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实上顾念和他合奏时一直都在主动配合他,和谢锦临合奏时她却宛如奔流入海般自在。
眼前这两个不打算走钢琴这条路的“业余爱好者”,天赋都比他高,技巧也都比他好。
沈熙感觉这个打击比方轻漪提出和他分手还要大,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浑浑噩噩。
沈熙不知不觉站到了徐文生身边。
一曲很快结束。
徐文生强迫自己把目光转到旁边的外甥身上。
“你脸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徐文生开口关心。
沈熙说:“没有,我没事,舅舅。”
周围人这么多,舅甥俩都没再说话。
霍维给谢锦临两人的评价也很简单:“还行。”他说完又看了眼顾念,臭着张脸补了句严肃的批评,“你刚才弹错了两个音。”
顾念振振有词:“我那不是弹错了,是临场发挥,可能是弹到那儿的时候觉得那样弹和今天的阳光正相配。”她说完还转头跟谢锦临找认同,“你说对吧?”
谢锦临笑了笑,陪她睁着眼说瞎话:“对。”
霍维气得不想搭理他俩了。
校长也是欣赏过许多正式演奏的,弹得好不好他的耳朵听得不出来。
他并不是专横独断的人,征求过徐文生舅甥俩的意见后才把换谢锦临和顾念合奏的事敲定下来。
校长不忘安抚沈熙:“沈熙同学你弹得也很好,不过元旦晚会主要还是给新生一个舞台,让他们两个新生上更适合。”
沈熙这时候已经调整好心情。他点头说:“他们弹得比我好。”
这句话说出口以后,沈熙一颗心仿佛突然从某个无形的桎梏中解脱出来。
人只有先承认自己的不足才有可能进步。
沈熙望向顾念,由衷说道:“希望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合奏。”
顾念听沈熙这么说时微微一愣,见他眼神里多了几分豁然,不由也笑了笑:“好。”
谢锦临冷不丁抓住顾念的手。
用力捏紧。
顾念微微吃痛。
她本来想埋怨谢锦临一句,一抬眼却看到徐文生正定定地朝他们看过来。
目光落在她和谢锦临交扣的手上。


第26章
他不能喜欢她。
明明算是很平静的一天,许多人心里却有着无法对人言说的兵荒马乱。
学生会在学校各大对外宣传平台更新了元旦晚会节目单,当晚还上传了白天两轮试奏的视频。
为了保持大家的期待感,宣传部全程只截取了两小段曲子,并且故意把视频剪辑成PK模式,左边是顾念和沈熙在弹,右边是顾念和谢锦临在弹。
甚至还巧妙地隐藏了沈熙和谢锦临的正脸,只给他们留下一个充满悬念的侧影。
还有他们落在钢琴上的手。
截取出来的曲子也放了两轮,音源分别是他们两组人的两次合奏。
最后宣传部抛出个趣味投票:猜猜最后霍维大师和校长亲自选上的是哪一组?
如今各大高校的学生部宣传部都负责社交账号的运营,正巧顾念是宣传部的新人,所以师兄师姐第一时间征用了她的肖像权,剪辑出来的镜头全是她专注弹琴的侧颜以及一曲弹完后她转过来朝观众微笑的正脸。
在宣传部任副部长兼剪辑师的师姐花了一下午肝完整个视频,忍不住私聊顾念嚎了起来:“师妹,师妹,我生病了,病得很重,现在有一个心愿需要你替我实现!”
顾念知道这个师姐的说话风格,很配合地询问:“什么心愿?”
“师妹嫁我!”
“啊啊啊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能剪这么好看的真人剪辑!”
“师妹我得了你不嫁我我就会会死的病!”
顾念笑着回:“好,嫁你,就是我们这个大家庭人数可能特别多,今天姗姗还说她要带着她的十八个墙头和我结婚。”
师姐闻言毅然表态:“没问题,我会努力赚钱养家的!”
开够了玩笑,师姐把剪辑好的视频发给顾念,经顾念确认没有问题后就把它正式发布出去。
理论上来说,一般官方账号这个点该下班了,但是对于学生党来说晚上才是一天的开始。
白天连轴转的课堂困住不过是她们的肉体,晚上的自由时间才能拥有她们内心的灵魂!
这个视频很快引发校内的热烈讨论,甚至还有蔓延到校外的趋势,各个平台几乎都飘满了各种各样的弹幕——这个师妹是谁?这两男生是谁?哪段弹得更好?两组人分别弹的是哪段?
可见她们的校宣传部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接连几个吊人胃口的问题把所有人的好奇心都勾了起来。
偏偏最后什么都没透露,说是等投票结果出来再揭秘。
要是投票结束时没投对曲子,那就等元旦晚会再揭晓啦!
弄得各方大显神通纷纷寻找专业人士当外援。
引来了不少业内人士对截取的两段曲子进行全面分析。
也有对自己很自信,听上一遍就信心满满献上自己宝贵的一票。
看一百篇分析都不如自己耳朵好使!
毕竟咱也看不懂那些专业术语。
不管众人如何反应,这波宣传热度算是彻底拉满了。
顾念这个从军训起就很引人注目的大一新生,也算是第一次正式以校宣传部新成员的身份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顾念拿着自己的账号点开宣传视频看了一遍,很满意自己这个极具话题度的亮相方式。
这对她大二在学生会更进一步很有帮助。
票得从大一开始拉起,总不能等到大二再凭空去竞选部长。
顾念愉快地投了自己的一票,早早睡下备战满课的周一。
晚上她谁都没有梦见。
这天晚上沈熙回了趟家,开诚布公地和父母聊了很久,彻底打消了父母挽回方家的想法。
这段感情在顾念出现以前就出了问题,甚至连带影响到他在钢琴方面的提升。
年少时期的爱恋是假的吗?并不是的,他也曾真挚地喜欢过她。只是眼看他们的爱情长跑快要走到尽头,他越发无法接受他们即将到来的婚姻。
他当然知道与她结婚能够让他一辈子心无旁骛地去追求自己的理想,可父母对方家家业的谋算让他感觉他心中的理想与爱情都被玷污了。
这让他痛苦万分。
他的琴技止步不前。
那天遇到顾念以后他总忍不住想,如果是她就好了。
如果是顾念就好了。
如果是顾念的话,她没什么可被他父母谋算的,他对父母来说也没什么利用价值。
他们可以全心全意地投入到钢琴世界之中,什么都不用想。
这是个来得毫无缘由的念头。
可偏偏强烈到他忍不住把它写进歌里。
这离他上一次为方轻漪写歌已经相隔一年。
方轻漪多聪明啊,她一听就明白了。
她什么都明白了。
她不是喜欢将就的人,干脆利落地和他分了手。
现在正在发生的一切,都源自于他自己的动摇。
所以他亲自回家解决了反应激烈的父母。
他决定休学两年到外面走走,尽量淡化这一切对方轻漪的影响。
这是他能为这段七年爱情长跑做的最后一点事。
从此以后,他们就再也不是恋人了。
沈熙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一整晚都没有睡着。
同样难以入眠的还有另一个人。
徐文生。
徐文生一直知道顾念和谢锦临的关系,但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他们在一起的样子。
他们年纪一样大,一起上的初中高中,一起吃饭说笑,一起学钢琴,一起做所有少年和少女凑在一起能做的那些再普通不过的事。
他们之间可以光明正大地产生一些无限类似于爱情的感情。
只要他们想在一起就可以在一起。
他们可以大大方方地牵着手走在校道上,无惧于任何人的目光。
至少在大学四年里是这样。
至于以后会怎么样,那都是以后的事。
但他不可以。
他连离她近一点都不可以。
他已经二十七岁了,她才十八岁。
他是学校的老师,而她是在校生。
就算他可以承受来自家庭的怒火和所有人的非议,她怎么办?
她才十八岁。
他不能喜欢她。
他永远都不能喜欢她。
这天夜里徐文生很晚才睡着。
在那么短暂的睡眠里,徐文生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刚上高中的那一天,一个人独自地坐在窗边的位置上看书。
突然有人走过来问他:“同学,你旁边的位置有人了吗?”
他抬起头,看到和他一样大的顾念站在课桌边笑吟吟地望着他。
“没有。”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笨拙地回答她。
“那我坐你旁边,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
她轻快的声音响在他耳边,语调有着独属于少女的快活。
徐文生醒来的时候视线有些朦胧。
他抬手挡住自己的眼睛。
挡了满手的泪。


第27章
她想离开他。
既然定下合奏节目, 第二天谢锦临就让顾念搬到他那边去方便排练,他那边离学校也不远,有琴房有厨师,还有这次准备多待一段时间、多到几个学校讲座的霍维老头。
每年霍维都会到各国旅行,看看风土人情当采风,同时也会一个不落地造访当地高校,试图从里头多播撒些热爱音乐的种子。
就算这个年纪高校生培养起来已经有点晚了,但他们不是已经快要结婚生子了吗?以后他们可以带着这份热爱去培养自己的孩子。
从某些方面来讲,霍维老头绝对称得上固执又坚持,令人感慨世界上居然真的有这么纯粹且执着的人。
顾念不是很懂,如果对钱执着能算执着的话,那她这个人也算很纯粹了,十几年如一日坚持爱钱。不过以前顾念帮霍维安排过讲座事宜,霍维非常满意,这次还是说想让她来安排。
既然有这么多不得不搬的理由,顾念就听谢锦临的话过去他那边住一段时间。
其实以霍维的名气和地位,只要他愿意去,多得是学校挥舞着钞票请他过去,更何况是这种他主动开口要开的无偿讲座。
所以这件事换谁来做其实都能轻松办成,就是需要多方沟通而已。
顾念最不怕的就是多方沟通,这对她来说是很难得的锻炼机会以及拓展人脉的好机会。
她搬到谢锦临那边当晚就开始搜集几个高校对口的负责人,准备明天就挨个和她们沟通过去,敲定顺序、日期、场地等等杂事,还得抽空过去实地看看,不然怕实际情况会有偏差。等这些事都敲定下来了,还得马上安排宣传事宜。
幸好霍维有自己的团队,谢锦临那边的人也可以借用,不用什么事都由她亲力亲为,她只需要做好整体的统筹规划并及时沟通就可以了。
谢锦临洗完澡出来,看见的就是顾念运指如飞地在那忙碌,一看就知道她进入了工作状态。他把头发擦了个半干,走过去把顾念抱进怀里亲她脸颊。
顾念被谢锦临还有些湿漉漉的头发弄得颊边凉凉的。
她飞快结束几个正在进行的对话,关掉工作软件,转过头主动亲上谢锦临。
有时候她也喜欢和谢锦临接吻和做爱,这是一件很能释放压力的事。谢锦临在床上有些凶狠,但这并不是什么缺点,除非他毫无节制影响到她白天上课。
谢锦临把她的工作电脑扔到一边,尽情享用她主动献上的吻。
他平时一个人住在这边总有些不得劲,像是少了点什么。
习惯可能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从初中起顾念就跟在他身边,总是待在他只要需要就能喊过来的地方,虽然他们那时候并不是现在这种亲密关系,可习惯了就是习惯了。
保送的事还没敲定下来的时候,他偶然看到过顾念搜索填志愿的事,一看搜索记录,她反复看的是其他学校的情况。
明知道他要上哪一所,她却想要报考别的学校。
她想离开他。
谢锦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生出这种念头,可愤怒还是占了上风,让他逐渐生出种要把她彻底据为己有的想法。
他了解她,很清楚只要他提出来,她是肯定不会拒绝他的。
他身上有那么多她想要也需要的东西,她绝对舍不得拒绝。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谢锦临攥紧顾念的腰。
他才不相信什么爱情,顾念由始至终都属于他的,这一点谁都改变不了。
顾念肯定也是不信的,她这种性格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了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放弃自己追求的一切。
除了他,顾念还能找谁?她还敢找谁?
顾念这一晚的睡眠也挺好,主要和谢锦临解了老久的压,后面一晚上都睡得格外香沉。
听说十几二十岁是男人最宝贵的时期,过了这个时期哪怕有那个心思,这方面的能力也会大大削弱。
顾念觉得很不错,自己把谢锦临能力最好需求最盛的青春年少时期给占了。
谢锦临睁开眼时对上的就是顾念湛亮的眼睛,里头仿佛盈满了笑意。他问她:“你一大早笑什么?”
顾念把自己想到的事如实告诉谢锦临。
还一副自己实在是捡了大便宜的模样。
谢锦临听得脸都黑了。
她说的这是什么话?
她要不要听听她自己说的是什么话?!
等他三十岁,一定叫她……
谢锦临忽地顿住。
他臭着一张脸起身去洗漱。
他们以后不会在一起。
顾念的未来规划里没有他,他的未来规划里也没有顾念。
他们三十岁的时候不会在一起。


第28章
“你那眼神什么意思?”
顾念第二天早上起得很早,力邀霍维老头尝尝她出去晨练顺便买回来的特色早餐,豆汁儿。
霍维尝了。
霍维不懂,霍维大为震撼。
顾念乐得倚着谢锦临大笑,没有一点在外面的淑女样。
谢锦临也有些忍俊不禁。
霍维一开始确实不太喜欢顾念,不过相处下来两人却比他这个出资人更像真正的师徒。
只是这一老一少脾气都别别扭扭的,顾念更是长期把气得霍维跳脚当乐趣。
人霍维也就一开始说了她几次,她这些年居然持之以恒地报复回去,可以说是相当记仇了。偏霍维这老头也古怪得很,别人捧着他他总不爱搭理,顾念老这么气他,他却越发喜爱这个学生。
有次霍维还问他,要不让顾念专门跟他学钢琴去,谢锦临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理由当然很简单,他当时往顾念那儿瞥了一眼,很随意地说了句“你看她从头到脚哪有什么艺术家气质”。
那时候他们还在念高中,平时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谢锦临从来没想过顾念会从他身边离开的可能性,哪有可能让顾念跟霍维去学钢琴。
这是他根本没考虑过的选项,甚至都没打算询问顾念本人的意见。
早上顾念有课,趁着课间继续忙霍维的事。
颜姗姗见她有事要做也没打扰她,等中午一起吃食堂的时候才和她说起沈熙办理休学的事。
“和你四手联弹的另一个人是谁啊?沈师兄真的输了吗?”颜姗姗一向好奇心很重,憋了半天还是想从顾念这里提前打探一下内部消息。
反正元旦晚会当天都是要露脸的,顾念也没有隐瞒,笑着回答:“是谢锦临,我和他都是霍维先生的学生。说起来我能跟着霍维先生学琴,也是托谢锦临的福,人是他请来授课的,我只是个蹭课的而已。”
颜姗姗说:“蹭课的能学成你这样,可太了不起了!”
且不说谢锦临到底是什么水平,沈熙这位钢琴协会会长的实力可是获得过好几个国际奖项肯定的。顾念和他合奏没落于下风,可见她去参加比赛说不定也能拿奖!
想到这里,颜姗姗又问:“你没有去参过赛吗?”
顾念说:“没有。”
顾念小时候经常留意有什么比赛,参与者能拿到什么奖品,特别希望自己能拿奖,哪怕奖金只有一百块,那也可以减轻一点家里的负担。
有时候铩羽而归,有人会笑她不自量力,她也不在乎,确实是她自己根本没有实力还想去碰碰运气。总想着万一呢?万一能拿到呢?
后来爸爸去世了,她有时候数着账户的余额也会有点茫然,曾经那么努力想要得到的一切似乎一下子就不需要了。
爸爸去世了,妈妈找到了自己余生的幸福,他们都不需要她了。
其实她小时候那点儿努力也起不了太多的作用。
都是小孩子的天真想法而已,总觉得只要自己做了那些事,家里就会好过一点,爸爸也会活久一点。
可现实就是爸爸的病一天比一天重,妈妈的面容一天比一天憔悴,她不管做什么都不能为他们减轻半点痛苦。
“没必要去。”
顾念说。
颜姗姗见顾念情绪不是很高,也就没有多聊这个话题,改为和顾念讨论起了刚才听课时遇到的疑难问题。
顾念从不会放纵自己沉溺于某种情绪中,中午稍作休息就继续去上选修课。
课全都结束后她没去食堂吃饭,而是回了谢锦临那边,拿出初步拟定的方案跟霍维讨论有没有需要调整的地方。
谢锦临回来的时候他们还在商量讲座的事。他坐到顾念旁边,边听她和霍维沟通边把玩她垂在背上的长发。
晚饭是三个人一起吃的。
吃过晚饭后谢锦临有个视频会议要开,去了书房那边。
霍维捧着杯相比于豆汁儿算是比较好入口的秋梨汁,问顾念:“你和谢在一起了?”
顾念想了想,如实回答:“一半一半。”
霍维瞪她。
谈恋爱这种事也能一半一半吗?
顾念坦然说道:“身体在一起了,心没有在一起,所以是一半一半。这在你们国家应该不算什么背德或者违法的做法吧?”
霍维客观评价:“其实谢不错,比前两天那个好。”
国外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法国人那种浪漫思想的,霍维一辈子就只爱自己早逝的妻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在最美的年华逝去了,所以从那以后世上再也没有人能比得过她。
约莫就像顾念翻译给他听的那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一样。
基于这种相对传统的心态下,霍维还是希望顾念能好好挑选自己的伴侣。
顾念知道霍维的想法,向霍维保证道:“如果将来我想和人组建家庭了,一定会好好选。”
至于谢锦临,他一开始就不在她的选择范围内,而她同样也不在他的选择范围内。
她从来都不打算为难自己去过五关斩六将成为谢氏继承人的妻子,一来她确实没有这种想法,二来她承担不起失败的风险。
霍维听她这么保证也就没再多劝。
他本来就不是爱管别人私事的人。
到了晚上顾念和谢锦临躺在床上,谢锦临问顾念饭后和霍维聊了什么,看起来不像在聊讲座的事。
顾念笑眯眯:“他说你比沈师兄好。”
霍维得出这个评价,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谢锦临在他面前说了沈熙明明有女朋友还三心两意的情况。
这事儿踩中霍维雷区了。
谢锦临对此毫不心虚,并且直接删除了自己开学时曾对顾念说看上方轻漪的相关记忆,点头表示自己非常赞同霍维这个说法。
没错,就是这样,他比沈熙可好太多了。
想到那天沈熙还对顾念说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再和她合奏,谢锦临又忍不住有些牙痒。
再想到当时徐文生看向顾念的眼神,谢锦临就更气了。
这才开学多久?
先是郑延,然后是沈熙,最后还来了个徐文生。
这才开学几天啊?
一个两个都敢肖想她。
他们哪来的胆子肖想她?
谢锦临把顾念抵到身下,问她:“你上辈子难道是肉骨头吗?要不这辈子怎么这么招狗惦记?”
顾念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笑望着他回了句:“我也想知道。”
谢锦临怒问:“你那眼神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谁爱咬我谁是狗。”
顾念答。
谢锦临亲上去堵住她的唇,不许她继续说出他不爱听的话。


第29章
“我不想它变得不开心。”
沈熙休学的事引起了一阵热议,但大学和初高中不一样,平时连上课都分东南西北几大校区,有时候连不同系之间都不怎么互通消息,只有活跃于各种校友群里的人可能了解得比较多。
随着沈熙的身影从学校里消失,他的名字就渐渐没什么人提起了。
顾念也没了被方轻漪约着出去做义工的待遇,要是想凑志愿者时长都得自己线上抢活动。
走出一段长达七年的感情并不是多容易的事。
不过顾念最近本来也没什么空闲,她忙着跟进霍维在几大高校的讲座,每个周末几乎都没有空,有时候甚至要请个假陪同。
得知她是要去忙正事,老师们批假都批得很爽快,还有人替自己女儿托她帮忙要霍维大师的签名。
因为顾念一直陪同着霍维开讲座,偶尔遇到演示环节霍维还会让她来负责,不少人都注意到她的存在并知晓霍维有这么一个获得他认可的学生。
这对学校来说是件不错的事,至少很大程度上来说冲淡了沈熙突然提出休学的影响。
霍维开讲座的最后一站是离他们学校不远的另一所名校,双方年年坚持不懈抢学生,所以在友好学校的基础上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竞争关系。
顾念第一次过来谈讲座安排的时候,还遇到了当初负责去他们宁海市招生的老师,对方还调侃说“当初让你来你不来,现在总算是来了”。
既然是熟人,沟通起来自然很顺利。
这次负责接待的就不是老师了,老师们都坐在听众席第一排,来与顾念交接的是邻校的学生会成员。她笑着与对方聊了一会,还交换了联系方式。
正交谈着,她就感觉到有股带着些许敌意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顾念抬头看去,看到了站在摄像机后的章霆,看来是他负责这次讲座的拍摄任务。
章霆也是和方轻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只不过他家家道中落,亲爹又和谢锦临的爹那样不做人,所以他母亲去世后事情闹得很难看,他被他母亲生前的好友、方轻漪的母亲接到身边抚养,两人算是没有血缘的兄妹关系。
既然是和方轻漪那么熟悉的人,知道方轻漪分手的内情也不奇怪。
顾念当初既然答应谢锦临去帮忙引开沈熙,就预料到旁人可能会以这样的目光来审视自己。
她并不在意章霆是怎么看待她的,反而朝他所在的方向微微一笑,算是与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熟人”打招呼。
事实上顾念心里有点儿好奇。
好奇章霆对她的不喜是单纯看不惯她的恶劣做法,还是因为他心底藏着一个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人?
哪怕对方正在为与其他人的恋情伤心,他依然无法原谅对她造成这种伤害的人。那又是一份怎么样的感情呢?
顾念不是很明白。
爱情也许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吧,可惜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能够在恰到好处的时间遇到恰到好处的人,与对方谈一场圆满而美好的恋爱。
哪怕真那么幸运地遇到了,有时候也会在一念之间失去它。
就像那个下雨天里,明明什么都拥有的沈熙却在琴房里独自弹奏着悲伤至极的曲子,一遍又一遍地诉说着心底的留恋、挣扎与痛苦。
或许连身在其中的人都不知道爱情是在什么时候悄然离开的。
幸好顾念很少寄希望于运气这种东西。
因为她这人从小到大都没什么好运气。
离开邻校的时候,霍维对顾念夸了句:“你今天弹琴时感情充沛了不少。”
顾念恬不知耻地自夸起来:“我的琴声一向感情充沛,可不单是今天。”
虽然浇筑其中的不一定是她自己的感情。
霍维听后都懒得搭理她。
都说中国人大多是含蓄谦虚的,他在这女孩身上怎么一点都看不见这样的优点?
车子驶出一段路后,霍维才又问她:“前年问你的那件事,你改没改主意?”
霍维当初曾提出顾念当收弟子的事直接被谢锦临拒绝了,他认为谢锦临不能代替顾念做决定,不由和谢锦临辩论了几句。谢锦临当场把顾念喊了过来,问顾念是要留下还是要跟他走。
顾念拒绝了他的提议。
霍维从来不怕拒绝人,同样也不怕被人拒绝。
只要是他不想做的事,不管别人提议多少次他都不会答应;只要是他自己想做的事,不管别人拒绝几次他都不会在意。
他本来就是执着到近乎偏执的性格。
所以霍维现在又问了一次。
顾念静静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过了一会才回答霍维:“我没有你们那样的追求,没有很坚定很执着的理想,也没有很想去实现的梦想。我还是比较喜欢一些很普通很世俗的东西,像是周末跟朋友们出去聚餐吃热腾腾的火锅,期末考试考出好成绩参加奖学金评选。毕业后谈一场平平常常的恋爱,和恋人组建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
霍维说:“你跟着我学钢琴也可以拥有这些东西,”他认为顾念的想法很不合理,“说不定你更容易获得它们。”
难道成为钢琴家就只能和钢琴过一辈子吗?
顾念说:“可是跟您学钢琴真的很开心。”
霍维顿住。
顾念说:“我不想它变得不开心。”
所有她曾经想凭借它们来争取什么的事物,最后都会变得不开心。
只要她永远不想靠它来获得什么,它就永远是一件特别令人开心的事情吧。
霍维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他沉默了很久。
最后非常生疏地抬手摸了摸她微微垂下的脑袋。
就像是在安慰当初他妻子腹中那个没来得及出生的女儿。
如果那时候他的女儿能顺利降临人世,应该也是这样的吧?虽然总是会特别顽皮地惹他生气,偶尔却又格外需要他的宽慰和爱护。
“如果以后你改变主意了,随时都可以找我。”
霍维给出了这么一个保证。


第30章
“愿意。”
最后一个讲座开完,霍维这次的采风之旅也结束了。
顾念把霍维送走,回到谢锦临那边感觉有些空落落的,不由和谢锦临商量起来:“合奏练习得差不多了,要不我搬回去住好了。”
谢锦临和她排练的次数并不多,至少没有谢锦临拉她到床上去的次数多。
她能感受到谢锦临就是想让她待在他身边,也能感受到有些事情正在失控边缘,却还是想把一切拉回正轨。
谢锦临本来正在敲键盘,听了顾念的话后把她拉到自己腿上,随手玩弄着她纤细而有力的腰:“这边有人做饭,难道不比你回去天天吃外卖好?”
他说完后侧过头去咬她脖颈,牙齿抵在她最脆弱的咽喉上,像是要一口咬住猎物的凶狠野兽。
顾念以前就知道谢锦临是什么性格,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时也总会毫不犹豫地利用谢锦临这种性格。
只是当她一次次真切感受到谢锦临正在把这一面用在他们的关系之上,她还是担心有朝一日自己可能会万劫不复。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顾念尽量用很随意的语气回答:“我的很多书都在那边。”
谢锦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放顾念去写她的课程作业。
不过等顾念第二天一早起来,就看到自己家里的书全被人搬来了。
谢锦临让她自己找书架上的空位放。
顾念没想到谢锦临会这么做。
谢锦临把她带进怀里问:“你不愿意住这边?”
顾念垂眸。
谢锦临总会问她愿不愿意,但是从来都不接受“不愿意”这个答案。
她太了解谢锦临了,比谁都清楚他对那些“不听话”以及让他不高兴的人有多不留情。
就像郑延说的那样,他从来都不是个好人。他知道自己可以轻轻松松让别人失去一切、求饶忏悔,并且从小就已经能熟练地使用这种能力。
顾念把脑袋轻轻靠到谢锦临颈边。
她本来想说“你不是要追方师姐吗”,话到嘴边又想起方轻漪那双噙着泪的眼睛。
那是个与她有着完全不同人生经历的女孩儿,她本来应该甜甜蜜蜜地结束爱情长跑,与青梅竹马的恋人走入婚姻殿堂。
谢锦临对方轻漪来说真的是个很好的选择吗?
还是因为她当时急于结束这段关系,听到谢锦临的话后就毫不犹豫地把一个无辜的女孩牵扯进来,并不断说服自己谢锦临更适合方轻漪——
就像是待在泥潭里的人在找替死鬼。
顾念把到了嘴边的“方轻漪”三个字咽了回去。
“愿意。”顾念听到自己的声音回答,“怎么会不愿意,我们以前不都是住在一起的吗?”
从初中起,谢锦临就在他房间隔壁给她安排了住处。
她不用再回继父他们住的另一栋楼去,不用再每天乖乖喊另一个人爸爸。
她知道继父是很好很好的人,条件很好,脾气很好,对她妈妈很好,对她也算爱屋及乌,既足够关心她,又不会过分以“新爸爸”的身份自居。
连爸爸的最后一程,都是继父帮忙操持的。
可以说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人。
可是顾念想,总还有人要记住她的爸爸的吧。
她那么好那么好的爸爸,总还是要有人记住的吧。
自从当了谢锦临身边的头号跟班,顾念就很少回妈妈的新家。
一开始妈妈还会一直问,今天回来吗?后来渐渐就变成了,回来过节吗?
她知道妈妈肯定会有些伤心,因为妈妈是心肠非常柔软的人,难过时总是有掉不完的眼泪。
但顾念觉得就算十几岁的时候能天天回家,以后肯定也会变成这样的。
别人家儿女长大了不都会离开家吗?大都得为生活奔波劳碌,只在过节放假的时候算算假期够不够回去一趟。
所以她只是提前一点长大而已。
谢锦临宽而有力的手掌按住顾念的后颈。
顾念总给人一种她很顺从的错觉。
就像现在,不管他想做什么,顾念都会答应并配合。
只是就算占有她的身体一千遍一万遍,他也总有一种没能真正独占她的感觉。
明知道她不敢背叛他,明知道她永远不会拒绝他的所有索求,谢锦临总还是莫名觉得自己从来不曾真正拥有过她。
这种感觉在知道顾念心里藏着另一个男人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顾念怎么可能会喜欢别人?
这个想法反复烧灼着他的心。
明明她和他一样,连血脉亲缘都不放在眼里。
明明她唯利是图,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什么都肯做。
她根本不可能喜欢任何人。
谢锦临以前是这样想的。
他不会允许她喜欢任何人。
谢锦临现在是这样想的。
谢锦临侧头往她唇上亲了一下。
“对,以前我们都是住在一起的。”
从她来到他生命里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经属于他。


第31章
简直无法无天!(含回忆部分)
谢锦临见到顾念那天,顾念已经跟她母亲一起住进谢家并和谢氏签订资助协议。
谢氏负责她初高中的学费,安排她去最好的私立学校上学,以后如果考上大学,大学的学费也由谢氏包圆了。
代价相对来说也不算多大,只需要在毕业后按照协议为谢氏工作五年而已。这五年内薪酬待遇都会比照正式员工来给,代表着受资助者一毕业就能直接进入大集团工作。
如果受自助者毕业后不愿意履行协议,谢氏也不会强求,顶多只是拉进黑名单让名下企业永不录用、永不合作而已。
客观来说,这个资助协议不算太苛刻,对很多人来说甚至是梦寐以求的机会。
毕竟你名校毕业也不一定能进这种企业的面试。
这种协议纯粹是为了留住一些特别出色的人才。
那天阳光正好,谢锦临咬着根烟百无聊赖地听他祖父说教,一脸的桀骜不驯。像他这种还没成年就敢当着家长面把烟拿出来的刺头,怎么看都是少数。
他祖父因为他母亲刚去世不久,也不好对他说什么重话,说了半天见他根本没在听,只能无奈叹息。
当顾念看见他们祖孙俩乖乖过来打招呼时,他不苟言笑的祖父朝顾念招了招手,让她再上前一些。
谢锦临知道顾念是他祖父亲自添进资助名单里去的,那天在顾念从外面回来时多看了几眼。
那时的顾念瘦瘦小小的,看起来像是发育不良,衬得她那双眼睛越亮。
那是双又大又亮的瞳眸,瞧着乌湛湛的,一对上就让人几乎忽略了她的长相与衣着。
只记得她有一双好看的眼。
这样一个瘦不拉几的小女生,到底哪里入了他祖父的眼?
说实话,谢锦临有那么一点好奇。
但不太多。
他祖父却异想天开地交给顾念一个任务,说顾念要是能监督他把烟戒了,就给她一万块奖金。
还有诸如吸烟对自己不好、对亲近的人也不好、他一个当祖父的实在没办法之类的老掉牙的套话。
顾念当着他的面答应下来,眼睛甚至还因为他祖父许诺的一万块亮了亮。
谢锦临对此嗤之以鼻。
他祖父的话他都不听,这家伙有什么本事让他戒烟?
真是异想天开。
结果他还真的小看顾念的毅力了,为了拿到那一万块她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不仅在家经常跟在他屁股后面监督,连开学后都直接拿着鸡毛当令箭和他成了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