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她远处观战，见那少年穿的是黑底金纹、交襟暗红色滚边的战服，束腰也是暗红色。
而眼前这男人的衣裳是藏青色。
紧接着，这男人便转头看向一旁，轻声唤道：“阿决，快来给芳灼夫人赔个不是。”
慕梨顺着他视线转身看去，这才看见那个黑衣少年正等在几步外，背身而立，大概是对师兄哄人上山的过程有些不耐烦。
只看了一眼那少年的背影，慕梨感觉立即对了！
黑衣少年漫不经心地侧头扫一眼身后，脚尖一转，迈步走向慕梨——
来自终极反派的绝对压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随着他靠近，慕梨慢慢仰起头，努力保持气势，像只面对鲨鱼进攻时，拼命吸气成球吓唬对手的小河豚。
陆决在她跟前站定，垂眸与她对视。
他的长相竟然并不凌厉阴沉，相反极为俊美，唯一带点锐气的瑞凤眼，在卧蚕的陪衬下，他即便无表情也带了点笑意，完全看不出是个冷血疯批。
不过，他的气质竟然与她想象中完全吻合——漫不经心、无波无澜、不含恶意的目空一切。
陆决无甚情绪地问她：“你是要我跟这头虎妖赔不是，还是跟你赔不是？”
危险的压迫感瞬间让慕梨变得好说话：“都可以。”
“这两者并不一样，”陆决解释：“虎妖已经昏迷，无法接受致歉，如果是要我跟你赔不是，那我得先做点什么值得道歉的事，不知芳灼夫人是否扛得住揍？”
“……”慕梨一撇嘴，转头看向段恒，小声控诉：“你师弟吓唬我。”
段恒被这小女修委屈巴巴的眼神看得一愣，立即上前拉开师弟，低声询问：“前几日炘丹宗敬献给你的那瓶玉清丹你带了吗？”
陆决低头自袖囊里取出一只葡萄大小的白玉小葫芦，递给段恒。
段恒立即转身将那颗精致的玉雕葫芦递给慕梨道：“这是玉清丹，只一粒，便可让他手臂的伤在三个时辰内全然愈合消失。”
这还算有诚意，慕梨伸手要接丹药，但想到这是陆决的东西，伸出去的手被烫似的缩回来。
段恒用鼓励地眼神对她微一颔首，她这才伸手接过。
一群跟随慕梨跑向战圈的女修，此刻也赶了过来。
看见段恒将陆决的东西递给慕梨，众人纷纷涌到慕梨身边好奇的看她手里的小葫芦，不断有人发出惊叹声，但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
慕梨转头找到怀瑾，小声请她帮忙把昏厥的邱康服坐起来，怀瑾点头陪他走过去。
因腿伤行动不便，怀瑾两次都没能把妖兽形态的邱康翻转过身。
段恒见状拍了下陆决的肩膀，师兄弟俩一起走上前。
陆决弯身用左手一把捏住虎妖的后颈肉，拎小猫崽似的提溜起邱康，让他的正脸面朝那位芳灼圣女，示意她快点喂药。
“你！”慕梨慌忙扑跪在地，抱住邱康的大猫头用力上抬，以免他被揪疼了，而后忍无可忍地仰头怒瞪陆决。
“阿决！”段恒赶忙上前挤开不靠谱的师弟，单膝跪地，亲自环抱住虎妖，将邱康放躺在自己怀中，方便慕梨喂下丹药。
谢寂川困住反抗计划的大师兄之后，也跑来找二师兄和五师弟汇合。
凌云峰三位首席弟子齐聚一堂，可把一群小女修激动坏了。
没人去问抬着巨妖的段恒需不需要帮忙，倒是都热心地去询问闲在一旁的陆决要不要帮忙。
谢寂川好奇询问这群女修为何能将邱康带出封印地。
众女修闻言找到话题，争先恐后地向陆决描述方才在天桥上遭遇的可怕袭击，搞得谢寂川开始怀疑究竟是谁问出了这个问题。
陆决对此并不感兴趣，但这群人目前还算是寂灭天尊名义上的姬妾，他不能过分失礼，于是单膝跪到段师兄身旁，说了句“我来”，就强行夺过巨妖，利用邱康的大猫脑袋挡住自己的脑袋，借以躲避交流。
邱康完全失去意识，慕梨必须扒开兽口，把丹药探入他嗓子眼，才能让他条件反射的吞咽下去。
几次尝试，丹药都滑了出来，慕梨不敢指挥陆决配合，只能仰头求助师姐，让她尝试把邱康面朝上，果然成功喂下了一颗丹药。
周围的人还在交谈。
谢寂川半天没听明白这群女修究竟是怎么把这头嗜杀的虎妖骗来帮她们通过试炼的。
女修们还不清楚慕梨在心引灵境中究竟对邱康做了什么，但又不想让三位首席弟子的关注点转移到慕梨身上，所以都转移话题，讲述在天桥上被邱康的阵法困住的惊险体验。
这件事的真正推动者慕梨根本无心参与讨论，毕竟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她打算等邱康醒后一起去凌云峰长老面前说明经过。
她刚喂完药，仔细观察邱康手臂的伤口，却并无肉眼可见的奇效。
会不会是伤势太重了，吃一颗不够？
虽然段恒没规定她只能拿一颗，但这是陆决的东西，她不敢太贪。
慕梨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迷你小葫芦，轻轻晃了晃，感觉里面的小丹药还挺多的。
瓶子里琉璃色的小丹药只有米粒大小，再喂一颗应该也不会被发现。
想到阿春对人类的善意与信任，慕梨就特别想要替她照顾好这头大猫，这才刚出结界，就让邱康受了伤，她心中着实内疚。
必须再喂一颗加强药效。
慕梨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确定没人在看自己，又不放心地看了眼把邱康当成盾牌的陆决。
确定这个危险的大反派视线，已经完全被邱康的身体遮住，慕梨手脚麻利地从小葫芦里又抖出一粒丹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邱康嘴里。
再低头观察伤口，愈合速度果然可见地变快了。
不愧是炘丹宗敬献给凌云峰首席弟子的灵丹。
慕梨垂眸宝贝似的摸了摸白玉葫芦，想着最好能再留一颗，等邱康醒后巩固疗效。
她再次观察周围一圈，确定没人看她，立即拔了瓶塞，再次往掌心抖葫芦……
“这么一粒一粒的多麻烦，夫人何不直接连葫芦给他一起喂下去？”陆决揶揄的嗓音从邱康背后传来。
慕梨飞速晃动的小爪子瞬间僵住！
她难以置信地抬眼看向陆决——明明还被邱康挡在背后，他为什么会发现她多倒了两颗？
可能是晃瓶子的声音被听见了？
周围这么嘈杂都能分辨出来吗？
“我只是好奇这么小的葫芦里一共能存几粒丹药。”慕梨赶紧把刚抖出来的丹药塞回瓶子里，颤声宣布：“我已经喂好了，辛苦你了。”
陆决不紧不慢地把盖在头上的大猫轻放回地上，歪头看向对面脸颊通红的小女修，轻声询问：“夫人现在可以跟我们回去了？”
慕梨已经没脸跟这大反派对视了，但她又不想放过这次难得的要挟机会。
如果她乖乖回去哄好小天尊，转头又被过河拆桥踢出山门，要找谁说理？
算了，反正脸已经丢光了，一不做二不休。
慕梨一抬头，看向陆决，理直气壮地说：“原本邱康是要帮我通过试炼的，现在你把他给打晕了，那你能否替他把最后一关给我过了？”
陆决并没有被她的惊人要求震惊，但也没有给出回应，只是安静地与她对视。
慕梨调整了一下呼吸，昂首说出自己想要通关的理由：“比起作为芳灼夫人，我更想以凌云山弟子的身份，真正加入凌云峰，成为你们的同门师妹，参悟天道。往后诸位对我一视同仁即可，无需再叫我芳灼夫人，请陆师兄多多指教。”
陆决温馨提示：“若是同门，我可没义务拱手赠药，作为交易，方才两粒玉清丹价值三万六千颗灵石，师妹现结？”
慕梨：“……”
他居然真的认真有探听她喂了几颗玉清丹！
作为终极大反派，这么抠门合适吗？
慕梨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个大反派一定是为了拒绝帮她通过最后一关，才故意找这个借口，想要编个高价吓退她。
“三万六千颗灵石？”慕梨哼笑了一声，对身旁的怀瑾调侃：“我那顶纯金凤冠换成灵石，不过只值七十颗，陆师兄区区两颗丹药卖给同门，要价三万六，多少有点不近人情了吧？不如等我去丹药宗买两颗回来，原物奉还。”
陆决一点头：“也行。”
慕梨得意一笑：“那现在，陆师兄可以陪同我继续下一道关卡了么？”
一旁认真听陆决说话的几个女修都吓傻了，争先恐后地提醒慕梨：“慕梨妹妹！玉清丹市价一万八千颗灵石，但数量稀少根本抢不到，你要是去丹药宗高价收购的话，一颗价格得翻一倍呢！”
慕梨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立即转头用眼神询问怀瑾，这噩耗是不是真的！
怀瑾神色沉痛地对她点点头。
慕梨一脸绝望地回头，眼巴巴看向那个邪恶至极的反派。
陆决歪头问她：“师妹是先立张借据么？”
慕梨抿嘴露出个温和的笑，低头理了理额前碎发，脑子里风车似的转。
许久，她才清了清嗓子，神色忧伤地开口：“啊……险些忘了，夫人这个称谓于我而言，意义非凡。入府这些天来，我心中一直深深挂念着天尊，无时无刻不在期待与他早日相见。往后即便是成为凌云山弟子，我也绝不能忘记自己是天尊的人，这双重身份并非不能共存，细细想来，还是‘芳灼夫人’这个称谓让我感到更安心一些。”
主要是更省钱一些，否则那两颗米粒大的小丹药够她还八百辈子的债。
然而，一旁耿直的段恒惊讶地询问：“你从前见过天尊么？”
慕梨：“……”
再敢拆台我就不管你们的胖胖小天尊了啊！
一起毁灭叭！
第15章
“我虽然……没有见过天尊，但久仰大名。”慕梨努力保持从容的微笑。
段恒满怀好奇：“只是听说过名字，夫人便如此挂念？”
“我自幼就听说过许多天尊斩妖除魔的事迹，甚为仰慕。”慕梨眼里杀气逐渐藏不住，用眼神警告这位拆台王适可而止。
然而，碰上段恒无疑是踢到一块铁板。
如果不是有着钻研到底的毅力，段师兄也不会被称为修真界第一武痴。
但凡引起他兴趣的事，都逃不过他的严肃探索，此刻他就很好奇天尊究竟做了什么，竟然能隔空让慕梨芳心暗许。
“斩妖除魔的事，我们也做过不少。”段恒用“你为什么只牵挂天尊呢”的好奇眼神看着慕梨。
慕梨的忍耐力终于耗尽，摘掉微笑的假面，露出贪婪黑暗的真面目：“人的感情本来就无法解释，反正我就是要当芳灼夫人，也要当你们的师妹。你们商量一下谁来帮我冲破第七关吧，过不了试炼，我就不见你们的小天尊！”
全场鸦雀无声。
怀瑾和孟荷照都惊呆了。
一个十来岁的小女修，公然挑衅凌云封三大首席弟子。
即便是为了捍卫凌云峰尊严与荣耀、维护凌云峰门规戒律的威严，这三人也一定会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修付出惨痛代价！
怀瑾紧张得一身冷汗。
经历天桥虎妖之战，柔弱的小师妹在危难关头返回救她，让原本逢场作戏的怀瑾对慕梨当真有了姐妹之情，原本看这小姑娘脑子灵光很有分寸，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当着众人的面，公开威胁凌云峰的首席弟子！
这不是活腻了吗！
“要不你去帮她过第七关吧。”谢寂川悠闲的嗓音忽然打破沉默，对段恒说：“我把大师兄扛回山，免得他又惹事，阿决送虎妖去眀判堂等堂主审问，你带芳灼夫人过了试炼，就赶紧回仙府哄好小天尊。”
“好。”
说完，师兄弟三人便起身分头行动，丝毫没有抗拒挣扎。
怀瑾与一众女修：“？？？”
身为凌云五峰首席弟子的原则与尊严呢！
居然就这么对威胁妥协了！
慕梨对这个结果很淡定。
她决定摆烂耍无赖之前，就已经在心里转过了弯子。
对于目前的凌云峰，最高优先级的任务肯定是哄好小天尊。
正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段恒、谢寂川和陆决都经常接到突发状况的重大危机任务，救火队员一样各处跑，早就习惯了独立做出决断，处事相对灵活。
所以在优先级过高的任务面前，慕梨断定他们不可能为了所谓的原则或是门规寸步不让。
结果如她所愿，段恒带着她们开挂一样闪电通过可怕的第七道关卡，去终点登记造册、领取门牌，便火速赶回凌云主峰。
慕梨原本希望跟随谢寂川先去眀判堂安顿好邱康，再回仙府哄小胖崽。
但等到了山下，远远就看见主峰上空黑云压境、电闪雷鸣的可怕景象，慕梨顿时满心牵挂，那小胖崽子怎么会气成这样？
小孩子是会有这样的魔力，即便相处时间并不长，甚至那小崽子平日里没遇上事儿的时候根本都想不起她，她还是会在这小胖包子脸恐惧无助的时候，想要冲上去安慰。
在上山的途中，段恒把小天尊被激怒的经过告诉了慕梨。
听完之后，慕梨对这位段师兄简直哭笑不得。
段恒解释说他之所以坚持纠正小天尊的百日之约，只是不希望小天尊在百日之后对天尊的失约感到失望。
他认为道童们用这种方式敷衍小天尊，是在透支寂灭天尊在祁啸心中的信誉。
段恒自幼丧父，在他心里，寂灭天尊就是他的父亲。
寂灭天尊向来是个顶天立地言而有信的人，段恒必须让祁啸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慕梨坏笑着侧头看着段恒：“所以比起让小天尊快乐安心，你更在意天尊的名誉。”
段恒被她一针见血的判断说懵了，闷了许久，才不安地回答：“我没有这么想，我也希望小天尊能安心，只是……”
他想为自己辩解，但深入思索了一番，他低下头注视脚下的山路，愧疚地沉声坦白：“你说得对，这件事是我欠缺考虑了。”
“也不能这么说。”慕梨认真道：“其实你也算误打误撞保护了小天尊，如果真的让他满怀期待的等来一百天后的绝望，他恐怕一辈子都无法忘掉那一刻的感受，这件事会融入他记忆深处，甚至会让他成为一个骨子里很悲观的人，那样才是真的欠缺考虑，错的是那些敷衍小天尊的道童。”
段恒惊讶地转头看向慕梨，良久，诧异地嘟囔：“你好像真的很了解小孩儿。”
“不然呢？”慕梨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骄傲：“你们整个凌云山，找出第二个能哄好小天尊的人了吗？”
“你自己也还是个小孩。”他说。
慕梨嘚瑟：“我早慧嘛，天才。”
段恒摇头叹道：“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如此骄傲，认怂求救的时候却也毫无负担。”
慕梨想起自己刚刚向段恒求助的画面，有点害羞，不敢继续吹牛了。
“我确实不太能了解你们这些天才。”段恒自言自语道：“阿决也是天才，在很多事情上，他又傻得让人难以理解，所以世间还需要我们这些庸才查漏补缺，可别小看了我们。”
慕梨一愣，侧头看他：“凌云峰卫峰堂首席弟子段恒，说自己是庸才？”
段恒一脸严肃：“这身份可是我用比阿决多百倍的汗水换来的。”
慕梨：“……”
果然，倒霉碰上开挂型的兄弟，真的很难不自卑，强如段恒都以为自己的实力完全靠努力。
二人感到仙府时，天光已经被乌云全部遮去，等在仙府外的道童早就备好马车，一看见段恒带回了芳灼圣女，赶忙把人给迎上车，疾驰送进玄天殿。
慕梨再次踏入了第一次与小天尊见面的寝殿。
但这一次，卧房里很安静，小天尊居然没有哭闹。
绕过屏风，慕梨一眼就看见小胖崽成大字型躺在床中央，包子脸气鼓鼓地，但没有哭，正盯着天花板发呆。
慕梨觉得没哭并不代表这小胖子这次心情比上次好，很可能是这小家伙发现哭闹根本换不来父亲的关注，所以懒得演了。
成大字型躺在地上发呆，才是祁啸真实的生气状态。
此刻，似乎这世上已经没什么人，需要他用可怜巴巴的呜咽骗取关注了。
袁松先一步飞奔到床边禀报：“小天尊，圣女看您来了！”
正在发呆的小胖崽眼睛一亮，吭哧吭哧翻过身，把脸埋进靠枕里，开始可怜巴巴地呜咽起来，简直受了天大的委屈！
慕梨：“……”
别装了我都看见了！
这个心机小胖崽，这么小就会把眼泪当做工具。
慕梨等小家伙完全摆好委屈姿态，才快步走到床边，用责怪的语气问袁松：“祁啸这些天来这么乖，怎么今天又哭了？是不是你们欺负他了？”
靠着枕头的小天尊闻言，立即增加哭泣的背景音量，以加强委屈效果：“呜呜嗯嗯呜嗯嗯！呜呜嗯嗯呜嗯嗯！”
这哭得跟摩斯密码似的，翻译过来意思大概是：“本座超委屈！”
袁松见状也不好推卸责任，只能把锅甩给段恒：“是！小天尊这些天来可乖了，偏是今日被段师兄请去镇妖塔参观，为天尊的事争执起来，段师兄说什么都不肯信小天尊的百日之约，这才请来您为小天尊作证呢！”
慕梨：“……”
这道童的甩锅功力不一般啊。
意思是段恒打碎小天尊的希望，现在让慕梨替大家撒谎安慰小天尊，等百日之约到期后，让小天尊找慕梨这只替罪羊算账。
慕梨有点生气，但并不是气这个道童想要甩锅给她。
而是生气这道童作为祁啸他爹信得过的人，贴身照顾小天尊这么久，却连一丝担当都没有，只会祸水东引明哲保身那一套。
难怪长大后的祁啸再也不敢信任任何人，这小胖崽的世界未免也太孤独了。
看似高高在上、众星拱月，实际上都只想着利用小天尊的信任巩固自己的地位。
祁啸之所以如此愤怒，就是因为那日明明周围那么多人听见他说的百日之约，如今却都选择集体失忆，避免担责，这自然会让祁啸感到孤立无援，甚至以为整个世界都是虚假善变的。
慕梨忽然很想整治这小道童一番，替祁啸出这口恶气。
她铿锵有力地开口：“段恒不肯信小天尊的百日之约很正常，他当日又不在场。”
袁松一愣，他没想到慕梨开口第一句话是为段恒开脱，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
小天尊的哭声一下子止住了，窗外的雷鸣骤然炸响，很显然慕梨的话反而让他更生气了。
小孩儿的判断力很有限，容易被带着跑，事发至今，袁松拼命把锅往段恒身上砸，以至于小天尊此刻真的认为百日之约要是不能成，就都怪段恒的否定。
而慕梨开口就说段恒无罪，这可把这小胖子气坏了。
他还趴在靠枕上，都不肯转身面对坏姐姐了，但他又想知道坏姐姐究竟在想什么，所以他调整了一下屁屁的位置，让自己背部正对慕梨，而后捏起小拳头，开始小幅度地摇晃身体，以感知慕梨的情绪。
慕梨已经准备好先向袁松开炮了，然而她余光一直在关注着小胖子的动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这小家伙用屁屁找准她的方位，然后扭起小身体。
这画面实在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绷不住了。
她迅速咬住下唇，都没忍住，还是噗嗤笑了一声。
正在扭屁屁的小天尊晴天霹雳。
小天尊这么委屈。
坏姐姐那么快乐！
第16章
忽然炸响的惊雷，把慕梨的笑意给吓退了，她立即端正态度，继续与袁松对质。
“那日在偏殿暖阁，我也在场。”慕梨质问：“我记得你也在场，就站在离祁啸最近的位置，没错吧？”
袁松见识过这少女难以揣测的哄娃手法，猜不透她这次想要怎么把百日之约给圆过去，但此前已经配合惯了，所以他没怎么犹豫，便决定继续配合，说：“没错，我随时都在小天尊身边照看着。”
慕梨点点头：“那祁啸当日说的话，你听得应该比我还清楚。我记得，祁啸当日提出，要天尊百日之内修炼出关，回家陪祁啸一起玩，这件事你是很清楚的吧？”
袁松惊呆了，刚想否认，又慌乱地转头看一眼床上装哭的小天尊，竟发现小天尊此刻已经把后背转向他，小幅度的扭起来。
糟了！
这个女修在引导小天尊试探他有没有说谎！
“请你回答我。”慕梨逼问：“你有没有听见祁啸提出的百日之约？”
在小天尊的探测下，袁松担心说谎会失去小天尊的信任，只能愤怒地注视着这个小女修，低声回答：“是，我听见了。”
慕梨点头：“除了白景耀，当时在场所有人都没反驳祁啸提出的这个要求，而白道长的反驳太委婉且太冗长，他还没讲完，祁啸就睡着了，以至于祁啸误以为大家都认同他对百日之约的要求，如今百日之约再次被提起，你为何不对他解释清楚，反而做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去责怪实话实说的段恒？”
“你……”袁松一脸惊怒瞪视慕梨，刚欲反驳，殿外陡然响起一声巨雷！
二人脚下一颤，同时转头看去，就见床上的小胖崽已经不再柔弱地趴在靠枕上假哭了。
小天尊小小一团跪缩在床上，耷拉着胖脑袋，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好你个清越宗奸细！”袁松火冒三丈指着慕梨的鼻子呵斥道：“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我们小天尊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火！有些话，我不说，是为了让小天尊能开开心心和从前一样，段恒那个一根筋的小子惹得小天尊不开心，至少没有恶意，你呢？明知道有些事胡乱说出来会叫小天尊难受，你还上赶着往小天尊伤口上撒盐！亏我还在堂主面前夸赞你，原来你心里根本没有我们小天尊！”
一声一声可怕的雷鸣，震得慕梨脚底发麻。
她面无表情注视着袁松，平静地开口：“我只是不想让祁啸活在谎言之中，我不想给予他虚幻的希望，再让他失望，第二次见面时我就告诉过他，有时候就是会发生一些我们不想要的事，逃避只会延长痛苦，谎言更是会在某一天带给他更大的痛苦。
告诉他事实或许会让他生气，甚至把气撒在我身上，但即便如此，我也必须让他知道一点——我给予他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可信任的，我愿意分担他的难过，不愿意用毫无担当的谎言敷衍他，以至于百日后给他带来更大的伤害。”
“真是伶牙俐齿。”袁松怒道：“小天尊相信你，才召你来殿中安抚，你却在这里颠倒黑白，挑拨我和小天尊的感情，我不舍得说你那些叫小天尊伤心的话，就叫无担当地敷衍？那为何我这些天来陪着小天尊玩儿得开开心心的，你这一露脸，就叫天打雷劈！我看你就是心肠歹毒，见不得小天尊好！以为寂灭天尊闭关，我凌云峰就可任人欺辱不成？无怪乎堂主着急将你驱逐出山，我倒要看看清越宗居心何在！”
他转头便朝门外吼道：“来人！把这女修给我押送眀判堂！”
一群守卫应声而入，一把将慕梨擒住。
慕梨厉声警告：“我是你们录勋堂堂主请回凌云峰的客人，你怎敢越……”
“快给我拖出去！”袁松一声咆哮。
守卫立即架起慕梨胳膊往外走。
“放肆！我是应乾空真人之邀、被段恒道长亲自护送上山的客人，你们……”慕梨奋力挣扎，想要抽出胳膊用心引诀控制住这帮人，可这帮守卫力气太大，简直铁钳一样死死禁锢她双臂。
她就这么被硬架着绕过屏风。
就在即将跨出门槛的前一刻，勒住她两只胳膊的力道忽然一松。
慕梨抓住机会猛地一甩，总算甩开了两旁的人，立即掐诀想要反制对方。
可刚运起灵力，她眼前陡然一阵眩晕，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昏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