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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眉微怔,接过来时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脱口而出,问:
“这是什么?”
“脖子。”岑浪垂着眼不看她。
脖子?
时眉不明所以地抻长脖子,对着后视镜照了半天,“脖子怎么了吗?”
没事啊?
就是锁骨周围被她刚才挠得发红……等等。
时眉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东西,
蚊虫叮咬,
止痒膏?
她恍然想起自己上车前说外面有蚊子。这家伙,该不会以为她锁骨发红的地方是被蚊子咬的,所以买烟的功夫,还顺带给她捎了罐止痒膏?
“特意买给我的?”
时眉指尖捏着罐身转了转,坏心思打趣,“不收我钱吧?”
岑浪拨调两下座椅,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半敛着眼睫,看不出什么情绪,回了句:“不收。”
还有一句:“买烟送的。”
“……”
多余问这一嘴。
时眉将止痒膏扔包里,一脚油门给足动力,超跑风驰电掣地飞逸在这个夏日午夜的空城街道,像一条流线柔韧的鱼,潇洒游弋,漂亮摆尾。
岑浪仰头靠着椅背,懒洋洋抬眼,透过后视镜瞥向后排的女孩。
并未直白询问她在此之前的遭遇,以免二度刺激到她,而是将话锋拐了个弯,淡声询问:
“需要帮你报警么?”
“不、不不不!”女孩一口否决,“不能报警哥哥,我…我是跟同学爬墙出来的,如果报警被父母知道,我爸一定会打断我的腿!”
“那些人…”话到嘴边儿,依然觉得有些问题由同为男性的自己问出口,总归有失妥当。
岑浪舔舔唇,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那些人伤害你了吗?”
时眉却可以瞬间心领神会,以温和轻柔的口吻,替他将未说完的话尾补充出来。
女孩像在课上被老师突然点名,一下子紧张起来,言语磕绊:“那、那倒也没有……”
“我们去了今晚哥哥在的那家夜店玩,结果被几个男人骚扰纠缠,一直逼我们喝酒,还说要带我们去更好玩的地方。”
岑浪倏然抿起唇线,眉头深了几分,默不作声。
“那家夜店允许未成年进入?”
时眉觉得离谱,油门踩深,脑子里甚至在过《非法营业》相关的民法典条律了。
“我那几个朋友都是留级生,去年就成年了。”
时眉缓下语气,问:“那你呢?”
“我今天刚好成年。”
女孩微微低头,声音里带点失落,“原本朋友们要给我过成人礼,所以才去那里玩的,没想到第一次去就碰上这种事……”
车内徒然安静了一瞬。
半晌。
“生日快乐啊,小朋友。”
时眉瞟一眼后视镜,漫不经心地说道。
不料却惹来一旁岑浪侧眸,意味不明地淡撇她一眼,轻嘁了声后,没再出声,恹恹地阖上眸假寐。
时眉自然觉察到他眼神里的不友好,不懂这男人忽然又抽哪门子疯,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看在他今晚酒品还不算差的份上,先不跟他计较,她扭头看回挡风玻璃前的路况,驱车进入国道。
后座,得到生日祝福的女孩子仿若完全未曾预料到,足足怔忪了半分钟,才有所回神,小声道谢:
“谢谢司机姐姐…”
……司机姐姐。
行吧,也没叫错。
“司机姐姐,你把我放在前面邮轮港站C出口就好。”
孩子还怪有“礼貌”的,时眉心里想。嘴上倒没说什么,略带关切地提醒她:“这个点,地铁早就停运了吧?”
“啊对哦…”被这样一说女孩才意识到时间,随后想了想,又告诉时眉,“那就在下一站A出口停吧,那里有趟夜班公交,直达我家。”
时眉唇角弧度微滞。
她有意斜了眼后视镜。
镜中只露出女孩的一双眼睛,恍惚中,她蓦然发觉女孩眼尾轻眯上挑,勾扬的弯弧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兴致盎然的,似乎浸着些许深意的玩味。
是错觉吗?
为什么她感觉到女孩的眼神,
像是……在笑?
时眉侧眸看向岑浪,见他出奇地安静,闭着眼仿佛睡着了,并没有觉察到女孩言辞中的怪异。
这让她忍不住蹙眉重新望回后视镜。可再看时,女孩并无异常,眼神堂皇不安,带着恐惧,俨然是那副可怜楚楚的模样。
时眉压下心头的诡异,打了圈方向盘,很快恢复笑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趟夜班公交的终点站,是「稻荷里」对吗?”
“姐姐居然知道?!”女孩不免惊讶。
时眉论家常一般,状似随口地告诉她:“巧了,你哥哥也住附近,既然这样那就顺路送你回家吧。”
女生“啊?”一声,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小小声咕哝了句:“哥哥开这么豪的车…家里却住那么偏远的郊外啊?”
时眉觉得小女孩傻得可爱,劝诫她说:“你看啊,有些人说要带你去‘更好玩的地方’,实际只是为了粉饰自己的肮脏;就像有些人光鲜亮丽开豪车,可有谁知道这车是租的二手呢?”
这么说完,她又觉得把那帮孙子跟岑浪放一起相提并论,好像也不太合适,于是又自我修正地改口道:
“不过你今晚运气好,至少他不是坏人。”
说着,她指了指岑浪。
“你不是每次都有好运气。”
岑浪这时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发了条消息,嗓线漠然带刺,“赶上点儿背,当心刚出虎穴,又进狼窝。”
有理。
但难听。
女孩成功被他吓到,整个人像被钉在了座椅上,双手紧攥着书包带一动不动,连话都不敢再多说一句。
时眉看出小女孩被吓到,打正方向盘,同时将话捻得柔软,放轻音线解释说:“他的意思是,下次遇到这种事情直接报警,不要随便上陌生人的车。”
“毕竟比起你遭遇不测,爬墙逃课这些对你的父母来说都是小事,”她冲后视镜里的女孩笑了笑,
“他们一定更希望你平安。”
女孩吸了吸鼻子,乖巧点头:“我记住了,谢谢你司机姐姐。”
……哪门子的司机姐姐,
这孩子可真是爱叫人。
“她不是司机。”
岑浪收起手机扔回兜里,重新阖上眼皮,态度毋庸置疑。
时眉惊异地瞥他一眼。
“那姐姐是什么?”女孩起了好奇心。
岑浪仍然闭着眼,薄唇翕动,扔出两个字:“同事。”
“哦哦…那要叫同事姐姐。”
“就叫姐姐。”
“可是我觉得加个前缀显得更亲切呀?”
“错觉。”
“……”
听着一大一小两人突然幼稚拌嘴的时眉:
“……要不你俩下车先打一架?”
……
如小女孩所言,「稻荷里」位于旧城区远郊,距离接上岑浪的夜店大约一小时车程。
“这么晚回家,你怎么跟父母解释呢?”
时眉停好车,扫了眼中控台上的水晶台表,叫醒在后半路睡着的女生,稍显担忧地问她。
女生从后座爬起来,擦擦嘴角,完全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回答:“没关系,这个点他们早都睡了,我悄悄溜进去,明早再偷偷回学校就行。”
“这样啊…”时眉思忖着眯起眼,仰头逡巡一圈。
要走到不远处有人家居住的平房群,就得经过一条羊肠小道,小道夹在稻田与荷莲沼泽之间,车过不去,只能停在有水泥路的高坡路口。
路不长,但是很黑。
时眉看了眼身旁仍在沉睡的男人,
算了,金贵少爷不敢指望。
何况等下进去万一惊动女生的父母,看到她不仅半夜进家门,还是被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送回家,怕是更加说不清了。
时眉从包里拿好东西,对女孩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她转身走下车。
并未看到岑浪锁紧眉,缓慢睁眼。
他抿紧唇线,眼睑边缘泛起细密血丝,眸光幽深却清明。
淡漠懒散的视线穿透挡风玻璃,女人的背影便如此轻易地落在他的视点中,纤薄瘦削,倔强,富有生命力的鲜活。
他倏尔那晚想起从徐嘉志手中救下她的场景,舌尖顶了顶上颚,半晌,微不可察地轻哼一声。
这女人,
还是不长记性。
岑浪有点烦躁地开门下车,手伸进裤兜里想掏烟抽,发现没有,在身上四下摸了摸才意识到今晚没带烟出来。
这时候,手机忽然传出震动。
他接起电话,沉默不语地听着电话那端的人说话,边走到驾驶位,弯腰顺手拨亮车前双侧的远光灯。
昏昏落落的夜里,直打出去的车灯放射强光,刹那照亮稻田深处的羊肠小路。
前路蓦然变得清晰无比。
身后光源来得猝不及防,时眉猛地收住脚步,心口顿窒,几乎出于神经过敏的应激反应,她立刻掏出死死捏在手心里的防狼喷雾,没敢轻易转身。
“是哥哥特意替我们开的车灯诶~”
耳边恍惚响起女孩的声音。
时眉薄睫轻颤了下,转头回望,看清站在车前打电话的男人是岑浪,才慢慢松动手指,无声舒了口气,惊觉自己掌心里全是虚汗。
“哥哥好细心啊。”女孩不禁感叹。
“勉强算有良心。”
时眉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关掉用来照明的手机电筒,伸手扯过女孩的书包带,“回家了,小朋友。”
小路不长,时眉很快将女孩送到地方。目送她安全进去家门,刚要转身往回走,谁知刚一转身,迎面差点撞上就跟在后面的岑浪。
时眉被吓了一跳,压着嗓子嗔怪:“练轻功呢,走路也不出声!”
“被跟踪还是这点警惕性。”岑浪啧了声,语调微嘲,“没长进。”
??
又开始了是吧?
看样子是酒醒就不做人了。
时眉不忍他,反唇相讥:“你有长进,你不良少年拯救问题少女,还拉上我这个免费苦力工。”
“苦力?”岑浪觉得好笑,“说顺路的是你,担心她晚回家不好交代的也是你。”
他淡嗤一声,“我以为你喜欢做志愿呢。”
“……”
时眉气得咬牙,“岑律师挺爱装睡啊?”
“不重要。”岑浪忽然从身后拿出一张文件,拎到她眼前,挑了下眉梢,问,“说说,这什么?”
时眉偏眸扫了眼,脸色微变。
是之前她拒绝过的,
被岑浪丢进碎纸机里的那份,
——《入组协议签署书》
今晚来之前她特意找喻卓要了备份,重新打印好带过来,原本是打算当做筹码待会儿跟他来一场谈判。
想了想,应该是刚才给他找糖的时候,顺手拿出来不记得放回去。
“这东西已经废了,但现在,又在我车上出现。”岑浪低头将手中纸张对折,“为什么?”
“我记得你家住滩尾吧?”
他眼也不抬,表情认真地再次对折那张纸,“让你大半夜不睡觉、不加班,从滩尾浪费时间跑到前滩来找我,帮我开车,送我回家的理由,是什么?”
繁星旷野下,
早稻飘香,荷莲晚睡,有风动。
他们站在这条狭路四目对峙。
直到他指尖的动作停下来,抬起眼,窥伺的眼神凝落在她脸上,冷锐而慵懒。
直到风过千百回。
岑浪倏然笑了,
令繁星失色,稻香让步,荷莲苏醒。
他手中动作继续,用一种不留余地、又偏偏带了点迂回的口吻,
问她:
“有事求我?”
“……”
见被识破,时眉也不打算继续拖,随机应变,开门见山:
“确实有个事儿——”
“可以。”他一口应下。
时眉稍愣,继而眼神警惕地看着他,心底腾升一种非常不美妙的预感。
她垂睫看向他手中。
修瘦骨感的长指完成最后一步。
时眉眼睁睁地看着,那张《签署书》,化身为一只纸飞机跃然出现在岑浪的指尖,被他饶有兴致地把玩着。
然后听到岑浪说:
“叫声好听的。”
第14章
“岑浪,你别太过分!”
时眉眼神警惕。
的确,事关夏婕是否遭遇家暴,时眉必须搞懂她儿子徐奇的那幅画。而出于对当事人的隐私保护,她无法随意寻求外界专业人士的帮助。
又那么恰好,她需要的,岑浪都有。
但这并不代表,她可以任由岑浪随意拿捏。
就算她处事圆滑,她能屈能伸,她见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日常对着甲方伏低做小根本没在怕。
但是岑浪不行,
对谁都可以大度就对岑浪不行。
无论如何都不能输。
开玩笑,不蒸馒头还争口气呢!
大不了再去找别的出路,她就不信,整个港厦就他岑浪认识画家和心理专家。
“不愿意就算了,别勉强。”
见她一脸硬气,岑浪指尖轻轻拨动,《签署书》折叠而成的纸飞机受外力控制转了个圈,仿佛刚才只是随口开了个玩笑。
“不过…”他倏地停下手里的动作,侧眸扫她一眼,冷不防地问她一句,“我猜时律还没看过这份协议。”
时眉没懂他的话,“什么意思?”
“之前协作组的条款,太差劲。”他口吻戏谑。
时眉轻笑挖苦:“所以,您做了什么伟大的决策呢?”
“决策谈不上,”岑浪并不在意她的讽刺,懒懒扯唇,四两拨千斤地回了句:“修了几条奖励机制而已。”
奖励机制?
时眉突然间变得敏感起来,立马追问:“比如?”
“比如绩效酬薪不抽成。”
意思是,他根本不惦记组员那点提成。
“团队奖金不分摊。”
十个人分五十万,跟十个人各拿五十万,天壤之别。
“团队业绩最高者起薪翻倍,月度奖翻倍,季度奖翻倍,年终奖……”
在时眉精彩纷呈的眼神注视下,岑浪故意顿了顿,眉尾略跳,非常好兴致地补充后话,
“年终奖,双月四倍。”
“!!”
他疯了吧?
这哪是奖励机制?
这简直就他妈是送钱机制!
“还有。”他说。
“还有?!”时眉瞪大瞳孔。
岑浪像是被她逗乐了声,往前走近两步,歪头看她,手里吊儿郎当地转玩着纸飞机,吐字平稳有力:
“打赢辩论赛,拿下明星奖,可得珠港前滩海景房产一套、超跑一辆,不限额,可折现,均归个人名下所有,与律所无关。”
什、么东西?!
什么一套?一辆什么??
时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这些对时律来说都没用,”他眯眼瞄准荷莲沼泽里的某处,试了试,作势要将手中的纸飞机扔出去,还搬出了白天她的台词,语气遗憾,
“毕竟我们之间是不可能合作的。”
“等等!”她猛地一把拉住他。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弯起月牙弧的眼眉,单手捉住他的手背,借着这份握力步步朝他走近,另一手从他掌中飞快抽走纸飞机,小心翼翼地揣进屁股后兜里。
然后,些微靠近他的一瞬,时眉用尽生平温柔的语气,笑意盈盈地问他:
“想听我叫什么?”
她甚至朝他无辜地眨眨眼。
要什么馒头,要什么志气,
输赢重要吗?
在海景房和超跑面前,胜负欲一文不值。
岑浪敏锐觉察到一点不对劲,总觉得她在动什么坏心思,稍稍皱眉,随她逼近的脚步而不经意后退几分,
可是晚了。
时眉猛然凑近——
轻轻挑眉,嘴角梨涡轻凹甜美,淬笑的眼神似一摊晕开的水雾,丝丝滑入他清黑的眸里,如月光溺入墨水。如此生动欲滴。
又如此充满野性。
当小指轻轻蠕动,狡猾地蹭挠了下他的无名指指根,时眉刻意压着气,收软音色,尾调上挑,黏黏柔柔地唤了他一嗓子:
“浪哥~”
一刻度失真的虚幻感。
岑浪瞳孔轻微颤抖,狠狠怔滞,随即整个人僵立在原地。
如果不是夜幕黯淡,
如果不是光线晦沉,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
时眉一定可以亲眼目睹眼前这个男人,是如何在震惊错愣的表情下,一寸寸烧红耳根,顷刻向下蔓延至脖颈肤色,点染古怪的通红。
他的反应非常割裂。
眼神是波澜不惊,目光却欲落无处,几乎触电般从时眉掌中抽手出来,逃离她指下的小把戏,稍显迟缓地偏侧过身子。
时眉对他突然这么大反应感到奇怪。
难道说……
他还不满意?
“浪浪?”
她继续向他抵近了些。
带点试探。
“浪宝。”
她注视着他的眼睛,
再近一次。
“好哥哥…”
直到她的声音稀微变调,
妖气迷人,坏得要命。
岑浪下颌绷紧,半晌,嘶声阻止她:“…够了。”
他眼角眉峰仍然冷峭。
可薄唇却不自觉勾挑了下,很快被他握拳虚掩,欲盖弥彰地咳了嗓,压平嘴角,语气微恼地说她:
“乱叫什么。”
岑浪是有些懊恼。
因为分明知道,她并不真心,
她最擅长以谎言诱捕,
她每一声伪作服软的称呼里,都带有绝对清晰的技巧性。
分明知道是这样。
但是。
但是他必须承认,
心跳异常的频率意为受用,
他还是不可遏制地,在她那里体会到一种完全新鲜的,满足猎奇的,欣快感。
而时眉对他的想法一无所知。
单纯觉得这人铁是在找茬。
分明是他先提出“叫声好听的”,为了让那几声听起来够嗲,够软,够腻歪,她嗓子都快夹冒烟儿了。
她都这么努力了!
他居然敢说她是“乱叫”?!
但是为了四倍年终奖…
“嫌我叫得不好听?”她忍。
为了海景房和超跑…
“那怎么叫算好听?”她虚心请教。
她提问的腔调很坦诚。
可这话听上去,多少有点不太对味儿的糟糕。
岑浪径直转身,迈步朝车走过去,背对着她优雅伸出一根食指,手势懒恹地摆了摆,嫌弃的意味根本不加掩饰,“说了别勉强。”
“别呀浪浪,我觉得还是可以勉强一下的,是声音不对还是称呼不喜欢呢?要不我再换个叫法你听听……”
时眉锲而不舍地紧忙追上去。
一心只顾海景房的她,当然不曾注意,
口是心非的男人在转身时,悄然挑动眉尾,唇角偷偷弯扬,向来缺乏情绪的眼梢勾着点意味不明的笑。
另外,他耳朵真的快红飞了。
……
时眉送岑浪到家时,天都快亮了。
临下车前,这男人还算有点良心,在她殷勤拆开纸飞机,双手恭敬地递上那张皱巴巴的《入组协议签署书》时,潇洒签下自己的名字。
整整折腾了一晚上,这会儿神经懈怠下来,时眉只觉得力倦神疲。
刚走下车,准备手机上叫个车回家,心里还嘀咕着必须得找岑浪报销来回路费。
“你等会儿。”岑浪蓦然叫住她。
她回头望去,看到不知何时超跑旁边站着一名年轻男子。男子西装革履,体态笔挺,身高年龄与岑浪不相上下。
岑浪绕过车头,经过男子身边时,扬手将车钥匙抛给对方,淡声吩咐了句:“送她回去。”
“好的,少爷。”
年轻男人稍稍颔首,应声。
还有这好福气呢?
时眉完全懒于玩虚的那套,挑挑眉,下一秒毫不迟疑地开车门坐上去。
这时候,她突然想起件事儿,眸波轻转两下,在年轻男子着车缓缓驶离岑浪家时,她思忖着开口道谢:
“辛苦您啦,这一大早就麻烦您跑一趟。”
年轻男子彬彬有礼:“应该的。”
“这车是岑浪新买的吧?”
她伸手到处摸了摸,状似闲聊天的样子,故意好奇道,“看着还挺新的。”
男子态度温和,点头说:“是的。”
“是属于岑浪名下财产所有吗?”
而不是他口中所谓,
租的二手。
男子依旧耐心,笑了下,回答:“车主本人的确是少爷没错。”
时眉回以微笑,表示明了。
内心却疯狂起疑:
所以,他骗她是租的二手,到底是怕她开这车太紧张的随口安慰话;
还是说,他憋着什么阴招使坏呢?
想来想去,总觉得还是后者可能性更大。
还好她刚才全程小心驾驶,否则肯定要被他讹上,然后欠债卖身,从此沦为跟喻卓一样的小弟角色,替他鞍前马后地卖命。
这狗男人,八百个心眼没一个是好的。
真够阴的。
时眉顿时不困了。
忿忿地转头望向车窗外,车子恰巧驶离墅区,视野不经意捎过门口假山石上的名字。
她当即怔忪——
「莱茵湾」
她竟然几天前刚刚来过。
“什么?你说浪哥跟徐嘉合住一个别墅区?”
一周后的下午茶,喻卓拎起时眉从人事那边拿来的通讯表,仔细打量住址一栏的信息,有些不可思议。
起初送岑浪到家那会儿,时眉光顾着跟他解释徐嘉合还有那幅画的事,压根没留心注意周围环境。
她敲敲住址上的门牌号,“甚至还是隔壁邻居。”
喻卓嘬了口冰沙,问,“那你俩谈妥了吗?”
时眉后仰身子靠着躺椅,懒洋洋地“嗯”了声,“勉强算是。”
喻卓扬扬下巴,调笑:
“怎么样老大,没骗你吧,浪哥是不是醉了好说话?”
时眉晃悠着躺椅,轻叹一声,阴阳怪调地唏嘘道:“哎,有些人凌晨当社畜加班,有些人凌晨蹦野迪狂欢,同人不同命啊……”
喻卓笑了,“别不平衡啊老大,我估计要不是为了案子,浪哥也不会在夜店包场跟他们玩,毕竟他这次回国连他老爸都不知道。”
“崇京的男模案?”
时眉想起来找他的那位富家千金。
“对,说到底有钱人都在一个圈儿。浪哥身份地位摆那儿,圈里出了这种事,浪哥想打听打听,只要稍微搞个局,那些人还不得上赶着借机往他身边凑。”
“等等!”时眉猛地坐起身子,看着他问,“你刚说什么?”
喻卓被她吓一跳,“有钱人都在一个圈儿……”
“不是这句。”
“他这次回国连他老爸……”
“再上一句。”
喻卓使劲儿回想了半秒,皱眉试探说:“要不是为了案子,浪哥也不会在夜店包场——”
“停停停。”时眉将脸上的墨镜拨下来一点,盯着他问,“包场?我去接他那晚,他在那家夜店包场了吗?”
喻卓点点头,“是啊。”
“你确定?”
“当然,那家夜店本来也是他家产业。”
“那包场是不是意味着,去的基本都得是圈里熟人?”
“理论上是这样。”
“……”
“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时眉单手摘掉墨镜,凑近了些,问他,
“假设几个高中生恰巧那晚去了那家夜店,几个孩子又恰巧刚刚成年,那么在岑浪包场的情况下,夜店安保人员会允许他们进去玩吗?”
“浪哥就算不包场,他们也进不去。”
喻卓说得如此笃定。
“为什么?”
“照你的说法,刚刚成年的高中生最多也就十八、九。”喻卓耸耸肩,告诉她,“那家夜店,要求必须年满22周岁以上才能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