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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就在这里,我刚才看到有两个人影进去了……”
不好,有人来了!
唐峭眉头一跳,一把推开沈漆灯,迅速环顾四周。
酒窖是完全封闭的,没有窗户可以让她逃走。这里酒坛摆放得也很紧凑,很难藏下一个人。
就在唐峭紧急寻找藏身处的时候,酒窖拉门发出开启的声响。
她立即弹指熄灭地上的蜡烛,几乎是同一瞬间,沈漆灯伸手拉住她,轻轻一推,将她推进了桌案底下,接着他紧随其后,也钻了进来。
桌案前面摆了一排酒坛,堪堪挡住他们的身形。然而这张桌案实在有点小,两人躲在里面,显得十分拥挤。
唐峭的呼吸有些急促。刚才的争斗过于激烈,连她的身体也为之发烫,为了尽快冷静下来,她不得不运转体内灵脉,让自己的气息逐渐恢复平稳。
沈漆灯在黑暗中侧眸看她。她的肩膀紧挨着他,体温透过衣物渗透到他的身上,散发着似有若无的幽香,和浓郁的酒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妙的味道。
他又轻轻舔了下唇角,尝到一点未散的血腥味。
是唐峭的血……
他很喜欢。
入口处传来脚步声,没多久,两个人走了进来。
从桌案下面看不到这两人的长相,但从他们的衣着来看,应该是沈家的仆从。
“你确定刚才真的有人进来了?”站在前面的人发问了,他声音沉稳,声线略厚,听起来应该是个中年人。
唐峭记得这个声音。没猜错的话,这人应该是府上的李管事。
“我确定!那两个人一前一后,之后一直没出来,现在说不定就躲在哪个角落呢……”
“你少胡说。这里可都是家主珍藏的佳酿,要是真的进贼了,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哪敢胡说呀!李管事,我是真的看到了,不信你现在就可以搜搜……”
唐峭正在平复呼吸,听到这句话,心里顿时微微一惊。
她只是前来赴宴的客人,要是被管事发现她大半夜偷偷潜入家主的酒窖,只怕到时候有嘴也说不清。
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专门针对她的沈漆灯……
唐峭略一思索,当即决定打晕这两个人。她抬手结阵,藤蔓还未飞出,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按住了她。
唐峭眼睫一动,看向身侧。
“嘘。”
沈漆灯将手指抵在唇边,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微一矮身,从桌案下钻了出去。
李管事和另一名仆从听到动静,顿时厉声喝道:“什么人?!”
黑黝黝的酒窖里突然亮起一簇幽蓝色的火焰,二人神色惊疑,看到面容昳丽的黑衣少年正懒懒地站在他们面前。
李管事脱口而出:“公子,您怎么在这里?”
沈漆灯一脸不耐烦:“我过来拿两坛酒,有问题么?”
“没问题没问题,您拿当然没问题……”李管事立即赔笑,姿态谦卑。
另一名仆从没反应过来,疑惑地问:“可是,这里应该还有一个人……”
话音未落,沈漆灯已经凉凉地看了过来。
仆从心头一颤,话音戛然而止。
沈漆灯似笑非笑:“什么人?”
“……没有人、没有人。”仆从连忙摇头,矢口否认,“是我看错了,请公子宽恕……”
沈漆灯收回视线,余光扫过桌案下的阴影。
李管事见他不出声了,转身踢了仆从一脚,怒斥道:“叫你不长眼,扰了公子的雅兴!还不快跟我出去!”
“……是、是!”
仆从连连躬身,在李管事的提领下,亦步亦趋地跟了出去。
酒窖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唐峭从桌案底下走出来,脚步悄无声息。
沈漆灯侧身看向她,正要开口,唐峭突然伸手一拳,狠狠打在他腹部。
这一拳用了七成的力量,沈漆灯被她打得微微蜷缩,他低着头,眼睫低垂,唇边溢出破碎的轻笑。
“我刚才明明帮了你……”
“说得好像把我引来的人不是你一样。”唐峭语气平静。
沈漆灯轻叹一声,慢慢站直身体。
“好吧,那我们扯平了。”他点亮蜡烛,视线从唐峭红肿的唇上轻轻扫过,“你还没有告诉我,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
唐峭蹙眉:“什么东西?”
“就是你藏在这里的东西。”沈漆灯点了点她胸口的位置。
唐峭沉默几秒:“那是我娘给我的香囊。”
愿赌服输,既然已经被发现,那她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香囊?”沈漆灯微微歪头,似乎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唐峭:“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什么是香囊。”
沈漆灯神色坦然:“我的确不知道。”
唐峭:“……”
一时之间,她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该鄙视他还是该同情他。
“你别管它是什么,这不重要。”她学着沈漆灯的语气,“反正里面只装了几块碎银,还有一些干花,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沈漆灯:“但你很在乎它。”
唐峭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无奈:“因为它是我娘的遗物。这样你明白了吗?”
沈漆灯安静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唐峭觉得他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有明白。
因为他的目光正停在她的唇上。
唐峭后知后觉地感到疼痛,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鲜血顺着指尖流了下来。
唐峭一字一顿道:“你是狗吗?”
第43章
沈漆灯慢条斯理地说:“是你先咬的我。”
说着, 他伸出舌尖,鲜血还在缓缓渗出,被烛火一照,显得猩红又黏腻。
唐峭冷笑:“是你先算计的我。”
沈漆灯笑了笑:“是你先挑衅的我。”
这样追究下去, 简直没完没了。
唐峭擦掉唇上的鲜血, 没有再说话。
沈漆灯咬破了她的嘴唇, 她咬破了沈漆灯的舌头。某种意义上,他们算是又一次打成了平手——但她还是觉得不甘。
因为她发现沈漆灯并不厌恶这样的接触。
也许他是厌恶的,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也没有对他造成不利的影响。
虽然第一次可以用这种方法分散他的注意力,但如果再有第二次、第三次, 对他肯定就没有效果了, 而且大概率还会被他更加用力地报复回来。
……有种伤敌八百, 自损一千的感觉。
唐峭的心情顿时变得很糟。
她脸色阴郁,冷冷地扔出一句“我要回去了”便向外走去。
“你不跟我一起回去?”沈漆灯在她身后出声。
“怎么?”唐峭脚步一顿, “你摸不着回去的路?”
“我是怕你被他们发现。”沈漆灯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手指从她柔滑的发丝间穿过, “要是他们还在外面呢?”
唐峭面无表情:“我和你一起出去就合理了?”
沈漆灯耸了耸肩:“起码他们不敢说什么。”
唐峭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
两个人一起出去, 就算被发现,看在沈漆灯的面子上, 李管事也不敢追究下去;但若是只有她一个人, 李管事就必须将此事告诉沈涟了……
明天就是生辰宴,这个节骨眼上,她不想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唐峭微微沉默, 不太情愿地开口:“那就这样吧。”
沈漆灯愉快地勾起嘴角。
唐峭眼睫微掀, 侧眸看了他一眼。
沈漆灯:“在看什么?”
唐峭垂下视线, 语气已经恢复平静:“没什么。”
她眼睫低垂,柔和的面孔隐在晦暗不明的阴影里,唇色殷红,让沈漆灯想起她与自己唇舌纠缠的样子。
柔软,甜美,无法自拔。
比以往的任何一次交手都让他欲罢不能。
血液的流速似乎又快了些,沈漆灯就这样近距离地看着唐峭,突然轻轻出声。
“你的嘴唇还疼么?”
唐峭反问:“你说呢?”
“看来我刚才的确咬得很重。”沈漆灯的语气似乎很认真,“这样吧,我让你再咬一次?”
唐峭:“……”
她抬眸看向沈漆灯,眼神充满毫不掩饰的鄙夷。
“你以为我还会再上一次当?”
沈漆灯弯起眼睛:“这次我绝不还嘴。”
唐峭静静打量他,然后抓住他的衣襟,看着他的眼睛,将他慢慢拉向自己。
沈漆灯没有抵抗,任由唐峭这样拉扯自己,他唇角微弯,眉眼在幽暗的烛火下显得莫名温顺。
一片寂静中,唐峭缓缓凑到他的耳边,轻轻吐出两个字——
“不要。”
沈漆灯感觉到她的气息,如此接近,像轻柔无声的流水,慢慢浸入他的血液。
他无法抑制地想要得到更多。
然而下一刻,唐峭便与他拉开了距离。
“听明白了吗?”她盯着他的眼睛,目光平静而危险。
沈漆灯微怔,旋即低笑出声:“好吧。”
唐峭从他透亮的眼睛里看到了遗憾,而他似乎也没有掩饰的打算。
果然不安好心。
唐峭移开视线,向酒窖出口走去。
然而沈漆灯却没有跟上来。
又要搞什么花招?
唐峭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她看向身后,催促道:“怎么还不走……”
“这里有谈风月。”沈漆灯一边俯身提酒坛,一边狡黠地对她眨了下眼,“反正已经暴露了,不拿白不拿。”
唐峭默了默:“清光峰主摊上你这么个徒弟,真是三生有幸。”
沈漆灯笑意盈盈:“过奖。”
唐峭:“……”
这人没救了。
翌日,生辰宴终于开始。
午后,客人便陆陆续续地前来道贺。沈涟在外面接待,唐峭和沈漆灯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直至傍晚,侍女才过来召请他们。
“公子,小姐,可以入席了。”
沈漆灯正靠着树干睡觉,唐峭则坐在一旁看书。
听到侍女的召请,唐峭应了一声“来了”,然后向沈漆灯投去一瞥。
沈漆灯这才睁开眼,慢吞吞地站起来。
二人跟着侍女穿廊过桥,一路没有停歇,很快来到沈府的宴客厅。
厅堂很大,桌椅摆设都是沉朴的色调,一眼望去并不算辉煌,却大气雅致,和沈涟的个人气质很是贴合。席位上已经有不少客人入座,唐峭和沈漆灯年纪最小,被安排在了比较偏后的位置。
唐峭奇怪道:“你怎么和我坐在一起?”
他是沈涟的儿子,按理说应该坐下首才对,再不济也是在主位附近,无论如何都不该和她坐在一起。
沈漆灯看了一眼前面的沈涟,理所当然地说:“因为我想离他远一点。”
唐峭:“……”
那你还真是叛逆。
回想起沈涟对他近乎纵容的态度,唐峭对这对父子间的关系越发好奇。但她不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之前到处打听沈漆灯不算,最多算调查;况且这也不足以成为沈漆灯的弱点,所以她就算再好奇也没有意义。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也让她断了深入探索的念头。
因为沈漆灯没有利用那只香囊对付她。
从酒窖出来后,他就再也没有提及香囊的事情,也没有试图从她这里再次抢夺。
唐峭不知道他是因为不屑做这种事,还是因为这只香囊是方璎留给她的遗物……也许他什么都没想,只是单纯对这种东西没有兴趣而已。
无论如何,这种态度都让她感到了一丝安心。
唐峭收敛心思,继续看向宴席。
说是没有对外宣传,宴请的都是沈涟的亲朋好友,但实际上还是来了乌泱泱一大群,男女老少什么人都有,唐峭大致数了数,足有上百。
唐峭低声询问一旁的沈漆灯:“这些都是你爹的朋友?”
沈漆灯托着下巴,百无聊赖道:“大概吧。”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不喜欢这种场合。
唐峭却是如鱼得水。她一直盯着厅堂的大门,只要有女客进来,便会眼睛一亮。
“好漂亮!”
修道之士美人如云,能与沈涟意趣相投的,更是容貌气质俱佳,放眼整个修真界也属上乘。
然而沈漆灯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依然一副懒散倦怠的样子,仿佛那些不是惊艳四座的美人,而是千篇一律的木头。
要不是他偶尔还会眨一下眼,唐峭差点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就连他师父宋皎到场的时候,他都没有任何表示。
不过宋皎倒是看见了他,并且颇为欣慰地松了一口气。
但他脸上的欣慰并没有维持太久——因为下一秒,他便看到了坐在沈漆灯身旁的唐峭。
这次宋皎很快便认出了唐峭的身份,一向淡然的神情瞬间变得惊疑不定。
可能也开始脑补了吧。
唐峭内心无奈,但还是隔着客席对他颔首行礼。
宋皎神色复杂地走向自己的席位。
大概又过去半刻钟,客人终于到齐了。厅堂里座无虚席,气氛融洽,沈涟举杯起身,一番简单致辞后,数十名美艳舞姬鱼贯而入,开始奏乐起舞。
唐峭看得津津有味。
待歌舞结束,席上掌声雷动,一位身着紫裙的美貌女子袅袅起身,对沈涟笑道:
“沈尊主,今日是你的生辰,这样难得的好日子,不如将千年龙角拿出来,让我等一饱眼福如何?”
沈涟笑意从容:“不过是一对龙角罢了,哪有在场的舞姬好看?”
“沈兄,别这么小气啊!”
“对啊,我们也想看!”
“就看一眼,又没人抢,你小子怕什么?”
这些客人一看就与沈涟关系很好,说话都很随意,完全没有一点客套疏离的感觉。
沈涟被他们劝得招架不住,只好无奈道:“好吧,那诸位稍等片刻,我派人去取。”
说完,他召来一名侍从,低声嘱咐。
唐峭疑惑道:“什么千年龙角?”
她上一世虽然不怎么关注修炼以外的事情,却也知道龙这个种族早就灭绝了,现在的蛟龙充其量只能算是长得像龙,和传说中的真龙还差得很远。
“据说是千年以前,最后一只龙褪下的龙角。”沈漆灯懒洋洋地说,“正好被沈家人捡到了,就当成宝物收了起来。”
原来是真龙褪下的龙角……
唐峭顿时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这么想看了。
古董嘛,谁不想看呢?
在座众人翘首以盼,一段时间后,侍从终于将龙角送了过来。
宴席上的客人无不对此充满好奇,绸布摘下的瞬间,几乎所有人都伸长脖子,睁大眼睛,发出了高低不一的惊叹。
这是一对保存完好的龙角。龙角长约九尺,形似荆棘,莹白如玉,如同一对活物,在厅堂中央静静散发着光辉。
“原来这就是真龙的头角……”
“和蛟龙果然不同……”
众人感叹不已,有人甚至想上手摸一摸,但碍于这是沈家珍藏,终究还是忍下了。
观赏完千年龙角,筵席正式开始。宾客之间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宴会的气氛很快推向了高潮。
唐峭很快就吃饱了。
她嫌这里吵闹,于是打算偷偷离席。谁料刚起了个身,手腕便被握住了。
沈漆灯抬着眼睫看她:“你要去哪儿?”
唐峭淡定道:“出去透透气。”
沈漆灯抓着她不放:“我和你一起去。”
唐峭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又坐回去。
沈漆灯挑眉:“不去透气了?”
“比起和你一起出去,”唐峭扬起微笑,“我觉得还是这里更舒服一点。”
沈漆灯闻言,不在意地笑笑,松开了她的手。
宴席上温度渐高,少顷,一名仆从过来为他们添酒。
唐峭正好口渴,端起酒杯,正要送到唇边,腕上的衔尾蛇镯子突然动了一下。
唐峭微眯双眼,试探性地将酒杯继续往嘴边送。
这次蛇首直接张口,松开了一直紧咬的蛇尾,接着扭转方向,在她的虎口处咬了一下。
唐峭:“……”
她立即将镯子举到沈漆灯的眼前,说:“你看。”
沈漆灯眸光一动:“酒里有毒。”
二人默契对视,旋即望向席上。
宾客们正在推杯换盏、把酒言欢,然而变故突生,如同倾倒的多米诺牌一般,一转眼的功夫,接近一半人便倒了下去。
连沈涟都倒在了坐席上,手中酒杯滚落在地。
“怎么回事?”
“沈兄?范兄?”
“不好……这酒有毒!”
众人很快反应过来,纷纷运转灵力,将之前喝下的酒都逼出来。宴上登时乱作一团,在一片混乱中,一道身影极快地跑出了厅堂。
是那名紫衣女子。
唐峭与沈漆灯对视一眼,二人几乎同时起身,迅速追了出去。
厅外夜色浓郁,凉风飒飒,紫衣身影疾驰飞掠,速度快得惊人。
唐峭抬手结印,数十根藤蔓倏然飞出,如灵蛇般捆住了她,几乎是同一瞬间,一道冰冷剑光袭了过去。
夜色之中,剑光似乎与什么东西狠狠相击,只听“咔嚓”一声,许多如镜子般通透的碎片从紫衣女子的身上掉了下来。
女子慢慢转身,月光倾泻而下,照出一张俏丽而熟悉的面孔。
是消失在安乐村的荆小玉。
“又是你们……”荆小玉眯了眯眼睛,裙摆在空中飘扬,“我怎么这么倒霉,在哪儿都能碰上你们这对夫妻?”
唐峭:“……”
她听到沈漆灯发出了一声轻笑。
第44章
唐峭从沈漆灯的笑声里听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味道。
这家伙还真是不分场合……
唐峭瞪了他一眼, 扭头看向荆小玉,冷冷强调:“我和他不是夫妻。”
“不是夫妻?”荆小玉似乎不信,“那你们干嘛总是黏在一起?”
唐峭:“……”
你管得也太多了,而且这是现在应该讨论的事情吗?
她懒得多说, 手指一动, 捆住荆小玉的藤蔓瞬间收紧, 荆小玉疼得直吸气,神色却全然不惧。
“崔黎呢?他没有跟你们一起?”
唐峭笑了:“你居然还记得他。”
“毕竟也是我看中的人, 虽然无趣, 但也不是这么快就能忘记的。”荆小玉面露羞涩,白皙的脸颊泛起红晕, 如同情窦初开的纯真少女, “况且, 我还欠他一块帕子呢……”
话音未落,又是一道凛冽剑光向她袭去。
荆小玉脸色一变, 立刻双手交握,一柄长剑从她的手心浮现而出, 她握住剑柄,猛然一挥, 两道剑光在空中相击,发出激烈的碰撞。
沈漆灯轻挑眉梢, 唐峭也随之蹙眉。
荆小玉使出的剑法极为强悍, 如果对手不是沈漆灯,这会儿恐怕已经被剑势反伤,流血不止。
藤蔓被剑光斩断, 纷纷掉落, 荆小玉落在飞檐上, 莞尔一笑。
“别以为只有你们会用剑。”
说着,她再次起剑,剑锋凝聚起森冷光芒,如奔雷疾走,转眼便向二人冲去。
唐峭面色沉静,双手结印,一道金色大阵突然出现在她和沈漆灯的脚下。
这是……近距离的传送阵!
沈漆灯眼眸透亮,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唐峭的意思。他反手握剑,剑刃闪过银色寒芒,下一刻,他的身形突然在原地消失,荆小玉神色微变,紧接着,她握剑的手背突然传来一阵钻心般的剧痛。
“啊啊啊——!”
荆小玉痛得尖叫出声,鲜血从她的手背汩汩流出,她无法控制,连人带剑一起从飞檐上掉落下去。
长剑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沈漆灯一脚踩上去,唇角含笑,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还能拿得起来吗?”
荆小玉恨恨地看着他,另一只完好的手灵活一翻,指间旋即多出一张爆破符。她毫不迟疑,正要将爆破符扔向沈漆灯,身侧突然传来极快的抽动声,紧接着,几根柔韧的藤蔓倏地缠上她的五指。
“老实一点。”
唐峭走过来,平静地从她手中取走爆破符:“我的耐心不多。”
沈漆灯侧眸看了她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似有若无地翘起。
荆小玉的右手鲜血淋漓,她狼狈地坐在地上,裙摆蹭上血污,看向唐峭与沈漆灯的眼神充满愤恨。
“你们两个为什么总要妨碍我?”
“凑巧罢了。”唐峭并不想多做解释,她平静地俯视荆小玉,目光像浸了冰雪,“酒里的毒,是你下的?”
荆小玉轻哼一声:“你有证据吗?”
嘴还挺硬。
“不承认也没关系。”唐峭继续道,“现在回答第二个问题。”
“你的目的是什么?”
荆小玉仰头看着她,额头渗出冷汗,眼神却很倔强:“我才不告诉你。”
唐峭怀疑是自己表现出来的震慑力太低了。
她微微凝眸,正要转变拷问方式,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沈漆灯突然开口。
“是为了那对龙角吧?”
荆小玉将目光移向他,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沈漆灯讥诮地看着她,指尖亮起幽幽蓝火:“要我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吗?”
荆小玉想起右手被刺穿的痛楚,这才不情不愿地避开视线。
唐峭:“为什么要偷那对龙角?”
荆小玉理直气壮:“好东西谁不想偷?”
“……”
唐峭突然有种自己在浪费时间的感觉。
她不再看荆小玉,又放出数十根藤蔓将荆小玉牢牢绑住,然后侧头对沈漆灯说:“走吧。”
沈漆灯似乎有些遗憾:“就这么放过她?”
唐峭:“她不归我们管。”
荆小玉闻言,顿时警觉:“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自然是带你去见沈尊主。”
“你说那个沈涟?”荆小玉嗤笑,“他已经被我毒倒了。”
唐峭不假思索:“那就带你去见崔黎吧。”
荆小玉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自己想。”
唐峭懒得与荆小玉多说,她收紧手中藤蔓,转身便往回走。
这时,一道剑光突然划破夜空,从天而降。
这是一道恢弘壮丽的剑光。剑光自黑夜中亮起,如万雷奔腾,星河川流,与荆小玉的剑光相似,却比她的剑光耀眼百倍,也森冷百倍。
“闪开!”
一声厉喝在二人身后响起。
沈漆灯目光一凝,一把握住唐峭的手疾退数尺,与此同时,一道蓝色身影飞掠而来,挥剑挡下了那道耀眼的剑光。
是宋皎。
藤蔓被剑光割断,荆小玉看向空中,惊喜道:“主人!”
溶溶月色下,一个白衣黑发的男子静静立在飞檐之上,手持一柄长剑,剑光清冷幽寂,比月色更刺骨。
他脸上覆了一张白色面具,面具上没有任何花纹,只有两个狭长的黑洞。
唐峭从来没见过这样诡异的人。
她侧头看向沈漆灯,正要询问他认不认识刚才的剑法,突然发现他的脸上多了一道血痕。
唐峭微怔:“你……”
“嘘。”沈漆灯抬手抵住她的嘴唇,眼睛清透而安静,“听他们在说什么。”
他脸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唐峭定定看着,终于还是压下了心底的躁动,将目光移到面具人的身上。
沉沉夜空下,宋皎看着飞檐之上的白衣男子,神色凝重。
“你是……观月人?”
男子轻轻笑了,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来,显得低缓而沉闷。
“阁下竟然认识我,真是荣幸之至。”
“当年你名震天下,修真界人人自危,我又怎么可能不认识……”宋皎皱紧眉头,“多年未见,你的剑法似乎又精进不少。”
观月人仍是低笑:“阁下慧眼如炬。”
听他们对话的语气,这个观月人以前似乎还是个厉害人物。之后应该是消失了一段时间,现在又再次出现了,修为还比以前更加高深。
唐峭想起上次在安乐村,荆小玉也是叫了一声“主人”就被救走了,现在看来,那个救走她的主人就是这位观月人。
怪不得荆小玉有恃无恐。
唐峭心念电转,目光往前一扫,发现荆小玉跑得已经快没影了。
这家伙动作怎么这么快!
唐峭立刻戳了下沈漆灯,沈漆灯循着她的视线望去,也看见了那道迅速远去的紫色身影。
二人之间默契十足,无需多言,便已心领神会。
正要提气追去,一道剑光忽然凌空飞来,不等沈漆灯出手,宋皎便挡在了他们前面。
“快追,我来对付他。”宋皎背对他们,周身现出重重剑影。
“是。”唐峭低应一声,与沈漆灯对视一眼,同时疾掠而去。
夜色沉沉,沈府里的所有仆从都像消失了一样不见踪影,偌大的沈府空空荡荡,只有唐峭二人的身影在移动。
唐峭并不知道龙角藏在何处,好在身边还有个沈漆灯。虽然他在这里待过的日子寥寥可数,但他好歹也是沈涟唯一的子女,沈家宝物藏在哪里他还是清楚的。
二人一路疾行,很快来到一处密室前。
密室石门大开,窄道幽深,下面透出隐隐微光,显然已经有人抢先一步进去了。
唐峭认真地问:“这下面有机关吗?”
沈漆灯不紧不慢道:“你想多了……”
那完了。
唐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二人顺着窄道往下走,约莫下到数十米深处,视野忽然开阔。
室内光芒明亮,安静冷寂。一座玉台坐落在正中央,玉台上盖着一块黑色的绸布,绸布中间呈圆形,光芒便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唐峭走过去,一把掀开绸布。
本该摆在下面的千年龙角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颗硕大圆润的夜明珠。
唐峭不由叹了口气:“还是来迟一步。”
沈漆灯双手环胸,漫不经心地环顾四周:“动作还挺快。”
不仅是千年龙角,连荆小玉也消失了。唐峭猜测她多半是用了传送符之类的东西,所以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带着龙角全身而退。
伪装,毒药,传送符……
准备得可以说是相当充分。
唐峭拿起比拳头还大的夜明珠,无奈道:“现在怎么办?”
沈漆灯:“什么怎么办?”
“龙角啊。”唐峭第一次露出苦恼的表情,“我们明明都追过来了,却仍然没守住龙角,还让荆小玉跑了……”
“这种事跟你没关系。”沈漆灯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看她,“要怪也是怪沈涟,若非他自己大意,又怎么可能让荆小玉混进来?”
唐峭哑然。
他还真是讨厌沈涟。龙角丢失,沈涟明明是最大的受害者,到他口中,反而变成罪魁祸首了……
唐峭内心复杂,本想结束这个话题,突然神色微顿,慢慢看向沈漆灯。
沈漆灯轻轻眨眼:“怎么了?”
“你刚才……”唐峭看着他,眼神古怪,“不会是在安慰我吧?”
第45章
这句话一问出来, 整个密室里都安静了。
唐峭并不想做这种毫无理由的臆测,但沈漆灯刚才给她的感觉的确很像是安慰。
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诡异。
会让她下意识地提高警惕。
毕竟沈漆灯可是一个连坐车辇都要给她使绊子的人,这种时候不借机搞事已经很稀奇了, 又怎么可能会真心实意地安慰她……
唐峭越想越古怪, 她看着沈漆灯, 虽然神色未变,但腰背已经微微紧绷。
她习惯这样面对沈漆灯, 更何况自己才刚被他算计过, 就在一天前。
她理应更加谨慎。
然而沈漆灯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谨慎。他弯起唇角,眼睛闪闪晶亮, 比唐峭手里的夜明珠还要剔透。
他看着唐峭, 笑吟吟地问:“不可以吗?”
唐峭沉默了。
她有些茫然。在她看来, 这不是可不可以的问题,而是可不可能的问题。
沈漆灯继续道:“你似乎对我有很大的偏见。其实我们一直相处得很好, 连荆小玉都看出来了,不是么?”
唐峭:“……”
她深深吸气, 然后不客气地说:“荆小玉就是个瞎子。她连我们在假扮夫妻都没看出来,你还指望她能看出点什么?”
沈漆灯似笑非笑:“我觉得我们演得挺真。”
真个鬼!
唐峭本想狠狠翻个白眼, 但转念一想,很快又冷静下来。
就算沈漆灯真的是在安慰她, 又有什么关系?
虽然他们上辈子是宿敌, 但沈漆灯又不知道,也许在他看来,她只是个有点意思的对手而已, 更何况他们现在还是利益共同体, 他会出言安慰她几句, 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是她自己太在意了。过于在意沈漆灯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这对她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她已经暴露了一个弱点。不能再这样落后下去了。
唐峭理清思绪,再次抬眸时,已经完全恢复平静。
“你说得对。”她说,“我们的确相处得不错。”
沈漆灯赞同点头。
“但你应该明白……”唐峭顿了顿,“这种不错,只是暂时的。”
沈漆灯笑了笑:“你的意思是,等离开沈家,我们就会分道扬镳?”
“不。”唐峭直直地看着他,咬字轻而坚定,“我会打败你。”
越接近沈漆灯,她就越了解沈漆灯的天赋有多可怕。每一次战斗,她都能感觉到他在变强,而这种变强又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天赋,更多则是归功于他的本能。
他好像天生就擅长战斗。
这对唐峭来说,无疑是惊喜的。
如果敌人不堪一击,胜利也就变得毫无意义。
只有沈漆灯这样的对手,才能让她热血沸腾、让她全力以赴。
夜明珠的光芒照亮了唐峭的脸庞,也照亮了她专注的、炽热的眼神。
沈漆灯凝视着她,目光与她一样专注。
他们之间仿佛有种黏稠的、无形的丝线在幽幽牵连着。
许久,沈漆灯轻轻笑了。
“我很期待。”他说。
二人离开了密室。
观月人已经消失了,宋皎一人持剑站在夜色下,月光映着蓝衣,比平日多了份清冷。
听到唐峭二人的脚步声,他转身看过来,眉头微微皱起:“如何?龙角还在吗?”
沈漆灯耸了耸肩,将夜明珠递给他。
“人和龙角都不见了,只剩下这个。”
宋皎闻言,眉头皱得更深:“观月人也跑了……”
唐峭见他神色这般凝重,不由开口询问:“峰主,请问沈前辈现在情况如何?”
“对了,沈涟!”
宋皎这才想起沈涟还在宴客厅,连忙掠身赶回去。
唐峭与沈漆灯也随即跟上。
宴客厅内灯火辉煌,除了荆小玉假扮的紫衣女修,在场宾客一个没少。
这些宾客有些还在昏迷中,有些正在帮其他人激出毒素,众人打坐的打坐,帮忙的帮忙,一眼望去,比之前还要混乱。
沈涟也在其中。
他已经醒过来了,只是脸色略微苍白,一只手捂着胸口,看起来还没有恢复完全。
宋皎皱着眉走过去,将他搀扶起来:“你怎么样了,要不要再检查一下?”
“不用,我已经好多了。”沈涟摇摇头,嘴角牵出一抹浅笑,“再说你已经帮我把毒素激出来了,哪里还有检查的必要。”
宋皎:“小心一点总没错。”
“不聊这些了。”沈涟缓声道,“刚才你匆忙追出去,可有追到什么人?”
宋皎闻言,神色又是一沉。
“是观月人。”他低声道,“他把龙角被偷走了。”
沈涟听了,顿时面露惊讶:“观月人?他不是早就……”
“你还是先别管他了,想想今天的事该如何处理吧。”宋皎叹气。
千年龙角虽然不是沈家的传家宝,却也是珍藏多年的宝物。如今突然被人盗走,还是在他这个家主的生辰宴上,必然会在修真界引起轩然大波。
沈涟苦笑:“龙角已经丢了,还能如何处理?当务之急,是先安顿好客人们,毕竟此事与他们无关。”
“也罢。”宋皎道,“我让漆灯和那个弟子也来帮忙……”
在宋皎的安排下,唐峭和沈漆灯用了些许灵力,将府上的仆从一一唤醒。
不知道荆小玉是何时将这些人都毒倒了,除了那几个留在厅堂添酒的仆从,其余几乎无一幸免。好在他们中的毒并不足以致命,只是让他们在极短的时间内陷入昏迷,就算没有人弄醒他们,时间一到,应该也能自己苏醒。
待到将府上的宾客全部安顿下来,天色已经微微发亮。
宋皎和沈涟站在书房内,宋皎神色忧虑,深深叹了口气。
“龙角被盗,旁系那群人必然会来找你的麻烦。”
“那也没办法啊,龙角确实是在我手里丢失的。”沈涟笑了笑,“大不了找回来就是,只要将龙角找回来,他们自然就无话可说了。”
“那可是观月人,恐怕不好找。”宋皎的语气很不乐观,“昨夜我与他交手了。他剑法高深,在我之上。”
“竟比你还强?”沈涟若有所思,“那与玄镜真人相比,又当如何?”
“那就无从可知了。”宋皎摇了摇头,“你认为,那对龙角对他能有什么用处?”
沈涟微微沉吟:“这我还真想不到。不过,我听说龙角可以入药,莫非……”
“龙角入药?”宋皎追问,“有什么药效?”
沈涟:“壮阳?”
宋皎:“……”
沈涟弯眸失笑:“我开玩笑的。”
宋皎闻言,脸顿时黑了:“都这种时候你还开玩笑,未免太不当回事……”
“东西既已丢了,我再焦头烂额,岂非白白消耗自身?”沈涟不急不缓地安慰道,“你也不必多想,这龙角说到底只是身外之物,好在昨夜无人伤亡,这才是最重要的……”
“你倒是看得开。”宋皎无奈叹气,“总之,事关观月人,我得尽快回去,将此事告知掌教。”
“嗯。”
宋皎继续道:“漆灯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就让他们跟我一起走吧,也省得路上再生事端。”
沈涟道:“你是指漆灯和唐峭?”
“对。”宋皎顿了顿,面露疑惑,“那个唐峭,我之前就想问你了……她怎么也在这里?”
沈涟微微一笑:“自然是我邀请她来的。”
“你邀请她?”宋皎奇怪道,“你邀请她干什么?”
若是沈涟直接邀请司空缙,那他还能理解。但邀请司空缙的徒弟,还是个刚入门不久的小姑娘……
宋皎不明白自己这个好友在想什么。
“你看不出漆灯对她的关注吗?”
沈涟看向窗外,神色温和,笑意盎然。
“而且,我也对她很感兴趣……”
第46章
宋皎闻言, 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你该不会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吧……”
沈涟:“你这想法也太禽兽了。”
宋皎不解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沈涟轻叹一声,转身看向他。
“在此之前,你有见过漆灯关注过谁吗?”
宋皎略一思忖:“没有。”
沈漆灯今年十七岁,正是最年轻气盛的时候。清光峰其他与他同龄的弟子都对周围的一切充满兴趣, 功法、剑招、甚至是夕照峰结的杏子……无论什么事物, 都能吸引这些少年人, 让他们为之好奇、为之兴奋,拼尽全力地去接触更多。
然而沈漆灯却截然不同。
他似乎对任何东西都提不起兴趣。也许是他的人生太顺利了, 他轻易便得到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穷尽一生都无法得到的东西, 因此他过早地对身边的一切感到无趣,即便身在其中, 也有一种游离在外的边缘感。
宋皎有时候也会疑惑, 像沈涟这么会享受的人, 是怎么养出漆灯这种儿子的?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这对父子在某些方面的确非常相像。
一样的随心所欲, 一样的心无所系。
所以在发现沈漆灯替唐峭要谈风月的时候,宋皎其实是非常震惊的。
难以想象, 他的徒弟居然会为了另一个人,做这种在他看来极其无聊的事情……
“我也没有。”沈涟拿起桌案上的折扇, 把玩两下又放了回去,“所以我才会对那个孩子感兴趣。”
“那个孩子”指的自然是唐峭。
宋皎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看看, 她有什么特别之处?”
沈涟微微一笑:“没错。”
“即便如此, 你也做得有点夸张了。”宋皎皱眉,似乎不太赞同,“如果漆灯对她的关注只是一时新鲜, 你这样明晃晃地邀请她, 日后让他们如何相处?”
“这点你不用担心, 只是一次生辰而已,不会影响什么。”沈涟神色平和,“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
宋皎:“什么?”
“他对唐峭的关注,可不是一时新鲜。”似乎想到了什么,沈涟笑了笑,声音渐低,“或许应该说是执着么?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啊……”
沈涟的生辰宴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那些中毒的宾客仍然留在府上,宋皎赶着回天枢,于是没有在沈家多做停留,天刚亮便带着沈漆灯与唐峭离开了。
除了这两个逃过一劫的幸运儿,他还带了宴席上的毒酒、荆小玉散落的碎片、以及替换龙角的那颗夜明珠。
其实这些东西沈家自己就能分析,但涉及观月人,宋皎还是想谨慎一点。
路途遥远,待他们回到天枢,已是午时。
宋皎带着唐峭二人,直奔临渊峰。
早在路上,阳真掌教便已收到宋皎的传音,此时所有峰主都已到齐,众人坐在临渊峰的主殿之内,看着宋皎走了进来。
唐峭和沈漆灯被安排在殿外等候,掌教一旦传召他们,便可立即进去。
阳真掌教坐在主位上,神色沉稳而端肃:“清光峰主,先坐。”
宋皎颔首行礼,走到空位前坐下。
阳真掌教:“关于千年龙角被盗一事,我已告知在座诸位。按理说,这本该由沈家自己负责,与天枢无关,但——”
他微微停顿,望向宋皎。
宋皎起身,直截了当道:“观月人,在沈府现身了。”
此话一出,在座几位峰主无不惊讶。
“观月人?”时晴峰主轻蹙秀眉,“你是指数十年前搅得整个修真界不得安宁的观月人?”
宋皎:“正是。”
回雁峰主:“他不是早就消失了吗?怎么会突然现身?”
“他的目标是那对龙角。”宋皎道,“但我怀疑,近期我们惨死在外的那五名夜行使,也与他有关。”
时晴峰主:“你是说,那五名夜行使是被他杀死的?”
“很有可能。”宋皎平静道,“昨晚我与他交锋过,他的剑招走势十分独特,和那五名夜行使所受的剑伤有几分相似。”
回雁峰主闻言,不由叹了口气:“如果能比对一下就好了。”
一直没有出声的玄镜真人突然开口:“现在不能吗?”
回雁峰主摇头:“那五名夜行使已经入殓了。”
夕照峰主幽幽举手:“其实,也可以把他们再挖出来……”
“积点德吧你!”回雁峰主瞪了她一眼,夕照峰主脖子一缩,立马不吱声了。
“那其他人呢?”时晴峰主不死心,“有没有其他夜行使也受过类似的剑伤,叫过来让宋皎辨认一下也行啊。”
“其他人……”回雁峰主想了想,忽然一拍桌案,“还真有一个。你们等着,我现在就叫他过来。”
片刻后,崔黎来到临渊峰主殿。
他看着殿门外的二人,面露迟疑:“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宽阔恢弘的殿门之外,唐峭正在盘膝打坐,沈漆灯则靠着柱子转剑,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这两人是把掌教的主殿当成他们自家门口了吗?
唐峭睁开眼睛:“看不出来吗?我在打坐。”
沈漆灯懒洋洋地点头:“我在看她打坐。”
崔黎:“……”
他看了一眼庄严深邃的大殿,略一思索,斟酌道:“你们可知道峰主急召我来,所为何事?”
唐峭:“应该是为了荆小玉的事吧。”
听到这个名字,崔黎的神色微微一变。
“她又出现了?”
“嗯。”唐峭应声,抬眸扫了他一眼,“你给她送过帕子?”
崔黎一愣:“什么?”
唐峭:“她说她还欠你一条帕子。”
崔黎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这时,他身上的玉牌再次发出清脆声响。他垂眸看了一眼,低声道:“我先进去了。”
崔黎大步走进大殿,殿门外重新恢复寂静。
沈漆灯看向唐峭,似笑非笑道:“你连荆小玉的话都记得?”
唐峭闭上眼睛:“我记性好。”
“有多好?”沈漆灯漫不经心地问,“任何事都能记得?”
“任何事不至于……”唐峭顿了顿,直截了当道,“你想问什么?”
沈漆灯轻挑了下眉,站直身体,视线定在她安静垂下的长睫上。
“我想问……”
话音未落,大殿里突然传出一声传唤。
“漆灯。你们进来。”
沈漆灯眼中闪过一丝遗憾,接着对唐峭笑了一下:“走吧。”
二人进入大殿时,宋皎已经结束了比对。
司空缙看到唐峭进来,眉梢微扬,神色有些惊讶。
唐峭没有传信给他,他只知道沈家龙角失窃,却不知道唐峭也与此事有关。
哦,还有姓沈那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