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沈寒霁只是个文弱的书生,莫说带人了,就是自己一个人都有可能游不过去。
温盈虽不大了解他,但他衣服底下那些匀称而结实的肌理,她是知道的。这是只坐在书房之中的书生所没有的。
温盈的手几乎划得麻木时,终于到了岸边。
上了岸,温盈不停的呕吐出刚刚灌入口中的河水,这时后背覆上了男人的手掌,在她的背上轻拍着。
死亡的恐惧,加上被河水呛得难受,眼泪也不受控制的从眼眶中落下,分不清到底是她的泪水还是河水。
好半晌之后,温盈才停了干呕,坐在地上抱膝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同时也浑身瑟瑟发抖。
一是因冷,二是因方才的事。
月光倒映在水中,有微弱的光。
沈寒霁即便看不见她现在的模样,也能感受得到她的惊恐,长臂伸了过去,搂住了瑟瑟发抖的温盈。
手臂搂得紧,手掌更是紧紧的抓住了温盈的肩膀。
很用力,几乎要把温盈紧紧的融入自己的血肉之中。
半晌后,温盈轻推了推他,声音轻颤:“疼。”
沈寒霁这才微微松了些力道。
半晌后,温盈心绪缓了许多之后,吸了吸鼻子,随后轻推身旁的人:“湿哒哒的,贴在一块,不舒服。”
沈寒霁见她缓过来了,他也平缓过来了,也就松开了手,安慰她:“约莫天亮,他们会寻来,不用担心。”
温盈远远望去前边有火光的船,声音依旧有些颤抖,问他:“前边怎么回事?”
远处隐隐有打斗声响起传过来,可见有多么的激烈。
沈寒霁暗中深呼吸了一息,回她:“大概是水寇的船起火了。”
温盈闻言,沉默了片刻,边抹着从发髻上落到脸颊上的水渍,边颤抖的道:“方才在小舟上,是有人硬生生的把我推入河中的,不止一个人,便是看不清楚,我也感觉到了她们甚至还拦住了蓉儿和小翠,不让她们来救我。他们是有备而来的。”
说到这,温盈紧紧抱住了膝盖,方才那种窒息感比她知道梦里边的自己是被清宁郡主害死的还要可怕。
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迫害她。
意识到这点,有丝丝寒意从四面八方窜入身体里。正是这些寒意,让她在极度恐慌中逐渐的清醒,坚定。
那人已经在杀过她一次了。如今还要她死,她偏要坚强的活着,她偏不叫她如愿。
沈寒霁听到她所言,眸色一沉,脸色也深深沉沉的,掌心收紧成拳,手背上青筋凸显。
温盈被冷得吸了吸气,语带担忧道:“我很担心蓉儿和小翠她们,不知她们怎么样了。”
沈寒霁暗暗的呼了一口气,敛下眼底的波涛寒意,按捺下心中怒焰,平静与她解释:“水寇来得蹊跷,又有人潜伏在船上针对你来下手,估计是要伪装成你在混乱中落水的意外,她们针对你,不会对婢女下手。”
尽管他这么说,温盈还是会担心,谁能知道那些人会不会把两个婢女也杀了灭口。
二人沉默了片刻,温盈开了口:“方才我以为真的要死了,可从未想过夫君会来救我,谢谢。”
温盈却是没想过,就是现在都还是很意外。
她以为他应当是自私的,不会为了救任何人而豁出命,但现今她却发现她也不了解他。
河水汹涌,还是在晚上,什么都看不清楚的情况下。莫说是救人了,便是泅水都危险得很。
沈寒霁道:“你是我的妻子,我自是会不计一切的来救你。”说到这,他又道:“我知晓你一直以来都在怨我,但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温盈沉默不语,方才的事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心神,她已然没有任何心神再去想怎么维持温柔贤淑,与他虚来虚去。
“若非我的缘故,你又怎么会一而再的遇险?”话语顿了一下,继而说开了:“若非我待你的冷漠,你又怎会在侯府受了两年的委屈?若非那梦里头的我冷漠,你又怎会受尽欺辱,又怎么会年仅十九岁便那般的凄凉死去?”
听到这些,温盈紧紧的抿住了唇,看着昏暗的四周。没想到他会忽然把话说开了,她心底有些意外也有些烦躁。
他知道这些,但他大概不知道的是,她每回在犯了香瘾之后,意识都会恍惚错乱得分不清到她自己底是身在梦里,还是身在梦外。
也分不清她究竟是谁。是梦里边那个与他成婚三年的人,还是梦外与他成婚只有两年的人。
不管是谁,那个与他成婚三年的人所承受的痛苦,委屈,不甘都丝丝的渗入她的身体里,让她感同身受。
因为这份感同身受,所以她才能如此快的从这份感情中抽身而出,越发的冷静。
今晚他在不知情况之下救了她,又听到他说的这些话,梦中那人留给她的那种怨念的感觉似乎也逐渐淡了一些。
总归,他不是梦里边的那个人,她也不是梦里边的那个自己。
静默了许久,温盈开了口:“我与夫君往后莫要再提以前的事情,也莫提……那些个梦了,往后的日子还长着,总不能一直往回看,在原地停止不前。”
沈寒霁转头看向身侧的人,但奈何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更是看不见她此时的神色,可听她这语气,也知晓她是真的放下了。
不仅是放下了过去的事情,也是真的放下了他。
以前她心中对他有情意,如今只是把他当成丈夫看罢了,再无情意。
沈寒霁心思复杂不清明,便是连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心底的那些复杂心思是为何。
“往后,我会尽我的所能护你敬你,我登得多高,便也让你也登上多高的位置,不再让你受屈辱。”
温盈没有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有淡淡月色的湖面。
他所说的位置,也正是她能继续坚持维持他们夫妻之间淡薄感情的支撑。
如今他把那些话都说明白了,也承认了他做错的事情,她释然了许多,往后的日子大概也不会再这么的难熬了。
许久许久之后,温盈看着远处的火光越发的大,她不免担心起了船上的人。
“也不知堂兄和表兄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一旁的沈寒霁把她的担忧听在了耳中,眉头不自觉得紧蹙了起来。
声音多了丝丝不易察觉的冷漠:“你堂兄,表兄定然会吉人有天象的。”
温盈“嗯”了声,看着前边火越烧越大,心里边还是悬着的。
她现在暂且安全了,可蓉儿她们,堂兄他们都还是不知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水寇袭船时已是深夜。夏季昼长夜短,过了半个时辰,天色便能渐渐的亮起来。
温盈冷得发颤,河风也几乎把两人湿透的衣服吹干。
朝阳升起,似乎一切又归于平静。视野逐渐清晰,悬了半宿的心也因这天亮而越发的紧张。
河面有雾气,几乎看不清远处的事物。
但忽然有水浪声音由远而近的传来,沈寒霁的脸色瞬间严谨了起来,抓了一把河沙,便拉起温盈朝着河岸边上的巨石快步走去。
压低声音提醒:“莫要出声,还不知是敌是友。”
温盈小心翼翼的踩着地上的沙石,跟在他的身后,躲到了石头后边,沈寒霁挡到了他的身前。
随即他们听到了两个粗糙的嗓音,操着淮州以南口音的说话声。
“艹他娘的,是哪个龟孙子带回来的消息,说这船上运的是官银,还说为了掩人耳目,所以没有什么重兵,也只是一些普通官兵和老百姓的!?”
另一人骂道:“老子把这内鬼找出来,把他给剁了做成肉包子喂狗!”
是水寇!
温盈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更是白得没了半点血色,双手紧紧抓着沈寒霁的衣袖。
“娘的,不仅赔了夫人又折兵,连船都没了!”
“赶紧跑吧,天亮了,等官兵追来了,别说是船了,就是咱俩的命都保不了了。”
声音就在不远处。
沈寒霁低头看了眼紧紧抓着他手臂的小手,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指尖都泛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而那两个原本还在絮絮叨叨的大汉,忽然没了声音。
他们大概是发现了沙地上的脚印了。
沈寒霁收回目光,眼眸中泛着寒光,侧耳仔细听着石头后的细微声音。
是人放轻步子,踩在沙石上的细微声音。


第43章 欲加其罪
沈寒霁紧抿着唇,严阵以待。
沈寒霁自温盈的双手中抽出了手臂,反握住了她的手腕。脸色镇定,眼神沉稳,临危不乱。
心底随着细微的脚步声默念着数。
人踩在沙石上,脚底陷进沙石之中,便是高手都能有细微的动静,更莫说只是落败的水寇。
以细微的声音来分辨,沈寒霁了然。方才从河中泅水上来的两个水寇分别从岩石两边包抄了他们。
默念到五之时,先发制人,一扬手中略有湿气的细沙,拉着温盈至身后,瞬息身形一转朝着另一水寇踢去。
沈家武将出身,不容有连拳脚功夫都不会的草包,所以便是浪荡成性的沈五郎都能耍一套好拳法,更莫说学任何事物都学到了精髓中去的沈寒霁。
水寇没想到是个会武的。
此时再有远处传来的“三爷,娘子”的呼喊声一搅乱。知晓是有人快要寻来了的水寇,心下一慌,忙退几步,但还是无法避免地被踢到了手臂。
那力道很大,让他感觉到了手臂一麻,差些连刀都落了地。
被细沙迷了眼水寇怒骂了一声脏话,举着砍刀就胡乱砍去。
看着砍来的锋利刀锋,刀锋向着温盈砍来,吓得她倒抽了一口气。
沈寒霁反应灵敏地把温盈拉到身后,利落的避过砍刀,凌跃而起,步子踩上几乎人高的岩石,疾步而走,朝着水寇的脖子扫腿而去。
动作几乎一气呵成,待水寇反应过来时,也阻挡不住,手上的马刀一松,刀子落地,人也被踢倒在了地上哀嚎出声。
水寇气怒得嘴上叫嚣着要把他的头砍下,让他亲眼看着他们是怎么奸I污他的女人的。
怒焰迭起,沈寒霁已然有了把贼人舌头连根拔出的念头。
想法才出,另外一个水寇也攻了上来。沈寒霁长脚勾起地上的马刀,拉着温盈转身一守,刀锋抵挡了砍来的马刀。
两刀相碰发出了“铮”的一声响声,就在下一瞬,一小块鹅卵石疾飞而来,重重地击中了水寇的后脑勺,水寇吃痛得手一松。刀落地的瞬间,锋利的刀锋已然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顿时僵硬得一动不敢动。
“三爷!”
是青竹。
河面的水雾渐渐的散去,站在他们此处也能看到靠在河滩处停靠的小舟,还有匆匆走来的青竹,温霆,以及一个官兵。
约莫一刻多前,已然制服了水寇,官兵用水寇的小舟探寻河中有没有逃跑的贼人。而青竹迫不及待的跳上了其中一艘小舟,而温霆也跟着来了。
温霆也是方才才得知在水寇上船时,沈寒霁跳入水中救堂妹去了。
温霆看见青竹下了小舟,知晓他要去寻他的主子,便也跟着跳上了小舟。
青竹沿着河岸喊着“三爷”和“娘子”,隐约听到了打斗和怒骂的声音,立即让官兵把小舟循声往河滩划去。
疾步走来的几人,温霆心急的喊了一声“阿盈”后,见地上的水寇似乎想要逃走,便反应迅速地压制住了水寇。
沈寒霁看了眼官兵,官兵会意地上前接手了架在水寇脖子上的马刀。
沈寒霁松开了手,紧抿着唇扫了一眼青竹。
衣服上沾有血污的青竹在他跟前跪了下来,捧着沈寒霁昨晚脱下长衫。
他身上虽然都是血污,还有些口子,但那件长衫却依旧是洁净如雪。
青竹哽咽的道:“小的没听主子命令,求主子责罚!”
沈寒霁冷抿着唇,未说一字,上前把长衫拿了过来,转身朝温盈沉步走去。
温盈方才差些被刀砍了,如此惊心动魄场面,温盈如今不仅双唇打颤,便是双腿都发了软,在微微发抖。
沈寒霁走到了她的身前,把长衫一扬,从她头上包裹住了她整个人,只露出了脸,遮挡住了她的狼狈。
发髻凌乱,衣衫也在所难免。
裹住人之后,沈寒霁把她打横抱了起来,朝着小舟走去。
靳琛看着沈寒霁的背影,心思微转。
不曾想,看着那么儒雅的一个人,竟然也有些身手,但却从未听旁人提起过,可见他藏得有多深。
回到主船下方,有人把小舟吊了上去。
沈寒霁欲把温盈从小舟上抱下来。
温盈摇了摇头,抓着他的手臂让自己站稳,随后走下了小舟。
掌使看见了沈寒霁,神色着急的疾步走了过来:“沈状元,沈娘子你们都无事吧?!”
要是状元在他这船上出了事,他别说继续做这掌使了,估摸着这双腿都会被永宁侯府打断。
看见人还活着,心中顿时松下了一口气。
沈寒霁看了他一眼,随即道:“现在有所不便,一会我再寻掌使。”
船上的残肢断臂和尸体还未收拾干净,随处可见的血污,温盈不经意扫到了一具死相难看的水寇尸体,身子瞬间紧绷了起来,蓦地闭上了眼。
沈寒霁感觉得到她的僵硬,与她说:“闭着眼睛,什么都别看。”
说着,又把她给打横抱了起来,沉步走回舱室。
回了昨日的舱室。
舱室未被波及,离去前是什么样的,现在还是怎么样的。
沈寒霁把她放到了床上,把一旁木匣子打开,拿出了一身干爽的衣服,转身便看到身体打颤的温盈。
默了默,抿着唇给她脱下身上还带着水汽的衣服。
便是个心智再坚定的男人,也架不住那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惊吓,更莫说是温盈了。
从昨晚到现在,惊吓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导致温盈精神有些不稳,似乎失魂了一般,几乎是他一个指令她一个动作。
直到身子冷得一个激灵,她才稍稍的回过神来,也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浑身一丝不缕。
抬眸看到沈寒霁拿起她的小衣端详了一会,随即才把小衣拿到她的身前。
沈寒霁的视线温盈对上。
温盈双臂抱胸,声音疲惫且有些哑的道:“我自己穿,你也赶紧换了衣裳出去处理外边的事情。”
沈寒霁还是把绳索绕过了她的颈项,柔和道:“给你穿完,我便换,以前都是你伺候我宽衣解带,更衣。现今便换一换,让我来伺候你”
声音柔和似乎让人渐渐放松了下来,不再紧绷着。
温盈没有拒绝他,也没有旁的什么感想,他想给她穿衣,那就给他穿,放下了双臂。
不带一分欲I念,帮她穿上了小衣。长指翻转在颈间和腰间,系上了细细的绳索。
随即拿起里衣,让她继续抬手,把长袖套入手臂之中。
待一身里衣都穿好了,他把她那乱糟糟的发髻弄散,湿了一整夜的长发松散下来,还淌着水。
沈寒霁拿来了帕子,裹在长发上,把水给吸收了。
半晌后,把长发擦得半干后才起身去换衣服。
即便是狼狈了一整晚,但沈寒霁依旧淡雅从容。
等换好衣物转身的时候,温盈就着湿发躺在床上的竹席上睡着了。
沈寒霁上前,把她的长发拨到床外侧,让其垂落在地,随而给她盖上了薄衾之后才转身出了舱室。
动作轻微的阖上房门,让未受伤的侯府随从和教头守在门外。
沈寒霁从舱室出来,船上的人依旧忙碌地收拾着昨晚的残局。船尾还有被绑在一块的水寇,有受伤的和没受伤的,约莫三十几个人。
其中还包括方才出现在河滩上被擒住的那二人。
见到方才在河滩上把他们压制住的书生,那两人使劲撇开脸,希望他看不到他们。
沈寒霁冷冷的扫了一眼,收回目光,看到了巴巴站在一旁,不敢说话的青竹。
沈寒霁从他身旁经过,只漠声说了一句话:“去把推娘子落水的人抓回来。”
主子终于肯理自己了,青竹连忙点头,“小的现在就去!”
也不管身上的狼狈,拿了把水寇的马刀便从船上跳下了小舟,自己一个人划舟而去。
沈寒霁正欲去寻掌使,却遇上向他走来的靳琛和温霆。
温霆脸色紧张的问他,温盈现下如何了。
沈寒霁:“方才才睡下,除却受到惊吓,并未受伤。”
温霆这才松了一口气:“没事便好,没事便好。”
沈寒霁转身看了眼后边那些水寇,意味深长的道:“我还有一事,二位可有空与一同我去见掌使?”
温霆与靳琛相视一眼,温霆问:“可是有什么发现?”
沈寒霁黑眸深似海:“见过掌使之后,才能确定。”
掌使抹着额头上的冷汗,知晓货物没有受到波及后,才暗自松了一口气,暗暗道自己头上的脑袋总算是保住了。
“杜掌使。”
听闻有人喊自己,转过身前,见是沈寒霁,杜掌使忙拱手:“沈状元。”
沈寒霁问:“昨夜送走的人,可有消息了?”
想起昨晚状元娘子落了水的事情,杜掌使额头上刚刚擦去的冷汗又再度的沁了出来,咽了咽口水,答道:“已经吩咐人去寻了,夜晚无灯行船,且还是逆流而上,小舟行得慢,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
沈寒霁看了眼船板上疗伤的人,询问:“昨夜伤亡如何”
说到这,杜掌使的脸色不大好看,叹了一口气,道:“官兵这边亡四人,重伤七人,受了伤的十人。”
不过就是五十人,却损伤近半了。
靳琛接话道:“侯府侍卫重伤一人,轻伤两人,教头两人也只受了轻伤。”
杜掌使闻言,万分感激的朝着他们拱手一鞠躬:“若非诸位倾力相帮,只怕昨夜真的凶多吉少了。”
沈寒霁却是悠悠的道:“杜掌使先莫要感谢得太快。”
杜掌使闻言,心里头“咯噔”了一下,忐忑的问:“沈状元何处此言?”
沈寒霁道:“杜掌使且把水路图借我一阅。”
掌使思索了一下,做出请的手势:“沈状元请和两位请到舱室去。”
入了掌使办公的舱室,他拿出了水路图递给了沈寒霁。
此水路图,是淮州到金都,金淮运河的水路图。
水路与陆路结合,到金都只需花费三日。而运船货物多,反倒是只走水路方便。
原本今早天亮之时会到码头停小半个时辰,让走陆路的人下船,但因昨夜的事情耽搁了。
沈寒霁看了眼水路图,细究半晌。
杜掌使心有忐忑的看向沈寒霁认真的神色,压低声音的问:“沈状元看出了些什么。”
沈寒霁自水路图上抬起视线,看向他,问:“船舱里边的货物根本不是什么茶叶和铁矿,而是官银是不是?而水寇便是为此而来的?”
官银一事,是沈寒霁今早在河滩上听到的话。
他的话出来,温霆靳琛二人都有些意外。
杜掌使为难看了眼他们几人,犹豫半晌后才道:“此番确实是运了百万两官银与一批兵器到金都。”
闻言,温霆惊道:“如此重要之物,押送官银和兵器就只用五十人?!”
杜掌使叹了一口气,解释:“上边决定的,我也没法子置喙,好似说的是按照往常押送货物一样押送官银和兵器,便不会引起注意,更是能畅通无阻的运到金都。”
越说到后边,底气便越不足。
沈寒霁面无表情的开口置评:“自作聪明,愚不可及。”
杜掌使不敢反驳,毕竟昨夜遇上的水寇,便已经非常说明了是不是自作聪明了。
“可那些水寇又是怎么知道船上有官银的?”杜掌使不安不解道。
一旁内敛的靳琛开了口:“内贼。”
杜掌使瞪大了眼眸:“意思是官兵中出了内贼?!可这些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官兵,昨日近乎两百人的水寇,我们都能以少击多的险胜,也是因为那些官兵都是精兵。”
听到“精兵”二字,沈寒霁略一挑眉:“我在河滩上听到其中一个水寇说,他们得到的消息是船上有官银,而船上人都是普通官兵和老百姓。若他们知晓船上有五十精兵,还有四个强悍的武馆教头,他们不可能就这么贸然的劫船。”
山贼人数多,但多为乌合之众,只是仗着人数多而为非作歹罢了。
温霆接话,猜测道:“水寇那边也有内贼。”
沈寒霁微微点头,淡淡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若无意外,还会有一次袭击。”
几人都相继沉默了下来,知晓船上官银和兵器的只有极少的人,便是船上的官兵都不大清楚是什么货物。
他们不仅知道,还能利用水寇,到底是怎么样的让人震惊的来头。
杜掌使心思复杂了起来。
呼了一口气后,杜掌使把其中疑点说了出来:“可我们虽是精兵,但也就五十人,他们既然知道我们的底细,何不直接挑选较之厉害的人来劫船?”
“为何反倒费尽心思诱来水寇?便是我们精力耗损,便也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大影响呀。”
在靳琛和温霆思索间,沈寒霁缓缓开了口:“自然为的不是两败俱伤,而是嫁祸给水寇。若无意外,一两个时辰后码头停靠,才是他们真正袭击的时候。”
码头所在,是一处小镇,便是去搬救兵,最快也要三日。
沈寒霁:“先有水寇袭击,再在小镇码头上假扮成水寇劫船,最后就算追缉,也只是追缉水寇,牵扯不到幕后之人的身上去。”
毕竟这只是沈状元的猜想,没有证据,杜掌使抱着侥幸心理的道:“若是不袭击呢?”
沈寒霁挑眉反问他:“若是袭击呢?”
杜掌使小声道:“若不然便不在码头停靠了,直接去金都?”
沈寒霁轻笑道:“你能想到的,旁人怎想不到?”随即拿出水路图给他看,指了两处:“这两处河滩平缓,适合停靠藏人,相隔不过一里,只要船进了这一里内,前后夹击,人能逃跑,可船上的官银和兵器如何带走?”
杜掌使沉默了下来。
且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来头,若万一真的还有人袭船呢?
这又该如何是好?
照沈状元这么说,那停不停靠码头都可能遭遇上伏击,而若是贸然掉头回淮州,他一样也担不起这个耽误的罪名,更不知道后边还有没有人伏击。
“沈状元,那你说说,该如何是好?”杜掌使顿时心乱如麻,把希望放在了沈寒霁的身上。
沈寒霁再度端详了片刻水路图,随而走至窗口前,把木板窗往上一推,望出外边,目光落在水寇船上。
昨日袭船的,有两艘贼船,一艘船上方被烧得黑漆漆的,但苟延残喘还是能到达金都的。
转回头,看向杜掌使:“待全部人都上船后,带上水寇的船,向前去五里避免此处还有水寇的眼线,之后再停下来,停下后我再说下一步该如何。”
一刻之后,沈寒霁与温霆靳琛从舱室出来。
看到船廊上无人,靳琛忽然问:“水寇之事是有人特意而为,那昨夜表妹落水又是怎么回事?”
既然那些人是为官银和兵器而来,为何又会针对温盈下手?
为何来时,不仅是侯府随从,就是武馆教头都请了四位?
昨夜谁都没有落水,为何偏偏是温盈落了水?
有这些怀疑的不仅仅是靳琛,便是温霆也有怀疑。
温霆道:“蓉儿自幼在阿盈跟前伺候,若阿盈落水,她不可能见死不救。”
沈寒霁默了默,与他们那暗敛逼人气势的双眸对上视线,随即略一拱手,泰然坦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待回到金都,我自会与二位说清其中曲折。”
——
温盈睡了一会,隐约听到了蓉儿和小翠的哭声,便见渐渐的醒了过来。
一醒过来,就见她们两个都跪在床头抹泪啜泣。
温盈见到她们两个,眼眶也渐渐的红了。
真好,她们也平安无事。
见主子醒了,蓉儿忍不住边哭边自责了起来:“都是奴婢们没有好好保护好娘子,才让娘子被人推入了河中。”
温盈自床上起来,下了床,抱住了她们二人。安抚道:“现在没事就好,都好好的活着,比什么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