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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同为孙辈媳妇的周氏,见小蒋氏出手大方,她垂眸不语,任氏则瞧不做声的白了自己儿媳妇一眼。
比起小蒋氏豪门显宦出身,周氏之父虽然也是进士出身,乃高平名儒,但家底很薄,因此嫁妆很薄,让和她前后脚进门的小蒋氏比下去了。固然后来生儿子上高了小蒋氏一筹,但是自从小蒋氏的丈夫罗敬法领了乡书,周氏丈夫还只是秀才,她就不敢和小蒋氏比较了。
虽说周氏认为罗敬法没中秀才,以金来结交衙门中人,用充场儒生的法子参加乡试,算是走后门,但无论如何罗敬法中了就是中了。
秀才和举人,可是完全不同。
举人久试不第者,是可以去吏部报道,铨选官身的,秀才可不行。
周氏和小蒋氏的眉眼官司瑶娘自是不会多加观察,毕竟她现在身份就是个六岁的小姑娘,要有小姑娘不谙世事的样子。
见过大人们之后,窦老太君就喊道:“让时贞、时芳过来。”
不一会儿,就从门口进来两位姑娘,打头的姑娘瑶娘认得,她是蒋氏的庶女时贞,今年十三岁,族中排行第二。
她得了蒋氏的吩咐,连忙上前拉着瑶娘道:“我们盼着你过来好久了,这下可好,日后姐妹一处玩耍。”
“多谢二姐。”瑶娘抿唇笑了笑。
这位二姐姐却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她此时看起来娴静似水,实则主意极大,极度利己主义之人。嫁过三次,每次都把对方家财榨干,只是后来做的太过分了,人家三家联合起来,让她官司缠身。
曾记得前世她上京为皇上庆寿时,途经这位二姐姐三嫁之地时,听闻她还打着自己儿子的旗子和人敛财,被瑶娘警告过才收手。
再看时贞身后站着的时芳,她正在换牙,嘻嘻笑了两声,见露出缺了门牙的牙床,赶紧又捂住嘴。
这时芳比瑶娘大一岁,生的跟粉团子似的,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她是任氏的老生女儿,任氏待儿子媳妇刻薄,对女儿却疼宠的如珠似宝。
时芳从荷包掏出一颗窝丝糖递给瑶娘:“喏,给你,五妹妹。”她说话奶声奶气的,大家听了都忍不住把她抱在怀里好一顿揉搓。
事实上,时芳的确命很好,在众姐妹中,她在闺中是最讨喜的,明明无心做女红,却偶然被针工大师收为弟子,还有著名的二男争一女,就是嫁人了,也生了双胞胎儿子,一辈子娇娇软软的,家里什么都不必操心。
瑶娘接过窝丝糖,歪着头道谢。
众人对瑶娘的态度还是很亲近的,但瑶娘心里清楚,这是看在罗至正的面子上。
窦老太君见她们姊妹和睦,也很是高兴,对郁氏道:“到时候让她们姊妹们一处,日后上京了,可有的热闹呢。”
郁氏连连道是,任氏看着和自家时芳站在一起的黑皮女孩,不由得有些得意,这个姑娘哪里比得了她女儿。她嘴角一翘,倒是被小蒋氏看了个正着。
小蒋氏暗道任氏真见识浅薄,长房三叔如今已经是吏部郎中,官位在罗家最高,瑶娘虽然现在貌陋,比不得时芳,可自古高门大户结亲,还不是看父兄之地位。
与众人见过面之后,长房的管事娘子找了过来,窦老太君知道郁氏忙,也不留她。
一直到两天后启程,众人车马齐聚,拜别族人后,启程上京。
此时,瑶娘才再次见到罗敬柔,以及庶妹罗时雨。
罗敬柔不再是守制时穿的简素衣衫,此次身着石榴红十样锦妆花裙,外罩乳白色轻云纱,似烟笼芍药一番,如云似雾,煞是好看,言谈举止之间,颇有大家闺秀的气质。
而罗时雨却是另一番打扮,她虽说是庶出,但郁氏给几位姑娘的份例是一样的,因此,罗时雨穿湖蓝戗银米珠竹叶衣裙,颜色并不鲜艳,但是造价颇贵。更兼罗时雨相貌出众,即便现在年纪还很小,但也是发同漆黑,眼若波明,瑶娘知晓她日后长大了,相貌不仅在罗家,在高平有第一美人之称,甚至在京中也是有名的大美人。
若说敬柔雍容如牡丹,时雨就如清雅如空谷幽兰。
只不过,这些都是表面如此,这两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先说罗敬柔临终前,瑶娘其实已经开始准备减少食量准备变瘦了,她还和郁氏提及,等她瘦下来再找个人嫁。
郁氏当年悄悄的跟她透露过,只要她瘦下来,爹爹就答应从她同年的子侄中选一位德才兼备的少年,瑶娘暗自期待着。
哪里知晓罗敬柔最后卧病在床时,把她的手突然放到林纬南手里,即便瑶娘抽出来,但众目睽睽之下,她只好嫁到忠靖侯府去。
林纬南本就思念亡妻,对她也一般,可她并非常人,慢慢学着打理侯府,甚至准备慢慢变瘦,日后好生过日子。
但林纬南战场上传信说没了,既然他人没了,自己本来就是被迫嫁过来的,自然想归家再嫁。但是林老夫人不同意,让她守节把林朝旭抚养长大。
可瑶娘母亲曾经就是继室,心知肚明家中大哥哥罗敬熙是原配所出,对母亲这继室也只是做做表面功夫,私下不把郁家当回事,连郁家表姐也差点被罗敬熙亵玩。瑶娘绝对不肯,她哪里知晓中了林朝颜的计,那么小的孩子就知道坑杀别人,刀不见血。
她见林朝颜送点心来,不疑有她,毕竟是自己的外甥女,结果吃了糕点就不醒人事。
再次醒来,就和一个陌生的男人躺在一张床上。
至于罗时雨,前世和她关系平平,但瑶娘也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个非常会为自己打算的人,在其她姐妹还尚且懵懂时,罗时雨就知道怎么找机会跟着郁氏外出见客,还选上郡主伴读,后来虽然因为那位郡主夭折,但毋庸置疑,她的确步步为营。
而瑶娘因为常年肥胖,根本不出闺阁一步,也少和她交流,罗时雨自诩上进之人,也看不上她,二人风马牛不相及。
后来瑶娘跟去周王藩地,郁氏在她远走后,一年后抑郁而终,家中很多人的消息她就再也没打听过了。
除了像二姐时贞那般被她偶然碰到,其余人她都不会主动打听。
此时,三人倒是相处的还是不错,范氏特地来马车上照看她们姐妹三人,还怕她们饿着,特地上了几样小点,瑶娘不饿绝不吃一口。
她突然就不怨恨谁了,心机算尽的罗敬柔前世也是个短命鬼,她女儿那般陷害自己,自己也大仇得报,反而活的更滋润,甚至得到天机,能重生回来。
人家给你吃,你可以拒绝,可以不吃啊?人家劝你你就松懈,那说明你自己不自律。没有毅力控制也是因为自己懒。
凡事虽曰天命,岂非人事。
范氏在旁观察这个五妹妹,年纪小,倒是很有主见。
就像现在罗敬柔吃了两颗点心,见碟子里还有四颗,罗敬柔就小声对瑶娘道:“五妹妹,这天儿很热,白玉奶酥怕是存放不了,大嫂子好容易匀了一碟给我们,你看你要是不吃的话,就全都要丢掉,要浪费的?到时候大嫂还以为你不喜欢吃呢。”
她说完,还一幅痛心疾首的模样。
一般这么劝,大部分人就会从了,毕竟小孩子都很单纯,生怕别人说自己。可瑶娘不是真的六岁小姑娘,她咧嘴一笑,在黑脸的衬托下,她牙齿显得分外的白。
就在罗敬柔以为她会笑呵呵的吃点心的时候,她却道:“对不起啊,三姐姐,你若怕浪费,那你全部吃了吧,我不会跟你抢的。”
第6章 丧妇长女
陆路坐马车十分颠簸,起初还好,大家尚且还能精神好一些,到后面的时候,大家已经开始腰酸背痛,甚至还有晕车的,时雨吐的满地都是。
如果是以前的瑶娘,觉得自己刚回来,当然要友悌兄弟姐妹,但是现在她却不怎么想了。
“娘,我想和你乘同一辆马车。”
郁氏摸摸女儿的小脸蛋,只觉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女儿好似变白一点了。她不解道:“怎么啦?”
瑶娘道:“六妹妹呕吐的痰盂都装不下了,马车里泛着酸味,女儿想和娘一起。”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郁氏自己是个面团似的人,但出乎意料的同意女儿了:“那好吧,你就过来这里。”
郁氏本意是希望她们姐妹能够相处融洽,就和她本人似的,在家中上下关系处的一团和气,可女儿似乎不是如此性格。
瑶娘从驿馆上马车,这次和郁氏还有敬皓一处,可开心太多了。以前她总觉得自己有娘,而敬柔没娘,因此她不该和娘好,否则伤罗敬柔的心,或者不该在时雨面前突显自己是嫡出。可事实证明,她出事了,姐妹们不会因为她的抑己而帮她。
人真正应该在不损害别人的利益下,对自己好才是真的,花香蝶自来,否则你天天对别人好,你自己不出色,也无人看的起你。
至于敬柔还不知晓此事,等上马车后,没见到瑶娘,偏问范氏道:“大嫂子,怎么不见五妹妹来?”
范氏回答的滴水不漏:“五妹妹毕竟之前就身体有恙,在太太那儿也好照顾。”
罗敬柔嗅了嗅,总觉得这马车虽然清洗过了,但还有酸腐臭味,怎么也觉得有气味,心里很难受,她幼年丧母。外祖母延平侯夫人虽然宠她,但是她毕竟不是汪家的亲孙女,寄居和住在自家还是有区别的。
更何况,外祖母有意把她和表兄许婚,而表兄只是家中幼子,无爵位继承也便罢了,人读书也不成,罗敬柔自是不愿意。
她哥哥和她自小分开,关系冷淡,还好祖母单老太君过世,让她跟随家人回老家守孝,避开和延平侯府的婚事。
回乡之后,她原本以为郁氏无甚用处,泥人似的应该不讨父亲欢心,可到底是她想错了,父亲反而很看重郁氏。
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个道理她早就知道了,她在外祖家中甚至见的很多,她三舅母就是继室,只疼自己的女儿,对前头原配所出的表姐随意许配,表姐出嫁一年人就没了,听说她那丈夫酗酒打人,表姐是活活被逼死的,回娘家数次都无人去救。
自古女人出嫁如第二次投胎,而她爹到底是男人家,胡乱寻一门外光内坏的亲事,她也无法。
这守孝的时日以来,她努力和郁氏和那假千金打好关系,只越交往就知道爹对郁氏母女有多钟爱,那假千金开蒙都是爹亲自教她的,还常常抱她在膝盖上写字。爹爹只是嘴刻薄点,实际上对她们更好,甚至爹爹的同年来家拜访,打趣说两家作亲,爹爹头一个想到的也是郁氏的女儿。
还好这个当口,那丫头是假千金的事情被曝出来了。
那日她十足十的高兴,躲在被子里笑的厉害。
她知晓因为她母亲早亡,旁人都道她是丧妇长女失了教养,越是高门显宦之家就越讲究这些,郁氏这个继母在,和她表现得感情更好,对她的婚事和交际有利。
可独独郁氏有自己的女儿,人都有私心,如果有好的,她怎么可能会给自己,而不给她的女儿呢?
既然如此,她也该把大舅母那招学会。大舅舅有个宠妾,宠的压根都不去舅母房里,对其子比之舅母嫡出的孩子还要看重,年仅三岁,就求了恩典,恩荫从三品指挥同知。
大舅母用的就是捧杀那招,她离开延平侯府时,听闻那孩子和大舅父妾侍通奸,被人捉奸在床,大舅母还帮忙说好话。
没人会认为是大舅母做的,连那宠妾还对大舅母千恩万谢。
到自己这里也要用同样的招数,她曾经听郁家老夫人说过,说她们郁家的人容易发胖,她年轻的时候过苦日子,穷的不行油水也没有,后来等郁大人做官后,她开始喜欢吃点心,一两年就发胖了。
郁老夫人也的确很胖,走几步都要喘的人。
继母郁氏还在旁道:“哥哥就是像您,也是口腹之欲重,平日读书时,零嘴吃个不停。”
她们都在笑,那时敬柔就把话记在心里。
这次,她也打算如此,可惜那个小丫头居然不上当,看来要想其他的法子了。
瑶娘当然不知道她所想,在路上这十来天,她是努力不晒太阳,每日歇息,和小弟弟敬皓天天就不停的睡。
反正现在养好身体最重要,前世的事情告诉她,只要人活着,总有一天就有翻盘的机会。
中途从陆路转水路,郁氏则安排范氏照拂敬柔,秦姨娘带着时雨,她则带着瑶娘和敬皓。秦姨娘见着女儿心疼不已,尤其是看她小脸瘦巴巴的,但她还是感激郁氏道:“多谢太太让我照看她。”
郁氏点头:“时雨那里你让她多睡,还有陈皮青梅让她多闻闻。若是觉得逼仄,让时雨过来我这里歇息。”
秦姨娘当然不放心女儿跟着郁氏,她就直应好。
母女俩回到船舱,秦姨娘不免嘟囔道:“你看看这个太太,处处为公,可她把你和三姑娘放同一辆马车,自己的女儿却放身边照看,这不是自己的女儿就不疼。”
时雨倒是难得的道:“太太听闻我晕车,还特地送了药来,大嫂也照顾我照顾的挺好的。再者,五姐姐还送了个草蝴蝶给我,您看看。”
她举起手里的草蝴蝶,很是欢喜。
秦姨娘看着这草蝴蝶,却不以为意。她年轻的时候曾经做过童养媳,可惜男人发达就不要她了,后来她又因为好生养被单老太君买回家来。
小时候跟着的那人带一朵野花,她也高兴,可后来事实告诉她,金银财宝权势地位才是真。
第7章 变白
雨中行舟,别有一番意境,雨从船檐上滴下,仿佛雨帘一般。这个时候,罗至正一身蓑衣,从外进来,他鬓发和眉毛微微潮湿,郁氏赶紧上前,亲自服侍他退下蓑衣,又拿了干的手巾替他擦干鬓发。
郁氏身形高挑,但罗至正更高,因此她还要踮脚替他擦。
“好了。”替丈夫擦干净后,郁氏才站稳身子。
罗至正则觉得方才靠近自己的馨香蓦地变远了,心里有些不爽,但又听郁氏道:“老爷,听说您在船上垂钓,还钓了一条大白鲢,那咱们可真是有口福了。”
“唔,已经让厨下准备了,晚上就喝鱼汤。”罗至正笑了一下。
郁氏几乎所有话题都在罗至正身上,从瑶娘小时候,总觉得娘太卑微了,又觉得娘对她们不重视,只重视爹爹。可从现在的角度看来,深觉郁氏很聪慧。有些女人嫁了人之后,嘴里每天都是孩子如何,不再关心丈夫,而郁氏本就位卑,全系罗至正身上,讨好了他,比讨好谁都更重要。
甚至如果罗至正把郁氏放在心里,郁氏都不必提要求,罗至正就能自己帮忙。
就像现在郁氏迎了罗至正进来,罗至正看到瑶娘愣了一下,这些天瑶娘白天都戴着帘幕,因为要避开太阳,八九月份正是骄阳似火,因此郁氏怕女儿晒黑了,就让她戴着帘幕。
否则,到时候越来越黑,那上京了,孩子自己也不自在。
但现下路上已经过了两个多月,瑶娘皮肤几乎是变白很多,本来她就皮肤白皙,只是在乡下天天要为家中打猪草放牛,成日晒太阳,因此皮肤黝黑。现在她几乎不出舱们半步,每天除了休养就是喝杏仁饮这些美白的饮子,还有用美白的洗面药和澡豆。
有时候郁氏忘记了,瑶娘都记住,主动要求丫鬟替用洗面药和面脂。
不过短短两个月,她脸上冷汗疤已经没了,而且每天早睡,果然有奇效,现下肌肤莹润,白里透红,她的一双凤眸神似罗至正,其余的地方却有些像郁氏,但琼鼻生的比郁氏更加出色。
饶是罗至正,也不免道:“真是几日不见,倒变了个样子。”
郁氏笑道:“就是妾身天天看,也是这么觉得呢。”
比起瑶娘来,罗至正更看重敬皓,罗家对子弟管教非常严格,大哥罗敬熙都已成婚了,在父亲面前尚且战战兢兢。而罗至正对罗敬皓也是如此,他对女儿尚且有几分宽容,对罗敬皓就很严格了。
“你已经是发蒙的年纪,前些时日因为生病,惫懒了几日,如今却还这般懒散吗?难道到时候还要比你侄儿还差,还有脸做人吗?”
偏偏敬皓两岁多才会说话,罗至正说的严肃,他听的半懂不懂,只是一幅乖巧的模样。到最好罗至正说完了,又觉得自己太严厉,抱着他出去外间玩,郁氏才松了一口气。
但即便如此,郁氏还是很高兴,她对瑶娘道:“幸好你把他的咳疾治好了,现在皓哥儿脸上有肉了,晚上睡的好,身子骨比以前好多了。我们去京里了,你弟弟就能入学,我也放心了。”
庶子敬渊好学,但功利心太重,她当然也知道这是耳濡目染秦姨娘的功利之心,这并没有什么错,但罗家真的出什么事情,她们肯定会冷眼旁观。
就像当年秦、黄二位姨娘一起进来的,感情很不错,甚至黄姨娘相貌更好看一些,起初还比秦姨娘更得宠,二人约好谁得宠就引荐另一人。黄姨娘得宠时,先就引荐了秦姨娘,可秦姨娘得宠时,却丝毫不提黄姨娘。
故而,敬渊出头了,也并不会帮敬皓和罗家半分,但罗家人脉却是有限的,偏生罗敬渊年岁比敬皓大,除非敬皓早日入学读书,展露天赋,罗家人脉才能让罗至正给敬皓。
瑶娘听郁氏这般说,也懂其中意思,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大齐,唯独只有读书,才能有出头之地,她也是深以为然。
“您说的是,读书才有学问呢,日后和爹爹一样,也当大官儿。”瑶娘用小孩子的口吻道。
郁氏摸摸女儿的头:“你说的是,好生读书,才能当大官儿。”
女儿自从褪去那些被晒黑的皮肤和冷汗疤,恢复了本来相貌,郁氏握着瑶娘的手道:“你既然已经恢复了,就不能成日待在船舱中,一定要多去请安。”
官宦贵族人家,对于女子的要求就是多交际,很多男人间不方便说的事情,反而能通过女人联系,夫人们在官场也能起到很重要的作用。
郁氏当年嫁过来时,也犯过错,当初老爷虽然骂她骂的厉害,但也是真的教会她很多事情的人。
瑶娘点头:“女儿省得。”
船停靠在彭城补给,郁氏也有功夫带瑶娘去给窦老太君请安了,窦老太君这里依旧很热闹,敬柔和时贞手拉着手坐在一起凑趣儿。
小蒋氏拿着一瓤橘子,服侍窦老太君,其余的大夫人和二夫人都坐在下首笑吟吟的。
瑶娘隐约听到她们在讨论京中大姐姐时岚的婚事,窦老太君还道:“老二虽蒙圣上恩典和衡王举荐,任光禄寺少卿,到底是个男人,这一上京啊,大丫头的婚事还得你们操办,法哥儿媳妇,你可得上点心。”
小蒋氏称谢的声音都带着激动,堪称孙媳妇中第一人。
瑶娘也当过家,她当然知晓这红白喜事最是能锻炼人,小蒋氏这一管事,罗家的下人们哪个不俯首帖耳呢。
但这对郁氏的权威,冲击可就大了。
思及此处,人已进了窦老太君的座船,众人注意力都在小蒋氏身上,并没有留心瑶娘。俗话说,你的敌人是最关心你的人,只有罗敬柔看到站在郁氏身畔的瑶娘,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进来的小姑娘,皮肤白皙莹润,鹅黄色的半臂衬的她越发多了几分可爱,白色中衣交领上别着一个玉蜻蜓,头上则用鹅黄嫩绿两种丝带绑着,歪头一笑,煞是可爱。
罗敬柔的神情却被偶然抬眸的郁氏看了个正着。
第8章 九句真一句假
瑶娘再次以新面目出现在大家面前,众人诧异不已,又私下嘀咕,这才是真的老爷太太的亲闺女云云。
这种言论瑶娘丝毫不觉得得意自豪,反而觉得这天下大部分的人都是以貌取人,她把这话说给郁氏听的时候,正好罗至正在榻上假寐。
郁氏笑道:“是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也很正常。你看天子选状元,都要选相貌更英俊的呢。但是,也不是每个长相好的人,都能做状元啊。”
这话倒是新奇,瑶娘也深以为然,你只有达到一定的高度,所谓的容貌才能锦上添花,否则一切都是白搭。
就像郁氏,如果并非官宦之女,若只是村姑,或者小户姑娘,也难入罗家法眼。
瑶娘在途中过了七岁生日,也不吝于透出点聪慧来,她点头:“娘说的是。那女儿这次回去,是不是也要读书呢?”
原本郁氏准备说话的时候,罗至正淡淡的道:“我们罗家诗书传家,虽不让你们成才女,但也要些许认得几个字。你几个姐姐已经学业有成,尤其是你三姐姐,才名动上京,九岁时作的一首小诗,众人赞叹,你也要以她为榜样才是。”
是了,罗敬柔的确才学很好,时雨亦是不错,她前世也很喜欢读书,但自从开始沉迷话本子后,白天常常昏昏欲睡,每每决心戒掉话本子时,罗敬柔又悄悄来自己闺房,说最新的话本子云云,她受不住诱惑,只好一边做功课,一边看话本子。
可即便如此,她记得她诗文亦是写的不错,只是后来有一次出门参加诗会,她拔得头筹时,无人为她高兴,反而是时芳救了一只野猫,大家都在讨论怎么养猫云云。
她不解,拿这个问题去问罗敬柔,罗敬柔只好尴尬道:“五妹妹,所以说我总是让你瘦些,也是为了你好啊。”
她这才知道,原来大家是看时芳生的娇憨可爱,才多有亲近,而她却毫不起眼。
现在的自己不会觉得如何,但当时对她却是打击很大,甚至觉得这种诗会徒有其表,日后再也没去过,也懒得在这些上花功夫,罗至正说她不学无术,上不得台面,她就越觉得他们偏心。
否则,为何时芳读书也不好,却没人说她。当时,记得还有罗敬柔提及爹后悔把女儿换回来,让她以后乖巧些,别让心疼她的郁氏难做,还送给自己一套头面奖励。
现下想来,若才学不好,罗敬柔为何自己用那个博名声。
“爹爹说的是,女儿一定会好生学的。”瑶娘抿唇一笑。
此事,罗敬柔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特地送了一本有注解的《千字文》来,她先是道:“五妹妹,你既要入学,用我这个最好了。”
郁氏在旁道:“五娘子,还不谢谢你三姐姐。”
表面功夫瑶娘还是要做的,之后,罗敬柔还教她打络子,瑶娘都很高兴,甚至还支走郁氏:“娘亲,让三姐姐和我玩傀儡人,你去照看弟弟吧。”
郁氏以为她们姐妹想玩,自己在那里不方便,故而就起身先走了。
罗敬柔心道,继母走了,自己就好施展了。
瑶娘当然知晓罗敬柔是什么样的人,她这个人说话,向来都是因势利导,九句真话里夹杂一句假话,你不能说她错,就是把她的话摊开,也觉得没什么问题。
比如现在,她就道:“五妹妹,你年纪还小,平日里还是多歇息,你看看你少晒太阳了,肌肤白皙多了,比我都白几分呢。”
瑶娘摇头:“我哪里敢和三姐姐比。”
“怎么不能和我比了,我们是姐妹,大家都是一样的。你既然回来了,就当自己是罗家人,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就忘了吧。”罗敬柔说的很诚恳,似乎真的站在瑶娘这里替瑶娘着想。
若是以前瑶娘必然觉得她人好,现在她只想笑,她倒是想看看这次罗敬柔的“九句真一句假”,哪里会说假话的。
因此,瑶娘假意感激道:“多谢三姐姐宽慰,爹爹说你才学最好,让我多和你学呢。”
罗敬柔谦虚道:“妹妹说哪里话,我你年纪还小,学官话都这般快,日后读书肯定胜我十倍不止。不过,你若有不懂的,只管请教我就是了。”
二人又互相恭维几句后,罗敬柔往窗外看了看,不禁道:“不到半个月,咱们就要上京了,妹妹你看这船。说起来,那时我们扶灵回高平的时候,也是我和心儿一起坐船回去的。心儿是个磨人精,磨的爹爹带她天天在甲板上吹风,你不知晓我听说爹爹天天抱她,手都抖呢。”
“心儿?”
“哦,不好意思,我说错了。这心儿就是钟家姑娘,可那时我们都不知道,还真当她是我的妹妹,你千万别介意。”罗敬柔一幅不好意思的样子。
瑶娘却故意顾影自怜道:“爹爹可没抱过我。”
罗敬柔一听这话就知晓她上当了,嘴上假意劝道:“你才刚回来呢,爹爹和你还不熟。平日你嘴巴甜点,人多学会撒娇,就和心儿似的,爹爹当然就欢喜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