,他脸色白如纸,完全不敢挣扎。
赵械踉跄了几步,见机不妙想要溜,赵寰回头一眼扫来,他的腿就再也迈不出去。
两人被赵寰一起,带到了阵亡的大宋人尸身边。看守尸首的人见到赵寰前来,见礼之后,退下守在了一旁。
空气中的腥味,死亡的气息,缠绕在一起。光天化日之下,都说不出的阴森凄凉。
两人只看了眼,就赶紧垂下了头。赵寰伸脚,踢在两人的后膝中,道:“跪下!”
“噗通”,两人腿一软,先后跪在了地上。
赵寰上前,一丝不苟拜了三拜。两人见状,跟着她胡乱见礼。
太阳躲进了云里,眼前愈发阴暗,道不尽的荒凉。赵寰没看抖若筛糠的两人,平静道:“汴京城破时,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连尸首都没人给他们收。”
赵检带着哭腔,道:“二十一娘,我们也不想国破家亡啊!要是有本事,如何能沦落到如此地步。从金人手上逃出来,还是免不了一死,我们是亲手足,你何苦这般狠心!”
“是啊是啊!”赵械附和着哭道:“我们究竟哪里错了,何处得罪了你,你得让我们死个明白啊!”
赵寰闭了闭眼,轻轻呼出口气,说道:“你们真不配活着,就跪在这里反思吧。仔细想,想通了,再来说话。记住了,若说错了话,我就拿你们给阵亡将士陪葬。”


第44章
“死了没?起来了!”严郎中提着药箱, 上前踢了一脚蜷缩在枯草上的完颜药师。
“唔!”腿上的伤口被踢到,完颜药师从迷迷糊糊中,被生生痛醒。他吃力地睁开眼睛, 看向胡子头发都乱蓬蓬, 脸色不那么好看的严郎中。
“姓严的, 要杀要刮悉听尊便,折磨人算什么英雄好汉!”完颜药师以前认识严郎中,看到他在这里, 便知道他成了赵寰的人。缓过一口气, 有气无力骂道。
“还英雄好汉,我呸!”严郎中将药箱哐当一声扔下,淬了口, 不留情面骂道:“我们大宋人呢,大男人向来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都从姓郭改成了姓完颜,祖宗都不认了, 三国叛贼, 真是羞煞先人!”
完颜药师听多了骂,并不当一回事。他冷笑一声,道:“既然我落败了, 大不了一死......哎哟!”
严郎中不出声,板着脸剪开完颜药师的裤腿与衣袖, 用水大力往伤口上冲。再毫不留情掰开伤处, 哐当当往上面倒药粉。
“你在作甚, 你给我下什么药了?”完颜药师痛得呲牙咧嘴,声音都走了形。腿拼命往后缩, 惊恐地盯着严郎中,满身满眼的防备。
“给你治伤。”严郎中摁住了完颜药师的腿, 手脚不停,一鼓作气将药粉全部倒了上去。
完颜药师痛得嗷嗷叫,他叫得越惨,严郎中感到越爽快:“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太便宜你。只可惜,浪费了药,盐也很贵的!”
姓严的黑了心肝,居然在药里面加盐!
严郎中从齿缝里挤出来几丝声音,啧啧道:“可惜,这个时节寻不到蜂蜜。再往伤口上涂上一些,让虫蚁在上面乱爬,那就齐活了!”
完颜药师已经痛得脸白如纸,连骂人都没了力气,哼哼唧唧着,被严郎中裹好伤口。
“好了,暂时死不了,明日再来给你换药。”严郎中收拾好药箱,起身往外走去。
完颜药师一听明日还要上药,伤口一下,连着全身上下仿佛有虫蚁在爬,难受得全身都发痒。
这样的折磨,不算太痛,没完没了的,很是让人崩溃。比起活剐,流血过多,人很快死了,反倒来得痛快些。
“你站住!”能活着,完颜药师万万舍不得死。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张口叫唤道:“二十一娘呢,我要见她!”
严郎中嗤笑一声,理都没理他,扬长而去。
完颜药师心里更没底了,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严郎中又再次扯开伤处,在刚止住血的伤口上洒了盐。
连着折磨下来,完颜药师连骂人都没了力气。手脚被捆住,头上套了脏臭布袋,眼前一片漆黑,被汉子们扔上了板车,
板车车轱辘吱呀作响,周围马蹄声阵阵。完颜药师耳边的声音放大,又看不见,只感到更加慌乱不安。
在以前,无论是大宋金国还是辽国,抓住了敌军首领,要不砍头,要不严刑逼供。
可赵寰除了对他细碎难捱的折磨,既没杀他,也没找他问话。
完颜药师不由得深信不疑,赵寰真要一点点,将他折磨到死。他越想越慌乱,大喊道:“来人,来人!”
板车继续往前行驶,完颜药师喊得嗓子沙哑,依旧没人理会他。
行了一段路,林大文打马追上赵寰,道:“二十一娘,完颜药师好像真要崩溃了,你要不要见见他?”
地里的泥土已经开始化冻,按照节气,此时地里应当正是最忙碌的时候,庄稼人忙着给春小麦施肥,翻地。
阡陌交错的田间地头,大片大片的枯草,地里光秃秃。
河岸边的村郭,房屋破旧倒塌,偶尔有野狗跑过,不见人烟,十户就空。
兴,百姓苦。亡,百姓亡。
赵寰收回视线,压下了心里的难过,道:“别急,让他再怕一阵吧,到燕京城郊再见也不迟。大家都累了,在前面找个地方歇一歇。”
林大文忙应了,余光瞄见坐在马上的赵检赵械两人。他们虽一脸的要死不活,但从启程上马起,就听话得不像样,再也没了半点抱怨。
他们两人曾被赵寰带走,至于她说了什么,林大文却全然不知。
没有她的开口,守在尸身旁边的护卫,嘴严严实实,绝对不对外多透露一个字。哪怕他自己,也不敢多打听一声。
赵寰在他们中的威仪,从白沟河一战后,再无任何人能替代。
对于完颜药师的处置,他曾背叛大宋,让大宋兵牺牲无数,大家自然恨不得对他抽筋剥骨。
姜醉眉与赵瑚儿赵璎珞她们,刀都准备好了,摩拳擦掌要亲自动手。
赵寰却将她们拦住了,淡淡道:“他还有用呢。”
姜醉眉道:“我知道有用,可是绝不能让他好过了,总要折磨他一番,让他生不如死!”
赵瑚儿与赵璎珞她们都附和道:“对,哪能便宜了他。”
赵寰道:“完颜药师打了一辈子的仗,吃的苦受的罪多了去。他不在乎背负骂名,更不会怕酷刑。他这样的人,不会轻易死掉,但真要杀他,他也认了,不会太过惜命。这样的人很难对付,没有弱点,油盐不进。”
大家一想完颜药师这个人,还真是如此。世间的道理,对他来说纯属废话。
赵寰要摧毁的,是完颜药师的精神。蠢货打不了胜仗,他相当聪明。
聪明人会想得多一些,赵寰没有用常规的手段去对付他,虚虚实实,引着他乱想。
其实,完颜药师若不想太多,滚刀肉一样,随着她去,赵寰还真拿他没有办法。
战后,赵寰清点了下他们余下的粮草军饷,愁得想哭。
地里的泥土尚未化冻,春耕还未开始。去年秋收的粮食,早就被金人收刮一空。
春天最是百姓难熬的时候,加之乱世,百姓家中无粮,苦等着田间地头的野草野菜长出来,好填饱一下肚皮。
城里的富户权贵们肯定有些粮食,只是他们还没进城。要进燕京城,赵寰还得与守卫们打上一小仗。
仗虽小,却也是仗。赵寰一是舍不得再有人伤亡,二是她实在是没几根箭了。
赵寰还要防着,其他如相州等地前来支援燕京。
留着完颜药师,赵寰就是要不费一兵一卒,让他出面,敲开燕京的城门,再派他去攻打相州。
相州的知州杜充,此人丢失了北宋大片的疆土,让京东西两道落入金人之手。
赵构的责任与错误自不用提,赵寰认为,杜充的无耻,被鼎鼎大名的秦桧掩盖了。他就是死十万百万次,都不足以赎清他造成的罪孽。
如今杜充投靠了金人,出任相州知州,他活得太好了。
岂是老天不公啊!
到了空旷处,大家停下来歇息。徐梨儿姜醉眉她们看到赵寰坐在石头上,拿着根棍子,一下没一下在地上画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几人互相看了眼,皆苦笑一声。眼下情形的艰难,她们也知晓些许。只实在想不出来办法,能替她分担一二。
姜醉眉看到林大文走过,忙对他招招手。林大文走过去,她低声道:“二十一娘烦着呢,让她安静一会,你不要前去打扰她。”
林大文犹豫了下,正欲转身离开。赵寰看到了他,把他叫了过去:“何事?”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些小事。”林大文想到姜醉眉的话,不禁干巴巴道:“二十一娘,你别急,总会有办法的。”
“我先前在想,无轮燕京一地局势如何,我们都要抓紧功夫补种些粮食。”赵寰看了林大文一眼,指着周围空荡荡荒废的田地,“金人也得吃饭,先前干旱,完颜氏就已经急了。他们不会蠢得毁坏庄稼,除非两败俱伤。”
林大文也察觉到了,曾经大家争抢的土地,近六七成已荒草丛生。一方面是人死得太多,土地没人耕种。另一方面,百姓被金人奴役得太厉害,辛辛苦苦种出了庄稼,自己也落不到粮食吃。干脆地也不种了,拖家携口去逃荒,试图挣得一条活路。
“等祝荣他们来了,我们要开始编队。一部分的人打仗,一部分的人种田。还有一部分,闲时种田,起了战事时,再上战场。”赵寰整理着自己的头绪,继续说道。
林大文算了下,道:“先前来宾县投奔的,就有许多活不下去的老百姓。他们若是不受战乱之苦,交了赋税之后,落得一点活命的口粮,很快就能在此地扎根了。”
停顿片刻,林大文迟疑了下,道:“二十一娘,只燕京之地也不够。开封,相州,宾县这些地方,仍然是金人的天下。完颜宗弼他们联手杀回来,我们只怕抵挡不住。”
“还有一场大战。”赵寰神色平静,道。
林大文虽然也有所准备,从赵寰口中听到,心里还是不安了下。
“比起白沟河之战,会更大更惨烈。”赵寰仰头喝了口水囊里的水,深深呼出口气,道:“若是这一战之后,我们能赢,丢失的京西京东两路,会全部夺回来。亦会有各路的抗金义士来投奔,队伍会更加壮大。”
林大文呐呐不解,道:“我们这一支队伍,应当好些人都知晓了。可现今来投奔的,只是些活不下去的老百姓。”
赵寰暗自叹息一声,道:“正常。我们总得做出点成绩,让人信服才行。他们还在观望,我们可值得投奔。都是英雄豪杰,谁都不肯屈居于人之下。所托非人,反倒白白丢了性命。”
林大文一想也是,能组织队伍抗金的人,总归是有些本事。
振臂一呼,万人来朝,那是话本中的传说。就是瓦子里说书先生,讲得这般敷衍简单,听书的人都会砸场子。
赵寰见林大文并没看透真正的本质,她亦没说得太深。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适逢乱世,能扯起大旗抗金,集聚起力量的,有自己的野心。
也有些真正关心百姓,心怀苍生的义士,只他们造不起太大的势。
无他,打仗要粮草军饷。金人也缺,他们就是抗金,也行他们手上抢不到多少。
可他们一旦加入赵构朝廷,就与最初的想法,离了千里远。朝堂上官员的权势斗争,会深深缚住他们的手脚。
赵寰的优势在于,金人从大宋索要去的工匠们,除去死掉之人,近大半都在她的手上。
这一批都是她起家的杀手锏,各种人才齐聚在手,筑路修城建屋农桑作匠等等。只待局势太平,她很快就能崛起!
“你将赵氏皇族抗金的消息放出去没有?”赵寰问道。
林大文忙道:“我已经差汤福去了开封府。”
赵寰点头,道了声好,“要打大仗,绝不能让赵构当缩头乌龟,得把他给逼出来。岳将军那边,不知可收到了信。”
林大文愣住,不知汤福送信去开封府,与逼出赵构有何关系。
赵寰没多加解释,站起身道:“走,继续前进,争取天黑之前到燕京城郊,晚上就能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