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婕大惊,连忙询问她,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温明蕴仗着自己年纪小,可以口齿不清,总之是糊弄过去了。
她又不会算命,当然不知道这肚子里是男是女,但总归一半的概率,如果是男孩儿,那她就赚了,扭转名声。
如果是女孩儿,那也不会造成什么损失。
天知道,她一开始喊弟弟的时候,心里有多憋屈。
在现代社会,她最讨厌重男轻女的人,如果在网络上看到谁谁投稿相关内容,她绝对要重拳出击。
可是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她还得靠这个翻身。
好在亲娘靠谱,让周围的人守口如瓶,绝对不能传到老夫人耳朵里,就怕到时候瓜熟蒂落,又是个女娃娃,引得老夫人对三女儿更大的厌恶。
最终,陈婕诞下一个男婴。
整个温府都处于一种欢天喜地的状态,温明蕴为逆转自己的名声,也打响了第一枪。
陈婕生产之前就安排好了,如果她生的还是女娃娃,那就什么都不说,但如果是个男婴,身边伺候的人就要找机会传出去,说三姑娘是个有福之女,指着夫人的肚子说是个弟弟,就真的生了个男孩儿。
感天动地慈母心,明明陈婕都自顾不暇,可却还要挺着肚子,为了自己的女儿筹谋。
终于这出戏,在母女俩联手之中,圆满收场。
老夫人自此对温明蕴的印象开始改观,外加这老太太或许是年轻时手段太狠,杀人太多,年纪大了反而开始害怕,颇为迷信。
温明蕴更是抓住这一点,大肆渲染自己的神奇之处。
比如她把自己和温青立的命运连在一起,给老夫人一种错觉,只要她陪伴在温青立身边,那么温青立就容易交好运,万事顺遂。
说起来也可笑,老太太越重视温青立这个孙子,就会为了孙子的前途,对福祸相关的温明蕴越好。
说难听点,她把自己弄成了温青立的伴生物,才抹去了原本扫把星的名声,过上不用遭受白眼的生活,变成有福之女。
“祖母。”
说曹操曹操到,温青立大步赶了过来,身姿端正地行礼。
“快起来,让祖母瞧瞧你。”老太太满脸带笑地招手。
她拉着温青立,各种嘘寒问暖,甚至连他哪双鞋子穿了多久,都记得清清楚楚。
温明蕴只坐在一旁,慢悠悠地喝茶,并不打扰他们祖孙相处。
作为旁观者,她可以清晰地感知到,老太太对孙子的重视,自从温青立进门之后,老太太的眼里就只有他,并且是真正的关怀,而不是对她的那种客套疏离。
不过她丝毫不嫉妒,甚至还心生欢喜。
老太太和她不愧是亲祖孙,其实她也天性凉薄,她们俩之间没有祖孙情,只有利益至上。
只要温青立一日不倒,老太太对孙子越好,温明蕴可利用的地方就越多。
温青立作势要坐在老夫人身边,却被她一把拉住,“你姐姐刚回来,去她旁边坐,你们姐弟俩好好说说话。”
青年立刻皱眉,摆出一副不大情愿的模样:“祖母,我想与你坐得近一些。三姐才走了几日而已。”
“听话。”老太太心中欢喜,但是却不松口。
这三孙女一无是处,天生娇弱,命里带病,简直是个扫把星和赔钱货的结合体。
但是唯有一点好,那就是可以旺孙子。
让青立与她接触得越多,运势也越旺。
姐弟俩最终坐在了一起,不过两人并不怎么交流,反而是温青立一直与老太太说话。
这也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当着老太太的面儿,如果姐弟俩表现得太亲密,老太太恐怕会心生不满。
温明蕴一直信奉可持续发展的道路,为了以后能从老太太这里获得更多的利益,她不介意自己当个局外人,正好她还省得浪费感情演戏。
*
“温明蕴,你给我出来!”温博翰的喊声传来。
这种连名带姓的叫法,让温明蕴当场寒毛直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祖母。”温明蕴立刻看向老夫人,向她求救。
祖孙三人正坐在餐桌旁,享用晚餐,气氛正温馨,就被温博翰这一嗓子给嚎没了。
“你父亲的语气听起来很焦急,定是找你有事儿。”老夫人不为所动,明显是不想掺和。
温明蕴撇嘴,她也知道这老太太不见兔子不撒鹰。
反正没牵连到宝贝孙子,所以不想管这事儿。
她直接起身,准备出去看看,临走前还对着温青立使了个眼色。
这是姐弟俩之间无声的默契。
她走出去之后,就见温博翰站在院子中央,满脸阴沉的表情。
“随我来。”他冷声道。
温明蕴见他独自前来,虽说脸色难看,但好像没有太大威胁,就乖乖跟在后面。
两人一路走到前厅,刚走进院门,温明蕴就瞧见院子里摆着两口棺材,横列当中。
皎洁的月光,洒在乌黑的木头上,透着一股阴森的冷光。
其中一口棺材看着极其眼熟,正是当初第一回 大夫下死亡通知书时,温家给她准备的金丝楠木棺材,上面还按照她的要求,请了将人刻上精致的雕花。
她哪怕死也要当个美死鬼。
第008章 棺材威胁
温明蕴眉头一皱,当下心底就涌起不祥的预感。
悄悄冲着身后的丫鬟打了个手势,绿荷马上放慢了脚步,趁着其他人不注意,马上溜去老夫人院子里报信。
好在温博翰没有那么丧心病狂,拿棺材吓唬她,领着进了会客厅里。
厅内已然坐了两个人,除了陈婕之外,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他身上还穿着官服,明显隶属于太医院,旁边的桌子上摆着药箱。
温明蕴一下子对上老者的视线,顿时头皮发麻。
“姜院判,小女来了,劳烦你替她诊脉。”温博翰作揖,眼神示意她上前。
温明蕴却不愿,略显踌躇。
陈婕起身,直接拥住她的肩膀,将她带到椅子旁,按住她的肩膀坐下。
“小女很少见外人,有些拘谨。还请姜院判见谅。”
姜院判不以为意,反而笑呵呵地看着温明蕴,说笑道:“外面天色晚了,恐怕三姑娘没认出老朽。老朽虽不常来,但几次救三姑娘于病危之中,想必姑娘对救命恩人还是有印象的。”
温明蕴没法子,只好抬起手放到小桌上,让他诊脉。
她对这老头儿有些发怵,能当上太医院的院判,医术十分了得。
而温明蕴每次能随心所欲地吐血,就是拜了一位神医当师父,自制的药丸子,吃下之后遇水化开,再吐出来就像鲜血一样的效果。
其他大夫都诊治不出,唯有这位姜院判,第一次来帮她诊脉就摸清了她的底细,差点当场扒了她的马甲。
为此,她一遇到老头儿,就怂了。
这么大把柄在人家手里,她也跩不起来。
好在这老头儿极有眼色,能在宫里安然当院判这么多年,那必然是双商超群,否则早被尔虞我诈的宫心计,坑得横死乱葬岗,哪有命活到现在。
“唔。”姜院判诊脉许久,最终收手:“三姑娘的身体还是老样子,不该吃的药少吃,不然只怕仇者快亲者痛啊。”
“不该吃的药?她最近吃的都是养身体的药,之前给院判过目的,您说没问题的。”陈婕顿时大惊,连忙开口询问。
对于温明蕴的身体究竟如何,温家夫妻俩其实并不太清楚。
她没遇上老神医之前,没法子骗人,夫妻俩心里还有数,但是自从她走上嗑药吐血的道路,其他大夫都诊断不出,唯一诊断出来的姜院判说话又只说一半,他们就两眼一抹黑了。
还是温明蕴不忍爹娘为她熬干了心思,才稍微透露出,她不会有性命之忧,再多就不肯说了。
姜院判摆手:“我过目的药自然是没问题。只怕——”
他语气停顿片刻,又道:“其余的话就不要问我了,小老儿虽然年纪大,但还不想讨嫌。心病还须心药医,您二位还是和三姑娘仔细谈谈吧。”
他说完就站起身,背上药箱准备离开。
“姜院判,您等等!”陈婕还想追问,却被温博翰拦住了,他亲自送人出去。
等再回来的时候,他已然满脸寒霜,看起来比外面的棺材板还要黑。
男人冷声开口:“夫人,你这是关心则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是这丫头偷偷吃药,把自己作出这副病恹恹的状态。你是不是又和那老疯子联系了?是药三分毒,我让你吃,迟早把自己真吃成病秧子!”
温明蕴头皮发紧,马上矢口否认。
“什么老疯子?爹你冤枉我,我一向最听你的话,谁人不说我乖巧,怎么可能顶风作案、胡作非为、逍遥——”她装傻,还瞪起一双眼睛装无辜,贡献出自己的菜鸡演技。
“你还敢胡说八道!我倒是要看看,今日究竟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巴掌硬!”温博翰扬起手就要冲过去。
温明蕴瞬间躲到陈婕身后,瑟瑟发抖,眼睛眨巴两下,当场泪盈于睫。
“娘,爹要打我。我、我——”她马上咳喘起来,面色苍白如纸,看样子就要晕厥过去。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温家教孩子可从来不兴动手,你这还是文人风骨吗?”陈婕连忙拦住他。
“你敢晕一个试试!”温博翰顾不上回答妻子,眼看温明蕴那摇摇欲坠的样子,心底火气更甚。
原本已经两眼一翻,腿发软准备倒下的温明蕴,奇迹般地又站了起来,看着像是整了个下腰的动作。
亲爹发真火了,她可不敢晕。
眼瞪眼瞧得清清楚楚的温博翰和陈婕,都是一阵无言。
“……”
院子里的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像是被谁施了定身术一般。
“你个坏丫头,我不管你了,让你爹治治你吧!”陈婕最先反应过来,气得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
说完她就把温明蕴从身后扯了出来,往温博翰面前一推,彻底不管了。
“娘啊,你回来!我马上晕给你看!”温明蕴试图挽留。
但由于太过惊慌说错了话,马上改口:“啊,不对!我方才真的要晕了,是爹他太吓人了,把我又给吓醒了。”
结果越说越错,甚至还和温博翰来了个脸对脸,顿时尖声惊叫。
有一说一,亲爹黑脸的时候,是真的吓人。
“你成日体弱,有气无力,一旦有人给你说媒,马上咳血病重,甚至要准备后事,毁了自己好几门亲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小心思,你作出这些臭毛病,让自己背了一个病秧子的坏名声,无非就是不想嫁人。”
“温明蕴,我告诉你,自古以来就没有成年姑娘赖在家里的道理,多少人想嫁都因为各种原因嫁不出去,耽误了大好年华。而你明明有很好的姻缘,却一次次作没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温博翰显然是真恼了,他一句又一句地质问,像是锤子一样砸过来。
温明蕴也是又急又气。
亲爹这些话问得多么符合时代背景,就连现代年轻人不想结婚的时候,长辈们都十分不理解,更何况是古代。
他们都这么想,哪有好好的人不成亲的,那准是身上有点毛病的。
在古代,姻缘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晚辈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而没病也把自己装出病的温明蕴,着实是一朵格格不入的大奇葩。
“我就是不想嫁人,我就想永远和你们一起生活!”温明蕴索性破罐子破摔。
“我们不想!”温博翰也不顾什么文人风骨了,扯着嗓子喊道。
“你们不想也得想!”她讲耍赖进行到底。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温博翰的怒火,他拽着温明蕴的袖子,就要把她往棺材里拖。
“行,你是我女儿,我的确舍不得打你,骂也不管用。你要是真不成亲,我也不愿用阴私法子胁迫你。但子不教父之过,与其你不定亲,让我们全家人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不如我陪你一起去阎罗殿!文人最注重名声,与其被你拖累,不如以死明志!”
“你应该也是愿意的吧,宁愿一次次吐血装病,也不愿意议亲。想来我们温家宁死不从的气节,也刻在你的骨血里。别怕,爹陪你一起走,黄泉路上不会寂寞!”
温博翰显然是认真的,他拉扯温明蕴的力道极大,要不是温明蕴本身力气大,早就被他硬生生拖进去了。
可是要她像对弟弟一样,对亲爹使用暴力威胁,她又下不了手。
而且最主要的是,她被亲爹这招给吓到了。
院子里摆着的两口棺材,竟然真的是用来对付她的。
天呐,甚至为了保持文人风骨,亲爹还给自己也准备了一口。
如果光逼着温明蕴独自进棺材,那就是阴狠渣爹,要逼女儿去死,可现在他也跟着同等待遇,瞬间能站在道德高处,都把“以死明志”挂在嘴上了。
这要是传出去,谁不夸他用心良苦,骂温明蕴一句不孝女。
永远不要小瞧古代人,像他爹看着无比耿直,实际上一肚子坏水,老小子阴得很,最擅长占据道德高处,把别人架在火上烤。
“娘,救命啊!”
她真的有点慌,谁能想到亲爹能有这一招啊,简直釜底抽薪。
她要真的敢死,也不会费尽心思搞什么装病吐血丸了,早早找根绳子吊死了哇。
哪怕古代再差,没空调没雪糕没电视没淘宝,但她好歹穿成了官家小姐,苟一苟还是能过上好日子的。
“老爷,你教训她几句就算了——”陈婕看她那么害怕的样子,心疼不已,立刻上来劝。
“夫人,你别管。她脸皮厚着呢,不是我教训几句就管用的。你不信问问她,到底要不要嫁人!”
温博翰的话音落下,顿时夫妻俩的视线全都看向温明蕴。
“给句准话,告诉你爹,你愿不愿意!”陈婕推了推她,并且使了个眼色。
温明蕴撇嘴,她当然是不愿意的,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大丈夫能屈能伸,先糊弄过去就是。
“愿意,我都说了我是家里最听话的孩子了,爹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一咬牙一跺脚就点头了,并且还不忘往自己脸上贴金。
温博翰都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最听话个鬼,最能折腾还差不多。
“行,正好我挑中了一个孩子,乃是新科进士,仪表堂堂,比你小一岁。虽说家世一般,但是才学了得,待殿试之后,有望高中。若是能拔得头筹,成为状元郎,那他与你爹一样,就是三元及第。这样的人才不可多得,你若与他说亲成了,那岳父女婿同为三元及第,定能传出佳话。”
温博翰见她乖乖答应了,也收敛起怒火,认真和她介绍人选,显然他早就挑好了,正好趁着今日说出来。
温明蕴整个人都懵了,她本来就是想缓兵之计,哪里晓得亲爹竟然打蛇随棍上,完全不给她喘息的机会,直接连人选都定好了。
不得不说,古代像温博翰这种士大夫看起来最重文人风骨,实际上做事很多时候都挺阴的,就比如这次,人选是早就挑好了,他却丝毫风声都不露,一直等抓住温明蕴在徐侯府大闹的把柄,让她松口愿意嫁人了,他才表露出来。
这就是父母之命,如果温明蕴不反抗,等明日应该就有媒婆上门,走过媒妁之言这一步,她就可以收拾收拾成亲了。
狠,太狠了,而且一击必中。
让她毫无反悔的余地。
“不行,我不要嫁给穷人!”她脱口而出。
本来在古代嫁人,风险就要比现代大多了,她还得低嫁,那更不行了。
好歹是官家小姐,在古代嫁人就好比第二次投胎,哪能越活越差啊。
那些戏文里下嫁的官家小姐,大部分都是感情基础,恋爱脑上头了,看中了穷书生,她连人家面都没见,凭啥也要下嫁。
温博翰一听这话,顿时又火了:“你说得什么胡话!做人不能嫌贫爱富,我就这么教你的吗?若是这话传出去了,让其他人怎么看我温家?”
“这里又没外人,传不出去。况且我在爹娘面前,当然要说实话,那些道貌岸然的话是说给外人听的!”她不以为然,但是一瞧温博翰都要喷火的眼神,马上轻咳一声。
“不过爹都生气了,那我就整几句。那人前途无量,而我只是个病弱之躯,恐耽误别人前程,爹还是放弃吧,莫要为了女儿却毁了旁人。”温明蕴瞬间变得拿腔拿调起来。
温博翰都被气笑了,只感觉大脑神经突突的跳。
“你方才还说自己是我最听话的孩子,怎么,这么快就出尔反尔了?”
“对,不愧是我!”温明蕴顺嘴就接了一句。
温博翰再也忍不了了,之前只是抬抬巴掌吓唬人,这回是真想打人了。
“你给我过来!”
温明蕴一改之前柔弱不堪的模样,跑得比兔子还快,直接钻到陈婕身后,向亲娘求助。
“娘,您得救我!爹为了把我嫁出去,从街上随便抓个男的都行。”
“你放屁,我都说了他能三元及第!”温博翰气得都开始爆粗口了。
“爹你那么喜欢三元及第,你去嫁给他啊,我又不喜欢!”她仗着有人在中间阻拦,开始疯狂在亲爹的底线上蹦迪。
父女俩围着陈婕,玩起了老鹰捉小鸡。
第009章 偷鸡摸狗
“你们在闹什么!”
老夫人终于姗姗来迟,她一来便瞧见自家儿子和孙女在转悠。
往常十分注重文人形象的温博翰,此刻衣衫皱皱巴巴,额头上还遍布着汗水,甚至连束起的发髻都有些凌乱,那些不安分的自来卷发丝纷纷炸开,像个落魄的酸秀才。
老夫人顿时脸一沉:“成何体统!”
父女俩同时停下来,整理衣衫,之前活泼的模样瞬间消失不见,全都恢复常态。
一个依然是文人雅士,另一个也还是病秧子,谁都不耽误谁。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不愧是亲父女,变脸速度都超级快。
“母亲,我与夫人正在说如意的亲事,怎么还把您惊动了?”温博翰轻声解释道。
“三丫头的亲事,人选挑好了?”老夫人的眸光闪了闪,立刻询问。
“是,此人姓赵,乃是……”温博翰又把赵进士的情况说了一遍。
老夫人顿时沉吟,之后才道:“人才倒是不错,三丫头不愿意?”
“她嫌人家穷。”温博翰没好气地道。
温明蕴立刻道:“他之后就算三元及第又如何,既没家财也无家世,最大的后台就是靠上了我们温家。我既要拿嫁妆贴补他,说不定还有厉害婆母和糊涂小姑子在头上压着,我就算有再多的血,也得被吸干了。”
温博翰气得脸颊肉都在抖动,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这是一个未出阁姑娘该说的话吗?你简直不知羞耻!”
“我说得是事实嘛。祖母,你说对不对?我好歹是温家的三姑娘,在温家长大,乌鸦反哺也该反哺给温家,凭什么让其他人捞好处!”
温明蕴大声反驳,之前她只敢小声叭叭,但自从老夫人来了之后,她就敢大声说话了。
毕竟这个家里,如果说有人不愿意让她成亲的,除了她自己之外,就只有老夫人了。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老夫人就点了头,一本正经地道:“三丫头说得是。要找也该找个门当户对的,二丫头就低嫁了,你怎么还让三丫头也如此,我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娘,她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全望京出了名的药罐子,门当户对的谁家能娶她?我们温家也不可能让嫡女去嫁给妾生子,我必然是不会害她的。”温博翰眉头紧蹙,试图讲道理。
实际上他说得这些都是事实,而且还是显而易见的。
温明蕴简直全身长满了筛子,处处都是漏洞。
哪怕有个好爹好家世又如何,一脸早死的面相,再加上女子拖到二十二岁,在古代是真的不好说亲,特别还是规矩森严的豪门世家。
若是有哪家门当户对的同意了,绝对会成为全望京的笑柄。
温明蕴已经被世家贵妇们断言过了,这姑娘养到最后,十有八九是要砸手里了。
“我不管你说什么,总之三丫头的亲事不能这般草率。人人都说女儿是爹娘的小棉袄,家里三朵金花已经嫁出去俩了,就剩这一个肯定要好好挑。到时候得由我点头了才行。”老夫人的态度相当坚持。
自己老娘以势压人,温博翰当下就没词儿了。
气氛一时之间僵持住了,温明蕴努力压住唇角,不让自己笑出来。
*
“姑娘,咱真的就这么离开?”绿荷抱着收拾好的包袱,脸上的表情十分茫然。
“当然,我爹正处于怒火之中,昨晚他碍于孝道,没有当面反驳老太太。但实际上心里肯定在盘算什么,他是不可能放弃的。我不能留在府中坐以待毙,必须得趁着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赶紧跑路。”温明蕴点头,语气不疾不徐。
绿荷还想问什么,温明蕴却完全没心思回答她,忙着张罗人收拾东西。
“哎,那个清明雨后的花瓶是我最喜欢的,小心些!”
“这几把双面绣的扇子全都带上,我要搭配裙子穿的。”
她显然是大动作,连手臂长的花瓶都要带上,堪比搬家的架势。
之前在徐侯府碰瓷的时候,温博翰有一句话没讲错,他们温家世代清流,无论家产如何,府里的吃穿用度都不喜奢华,相对比较内敛朴素。
唯有温明蕴这个例外,她最不喜欢朴素,闺阁内布置得那是相当奢华,大到屏风挂画,小到茶盏托盘,都极其讲究,而且色彩明艳,甚至连地砖上都画着图案,是一副夏日暖荷的场景。
工匠技艺很精湛,不仅栩栩如生,画在地砖上还能不褪色。
旁边还写了一行诗: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总算是为房间里增添了几分文艺气息。
原本温博翰死活不同意,觉得这是劳民伤财,很容易被御史台抓住把柄参他一本。
然后温明蕴就告诉他,自己要牡丹盛放的场景,再配上一句: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像她这种命中不凡的女子,也只有牡丹勉强能映衬她。
温博翰最终让步了,同意她用荷花的主题地砖。
事实证明,哪怕是古代人,也逃不过刻在基因里的中庸之道。
只要提出一个更过分的要求,他就会觉得之前那个有一点过分的要求,其实也没那么过分。
“姑娘,咱是悄悄走,您带这么多东西,那不是得露馅。到时候连大门都出不去,就得被逮回来。”
眼看半个屋子都要被搬走了,红枫连忙拦住她。
“谁跟你说悄悄走了?我若是偷偷溜出去,等爹回来了,我很快就会被抓回来,而且必然丧失了有利地位,又被他抓住了小辫子。”温明蕴立刻摇头。
“啊,不悄悄走,您怎么走?老爷和夫人不可能这时候同意您出府的吧?”红枫不解。
如今夫妻俩正忙着给温明蕴说亲,怎么可能让她离开?
“当然是光明正大地走,我这辈子做不来偷鸡摸狗的事情。”温明蕴无所谓地挥挥手。
*
“三姑娘,卫道婆今日来了,正与老夫人说话,您稍待。”
温明蕴来看望老夫人,丫鬟立刻来通传,并且领着她在外厅休息。
“麻烦了。”她点头,冲着丫鬟轻轻一笑。
说起来老夫人年纪越大,就越迷信,偏偏她信奉得还颇为杂乱。
既有小佛堂,日日烧香拜佛,又会信奉道家,卫道婆是望京出了名的女道士,许多贵妇人信奉她,说她不止能掐会算,还能驱邪避害,反正老夫人是挺信她的,时常会请她过来。
一盏茶的工夫,就有丫鬟送卫道婆出来,恰好与温明蕴打了个照面,彼此见礼。
“卫坤道请去我院中坐坐,待我与祖母叙完话,有些问题想请教。”她光明正大地请人。
卫道婆点头,自有丫鬟领着她离开。
温明蕴走进内堂,老夫人手里捧着一盏茶,暗自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