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州潮湿温热,山林茂密,虫蛇极多,一楼一般不住人,用来储藏粮食或圈养家畜。
八方客栈的分店,自然也入乡随俗。
院子的格局没变,马厩、通铺分列左右,只是主楼和通铺都变成了吊脚楼。
因竹子的承载能力有限,主楼只有两层可供居住,说是客栈,实际就是八人在达达城的落脚之地。
能不能营业还另说。
主楼共十二间房,二楼九间,三楼三间,陆见微依旧住在三楼最中间。
二楼房间,由薛关河五个伙计随意挑选。
通铺三间房,由温家主仆包圆。通铺设计了斜长的坡道,供轮椅行驶。
落定后,伙计们忙活起来。
劈柴的劈柴,打水的打水,做饭的做饭,一切都井然有序。
“啪!”薛关河一巴掌拍死蚊子,瞅着掌心的蚊子尸体,惊道,“这里的蚊子也太大了吧!”
阿迢从药包里掏出瓷罐,递给他。
“这是什么?”
“驱蚊的药,也能止痒。”
薛关河接过,抠出一点膏体抹在痒包上,瞬间感到一股清凉,驱散了痒意。
“真的好用!”
阿迢给其余伙计也发了驱蚊药。
“能不能也给我几罐?”阿耐挠着手背,跑过来问,“我可以给钱的。”
阿迢:“一罐五两。”
“行,五两就五两。”阿耐花了十五两买了三罐,进了房间跟温著之说,“公子,等会我出去买些驱虫的草药。”
西南别的不多,驱虫的草药半点不缺。
话音刚落,院门传来吱呀一声,有人进来。
温著之驶出房间,于廊道看向来人。
典型的异族装扮,浅麻色头巾圈在额上,相貌寻常,瘦高精悍。
他看到温著之,立刻龇出整齐的门牙,兴高采烈道:“温公子,你们都到啦?”
说的是中原话,口音有些生硬。
温著之颔首笑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男人放下背篓,从里面取出新鲜的药草,“我估摸着你们快到了,就去挖了驱虫的草药,等煮了水,洒在院子里,虫蛇都不会过来了。”
阿迢闻言走近,仔细瞧了瞧,“是窣窣草。”
“阿妹也懂草药?”男人憨厚笑道,“是窣窣草,专门驱赶虫蛇的。”
阿耐撑着栏杆,扬声道:“阿木沙,你可别小看她,她是很厉害的大夫。”
“大夫?”阿木沙肃然起敬,“阿妹年纪这样轻,竟能当巫师啦!”
“巫师是什么?”岳殊好奇问。
阿木沙解释:“巫师是族里给人驱邪治病的,族里有谁躺着起不来,都会请巫师过去,巫师很厉害的,但我没见过像阿妹这样年轻的。”
“阿迢姐姐的确很厉害。”岳殊与有荣焉。
阿木沙竖起大拇指,又转向温著之。
“温公子,我去把草药煮了。”
温著之:“有劳。”
“不用这么客气,你救过我的命,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阿木沙爽朗道,“等有空了,你一定要去家里做客,带上你的达宾们一起。”
“好。”
阿木沙提着背篓去熬煮药水,碰巧薛关河在厨房开灶,两人聊了几句,各自做自己的事。
“温公子,‘达宾’又是什么?”院中岳殊问。
梁上君不知从哪窜出来,替他解答:“就是‘朋友’的意思。”
“原来如此,你懂得真多。”
“那是自然,世上就没有我不通晓的语言。”梁上君得意翘起二郎腿,“人生地不熟,你们可不要随意出门,要不然迷了路都找不到人问。”
岳殊乖乖点头:“知道了。”
阿木沙洒了药水后就离开客栈,他住在城外山里的寨子里,得早点赶回去。
“等等。”阿耐叫住他,给他塞了一包糖,“带回去给你家阿妹阿弟吃。”
阿木沙捧着糖包,嘴角咧得更开。
糖在滇州是稀罕的东西,以前他们一年到头都尝不到多少甜味,和中原通商后,有中原商队带来一小块一小块的糖,与他们交易草药或动物皮毛,他们才有机会吃到。
可是不管在哪里,糖都是紧俏货。中原人都吃不起,滇州就更别说了。
商队带来的糖,大多都进了大族的口袋,像他们这种寻常的寨民,哪有机会买到呢?
他连声感谢,将糖包小心放入竹篓。竹篓不敢背在后面,便单手提着,上头覆盖着细密的竹子枝叶。
院门重新关上。
众人已经饥肠辘辘,好在薛关河手脚快,饭菜没一会儿就端上桌。
为了便利,厅堂没有设在主楼,主楼旁另建一座竹屋,专门用来做饭和吃饭。
主楼的房间只用来休息。
吃饱喝足后,大家各自去做自己的事。
陆见微在前院叫住温著之。
“建造客栈的账本给我,稍后将钱还你。”
客栈是温著之托人建设的,资金也是他垫付的,陆见微没想过占这个便宜。
温著之看了一眼阿耐,后者从房间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陆见微。
客栈建造多用竹子,竹子在这里不值钱,土地和人工费占了大头,但总额比陆见微想象的要少得多。
这样一座客栈,只花费了四十五两银子。
她付了钱,又问:“你可知林从月生前居所在何处?”
林从月死在西南,胡九娘手里的“赴黄泉”和其半成品解药药方,是从她死前的居所里得到的,窦亭也从那儿偷了她去世前的手札。
魂断岭危机重重,不能直接前往,不如先去一趟林从月的故居,或许能有新的发现。
温著之捧着钱袋,仰头望着她,说:“在魂断岭西侧,不过,十年前那里尚不属于缪族领地。”
“现在位于缪族?”陆见微沉吟道,“缪族是滇州大族,祖祖辈辈都居于深山,是滇州最为神秘的族群,极为排外,贸然前往恐怕不妥。”
她看过泸州书院的书,对西南部落局势有了一定了解。
滇州有三大族群,也可以称为部落。
布瓦族性情最为温和,与中原做交易的以该族族民居多;俋族好勇斗狠,较为野蛮;缪族最为神秘,居住在群山之中,很少与外界往来。
初来乍到,要稳妥为重,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她问:“阿木沙是布瓦族人?”
“是的。”温著之笑问,“陆掌柜有计划了?”
陆见微摇首:“暂时没有。不论如何,我们得先在达达城立足。”
只有先立足,才能有机会打入部落内部。排外,是因为给的好处还不够多。
利益到位,一切都好说。
太阳西斜,橘色的光线笼罩一座座竹屋,镀上一层暖融的色泽。
高阔的天穹俯瞰这一方小院,不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在天际印下一笔水墨,青山如画,碧空如洗。
滇州与中原相比,别有一番意趣。
“温公子,一路舟车劳顿,早些休息。”陆见微招呼一声,转身就要步入主楼。
“砰——”
一道激烈的碰撞声忽然传来。
“咚——嘭——轰——”
声音越来越近,其中夹杂着不少惊叫、怒骂和哭嚎,直逼八方客栈。
陆见微耳朵微动。
一个五级武师和十几个四级、五级武师斗殴,砸毁了不少沿街商铺,还伤了不少无辜居民。
眼看着就要砸到八方客栈。
她毫不犹豫,花费二十多万,从商城购买防御道具和攻击道具,并同时升到七级。
如今她已八级,可以不惧旁人砸场子。
可她不可能一直待在客栈里,客栈里还有等级低的伙计,这些吊脚楼也是辛辛苦苦建造的,总不能刚来就要被砸坏。
道具绑定客栈的一瞬间,斗殴中的一员被人踹飞,直直砸上客栈院墙,紧接着便是各类刀剑斧钺,纷纷砍向客栈大门,全然不顾会不会给客栈造成损失。
霎那间,一股强横的力量从客栈内推出,如巨掌拨开云雾,露出云雾遮掩下的来自深渊的森然。
所有人都被掀出客栈,砰然倒地。
客栈完好无损,与周围凌乱的店铺形成鲜明的对比。
陆见微站在院中,负手而立。
伙计们全都跑出来,站成一排,瞅着客栈外哎呦叫骂的不速之客。
他们都穿着滇州服饰,说着叽哩哇啦的俚语,从地上爬起后,目光不善地看向客栈众人。
“閖咁恴!”
领头之人面目凶恶,一道疤横亘左脸,截断眉毛,从眼尾划到耳根。
陆见微:???
说的什么玩意儿?
梁上君逮到表现的机会,尽心翻译:“他是问‘谁干的’。”
“恶人先找茬?”陆见微无语,交待梁上君,“让他们滚。”
梁上君:“……”
他叽哩哇啦跟刀疤说了一句话,语调慢条斯理,态度却很强硬。
怎料刀疤勃然大怒,叫嚣了一句,众人还是没听懂。
“他问我们是什么人,竟敢招惹‘圣药堂’。”梁上君解释,“‘圣药堂’是达达城的地头蛇,在城里进行药材交易,必须要给‘圣药堂’缴纳一定的交易金。”
薛关河皱眉:“凭什么?这跟土匪有什么区别?”
“让他们滚。”陆见微还是这句话。
搞不懂这群人,明明已经不敌,还能如此嚣张,地头蛇当久了,连局势都看不清了?
梁上君只好向圣药堂的人表达陆见微的意思,并尽可能做到“信达雅”。
可是地头蛇哪能轻易低头?
方才丢了这么大丑,要是不跟这些中原人找回场子,圣药堂的脸往哪放?
阿石丘是五级武师,也是圣药堂的长老,一直以来,在达达城无往而不利。
他不是没遇到过比他等级高的中原人,可是那又如何?
达达城是圣药堂的地盘,圣药堂的手段多得很,那些不服管教的中原人吃尽苦头后可都学乖了。
他提起大刀冲向院门,并向身后手下使了个眼色。
当旁人都被他的蛮横吸引注意,手下们悄悄揭开腰间小篓的盖子。
细小的竹色虫子,从篓里爬出,落到灰褐色的地上,趁着无人注意,偷偷潜向客栈。
“微微。”小客实时提醒。
陆见微冷笑:“鬼蜮伎俩。”
她认得这种虫子,是西南较为常见的毒蛊,口器会分泌一种毒素,毒素极强,却不致命,只会让人全身皮肤溃烂半个月,痛不欲生。
道具启动,无形的力量瞬间绞杀钻入院墙的蛊虫,并将诸多蛊虫尸体一股脑儿送出客栈,落在阿石丘等人的面前。
阿石丘:“……”
碰上硬茬子了!
他紧握砍刀,神色凛然地说了一句话。
“他问我们是不是新来的,”梁上君尽职尽责翻译,“还说新来的要守达达城的规矩。”
“规矩。”陆见微不由笑了一下,“说起规矩,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怪不得总觉得客栈缺了点什么。”
温著之会意,“阿木沙会说中原话,不会写,客栈的规矩便没有准备。”
“无妨。”陆见微吩咐岳殊,“寻一块木牌,用中原话和滇州话,写明客栈的规矩。”
来活儿了!
岳殊兴奋点头,“我这就去!”
阿石丘见他们不理自己,愤怒挥刀砍了几下空气,凶狠地吐出一句话。
梁上君脸色扭曲一瞬。
“他说了什么?”陆见微问。
梁上君小心觑了一眼她,回道:“他说,中原人在达达城做生意,必须先给圣药堂交五百两银子,要不然咱们这店开不下去,还说……”
“说什么?”
“没有钱也可以,拿两个中原姑娘抵债。”
这话一出,众人皆默。
陆见微蓦地轻笑出声,夕阳的余晖照在她半张脸上,光影交织间,也不知她是如何动的手,细碎的石子流星般划过长空,准确击中院外十几人的穴道。
阿石丘:???
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怎么突然不能动了?
“好俊的暗器功夫!”阿耐眼中异彩连连。
武者的警惕心和防御力都很强,击中武者穴道并非一件易事,尤其是等级高的武者。
陆见微是八级武王,理论上讲击败他们轻而易举,可她方才分明没有使用内力。
她凭借的就是一手极漂亮的暗器功夫!
圣药堂的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陆见微:“都绑了,塞进马厩。”
向来只有她薅别人羊毛的份,没人能从她手里刮下一分钱。
想要她付什么交易金,没门。
伙计们用绳子绑了十几个人,在周围居民震惊崇拜的眼神中,将他们投入马厩。
“掌柜的,要不要喂他们寻常客?”薛关河问。
“不用。”陆见微说,“他们喜欢拿毒蛊害人,不如也让他们感同身受一下。”
方才她杀蛊虫的时候,特意留了一只。
“阿迢,拿虫子给他们都蜇一蜇。”她用帕子包裹虫子,递过去。
阿迢接过,好奇地打量几眼,便捏着虫子靠近圣药堂的人。
其中一人满脸焦急,眼神颇为无辜,嘴里说着听不懂的话。
梁上君转告陆见微:“掌柜的,他说他不是圣药堂的人,他是被圣药堂追杀的。”
陆见微说:“他方才借商铺摊位抵挡圣药堂,问他愿不愿意予以补偿,若是愿意,便放了他。”
她不反对紧急避险,但紧急避险后需要给受害者补偿。
违背这个原则,免谈。
第85章
出手,赚钱,遵从内心
那人显然是个识时务的, 表示愿意补偿。
从马厩出来,他就走到陆见微面前,躬身行了滇州的礼节,说了一句话。
梁上君实时翻译。
“阿木朗感谢诸位搭救之恩。”
陆见微:“并非搭救, 只是避免你与圣药堂的人打斗时毁坏客栈。补偿之后, 你就可以走了。”
“我身上没带这么多钱, ”阿木朗笑出一口白牙, “待我回到族中,取了钱,再回来。”
薛关河说:“你若赖账跑了, 我们也找不着你。”
“这是信物。”阿木朗取下脖颈上的狼牙, “我们布瓦族的勇士在成年时会独自猎一头野兽, 这是我的战果, 一直戴在身上,不会轻易丢弃。”
梁上君颔首道:“掌柜的,布瓦族的确有这个传统,而且他也姓‘阿木’,跟那个阿木沙或许是一个村寨的。”
“阿木沙?”阿木朗捕捉到这个字眼,惊喜道, “原来你们就是阿木沙的达宾,之前他说要买地建房子,迎接达宾的到来,就是你们吧?”
既然认识,那事情就好办了。
陆见微问:“圣药堂的人为什么要追你?”
“啊!”阿木朗黑黝黝的脸上浮现几分懊恼,“都怪我, 圣药堂那帮人不好惹, 你们还都是外地人, 恐怕……要不你们随我一同去寨子里,免得圣药堂找上门。”
岳殊:“既然圣药堂这么可怕,你为什么敢招惹?”
“我就是看不惯他们嚣张的样子,天天胡乱收钱,虽然收的是中原人的钱,可多少也会让族人吃亏,那个交易金就不该存在。”阿木朗义愤填膺道,“达达城有他们在,生意都不好做了。”
“没人管?”
“谁管?圣药堂堂主六级修为,在达达城算是顶尖了。”
阿耐:“你都五级了,你们族里就没有六级的?”
“有也没用,他在神教有靠山,谁敢找他不自在?”阿木朗自嘲道,“我也只能找找阿石丘的麻烦了。”
只要事情不闹大,底下人之间的小打小闹,上头是不会管的。
圣药堂堂主也不会闲得没事干,亲自出手对付阿木朗这样的小角色。
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
圣药堂十几号人被客栈绑进马厩,圣药堂颜面无存,很快就会成为达达城的笑柄,堂主肯定坐不住。
堂主要是亲自出手,事情就严重了。
陆见微对堂主不感兴趣,倒是被他口中的神教勾起几分兴致。
“听闻蛊神教是西南最大的教派,教众无数,诸多族民皆信奉蛊神,以蛊神为尊,俗称‘神教’。”
阿木朗与有荣焉:“没错,蛊神庇佑部落子民,教主就是神使,唯有教主能与蛊神沟通,这些年部落风调雨顺,都是因为蛊神的护佑。”
“蛊神护佑子民,为何蛊神教的神使还要纵容圣药堂为非作歹,伤害族民?德不配位的人你们为何还要畏惧?蛊神不会降下惩罚?”陆见微一针见血。
“蛊神日理万机,怎么可能关注到这些小事?”阿木朗有自己的一套逻辑,“你们中原的皇帝也不可能亲自去管一个村子的事吧?”
滇州已经纳入启朝版图数十年,阿木朗却还是用“你们中原”这样的字眼,可见心里面并不认可自己也是启朝人。
陆见微:“你说得有道理。”
“要不你们就随我回寨子里,圣药堂也不敢随随便便闯进去。”阿木朗竭力邀请。
陆见微笑着道:“开店做生意,怎能害怕客人上门?”
“什么意思?”
梁上君用布瓦族话回他:“你自己回去吧,不用担心,我们是来做生意的,不是做客的。”
“可是……”
阿木朗正迟疑,院外萦绕悠扬的笛声。
竹笛音色悠长婉转、清越动听,若是寻常时候,这般优雅的旋律倒是能让人心旷神怡,可眼下,笛声越发高亢激烈,在客栈周围毫不停歇,让人心生烦闷。
伴随笛音而来的,是虫蛇爬行时发出的窸窣之声。
一人立于高树之巅,身着彩衣,竹笛横于唇边,闭目召唤密密麻麻的虫蛇。
六级武者,初期修为。
无数虫蛇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客栈围得水泄不通,咝咝声不绝于耳。
此人上来就动用这样的大招,显然是不想善了。
机会难得,陆见微不想错过。
“伙计们,这么多陪练,不要浪费了。”
燕非藏早已按捺不住,抽刀出鞘,刀风卷起尘土,瞬间斩杀数十条长蛇。
薛关河、岳殊、阿迢三人不甘示弱。
刀光剑影,药粉弥漫,潮水般的虫蛇竟因伙计们的凶猛稍稍停滞。
温著之:“阿耐,给陆掌柜搬张椅子。”
“好嘞。”阿耐跑去屋子里,手脚麻利地抬出一张藤椅,“陆掌柜,站着多累,不如坐着看。”
“多谢。”
陆见微撩起裙摆,潇洒坐下。
太阳落山,晚霞犹如光鲜亮丽的绸缎,铺陈在地平线上的一方苍穹,火红而耀目。
客栈小院笼罩在霞光中,泛着神秘莫测的光芒。
树上之人轻咦一声,睁开双目,落向院中悠闲倚坐的两人。
彩衣随风鼓动,与身后青碧枝叶相得益彰。
阿木朗此时方回神,惊呼道:“是阿石彩副堂主!”
六级高手,堂主之下第一人,与阿石丘乃同族,准确而言,是阿石丘的堂叔。
阿石彩眯起双目,足下枝叶因外溢的内劲簌簌作响。
他再次横笛,笛声尖锐刺耳。
院外虫蛇突然发了疯似的,一股脑儿爬上院墙,直逼陆见微和温著之。
燕非藏几人再卖力,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杀光所有虫蛇。
数十条细长的毒蛇吐出蛇信子,口涎从毒牙滴落,同时扑向院中之人。
阿木朗正要拿起柴刀拼杀,一股极为浩然的内力从身后传来。
山河奔涌,云光乍泄,不过一晃眼,面前的虫蛇全都化为齑粉,死得不能再死。
是真正的化为齑粉,毫不掺假的那种。
他惊愕转身。
一枚竹叶刺破空气,如流星划过,携万钧雷霆,击向吹笛的阿石彩。
在八级武王的威势下,六级武师避无可避。
柔软的竹叶割断坚硬的笛身,竹笛当着阿石彩的面四分五裂,断裂的笛身从他手掌滑落,跌入树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犹如他此时的心境。
这等强势的威压,他只从神教教主身上感受过。
她到底是谁?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怎会有如此高深的内力?
这般年轻的八级武王,可能吗?
没了笛声控制,院外的虫蛇失去方向,凭借动物敏锐的直觉,迅速逃离这处院子。
密密麻麻的虫蛇如潮水般退去,阿石彩也心生退意,可院子里来自八级武王的压迫让他无法动弹。
他咽下心中郁气,沉声道:“我是圣药堂副堂主,阁下扣押我圣药堂的人,有何目的?”
陆见微扬眉,中原话说得不错嘛,正好,省了翻译。
“足下对沿街商铺的惨状视而不见?”
阿石彩:“什么意思?”
“圣药堂嚣张猖獗,差点毁坏小店,不仅不赔礼道歉,还想用毒蛊害人,我略施惩戒不为过吧?”
阿石彩:“……”
八级内力压着,他能说有过吗?
“阁下想如何?”
陆见微轻轻一笑,语气极为温和:“他们要收我五百两交易金,我也不为难你,按斤卖,一斤一百两,除此以外,沿街毁坏的商铺,圣药堂也必须赔偿到位。”
阿石彩:“……”
一斤一百两,一个人就得近两万两,抢钱吗?
“我跟你们不一样,我不是抢钱,我只是合情合理地索要赔偿。”陆见微笑眯眯道,“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赎人。”
阿石彩无言以对。
不管选择哪一种,圣药堂这次都会名声扫地。
他自知不敌,只能暂时应下,等回到堂中再从长计议。
“此事关系重大,我需要回去禀明堂主。”
陆见微:“我只给你一天时间,圣药堂在达达城攫取这么多年,不会连这点钱都凑不齐吧?”
阿石彩咬了咬牙,转身消失在树林之中。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阿木朗瞪大眼睛,惊疑不定地望着陆见微。
他虽感知不出她的等级,可眼睛不瞎。
之前和阿石丘等人同时被掀翻,他还没当一回事,毕竟对方突然出手,他们没有心理准备。
可阿石彩副堂主的到来,彻底打破他的认知。
这群人,很强!
阿石彩是达达城名列前茅的高手,笛声驭虫之术炉火纯青,光从数量上就能让对手胆寒。
如此绝技,在陆见微面前,竟如小儿使刀,毫无威胁可言。
弹指间,灰飞烟灭。
阿木沙清楚自己的达宾们如此恐怖吗?
这样的强者来滇州到底有什么目的?
阿木朗不受控制地阴谋论,情感上他想相信对方没有恶意,可理智上又强迫他不要太过信任外乡人。
梁上君用布瓦族话告诉他:“我们掌柜的只是想来开一间客栈,顺便寻些药材,没有其他目的,你不用担心。”
阿木朗只好道:“你们是阿木沙的达宾,我相信你们。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了。”
他转身迈出几步,又回头。
“对了,你们还是要小心堂主,虽然他修为可能没你们高,但他手里有很厉害的蛊虫,防不胜防。”
梁上君转告给陆见微。
陆见微颔首:“多谢提醒。”
阿木朗心事重重地离开,经过院门时不经意看了一眼马厩。
十几个人挤在马厩里,方才阿石彩到来,打断了阿迢的“毒蛊蜇人”计划,眼下阿石彩败走,她便又捏着蛊虫挨个咬人。
凄惨的叫声此起彼伏。
“太吵了。”
“我用哑药。”
客栈内的对话随风入耳,阿木朗听不懂什么意思,但马厩方向的叫声戛然而止,令他悚然一惊。
可怕的外乡人!
入住达达城的第一天,过得还算丰富多彩。
陆见微回到房间,点灯研习蛊术。
另一厢,阿石彩回到圣药堂,在大殿之外求见堂主。
护卫说:“堂主今日捉了几个中原人,正在兴头上,没有重要的事不要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