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只幼猫,瞧着不过四五个月,可长得异常可爱,脸宽体肥,浑身的毛发溜光水滑,瞧着甚是讨喜!
它原是正睡在塌边的,被阮丽云发出的动静惊醒之后,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然后晃了晃脑袋,迈着四个爪爪就朝阮丽云走了过来。
先是耸着鼻头嗅了嗅阮丽云的手背,然后发出异常悦耳的呼噜声,伸着脖子蹭了蹭她的肌肤,在榻上打了个滚,露出了圆润的肚皮来。
阮丽云顾不上去想这只小猫是哪儿冒出来的,只被它这般憨态可掬的模样吸引了去,情不自禁伸出手,轻抚了抚它的肚皮……
“喵……”
幼猫似是极为喜欢她的触摸,发出了极为享受的喵叫声。
申时三刻,棋珍院,书房。
每日的这个时辰,是李渚霖松口答应,给阮成峰指点课业的时间。
“先生,这是昨日布置的功课。”
阮成峰垂首,恭恭敬敬将手中的课业,双手奉到了李渚霖的面前。
李渚霖接过,眸光中闪过一丝意外,骨节分明的指尖倒叩了叩小叶紫檀材质的桌面,挑眉问道,
“若没记错的话,我昨日只布置了一份课业,你做了三份?”
阮成峰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是。”
“学生想着,若是能多写几篇,便能多得些先生的指点。”
虽说周阁老每日只讲学半日,可许多内容晦涩难懂,想要全部消化并不轻松,寻常的学子想要融会贯通,常常需要花费大量时间。
所以阮成峰能在下午抽出时间,再来星辉阁听李渚霖训导,已是极其不易了。
他还超额完成了李渚霖布置的课业?而且乍然瞧去,每一份的都是扎扎实实写出来的,质量颇高。
没有人不喜欢勤奋的人。
没有人不喜欢求学若渴之人。
李渚霖默了默,拇指与食指捻起书页翻了翻,难得露出些满意的神色来,紧接着问了句,
“每日睡觉的时间够么?”
“够的先生。”
既然阮成峰如此用功,那李渚霖自然也不吝赐教,针对这些功课,一一指点了起来……
或是因为与阮珑玲那层亲密的关系,或是因为阮成峰确实讨喜,李渚霖比讲起课来,比以往更加上心了几分。
既然阮珑玲已经成为了他的女人,那九日之后,她就注定要随他进京,嫁入首辅府。
可惜她商女的身份,委实太过低微了些。
若是今后她的胞弟阮成峰能出人头地,她在府中也能更有底气。
一个尽心尽力地教。
另一个专心致志地学。
几日前的那场官衙风波,不仅仅是让阮丽云脱离了苦海,也让阮成峰想要出人头地的欲望愈发强烈。
少年的心中,燃起了一团炙热的愤怒火焰。
冯得才凭什么欺|辱二姐?
铁证如山的证据面前,县令又凭什么判案不公?竟要判二姐死刑?
凭什么三姐质疑政令时,县令能毫无顾忌,说打板子就要打板子?
……
这一切的一切,不过就是因为阮家乃最微贱的商户而已。
若是不能改变现状,若是阮家一辈子都只能是商户,那便只能忍受无穷无尽的冤屈与欺压!
兄长已然身死,三个姐姐不能参加科考仕途。
那阮成峰作为阮家唯一的男丁,自然而然就要担起改变阮家命运的责任来!
他定要金榜题名!
定要出人头地!
定要让以往欺辱过他们阮家之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星辉阁,午后,周阁老用过午膳后,难得有片刻宁静,正独自一人坐在松树下的饮茶。
此时庭院的圆弧型月亮门处传来脚步声。
春日和煦,阵风吹来,满墙开得正好月季随风微微颤动,纷纷抖落下一阵花雨。
由门外踏入了一男一女,二人并肩前行,步履一致,甚至连跨步间迈出的间隔,都几近相同。
“老师安好。”
“周伯大安。”
男子英朗无双。
女子姿容绝代。
二人的相貌外表,本就般配不已,身上不约而同都穿着淡青色的衣装,再异口同声齐齐请安问礼……
周阁老指尖斟茶的手臂一顿,不禁心中暗生出丝极其怪异的感觉来……
二ʲˢᴳ人这般相协的模样,乍看之下,怎么瞧,怎么都觉得像极了一对夫妇?
来给长辈问安?
这念头生得极其突兀。
周阁老不由得又埋首吮了口浓烈的苦茶,将这丝错觉由心底压了下去。
相貌再登对也是无用的!
周阁老看着李渚霖自小长大,对这个学生的脾性再清楚不过,李家家风严谨,李渚霖今后必然只会娶一个妻子。
而此女定然会是出生名门的大家闺秀。
珑玲这个女娃娃虽好,可身份太低,他这个学生是不会昏了头,与她扯上任何干系的。
“嚯!今日是刮的哪阵妖风?将你们这两个小娃娃尽数刮了来?”
李渚霖微垂了垂头,应道,
“还是为了那桩河西走廊挪动的旧事,学生心中有些拿不准,前来请教老师。”
此话说得隐晦,周阁老却瞬间明了,李渚霖是为关乎社稷而来,有要事相商。
“那你呢?”
阮珑玲自然听不明白师徒二人话中的暗语,只含笑熠熠道,
“周伯,今年的讲坛即将结束,许多学子都来和玲珑打探,问明年的讲坛还办不办呢……”
“此事哪儿是由珑玲说了算的呀?这不得来问问周伯的意思么?”
天下楼的讲坛已经办了四五年了,备受祁朝学子的追捧,周阁老原本已经归隐,逐渐淡忘在百姓的记忆当中了,这几年却因此而重新回到百姓的视野当中,

声名大噪。
依着周阁老的意思,办不办都行,与他都是无甚影响,所以他将问题又重新抛了出来。
“依着你们的意思呢?”
李渚霖的意思,是不能办。
毕竟阮珑玲九日后,就要与他回京城了,若是这天下楼的讲坛再办下去,届时她莫非还要奔波劳碌,由京城返回扬州来操持么?
还办它干嘛?
首辅府缺这几个银子么?
阮珑玲的意思,是不想办。
当初求着周阁老来天下楼办讲坛,原本就是想着借助阁老威望,为天下楼打响名声,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了,祁朝如今人人都晓得了扬州的天下楼,何苦再操

持讲坛?
更何况,办讲坛虽然有名声,可比起操心劳力的程度来说,委实赚的不多,不划算。
且若是她能怀胎成功,这讲坛就更不能办了!
若她能如愿,九日后,她就会斩断与王楚麟的一切羁绊。
二人今后桥归桥,路归路,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明年再办讲坛?王楚麟明年还来扬州参加怎么办?
届时再让他撞见,她怀中抱了个与他眉眼相似的婴孩?
万一东窗事发,可如何是好?
太可怕了。
简直不敢想。
“老师年事已高,不宜操劳,委实不必再办。”
“周伯已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不好再劳心劳力,不办也罢!”
这般异口同声,通同一气的模样。
得!更像两口子了!
起初那种怪异突兀的感觉,又重新涌现在了周阁老的心头!
周阁老忽感一阵头疼,只轻拍了拍额头,想将此念头由脑中驱逐出去,摆了摆手,
“罢!不办也罢!
每年四月都在扬州待着,我也委实待腻了!”
正中下怀!
二人抱着迥异的想法,达到了一致的目的。
趁周阁老扶额之际,二人隔空相望,含笑对视一眼……
从未觉得有哪一刻,能像此时此刻这般默契过!
或许这就是心意相通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难得0点之前更。
感谢小天使们体谅,肝疼,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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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旭日东升, 天空微微卷起层鱼肚白,棋珍院中升起层腾腾的白雾,将院中独有江南特色的亭宇楼阁, 奇株异植氤氲得仿若人间仙境。
正房内, 宽敞的桃木雕花架子床上。
李渚霖早早就醒了, 正指尖轻动,在拨弄着怀中女人垂落着的青丝。
眼睫低垂, 望着女人正酣睡着的娇憨面庞, 薄被滑落, 露|出半面光洁如玉的浑|圆肩头,眸光再朝下望去,便是一片春光旖旎。
他喉头滚了滚,意动又生。
……
罢了,昨夜又要了三次。
今晨,便饶过她。
娇柔的身躯颇有节奏的起伏,呼吸清清浅浅落在男人胸膛上,仿若千万根羽毛在挠痒, 他不禁微微挪动身躯,欲要换个姿势。
女人被惊动, 迷迷糊糊中醒了,然后嘤咛一声,反而将男人抱得更紧了些。
李渚霖轻笑出声, 只觉得此刻心中无比踏实,双臂将她圈得更紧了些, 带了些缱绻低声问道,
“你可曾想过, 八日之后, 你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
不仅想过。
甚至想过无数次。
还没完全睡醒的阮珑玲,闻言的瞬间,唇角上扬。
八日后?
讲坛结束之时。
她成功舍父求子,如愿怀胎。
过上有钱,有孩子,有家人,又没有夫君叨扰,没有公婆束缚……自由自在的神仙日子。
光是想想都觉得开心极了。
阮珑玲嘴角咧开,露出个大大的微笑,当着舍父求子人选的面,心中甚至生出些不好意思来,只将头往他怀中深埋了埋,浅笑着回应了句,
“定是……比现在还要更幸福、更美满的日子。”
李渚霖只当她是害羞了,唇角一勾,垂首在她额上浅浅落了一吻,极为笃定笑道,
“放心。”
“定会比你想象中,更圆满千万倍。”
天下楼,辩经阁。
上午周阁老讲完课之后,许多学子为了更好消化吸收,大多都会选择午后来此地温书。
鲜少踏出棋珍院的李渚霖,此时正伫立在辩经阁前,眸光落在了出入辩经阁的学子们身上……
他次来扬州,关乎政务之事都已经处理得差不多,唯今还剩下一件未完之事:寻觅真正可用的栋梁之才。
周阁老早已提前择选过一遍,报了好几个学子的名字,皆是天资聪颖,品才俱佳之人。
前几日忙于政事,闲时又与阮珑玲缠绵……眼看马上就要离开扬州,李渚霖此时才腾出空来,准备好好考校一番那几个人选。
首辅的时间何其金贵?
自然不可能与这几人促膝长谈,细细盘查。
李渚霖考校的方式很是直接,甚至显得有些无礼。
直接命云风将人唤至身前,然后就政务问几个犀利刁钻的问题,看此人是从何角度作答的,如此连番几轮下来……
那无论是此人的品行、学识、思维敏锐程度、甚至是接人待物的水准……都能由其中一探究竟。
“方才那个脑筋活络,颇能言善辩,瞧得出是个擅长袖歌舞的。
今后若放去户部,应能应对应对各地官员。
记着,留用。”
“是。”
云风闻言,执起笔尖,在掌中纸面名单的某个名字后面,画了个勾。
辩经阁中。
一个被唤为王云才的学子,原本正在静心温书复习,骤然觉得肩膀一沉,他受惊之余抬头望去,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身高马大,彪悍魁梧陌生壮士。
此壮士道,他家家主有几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苦恼许久,乍然听闻了王云才才华横溢,特意相邀前去辩经阁外的凉亭解惑。
王云才眉头一蹙,原是想要直接拒绝的……
可那陌生壮士的眸光极为凶狠,带着冲天杀气,肩上的力道也越来越重……俨然一副若是他不给面子,就要大打出手的姿态。
此壮汉乃是乔装改扮的黑骋铁骑,到底只是一届文弱书生,哪儿抵得过黑骋铁骑久经沙场、杀人无数的气场?
王云才只得松口答应。
壮士瞧着甚是凶恶,没想到他家家主,倒是个极为俊朗潇洒的公子,一举一动中都流露出些上位者的倨傲。
问的问题不仅古怪,态度也算不上多虚心。
王云才只当碰上了怪人,倒也一一回复了。
或是因他应对得当,这俊逸公子冰封的面容上,隐隐露出些许满意之色,紧接着与他闲谈几句家常话…
“瞧你年岁不小,可娶妻了?”
王云才笑笑,
“尚未。
我王家祖训,是先立业,再成家。”
李渚霖连连见了七八个人,唯有眼前的王云才回答问题时有理有据,进退有节,提出来的解决之道并不是漂浮在空中,而是可以落在实地的……
若是培养得当,今后定会是个前途不可限量,造福百姓的栋梁之才。
对于人才,李渚霖会更和颜悦色些。
他微微颔了颔首,语含深意道,
“也不必等很久,最迟一年半载,祁朝定有可令你施展抱负的一方天地。”
“有何心仪之人么?可预备着提亲了。”
王云才未曾想到,眼前不好亲近的贵公子,竟会出ʲˢᴳ言认可他的才华,甚至好似明白他深埋心底的雄心大志。
虽是初初相识,心中却生出了些知己之感。
不禁鬼使神差之下,出了些不会轻易与旁人说的真心话。
王云才面庞微微一红,唇边露出个羞然的笑容来,
“倒让公子说中了,我心中确有心仪的女子。
此人公子想必也是认识的。”

他认识?
李渚霖微微挑了挑眉,随意拨弄着扳指,眸光中流露出些探究的意味来。
莫非此女是哪家的世家贵女?名门闺秀?
“那便是这天下楼的东家,玲珑娘子,阮珑玲。”



他岂止是认识,还甚是相熟。
李渚霖闻言神色未变,眸光却骤然冷却,转动扳指的指尖顿停,泄露出丝介怀。
偏偏却还佯装不在意,言语中甚至带着几分锋利的讥讽,
“一介商女罢了,你中意她?”
“公子此言差矣!娶妻娶贤,岂能仅仅只看门第?”
王云才并未察觉到男人情绪及语气的变化,遭到质疑后,眉眼间因提到心上人透出的光亮,瞬间暗了暗,甚至微微气愤了起来,
“在我眼中,除了生下来就不能选择的出身……
论相貌,论品性,论才学,论本事……玲珑娘子不仅不比那些官籍女子差,甚至还远甚上许多。”
“其实岂止是我?
天下楼内倾慕玲珑娘子之人,多如牛毛,如过江之鲫,只不过她是个外热内冷的性子,瞧着热情,实则难以靠近,身侧又有陇西于家公子拦着,令人望而却

步…
若有朝一日能得她为妻,我定……”
“云风!
送客!”
好不容大浪淘沙来的可用之才!
竟就这么当着李渚霖的面,表白两个时辰前,正被他紧揽在怀中,未着寸|缕的女人?
李渚霖哪儿听得下去?
眉头越蹙越紧,眸光愈发晦暗,骤然冷言出声,打断了王云才打抱不平、含情脉脉的话语!
他望着那个还未能反应过来,就被黑骋铁骑架出了凉亭中的书生慌乱背影,眼周骤紧,只觉得胸口堵滞!
眸光中杀机闪现一瞬,又立即湮灭。
不知者不罪,若不是瞧此人是个不知情者,是个当得一用之才……
光凭他敢觊觎首辅女人这一点!
就已足够死千遍万遍了!
呵。
此人竟还敢教训他?
说什么姻亲不能仅仅只看中门第?
那不过是因为王云才站得还不够高!
看得还不够远!
所以才能在此以一副正义昂然之态,如此轻巧道出这些大言不惭之言来!
内乱初初平复,各方势力死灰复燃,暗自较劲,但凡只要当权者一着不慎,整个祁朝便又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届时国将不国,民将不民!
始帝当年权衡利弊之下,为了拉拢势力,尚且同时娶了三位世家女同为皇后。
而李渚霖此刻身为祁朝的掌权者,自然也要担当起天下民生的大责!
上位当政者的婚事,与情爱向来无关,而是与黎民百姓,天下苍生有关!
莫非要让当朝首辅,同介普通书生一般,去娶个于朝权巩固,没有任何益处的商女不成?!
阮珑玲,确是招人。
先有于则祺,后有王云才……
甚至天下楼中,还有甚多觊觎她之人?
如此招蜂揽蝶,定与她长袖歌舞的商女身份脱不开干系!
罢了。
再等八日。
八日后他挑明身份,届时不止天下楼,不止扬州……甚至乃至整个祁朝之人,都会知晓玲珑娘子为他所拥有!
自此之后,这世上的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再敢对她有任何生贼心!
李渚霖想清楚这点,心绪稍稍平复了些,站起身来,撩袍沉步踏下石阶,走出了凉亭。
出了辩经阁的正门,转过回廊,穿行一片绿意盎然的庭院……
蓦然,前头出现了个熟悉的倩影。
可不就是那个,让天下楼中众多男子魂牵梦萦的玲珑娘子?
李渚霖脚步顿停,正想要张嘴唤她……
“阮…阮东家,留步!”
未曾想另有他人抢在前头开了口。
花坛转角处,一个身着灰衣的书生,弱声喊停了阮珑玲前行的步伐。
书生的年纪不大,约莫十七八九岁的样子,身上的布衣是用不同颜色的衣料拼凑在一起的,满面颓然,弓身驼背,眸光躲闪。
瞧着很是穷酸,无半分这个年龄该有的意气。
玲珑娘子是何其爱钱财,喜华服,攀权势之人?
李渚霖以为,依照她的性子,是绝不会多看那窘迫书生一眼的。
谁知她不仅看了,甚至在回首的瞬间,就面庞带笑,轻唤出了此书生的名字!
“刘宾公子,几日不见,你身上可大好了么?”
这般亲切的话语声,使得书生浑身一震,瞳仁都微扩了扩,露出一副感念至深的模样,说话都打起哆嗦来,
“已、已然好了!多谢阮东家挂念!”
能瞧出书生是个内向至极的性子,不过与她说了几句话,整张脸都胀成了红色,紧接着赧然低声道,
“前阵子我身子不争气,忽然上吐下泻,可委实囊中羞涩无钱诊治。
幸好阮东家心善,不仅帮我请吴医师来看诊,甚至还结清药钱,命人从旁照看,我这条性命才能得以捡回来……”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阮珑玲笑着摆了摆手,又佯装出些严肃来,唬着脸道了句,
“且那些银子我又不是白掏,可都是挂在刘公子的账上,今后你可得连本带利还给我的呢!”
一提到钱,书生沉沉将头埋下,心中无甚底气道,
“我…我定会还的!虽现下…手中短缺,可无论过多久,我都是会还的!
只是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将东家的账结清……”
女子一身烟云衫裙站在桃花树下,衣袂翩翩,眉眼含笑,眸光中有着令人安然的抚慰力量,柔声细语道,
“莫欺少年穷。
终须有日龙穿凤,唔信一世裤穿窿。”
“刘公子,你如今只是一时困顿,今后,定会家财万贯的!”
书生顿然抬头,眸光震动,黯淡无光的脸上散发出光亮来,
“阮东家真的信我?
觉得我今后会辉煌腾达么?!”
女子点了点头,语气甚为笃定,
“坚信不疑!”
书生闻言仿若得到了莫大的激励,以至于一直弯弓着的脊背,都微微挺直了直,眉间的郁色消散了不少。
他鼓起勇气,朝前走了几步,然后将背在身后的一大捧鲜花递了上去,
“东家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
“听人说这解忧花,能望之忧愁尽消,一世欢颜,所以我特意去崖边采了把来…
以此聊表谢意,还请东家务必收下!”
说罢,书生直直将花塞到阮珑玲手中后,就红着脸耸着肩快步跑走,消失在了庭院尽头。
女子被冒然献花,着实有些猝不及防,后来似是反应了过来,垂眸望着手中的花束,噗呲一声,脸上露出了个灿然欢欣的微笑……
方才发生的一切,都落入了伫立在树荫下的李渚霖眼中。


先有栋梁之才表露心迹。
后有穷酸书生感谢献花。
不过仅仅半日,就已知晓有两个男人对她献殷勤,那在他瞧不见的时候,这种事情不知道还发生过多少!
占有欲作祟之下,李渚霖只觉得胸口愈发拴滞,由心头涌上来股无名火来!
他忽然发现个事实。
阮珑玲并不是只会对他笑。
她还会对除了他以外的男子笑!
甚至笑得更甜,更蜜!
方才那个收花的灿烂笑容,是真真正正由心底抒发出来的!
纯然!
真诚!
仿若稚子!
两厢对比之下。
阮珑玲与他相处时,从未露出过这样天然去雕饰的笑容!
饶是肌肤相亲过了,却好像还有些什么莫名的东西横亘在二人之间,仿若隐隐约约隔着一层纱!
李渚霖心中的某一个角落,骤然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李渚霖:今日心中咯噔了好多次。
掐指一算,文案剧情点快到了。嘿嘿。每天努力多写点。
更新时间文案所示,小天使们我今后就不再过多强调了哈。
真的真的不要等更。
我熬夜写,你们可不准熬夜看。
睡吧,晚安。
爱你们。感谢在2022-08-17 23:30:57~2022-08-19 01:3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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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那是一大捧黄色的解忧花, 瓣叶鲜嫩肥硕,被精心编制好的草枝合拢在一处,瞧着甚是生机盎然。
由崖边采来, 定是花费了许多心力。
这是份别致的谢礼, 比起收到其他贵重之物, 更能让人心喜。ʲˢᴳ
可但凡是与外男沾边的物件,阮珑玲从来都不会将其带回烟霏阁中, 大多会放在处理天下楼庶务的听风阁中。
接过捧花之后, 观赏了几眼, 转手就交给了跟在身后的阿杏。
主仆二人行至听风阁,阮珑玲寻个瓶口合适的汝窑美人觚花瓶出来,将那捧解忧花插入,静置放在洒满阳光的窗台上。
讲坛结束之时,由春分转至立夏。
天气会逐渐炎热,百姓的衣裳会逐渐单薄,每到此时,阮家商行的生意重点, 都会放在布料丝绸生意上。
阮珑玲上午见了几个布商,却未能将布料的价格谈下来, 此时正蹙着眉头,伸出指尖轻揉着太阳穴……
厅堂门口传来脚步声,一个气宇轩昂的男人踏入门中, 身上的衣料流光溢彩,显得通身贵气, 愈发衬托出英朗无双的面容来。
阮珑玲望见他, 将正按压太阳穴的指尖放了下来, 起身迎了上来, 娇声笑道,
“霖郎向来事忙,今日怎么得空来寻我?”
男人站定,并未搭话。
眸光在厅堂中环视一周,最终落在了窗前那捧黄灿灿的解忧花上,淡声道,
“汝窑美人斛瓷高气雅,解忧花却是俗不可耐的乡野之物……
二者配在一起,委实不搭。”


这人特意跑来,莫名对厅堂中的摆件器具指点一番?
李渚霖也察觉到了此话说得有些无端,微清了清嗓子,垂下眼睫,转了转指尖的碧玉扳指,风轻云淡道了句,
“之前在相国寺附近的山林间闲步散神时,瞧见有几株开得惹眼的芍药,觉得与你有几分相衬,今日想起,特命人挪了来……”
男人轻抬了抬手,六个抱着花盆的小厮依次踏入了厅堂当中。
盆中的芍药花梗挺立,皇冠型的花蕾饱满异常,已全然盛开,花色秀丽奇殊,枝叶随风微微颤动!
妖妍绝伦,艳色无双!
此乃芍药珍品莲花台!
莲花台是芍药中极难种植的品种,许多花娘精心培育,一年或都种不出一颗来,更何况今年雨多晴少,花期晚至,便更难寻了!
品相好的莲花台花株,已涨至价值千金!
阮珑玲的眸光瞬间亮了,朝那六盆虽是同一品种,却生长得各有姿态的芍药一一望去,瞳孔微扩,满面惊喜,瞧着甚为激动…
这些反应尽数落入男人眼中,李渚霖脸上隐隐显露出些自得来。
他不得不承认,方才那穷酸书生给她献的解忧花,确确实实使得他心底,莫名生出了丝争强好胜之心…
当即就命苏杭境内的黑骋铁骑,在短短两个时辰内,运送了这六株天下难寻的花株来。
芍药乃花中之王,绮丽绚艳,玉笑珠香……
不比那微贱的解忧花,更得人心千倍万倍?!
“可喜欢?”
阮珑玲两眼放光,点头如捣蒜,热烈回应道,
“自然喜欢!喜欢极了!”
呵。
果然是个仅生于民间的商女,眼皮子委实尚浅了些,几颗花草罢了,便能开心成这样?
待今后随他进京,入了首辅府后,今后可开眼界之处,尚多着呢。
“喜欢就好。
此花移来装点厅堂,再合适不过。”
李渚霖微抬了抬手,小厮们便挪动起来,将手中的花盆摆放在了房中的各处……
云风更是福至心灵,上前将窗台上的那盆平平无奇的黄色解忧花搬挪了出去,换上了妍丽娇媚的珍品粉艳芍药。
阮珑玲并未留意到此细节。
直到下人们鱼贯而出,木门关合……她放亮的眸光,都未曾在那几盆芍药上挪开过,仿若怎么看都看不够,只觉得无论是哪一盆都好看极了!
李渚霖唇角微微上扬,心中蓦然生出些柔情来,上前一步,将她的指尖牵在手中,正想要道些温情的话语……
谁知此时,房厅上空,乍然响彻出了句出乎男人意料之言!
“那片山林在何处?!霖郎快快告诉我!
我现就命下人去寻寻,看看到底还有没有遗落的!此花若是转卖出去,报酬可是相当丰厚呢!”

此言犹如一盆冷水,直直朝李渚霖当头浇下。
浇灭了他眸光中的缱绻,亦浇灭了他心头涌上的所有热情…
李渚霖以为,二人相处这几日,她并未再提起过钱财之物,便想着她身上那些商女的市井习性,或已经消弭了些!
可为何还是这般庸俗?
为何还是这般市侩?
此花献的是心意!是情意!
可她满脑子却只有生意?!
李渚霖眼周骤紧,眸光沉冷了下来,那股久未出现的霸道与戾气,复又缭绕在身周,使得房中的气压都低了几分。
嘴角的那抹笑意彻底消散,风轻云淡的中,带了些许狠辣,一字一句道,
“挪花之后,我便放火将那片山林烧了,现林间一切都已化为烬灭烟灰,甚至那个山头,都已被我铲平……
如何?你可还要再寻?”
男人语气极为阴冷寒森,暴戾乖张,杀气隐现。
偏偏还带着些许商量的意味,愈发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这话落入耳中的瞬间,阮珑玲原本正发亮的眸光,一点一点黯淡了下来,甚至心中生出些惧意,下意识将指尖,由他紧握着的掌中,微微往回抽了抽……
此乃谬言!
若当真起了林火,县衙的衙役定会敲锣满街通报!
阮珑玲委实不太明白。
她不过就是张嘴探问了句山林地址而已,男人为何一下子就生了这么大的气性,还说出这些可怖的虚言。
需知那花不止是花!
它是芍药珍品莲花台!
是白银!是真金!
那片山林自然也不止是山林!
是埋了金矿的福山宝地!
相当于掉落在地上的金元宝,只要弯弯腰就能够得着,莫非不捡吗?
问一句而已,怎么了?
阮珑玲已与男人相处了一段时间,自觉摸清楚了他几分脾性,知道他不是个无缘无故就说气话的人,心中不禁暗暗揣摩了起来……
王楚麟为了讨她欢心,特意费心搬挪花草……
她不仅没有道谢,不仅没有表现出足够的热忱,反而想着利用此物去盈利……
所以王楚麟才生气了?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