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老大炒的猪头肉真好吃!咱们老大点石成金,点石成金你懂不懂?”黑马舌头打了个转,就把脸面转回来了。
第49章 起底
李桑柔是个行动派,第二天中午,李桑柔在晨晖门外等到顾晞,站在路边,和顾晞三言两语说了自己的打算。
顾晞惊讶的眉毛高挑。
“听说邮驿是兵部和枢密院两家一起管的,七公子说兵部和枢密院你都能说得上话?
只要让我们走驿路,在递铺屋檐下避避雨就行,要是我们能做起来,挣了钱,就拿出两成三成,修缮递铺,修修驿路什么的,或是给驿丁们贴补点儿,或者,直接把钱给你们也行。
我们要是真把这事儿做起来了,你们朝廷要是有点什么事儿,能抓起来用的驿递,可就是两家了,普天之下都是王土么。”李桑柔看着顾晞那一脸的惊讶,接着笑道。
“那天说到官员用邮驿传递家书的折子,守真说你一直笑,像是在打什么主意,我还当他多心了。你怎么想起来打这个主意的?”
顾晞的注意点好像有点儿偏。
“我觉得这是门好生意。”李桑柔笑容可掬。
“这事先得跟大哥商量商量。”顾晞应了一句,随即问道:“你拿了潘七的名贴去上的女户?”
“嗯。就是上户那天,在路上碰到七公子,他以为我跟永平侯府沈大公子有点儿什么,叫住我问,话赶话儿,正好说到户贴什么的,他就给了我一张名贴。”
李桑柔多解释了几句。
“你跟沈明书有什么?”顾晞奇怪了。
“你看,事儿吧,就是这样,一件扯一件,一扯起来就没个完。”李桑柔叹了口气,“初四那天,我们在刘楼吃饭,碰到了沈公子和七公子,我想着吧,永平侯府连银票子带工钱,刚刚赏了我们两三万银,见了面,总要打个招呼,就这么着,七公子就想多了。”
顾晞听到赏了两三万银一句,失笑出声,“那你昨天前天连着两天去工部,上户的事儿没办好?里正难为你了?”
“不是,前天是太闲,我在这建乐城也不认识别人,你和文先生都是忙人,想着七公子肯定闲,就去找他说话了。
昨天是他邀我过去,请我尝尝他家的饭菜,还有茶,我顺便又跟他讨了本金玉新书。”
李桑柔耐着性子回答顾晞一句接一句的问话。
没办法,她正有求于他呢。
“你想要金玉新书,找人往我这儿捎个话就行。”顿了顿,顾晞接着道:“潘相不管邮驿的事儿。”
“不是为了书,也不是为了潘相,你看你想哪儿去了,就是闲了,找人说说话儿,七公子说话风趣,人又直爽。”李桑柔耐心解释。
“他这个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有,他媳妇儿凶悍泼辣,脸酸嘴利,潘七有点儿什么不好,他媳妇常常迁怒别人,你当心些。”顾晞郑重交待。
“好!”李桑柔点头。
“嗯,你说的事儿,我先跟大哥商量商量,晚上给你回话儿,你想吃什么?”
“长庆楼吧,听说他家韭菜篓子做得好,这会儿正是吃韭菜的时候。”李桑柔不客气点了地方,和顾晞拱手告别。
论难订,长庆楼在她那个小本本上排第二,就借他的光了。
……
看着李桑柔转身走了,顾晞犹豫了片刻,转回身,往晨晖门进去。
大皇子顾瑾正要吃饭,见顾晞进来,惊讶道:“有什么事儿?”
“没什么,想着回去也是一个人吃饭,不如过来和大哥一起吃。这个菜我爱吃。”顾晞搪塞了一句,看着桌子上一碟子清蒸鱼笑道。
“你爱吃葱烧鱼。”顾瑾打量着他,吩咐小内侍:“让厨房把另一条葱烧,再添两样世子爱吃的菜。”
两人吃了饭,小内侍上了茶,顾晞抿了两口,笑道:“那位李姑娘,竟然想做邮驿的生意,这主意真有意思。”
顾瑾斜瞥着他,没说话,片刻,笑起来。
顾晞跟着笑起来,“我不过是觉得,从来没听说过邮驿能赚钱,朝廷年年用在邮驿上的银子近百万,可不是小数目,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竟然有人觉得邮驿能挣钱,就是觉得这事儿有意思。”
“那你没问她?”顾瑾笑道。
“问了,她说她也不知道能不能赚钱,先试试再说。”顾晞摊手道。
“她还说了什么?”
顾晞迎着顾瑾的目光,笑道:“她做邮驿,肯定要走驿路,借宿递铺,说要是挣了钱,就拿出两成三成,交到朝廷。
她竟然还觉得能赚钱,还想着赚了银子拿出来给朝廷,实在有意思。你说是不是?”
“走驿路,借宿递铺,那她这生意,也就是找些脚夫就行了,她挣的递信钱,交一半给朝廷都是便宜的。”顾瑾哼了一声。
“也不能这么算,就算她不借用,朝廷在邮驿上也是一文钱不能省。”顾晞道。
顾瑾再哼了一声:“她要是只递送书信,那倒还好,要是递送货物呢?
只凭你说的那些事,就知道这位李姑娘必定是个极擅钻营手段百出的,到时候,这儿给点好处,那儿塞几个大钱,朝廷的驿路递铺,只怕就是她家的了。”
顾晞眉头拧了起来,“是我想少了,那……要不,限定她只能递送信件?”
“让我想想。”顾瑾眉头微蹙,片刻,转头示意小内侍:“叫大福进来。”
顾晞一个怔神。
曹大福管着明安宫打探谍报一类的机密事儿,大哥叫他做什么?
曹大福来的很快,见了礼,顾瑾示意他:“跟世子爷说说李姑娘。”
“是。世子爷到北洞县隔天,大爷就吩咐小的彻查李姑娘一行四人。”
曹大福转向顾晞,先交待了一句。
“三年前,刚出了正月,江都城的下九流中间,丐帮突兀而起。”
曹大福的话微顿,看了眼顾瑾,接着道:
“小人无能,在这之前,关于李姑娘和丐帮,没能打听到一字半句。
之前,江都城的下九流中间,好像没人听说过丐帮,以及李姑娘。
住在城南的人,只知道三清观一带有一群小乞丐偷鸡摸狗,府衙哄赶过几次,却总是散了又聚。
常山,马少卿和毛峰三人,之前混在乞丐中间,并不出色,能打听到的也极少。
大常这个号传出来之前,常山外号竹竿。毛峰外号黄毛,后来改叫金毛,据说是为了尊重。马少卿就是黑马,他们三人跟从李姑娘之前,就已经结伴在一起,乞讨偷摸。
江都城丐帮的成名之战,是从城南墙跟巷一带的泼皮庆赖子手里抢地盘。
江都城南门往西往东,都是娼门子,越靠近城墙的娼户越下贱便宜。
西边四条巷子,东边三条巷子,是庆赖子的地盘,娼户每个月都要交钱给庆赖子。
庆赖子三十五六,据说一身横练功夫,刀枪不入,手下有二三十人,除此,七条巷子的帮闲大茶壶,也听他招呼。
这一战,先是在正月二十五一早,一群乞丐排着队,敲着面铜锣,头一回扛出丐帮的招牌,给庆赖子下了份战书。
约战就在当天傍晚,南城根下。
从下了战书起,小乞丐们就在七条巷子里边跑边喊,说是他们桑大帮主说了,以后各家份子钱减半。
庆赖子没理会,也没去。
庆赖子每月二十六往娼家收钱,隔天是二十六,天刚亮,七条巷子里就守满了小乞丐们,看到庆赖子的人往娼家收钱,就呼叫传信,李姑娘就带着常山,毛峰,马少卿三人,拦截殴打捆绑庆赖子的人。
庆赖子得了信儿,带了十来个人,在南二巷,撞上了李姑娘一行四人,说是李姑娘一个照面就杀了庆赖子。
从此这七条巷子就成了丐帮地盘,直到现在。
当年四月初,夜香行团头余富病死,余家四代团头,早就富极,余富两个儿子也早就搬到了杭州府。
余富死后,余家就弃了夜香行。
江都城的下九流,都想接手这夜香行,据说李姑娘带着常山三人,一夜血战,拿下了夜香行。
江都城平常人家,听说过丐帮,以及李姑娘的人极少。
下九流中间,几乎人人对桑大帮主仰视仰慕,可见过桑大帮主的却极少,至少一半的人,甚至不知道桑大帮主姓李,是位姑娘。
这两年,江都城的小乞丐,都爱挂一小段桑木,说是大帮主保佑。
最早跟着李姑娘的那十来个乞丐,如今都已经是江都城下九流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了,碰到有人问李姑娘,都极为警惕,几乎一字不提。
至于李姑娘的那个船老大,何水财,江都城的人,知道何水财的,只有码头上的苦力和牙行的几个牙人,也是看了画影,说这是何老大,并不知道他叫何水财。
江都城码头上的说法,说何老大是江宁人,家里有几条船,经常来往江都城码头,卸了货再装货,别的就一无所知了。
江宁城这边,打听到的多一些。
说是何水财生在船上,长在船上,水性极好,会识风会使船,是个难得的水上人。
何水财兄弟两个,他是老大,成了亲就搬下船,和媳妇租住在码头街。把家里的船让给了弟弟。
他弟弟说是比他小六七岁。
他弟弟成亲第二年,媳妇难产,当时船泊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他弟弟一口气跑到四五十里外的镇上,请到稳婆,再背着稳婆回到船上,媳妇儿熬过去了,他弟弟受了寒又累脱了力,一场急病死了。
说是当时,何水财已经攒够了买一条旧船的钱,出了这样的事儿,何水财发送了他弟弟,再给病倒的父母治病吃药,还有月子里的弟媳和小侄女,这笔钱用光之后,还欠了二三十两银子。
欠了银子,又要多养活三四口人,何水财就挺而走险,上了运送毛毡绸缎的私船。
世子爷也知道,咱们这儿的毛料到梁地,梁地的绸缎到咱们这里,都要收极重的税,有亡命之徒,就私运过境,逃避重税。”
顾晞点头,这他知道,这税重到能让毛料和绸缎的价儿就地翻个倍。
这些年,南梁入境的绸缎一年比一年多,今年的军中棉服,差不多十之一,都是那些绸缎税支付的。
“何水财运道不好,第二趟的时候,就遇到了江都城的巡船,船上的人跳江逃命,活着游回江北的,只有两个人,说是其它人都被武家军射死了。
可一个月之后,何水财不但平平安安回到江宁城,还发了财,之后一年半,竟陆陆续续买了五六条船。
何水财应该是在那一个月里,投到了李姑娘门下,可到底怎么回事,小人无能。”
曹大福的话顿住,看向顾瑾,顾瑾垂眼道,“接着说。”
“是。在山子茶坊和李姑娘见面的,先是安济叶家的叶安生,接着是叶安平。
叶安生三年前被逐出了宗族。
那天见过李姑娘后,叶安生回去一趟,就立刻启程,一路换马,日夜兼程去了安庆城外的迎江寺。
叶安生进了迎江寺就没再出来,隔天叶家去人,把他带走,关进了叶家祠堂。”
曹大福的话微顿,头垂下去。
“跟去的人大意了,没有立刻跟进去,夜里再进去看时,叶安生已经被灌了毒,死透了,没法再询问了。
叶安生家人在叶安生启程后,连夜收拾行李,第二天就匆匆启程,赶回安庆府,跪进了叶家祠堂。
叶安生到迎江寺半个时辰后,叶安平就从迎江寺过来,日夜兼程赶过来,见了李姑娘后,叶安平没住宿,当天就往迎江寺回去了。
叶安平是上一代嫡长,二十四岁正式执掌叶家,直到四年前,突然退隐,遁入佛门,现在迎江寺清修。
叶安平这边,奉大爷令,没敢惊动。”
“你退下吧。”顾瑾示意了曹大福,看着顾晞道:“叶安平突然退隐的事儿,他退隐隔年,我去樊楼,遇到东家邵连成,问过他。
邵连成说,叶安平确实是自己退隐的,说是因为想接一位红颜知己回家,他媳妇陶氏生性妒嫉,不但不点这个头,还害得那位红颜知己投江而死,叶安平因此心灰意冷,遁入空门。
现在,叶安生被毒死了,看来,这个说法,恐怕只是对外的说辞。
叶家的事儿,李姑娘跟你说过什么吗?”
“没有,她只说是不足为外人道的私事。”顾晞拧着眉。
“嗯,还有几件小事。”顾瑾接着道:“庆赖子有妻张氏,以及一子两女,最初一年,李姑娘每三个月让人送五两银子过去,一年后,李姑娘在离江都城一百多里的马头镇,以张氏的名义置了一百亩水田,一百亩旱地。
曹大福让人到江都城打听,找到张氏想打听李姑娘时,被张氏一簸箕砸了出来。
李姑娘接手夜香行后,就没再从南城七条巷子的娼门收过钱,说是约定了,要这七条巷子的娼家,给上门乞讨的小乞丐一口热饭。”
顾晞听的眉梢挑起,“还有一件事,我当时觉得是小事,没和大哥说。
李姑娘应我所请,去江都城查我遇刺的事儿时,杀了赵明财的妻弟杨贤。”
“告密的那个?”顾瑾问了句。
“嗯,之后,江都城的谍报递了信儿过来,说是一剑刺入喉结下,死时抱着赵明财撞死的那个柜台角。
隔天早上,尸首被发现时,说是夜香帮放了半个时辰的鞭炮。
江都城衙门定了仇杀,葫芦提就过去了,像是连案卷都没写。
还有,杨贤的媳妇带着两个孩子,披麻带孝闹到赵明财家门口,赵明财长子赵锐拿了根水火棍,守在家门口,没让她们进门。
隔了两天,杨贤媳妇又带着两个孩子跪到赵明财家门口,说要进赵家做牛做马,赵锐还是拿着水火棍守在门口,没让进。
赵明财这个大儿子,过了年才十七,很不错!”
顾晞满意的夸奖道。
“她替范平安说话那件事,以及她说的那些话,那天我听你说过,好几夜都没睡着。唉。”顾瑾低低叹了口气。
“这样的人,我不觉得她能看上叶安平,这红颜知己,就算有这么回事,只怕也是叶安平一厢情愿。”
顾晞连连点头,他也这么觉得!
“你说她从江中被人救起,遗失从前。
我问过太医,遗失从前的人不算太少见,多半痴痴傻傻,混沌混乱,日常起居能自理的,都算极好的了,像李姑娘这样的……实在过于少见。这是个有奇遇的。”
“嗯。”顾晞接着点头。
“她想做邮驿,你告诉她,让她先拿个章程给我看看。”顾瑾笑起来。
“大哥真打算让她做?”顾晞扬眉问道。
“嗯。”顾瑾极其肯定的嗯了一声,“我一直在等着,想看看她在咱们建乐城,看中了哪一行,她要是再做夜香行,那就太让人失望了,没想到,她竟然打算做邮驿,真是令人期待。”
第50章 启程
大皇子顾瑾要的这份章程,李桑柔想了一夜半天,想到头秃,还是全无头绪。
这几年,她做事,一向是做一步看一步。
她对过去一无所知,对现实所知有限,别说没有放眼未来的想法,就是有,放眼看去,也只能看到一团迷雾。
这两三年,她都是只看着眼前,一个一个解决眼前的难题。
现在,她想做邮驿,就是突然生出这个念头,突发奇想而已,反正做不成也无所谓。
哪有一做就成的生意呢,这一个不行,再换一个呗。
这会儿,这个帝国的邮驿是怎么回事,她一无所知,这个帝国的民生经济,人文风俗,她同样一无所知,她能有什么章程?
这会儿,她的章程只有一步:先看看这桩生意能不能做,能做的话,有什么限制,有什么困难,有什么便利,然后再说下一步。
李桑柔想到傍晚,招手叫过金毛,吩咐他去找文先生,她得找文先生求个援。
文诚这回定了东华门外的小胜元,李桑柔到时,文诚刚到,看到李桑柔,一边拱手一边苦笑道:“李姑娘还没找到要做的事情吗?”
“就是找到了,才来找先生商量商量。”李桑柔看着文诚脸上的苦笑,心里涌起股莫名的酸涩,随即又失笑。
他又不是他。
“是我莽撞了,有什么事,总想着找先生商量一二。
其实没什么大事,先生要是忙,那就是等先生有空的时候,我再找先生说话。”李桑柔没落坐,再次冲文诚拱手。
“以前那位友人,姑娘也是这样,有什么难事就找他吗?”文诚欠身示意李桑柔坐。
“嗯,就是不找,他知道了,也会帮忙。”李桑柔坐到文诚对面。
“这位友人现在何处?姑娘没找过吗?”文诚倒了杯茶推给李桑柔。
“死了。”李桑柔垂眼抿茶。
“你那位友人,姓叶吗?”沉默片刻,文诚试探问道。
“不姓叶,姓赵。”顿了顿,李桑柔看着文诚道:“我和安济叶家,或者别的什么叶家,全无关系,和他们有关系那位姑娘,大约是我的姐妹吧。”
“世子爷说,姑娘是松江府人?”文诚看着李桑柔,接着笑问道。
“我想做邮驿的生意,世子跟你提过吗?”李桑柔没答文诚的问话,岔开了话题。
“还没听世子爷提起。”文诚一个怔神,邮驿的生意怎么做?
“世子让我写个章程,这章程该怎么写?”李桑柔直截了当的问道。
“嗯?喔,姑娘不必顾虑格式讲究,只要把想到的,一样一样列出来就行,世子爷不会计较格式文笔,至少不会跟姑娘计较。”文诚笑道。
“我知道,我是说,该有什么样的章程?”李桑柔看着文诚,“不瞒先生,我想做邮驿生意,就是因为前天听世子和先生说到官员家书,想着这也许是门好生意。
至于该怎么做,我还没开始想。
这会儿,我只想到头一步,那就是先看看这门生意能不能做,之前,一直听说邮驿是军国大事。
要是能做,我打算沿着驿路走上半个月一个月,先好好看看邮驿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这之前……”李桑柔摊开双手。
在这之前,她一无所知,自然也就无所打算。
文诚失笑,“姑娘真是实诚,这样的话,”文诚沉吟片刻,“我先跟世子爷说一说,看看世子爷是什么意思。”
“好。”李桑柔站起来,冲文诚拱手,“有劳文先生了。”
“姑娘客气了。”文诚跟在李桑柔后面,一路犹豫,出了雅间两三步,还是扬声笑道:“姑娘要是有什么事,就来找世子爷,或是我,不要客气。”
走在前面的李桑柔脚步微顿,回头看了眼文诚,笑容灿烂,“好!”
……
明安宫里。
大皇子顾瑾听顾晞说了李桑柔那份章程的事儿,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挥着手,“你跟她说,只要她觉得能做,那就能做,让她先去看吧。”
“大哥?”顾晞惊讶。
“你这是怎么回事?”顾瑾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手里的折扇敲在顾晞肩头,“你平时也是个极谨慎的人,怎么对这位李姑娘,一幅全无戒备的样子?
她要是真能拿出份章程,邮驿怎样,一二三清楚明白,她这邮驿生意打算怎么做,一二三步骤分明,这些,要是全凭想象,全无依据,这就不是个能做事的人。
要是清楚是真清楚,一二三切实可行,那她的来历,她当初接你那桩生意,送你回来的背后,只怕就不简单了,那就不是能不能做生意的事儿了。
不管是咱们还是南梁,邮驿都是军务,她一个下九流,怎么清楚明白的?”
“大哥真仔细。”顾晞有几分尴尬。
他确实疏忽了,竟然一点儿也没想到,确切的说,他竟然一点儿也没往这上面想过。
他不是这样粗疏大意的人。
“你对人一向戒备疏离,怎么对这位李姑娘,这么全无戒备?”顾瑾上上下下打量着顾晞。
顾晞拧着眉,出了好一会儿神,垂下头,低低道:“也不是全无戒备,我只是觉得,她能信得过。”
顾晞看了眼顾瑾,又沉默片刻,才接着道:“在江都城被范平安偷袭之后,我以为我绝无生路,当时,也确实生路渺茫。
赵明财把我交给李姑娘时,俯在我耳边,说:少爷放心,必定平安无事。
我咬着舌尖不敢晕过去,却不甚清明,时昏时醒,不辨东西,恍恍惚惚中,甚至不知道是在阳世,还是到了阴间。
没多大会儿,就听到李姑娘的声音,很清亮很温和,说已经出城了,叫着黑马的名字,让他喂我喝碗药,又让我忍着点儿,说她要给我重新清洗包扎伤口。”
顾晞的话顿住,好一会儿,才接着道:“我简直不敢相信,可我侧头就看到了江水,映着月光和星辉,美极了。
她给我清洗伤口,上了药,伤口清清凉凉,不那么疼了,她喂我喝了半碗鱼肉汤,那汤热热的,喝完之后,热气从里到外,让我觉得自己有了生机,焕散的功力,好像也跟着那碗鱼肉汤,一点一点的回来了。
从那一会儿起,我就知道,我肯定能够平平安安的回到建乐城,肯定能再见到你。
她跟我说,没事儿了,你好好睡一觉歇一歇。她话音刚落,我就睡着了,睡得很沉。很安心。
我一觉醒来,她跟我说江都城正在满城搜捕偷图的北齐暗谍,赵明财死了,是杨贤告的密,她们现在是江都城的逃犯了。
北齐的使团,一大早就已经离开江都城北上了。
以及,江宁城正在大肆搜捕她们。
我当时……”
顾晞的话顿了顿,看着顾瑾,“大哥能想像到那种感觉吗?原本绝望漆黑,可因为她的照料,她的话,我的身体有了生机,我看到了事情的轮廓,大体知道了是谁要杀了我,甚至知道了他们正在做什么。
之后一个多月,她说的尽快,我看的清清清楚楚。
白天有风用风,没风就用纤夫,夜里有风必定行船,无风就撑杆摇橹,半夜再歇,只有逆风的时候,实在不能行船,才歇上一整晚。
每停靠一个码头,我就能知道使团到哪儿了,能拿到一张两张,甚至一大摞邸报小报之类,这一路上,我从没闭塞过。
一路上行程那样紧张,可看起来,她每天最大的事,就是盘算着吃什么,她说一天三件大事,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饭吃什么。
吃了饭,她就坐在窗边,安安静静的看书,天黑之后,她常常坐在船头,喝茶,或是喝酒,我常常和她一起坐在船头,迎着风,听着流水拍打着船。
你常说,清风透心而过,那会儿,我体味到了。
我常常想起那一个多月,明明是奔波逃命,一路追杀,可一想起来,竟然都是清风,流水,明月,月光下阴暗苍茫的两岸,酒香,茶香,葱花炝到锅里的声音,鱼汤肉汤的浓香。
我活到现在,最艰难,最阴暗的时候,却也是我最自在,最轻松的时候。
那也是我睡得最安稳的一个月。
刀尖之上,从容自在,我很佩服她。
大哥要见见她吗?”
顾瑾点头,“等她看好邮驿回来吧。”
“她要是真看好了,觉得能做,大哥真让她做?这可是军务。”顾晞皱眉问道。
“嗯。”顾瑾极其肯定的嗯了一声,“邮驿每年所耗不菲,太平无事时,腐坏滋生,拨下去的银子,近半中饱私嚢,可银子拨少了,又怕战事起时,邮路崩坏。
年年算拨邮驿银子时,我都想,怎么样才能让邮驿太平年间有事可做,战事起时,又能立刻承担起来。
李姑娘愿意经营邮驿,这极好,就让她经营,她若真能做得好,把邮驿中民政那一块,放到她那里,都无妨。
像她说的,真要是战时,有了必要,咱们说拿,也就拿过来了。
先让她去看看吧,看看她怎么看,又有什么样的打算。”顾瑾笑意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