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弥问出来:“你在想什么?这么看我做什么。”
她很确信,司庭衍此刻眼底是有含义的。
只不过是些什么,她不清楚。
司庭衍转开眼,这次没跟程弥说什么,要直接进门。
程弥没挡他,顺他意往旁让开一点,靠上一旁墙上。
她就那么看着他去开门,问:“要睡觉了?”
又晃晃手里试卷,明明是在逗弄他,话语却不显得调侃,反倒温柔至极。
“不过你可能还不能睡,作业还没写完。”
房门已经推开一半,司庭衍朝她手中试卷望过去。
“你们黑板上写的,作业第三条,”她复述给他听,“完成化学试卷,明天要交的。”
就窗外那点光亮甚至看不清试卷上化学两个字字样。
司庭衍收回眼:“不做了。”
这些都在程弥意料内。
眼见他快关门,程弥却一点也不着急,递给他:“那如果做完了呢?”
司庭衍从门缝中看向她。
又说:“我看了一下,都是一些基础题,对你来说根本可以不做。”
司庭衍房间里亮着灯,两个人视野终于不再是混沌一团黑,但也没多亮,勉强能看清试卷上密麻一片而已。
他看都没看,无情提醒:“我们字迹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程弥两手指尖顺着试卷折叠线玩弄拉直,拿起来给他看,“像么?”
字体一笔一划,走向间有些幼稚,有点小学生字体。
和司庭衍的字简直一模一样。
程弥紧盯着司庭衍眼睛。
他背着光,黑眸里情绪不明。半晌,才抬起看她。
程弥头发长卷,即使灯光微弱,但那双红唇依旧惹眼。
她不用做什么,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心跳加速作茧自缚。
更不用说此刻她口吻间略带一点俏皮,和单纯可人的女生那种浑然天成的撒娇不同,她像摇曳生姿的红玫瑰故意放任天性跑出来一点可爱。
“学了半个小时,写一个小时,手可酸了。”
况且她那话里还透着撩拨,意思显而易见。
学他字迹学了半个小时,后面那一个小时她已然会写他字体,已经不是在学。
那一个小时,司庭衍的字就那样在她笔下写出来,一笔一画,她未经思考就能落笔,已经磨成本能。
也会让人在想,她写时是一副什么样的姿态,哭笑不得,还是一脸认真。不管是哪一个,换个人都可能会忍不住脸红。
而司庭衍没有,就连程弥也看不出他所想。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站在暗处,周边皆昏暗,让程弥隐约有一种不适感。
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要拖着她坠入深渊。
这种不适只一眨而过,程弥再也感知不到,像只是一种在黑暗里久站产生的错觉。
司庭衍开口:“试卷拿走。”
程弥手没收回:“你明天不是要交?”
就在这时走廊另一头那间房开门声传来,司惠茹从里面走出来。
她身上穿着睡衣,骨架不算大,衣服撑不太起来,迷瞪的眉眼间没藏好忧愁,大概是被恶梦闹醒。
借着司庭衍房间内外透的光,司惠茹看到他们两个,愣了一下。
大概是他们两个从未在她面前有过交谈,司惠茹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温声问他们:“这么晚了,怎么都还没睡觉?”
程弥微笑:“我有个题不懂,来问小衍。”
说着小衍的时候,她回头目光和司庭衍勾缠一瞬。
不出所料司庭衍也在看她,瞳眸很黑,没什么温度。
司惠茹听了却似乎很高兴:“不懂的是要问问的,你们现在学知识快,不问就落下了。”
又看向司庭衍:“小衍,给姐姐讲题没有?”
程弥帮他答:“讲了,讲得挺好。”
司惠茹点点头:“我出来喝个水,那我去厨房了,你们继续聊,小衍,让姐姐进去坐坐。”
过会厨房那屋亮起灯,走廊上只剩他们两个。
程弥手里还拿着司庭衍试卷,朝他走近一步。
她抬手,极其自然地伸向司庭衍卫衣下摆处想帮他打个结:“也是浴室墙上弄湿的?”
还没碰到,手腕被司庭衍握住。
明明看着瘦,指节却有力。
程弥没从他手里挣脱:“我这身衣服今天也湿了。”
因为他也穿着黑色,她没换。
从头到尾都是一副从容不迫样。
司庭衍不说话。
厨房那边灯被关掉,司惠茹喝完水,脚步声在接近。
“我就不进去了,困了,”又往他手里塞了一样东西,“这个还你,下次别放在教室不管,记得要带在身边。”
他治心脏病的白色药瓶。
程弥说完,这才松手,对他笑笑:“晚安。”


第10章
早晨睁眼屋内灰蒙一片,程弥就知道今天又是一个阴天。
昨晚窗帘没拉,外面无光无雨,只灰白天幕下立着几条枯枝败叶。
程弥起身离床。
行李箱摊开在地,衣服再眼花缭乱,一当上学生都是废布。
她换好校服,立在全身镜前戴耳饰时房门外传来碗筷碎裂声,然后是司惠茹的细小惊呼声。
程弥往房门抬了一眼。
自然什么都没看到,门关着。
耳饰还没戴好,她收回眼。
镜子里的人颈项一条小钻细链,红唇没沾半分口红,却红艳到晃人眼。
拉门出去时司惠茹正蹲在地上收拾残局,白粥四淌,热气烧红她十指。
程弥走过去帮她收拾,司惠茹见状立马拦住她,不让。
“阿姨来就好,收拾一下就好了。桌上早饭还热着呢,你快去吃饭,吃完好早点去学校。”
抬脸程弥才发现她脸色不好。
竟然比昨晚起夜时还糟糕,唇色苍白,眼挂黑眼圈,眼底更是疲惫浓重。
程弥猜大概是昨晚噩梦作祟。
司惠茹说:“肚子饿了一个晚上了,快去喝点粥暖暖胃。”
程弥没多问,点点头:“嗯。”
又示意她手上:“您小心点,烫手。”
经她提醒司惠茹才惊觉手背通红热辣,忙起身放到龙头下冲洗,还不忘连声跟程弥说谢谢。
程弥没说什么,礼貌的人礼貌这个习性是改不掉的。
她回到桌边,桌上只有一只碗。
清粥小菜,司惠茹给她盛的。
司庭衍那份不见影。
程弥往司庭衍房门看了一眼。
司惠茹正好收拾好端新碗回到桌边,看程弥这一时停顿以为她是不喜欢喝粥,语气有点歉疚:“不知道白粥你喜不喜欢吃。因为小衍今天起床有点不舒服,又急着去学校,就弄得比较清淡。白粥是会吃不惯的,阿姨现在给你下碗面吃。”
去学校了?
后面司惠茹都没多在意,只对她笑下:“不用,挺喜欢的。”
又随口问句:“这么早去学校做什么?”
司惠茹有点苦恼:“值日,排到他去校门口查校卡,是学校安排那些成绩好的去干这些。我让小衍跟老师说一下他情况特殊,能不能不让他去,这孩子没去说。”
懂了,不想被差别对待。
程弥没再问,坐下用早饭。
吃完早饭临出门前,客厅矮几上司惠茹手机铃声大响。
程弥没刻意去听,关门前却仍是听到司惠茹回应黎烨衡担心她昨晚睡眠的只言片语。
门彻底关上,她手在门把上稍停顿一下,没再停留,下楼。
——
临近校门口时早已人头熙攘,隔着重重人影,程弥仍是大老远就认出了司庭衍。
可能不怪她视力好。
应该怪司庭衍这人五官确实拔尖。
周围逢人都在着急忙慌掏铭牌,看这阵仗程弥才想起自己也没戴铭牌。
她指尖探进单肩包侧边,里面是空的。
摸去另外一边,同样结果,空无一物。
昨天除了学校她只去过两个地方,家里,还有杂志工作室,大概是掉这两个地方了。
不像周围忘带铭牌鬼哭狼嚎那伙,程弥倒算坦然。
校门口不止一个学生执勤,程弥却目标明确往一个方向走。
大概六七米距离的时候,她视线和司庭衍碰上。
司庭衍站在校门口,长袖校服整洁规矩穿在身上,垂在身侧的手拿着记名硬板夹。
人影错开又重叠,再次无遮挡时司庭衍已经没在看她。
程弥走过去,最后停在他面前。
没等他发问,她自己告知:“高三四班,程弥。”
平常到像在问他今天天气怎样。
司庭衍旁边一个眼镜男同学,镜片瓶底厚,长相有些成熟。跟他一比,司庭衍五官竟然显出几分幼感。
再加上他底子病弱,谁都很难不动点可怜心思。
但这丝惹人怜爱被他自身那冷淡气场消磨得一干二净。
却意外不少女生好他这口,据程弥了解,喜欢司庭衍的女生跟喜欢他哥厉执禹的不相上下。
都很多。
自报家门后司庭衍注视她一瞬。
程弥故意逗他:“知道怎么写吗?”
这时旁边眼镜男插进他们对话,他大概以为司庭衍真不知道程弥名字,在旁提醒道:“就那个禾字旁程,然后弥漫的弥。”
话没说完,司庭衍已经冷漠垂眸记程弥名字。
眼镜男说完意识到自己暴露了平时没少听论坛八卦,不同班级不同年级,更没交集,认识程弥当然只能是道听途说。
而且跟司庭衍说完直接被忽视了,更是让他尴尬,悻悻摸了摸鼻子。
反倒程弥不怎么计较,还对他友好笑了一下。
程弥回头司庭衍还在写她名字,却不知为何程弥感觉他有哪里不一样。
没来得及深想,注意力已经被记名纸最顶上那个名字吸引走。
是司庭衍记的,字迹自然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但那个名字更让程弥熟悉。
——高二(一)班,司庭衍。
她惊讶同时看向司庭衍校服外套。
他竟然真没戴铭牌。
作为值勤生,大可以跟人借一个装装样子,毕竟值勤生带头破坏纪律有违校风校纪。
司庭衍倒好,半点面子不做,直接把自己名字记上了,然后记完站在这里继续记别人。
难怪旁边拉着一帮学生训话的教导主任今天早上嗓门都大了几分贝。
奉高这方面一向查得严,没穿校服没戴铭牌不止记名这么简单,惩罚还在后面等着。
后头有个没戴铭牌想浑水摸鱼进校门的,被教导主任一个眼尖抓住推上来。
程弥让位,站去旁边那庞大队伍里。
不多时熬到早读铃声响,校门口学生变得稀稀拉拉。
问题学生总拖到这个点再踩上门,一连好几拨,教导主任喉咙骂到哑,转头又对他们唾沫横飞。
没什么人了,司庭衍把记名板交给旁边另一位值勤生同学,站进最前排。
程弥只能看到他后脑勺。
以为不会再有人来时,却意外看到一个伤员。
郑弘凯前天跟厉执禹打架,弄到脸上挂彩和手臂打石膏,今天竟然就上学来了。
受伤也没忘拉帮结派,一帮人嬉笑怒骂往校门走。
就他们这仪容仪表,自然没进校门就被教导主任拦下了。
“吊儿郎当什么样子,校服给我穿好!”
“你校服呢?”
“铭牌,铭牌给我戴起来!”
结果吼完,没穿校服的说校服没带,没戴铭牌的说铭牌不见了。
教导主任一副我不弄死你们这帮小兔崽子的架势。
“都给我去后面站好!”
这些人自然什么都不怕,郑弘凯看见程弥,还抬起能自如活动那边手跟她打了下招呼。
他站去程弥旁边:“巧啊,在这碰上了。”
要是她天天不带铭牌,他们每天早上都能在这里碰上。
“是挺巧。”程弥说。
“你第一次?”
程弥点头:“我才来奉高多久。”
“铭牌丢了?”
“应该是吧。”
“哥有一堆,给你一个,要吗?”郑弘凯从兜里掏出一个给她,“不知道谁定的戴铭牌这破校规,妈的这么小一个,老子一天能弄丢十个。补办完下次不知道又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早上在牛仔裤里一摸四个,操。”
程弥看一眼他胸前:“你有怎么自己不戴上?”
“有事呗。”
程弥没兴趣问。
郑弘凯突然问她:“你跟厉执禹分手没?”
程弥看他:“怎么?”
“没什么,问问,你要还跟他好我就暂时放他一马呗,给你点面子。”
程弥闻言笑笑,没说什么。
转眼司庭衍已经站进最前排。
教导主任在队伍前踱步,恨铁不成钢:“我都说过多少遍了!穿校服穿校服,铭牌也都给我戴上,你们都把我话当耳旁风了是不是?学生要有学生的样子,你们看看你们,校服不穿,铭牌不戴,丢学校脸,像什么样子!”
学生不服管教把他气到血压飙升,教训下得毫不手软。
“都给我去操场跑三圈,少半圈都不行,跑完把整个操场扫一遍,没扫干净明天继续扫!”
三圈,一千多米。
会死人。
程弥身边原本噤若寒蝉,瞬间哀声一片。
“叹什么气,你们明天要继续被我逮到,跑四圈。”
不乐意归不乐意,没人敢叫板,三五成群垂头丧气往操场走。
程弥没立即动身。
前面司庭衍被教导主任叫住。
他有心脏病这事大概让教导主任有点头疼。
“司庭衍,一千米你就不用跑了,扫扫操场就行。”
大概因为身体这事,司庭衍在学校里经常会被区别对待。
不出程弥所料,司庭衍拒绝了。
“我跟大家一样。”
果然,这才是司庭衍。
等他往校门口走,程弥才动脚跟上。
——
去操场需要经过教学楼,林木葱郁,读书声个个窗口都有。
一路走到操场,不少同学已经在跑道上气喘吁吁摆臂。
程弥跑步不算多但也不算少,慢跑一千米对她来说问题不大,但她今天不打算跑。
因为——
司庭衍走上跑道。
他不能跑,只能用走。
旁边不断有人从他身边飞驰而过,他全然不受影响,走自己的。
程弥感觉到了他身上那丝倔,就算把骨头打碎也不会从他身体里消失的血肉。
该是他受的,他走也会走完。
周围人不是衣冠不整就是染头一身烟味,和他们一比,司庭衍那身干净校服显得格外突出。
脸更是长得不赖,想忽略他都难。
走程弥后面两个女生在谈他。
“那谁啊?”
“你不知道?高二的学弟。”
“叫什么?还挺帅。”
“司庭衍啊,你居然不认识?”
“原来就是他啊,还是厉执禹弟弟。”
“咦~你怎么什么都能说到厉执禹身上?”
一阵嬉笑过后,其中一个女生忽然轻咳一声,这明显是个提醒信号。
程弥知道她们是看到自己了。
现在她在大家口中还是厉执禹女朋友。
她不甚在意,脚都没停一下,走上跑道。
腕间戴着一条早上出门前带的黑色皮筋,程弥三两下抓抓头发,勾出皮筋,松散系几下。
她离司庭衍不远,几步跟上他。
去到他身边时候,他头都没侧一个。
程弥问:“知道我会跟上来?”
司庭衍还是没看她:“你自己上来的。”
“嗯,”程弥轻巧应一声,“确实是我自己跟上来的。”
“所以你现在知道没有?我是要追你的。”
话语明明很直接,她却语调散漫,不羞不急。
司庭衍终于看向她。
程弥说话时眼睛还流连他侧脸,此刻才落回他眼睛。
“怎么,不可以?”
她还是那样处之泰然笑着:“不可以也没办法,我喜欢你的,司庭衍。”


第11章
“不可以也没办法,我喜欢你的,司庭衍。”
就是这样,她永远用最从容的态度说着最动听的情话。
手足无措,手脚忙乱,不知所措,全是别人的。
不是她的。
当然,也有棋逢对手的时候。
比如现在站在她面前这位。
司庭衍似乎要看进她眼睛里,突然开口。
“你在说谎。”
沉默几秒,程弥带上几分认真:“怎么这么说?”
司庭衍却忽然换了句话:“你就不怕?”
连着两句让程弥没听懂:“嗯?”
“怕什么?”
司庭衍却没再回答她。
对视几秒,他率先移开眼,没再理她,往前走了。
程弥视线留在他刚才站着的地方,一秒后才侧头,看一眼他背影。
别人跑,他们走,走到第三圈的时候,跑道上人已经所剩无几。
好几个甩着两条灌铅的腿瘫在跑道旁,大口喘气。
塑胶跑道旁有小卖部,程弥问司庭衍:“喝水吗?”
“不喝。”
“矿泉水也不要?”
程弥以为他会说不要。
结果这次司庭衍回都没回她。
程弥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倒也没怎么介意。
她离开跑道,朝小卖部走去。
程弥来过这几次,轻车熟路摸去柜台对面冰柜,打开准备从里面拿两瓶矿泉水。
又顿住,重新关上。
没放冰柜里的就成箱堆在旁边,她从中抽出两瓶。
走过去结账,老板刚进一批新货,在柜台后拿东西往台子上摆。
这天气还有点闷热,稍动几下还是汗流浃背,老板整件衣服全汗湿了,肩上搭着条毛巾擦汗。
电扇没开,老板被货物东堵西堵出不来。
程弥看他一眼,挑起旁边电线,插头插上插座。
风扇霎时呼呼运作,把玻璃柜上一沓塑料袋吹得簌簌作响。
这风让老板大松一口气,忙对程弥笑:“谢谢了啊,小姑娘。”
程弥笑笑:“没什么。”
又示意老板:“矿泉水的钱放这儿了。”
“好的好的。”
从小卖部出去后,程弥第一眼找到司庭衍。
只不过他旁边不止他一人。
司庭衍大概已经打扫有一阵,桶里装满落叶。
一旁郑弘凯和他那帮狐朋狗友靠在树上,扫把吊儿郎当拖在手里。
没在扫地,而是一边聊笑一边一下一下往地上杵着扫把。
估计已经弄有一阵,沙尘飞满天,视野一片黄脏。
不时动作大点,沙粒扑簌往某个方向飞,针对性很强。
只一眼,程弥就知道情况不妙。
果然,下一秒——
一个装满落叶的垃圾桶甩向了郑弘凯背部。
闷声一响,隔着这么远都让人头皮发麻。
那边很快吵嚷推搡起来,不时几声怒骂像要撕破苍穹。
程弥往那边跑。
在剩几米距离的时候,混乱中银光一闪,她看见郑弘凯从兜里摸出了一把眼熟的东西。
早上她刚见过,是铭牌。
铭牌尖锐的别针发着亮,好几根,郑弘凯甩手朝司庭衍眼睛插去。
程弥即便再镇静,也呼吸一滞。
因为司庭衍站着没动。
那些人里,他校服穿得最整齐,只有他是意义上的“好学生”。身体原因,也看起来比其他人要单薄一点。
却是他和那些能让他眼瞎流血的别针对峙着,半分不后退。
铭牌别针针头发寒,再进一分就快刺进司庭衍左眼里。
可他就那样站着,冷视着郑弘凯,不肯动一下。
程弥头脑还算清醒,手里沉甸甸的矿泉水想脱手去打掉郑弘凯那只手。
郑弘凯手里那堆别针却猛地在司庭衍眼前堪堪一厘米处刹车。
他之前面目凶憎,动作快狠准,的确是一气之下奔着弄废司庭衍去的。
临时犯怂,硬生生改道,力道却也一时收不回。
别针不可控在司庭衍左脸上留下了一道。
尖锐撕裂而过,红痕立现,血珠见光。
前半秒郑弘凯那帮兄弟怒骂声浪还在凶狠叫嚣,转瞬急转直下。
时间像被按下暂停键,空气霎时被冻结。
程弥站在数米外,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她一声冷静开口打破这片僵滞。
“都干什么?”
出窍灵魂被硬生生拽回,那帮人顿时醒神。
郑弘凯明明脸色阵白还没退,眼睛也没敢直看司庭衍,却装成凶神恶煞一般。
“妈了个逼的,以为老子不敢弄你?”
有人帮腔:“孙子这次是凯哥不计较,下次他妈揍到你校门都出不去。”
“留这么一道印子是我们凯哥大发善心。”
人性难逃恶,这些人没有惊惧,悔过,道歉,靠着那点可笑软弱支撑纸糊一般的硬气。
明明已经连指头动动司庭衍都不敢了。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他们都害怕司庭衍。
郑弘凯脸红脖子粗,虚张声势给自己找回一些面子:“这次先放过你,下次老子弄不死你。”
说完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带一帮人浩浩荡荡走了。
本就有一些同学打扫完回去了,他们这一走,操场瞬时空荡。
只剩司庭衍,程弥,还有两三个窃窃私语的同学。
程弥看向司庭衍。
他站在原地,冷淡盯着那帮人离去的方向。
换做别人,早被郑弘凯他们搞死了,不死以后高中三年也得做废人。
眼前这个,脊梁骨比他们硬得多。
垃圾桶掀翻在地,全是枯枝落叶。
有的已经飙到两米远,这力道,有得郑弘凯受了。
司庭衍走过去,重新打扫。
真好学生。
左脸细浅一道伤口,还在往外渗血珠,本来就白,刺眼异常。
地上一把不知道谁混乱中没带走的扫把,程弥低身拿起,走过去帮忙打扫。
垃圾不算多,几分钟就扫完了。
司庭衍全程没吭声,扫完也没跟程弥打招呼,直接去倒垃圾。
程弥目送他背影,没跟上去,提脚朝跑道对面小卖部走。
——
再回到小卖部,老板已经坐在柜台后休息了。程弥绕去货架后面,拿了一排创可贴结账。
刚才外面打闹架势不算小,老板应该看到了。
“有人受伤了?”他问程弥。
程弥点点头。
他又问程弥:“没出什么大事吧?”
“没什么大事。”
“那就好,刚我看这一惹事一大群的,吓得我给你们教导主任去了个电话。”
老板有浓重外地口音,边说边摇头。
“唉现在的孩子动不动就拳头解决事情,到学校里来就是要学习的,天天打架。”
程弥没再和老板说什么,从里面出来操场已经空无一人。
教学楼那边朗朗读书声隐隐约约。
程弥没往操场外走,走向操场旁边那栋老楼。
前阵子经过这,红毛跟她说这楼以前是栋教学楼,配上段惊悚“往事”,说得煞有介事。
什么学生跳楼,半夜闹鬼。
然后转脸大笑,说这其实是体育器材室和几个老师的临时宿舍,包括教导主任老凸。
还说,因为这事他被老凸罚写了检讨,牛逼不牛逼。
因为那段时间他那个鬼故事一天传满整个学校。
他说这叫因祸得福,让他找到人生目标,大编剧呢,以后有关梦想的作文不愁写不出来了。
程弥因此对这栋楼印象很深。
但事实这栋楼确实平平无奇。
墙体斑驳老化,结构保守规矩,被苍青老树覆盖其下,终年凉森森的。
除了平时学生上去搬体育器材有短暂热闹外,平时最多人光顾的地方就是楼侧边那排洗手龙头。
近操场,上体育课的,放学打球的,经常有人到这边洗手。
程弥走到那里的时候司庭衍果然在。
老楼竖起的两面高墙,墙体风吹日晒灰迹斑驳,中间一条两三米长过道,墙边一排暗银色洗手槽。
司庭衍站在最远那个位置。
脸上还挂着那道血印子,红得比之前更刺眼,明显擦都没擦过它。
龙头下水流冲力不小,唰唰冲洗着铁槽。
程弥往里走,就近停在第一个龙头前面,打开后水柱倾泻,打上洗手槽底部,水声哗啦。
一左一右,两道水流声合在一起。
双方各自洗着手。
过一会,程弥这边关上龙头,水流声霎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