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吃完之后,就觉得有点反胃。
毕竟那块肉又肥又没熟。
他记得去年自己是没吃的,好像许夫子只让他咬了一口,然后就拿开了,但是今年不是许夫子拿肉给他,而是换了一个长辈,给了肉之后他还和蔼地望着他看,于是他就只好硬着头皮吃下去了。
他两辈子,都没吃过这么难吃的肉呜呜呜。
金氏听得一愣一愣的,但王氏却是哈哈笑了,然后摸着许淙的脑门说:“那是祭过祖宗的福肉,吃过之后能得祖宗庇佑呢。肉没煮熟那是为了祭祀的时候好看。祖宗们都成为了鬼神,不在乎这些。”
“祭完族之后啊,除了在祠堂分的那些,剩下的都要分给族人们的,我们许家村的有些穷人家,一年只能等祭祖这一回才能上吃肉。”
王氏回想起以前的日子,感叹道:“而且还不舍得一顿吃完,家里来客了之后,还要在咸菜上面摆一块充门面呢。”
“今年我们家捐了一头猪,其他人家就能多分两块肉了。刚才在祠堂的时候,好多人都来跟我和你娘道谢。所以啊,当时我就跟你娘商量着,以后每年祭祖,我们家都捐一头猪,也让族人们多分两块肉。”
两辈子都实现了肉类自由的许淙大开眼界。
金氏见许淙不是被吓到了,也松了口气,“淙哥儿,祭祖的福肉分下来,按照规矩是要吃完的,分的肉越大福气就越大。不过你年纪小,吃不完祖宗们也不会怪罪,所以以后就拿回来,我让人做给你吃。”
“或者给你爹吃。”
王氏插嘴,“你爹年纪大,能吃。”
“在祠堂分的肉,最好还是在祠堂吃完,这样祖宗才知道来年要分多少福气给你呢,所以你吃不完就让你爹吃。”
“他是你爹,他的福气就是你的福气。”
许淙眼前一亮,没想到渣爹还有这种用途,那他就放心了。
刚刚他可是仔细观察过了,每个人分到的肉都是不一样大的,越早上香的分越大,越到后面就越小,没进去上香的族人只有土豆丝那么一小条。当然了,这些是现场分了要吃的肉,还有大部分是切开让拿回家去的。
他这次被分到不算大的一块,可以想象等他将来真的科举有成,肯定会被分一大块,一大块半生不熟的肉还不配米饭,想想就可怕。
到时候,就拜托亲爹了!
……
远在勉县的许明成并不知道儿子已经打算每到祭祖的时候,就把他当垃圾桶了,还决定在那一天把‘渣爹’的称呼,换成‘亲爹’。
他今日,也主持了祭祖。
不过因为全家只有他一个人,所以场面并不宏大,也不肃穆,就只是简单地摆放了几样贡品,然后上了一炷香。
一切做完之后,他回到了书房。
书房里,摆放着一份被拆开了的信。
这次的信有两份,原本许明成以为会像之前一样,某一份是淙哥儿玩闹般写下的,还满心期待,但仔细一看却发现不是。
两封信都是金氏写的。
其中一封和往常一样,例行报平安,说一说家里的情况。另外一封则只写了一件事,那就是许淙去村塾后的事。
在信里金氏提及,村塾夫子已经让淙哥儿开始看某某书了,准备等开春考完试后就给他讲解。但是据她观察,淙哥儿并不太喜欢村塾。
因为她偶尔会听到他的抱怨,觉得‘全背下来,不好不好,费时多,记不牢’,写到这里她特地补充说明淙哥儿是很听话的,夫子让背就背,没有懈怠。只是他背完之后,就很少再看了,会将那本书随手放到一边。
自己问他怎么不多看两遍,他说会了,再看没意思,然后就随口背了一段。自己很惊讶于是抽着不同的书问了几句,皆无错漏。
淙哥儿如此聪慧,自己惊喜的同时,隐隐也有担忧。
再一个,就是许夫子的‘病’。
金氏在信中表示,某一日许淙从村塾回来,问起她和婆婆为什么许夫子年年都去考试,但年年考不中?
于是她才知道,许夫子居然每次去考试,都紧张到满头大汗,一字未写地出来,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很多年了,而且越来越严重。
她知道后,已经让人送去了安神的方子。
但也有些担心淙哥儿会被吓着。
而且许夫子考中秀才之后,恐怕就没有这么多精力教导孩童了。
金氏在信中就跟他商量,如今婆婆身体康健,淙哥儿过了年也三岁了,两人只要小心照料那么等天气好的时候出个远门应该不碍事。淙哥儿年纪虽小,但也记得爹的,经常问自己关于爹的事情。
所以老爷,现在适合一家团聚了吗?
问他意见。
许明成缓缓地放下了信纸,他知道她的意思了。
金氏是庶出,又是在复杂的金家内宅长大,是以谨慎惯了。
她信奉说多错多,轻易不会对什么事发表意见。哪怕她心里其实有主意,但也不会明着提,而非要拐着弯地说出来。所以她的这句‘老爷您意下如何’的意思,就是说‘老爷,我很担心许夫子的毛病传染给淙哥儿,我们搬家吧’。
对于这个,许明成是嗤之以鼻的。
他许明成的儿子,断不会如此,若真是如此他也有办法扭转过来。
他担忧的其实是金氏提到的另外一件事。她或许是想告诉他淙哥儿的聪慧,但许明成却把目光放在了她随手写的那本书的名字上,然后得到了一个结论。
那就是淙哥儿的进度,超前了。
她说的那本书,不应该是淙哥儿这个年纪学的。
族兄其人他很了解,为人谨慎太过,没有太大魄力。所以如果不是淙哥儿真的到了那个程度,那么他不会贸然地教他,既然教了,也就是说之前的他已经学会了。
如果不教才是耽误。
太快了!
淙哥儿学得这么快,他不亲眼看着,实在是放心不下。
想到这里,他想起了同僚孙教瑜,孙教瑜是因为儿子资质寻常,所以不敢贸然地将他带到陌生的勉县,随自己赴任,只能留在家里由长辈教导。
而淙哥儿……
许明成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欣慰与惊喜,儿子既有这等资质,他已经不放心让别人来教了,需得亲自看着。
于是他提笔书写。
……
许家村
许淙在喝过金氏让人端上来的解腻茶水之后,已经好多了,晚上吃饭的时候连吃了两块香喷喷,肥而不腻的炖肉。
王氏和金氏见他吃得香,也放心下来。
第二天醒来,许淙伸手往枕头下一摸,果然摸到了两份压岁钱!一份是荷包样式的,里面包着两个金角子,这是他娘的。另外一份则是沉甸甸的一串,充满了豪迈的气息,这是他奶给的。
双份钱,双份惊喜!
许淙高兴地收起来,然后从自己的钱匣子里抓了一把铜钱,挨个分给身边的人,收获了一连串不重样的吉祥话。
不过等许淙出去给长辈们拜年,情况就调转过来了,这下子就轮到他给人说吉祥话讨红包了。好在许小淙不但口齿伶俐,吉祥话也攒了一大堆,所以顺利过关,收回来一兜的铜钱和各式糖果。
等年味完全散去,已经是二月初了。
不过虽然是二月初了,但许淙还是不用去上课,每天睡到自然醒之后就起来吃早饭,吃完早饭就读一读书,下午雷打不动是他的玩耍时间。
石头自从跟他学了一段时间的‘讲故事记忆法’之后,现在已经能够将《千字文》串联在一起,完整地背下来了。因为成功逃脱了他爹的棍子,所以对许淙很是感激,现在天天都来陪他玩。
许淙很高兴。
青木虽然是一个很好的书童,但他不是一个很好的玩伴,而且年岁也差太多了,但石头就不一样了,石头不会一味地让着他,所以两个小孩凑在一起还挺开心。
玩到了三月,家里又收到了勉县的来信。


第22章
许淙现在对收到渣爹的来信,已经很淡定了。
因为他经常写信回来啊!
许淙都很怀疑他在勉县那边是不是玩忽职守了,不然怎么有那么多的时间写信,他都不用下乡调研、慰问孤寡老人、开会学习上级文件,抓贼审案之类的吗?
肯定是摸鱼了。
许淙边接过金氏手里的信,边在心里嘀咕,只有摸鱼的人,才会天天惦记着家里的人和事,时不时写信回来。
就好像上班摸鱼的人,动作都是很一致的。
他们早上踩点到,边玩手机边在九点半前吃完早餐,然后看看有没有客户的消息,没有的话就和朋友聊几句,和同事聊几句。十点钟准时打开美团,挑拣中午要吃什么,中途偶尔会退出来和朋友、家人、客户、同事再聊几句,选到十一点下单,接着就反复刷新派送界面一直到十二点。
那抽空工作,专心聊天的样子,和现在一封封信往家里寄的许明成就很像!
这样的许明成,和书里描述的很不一样。
在书里,许明成是一个严肃、严厉的父亲,但经过这一年多的听周围人讲述,以及书信往来,许淙发现他其实很负责,还有些唠叨。
不过好处就是,随着对许明成,对这个时代的了解加深,他已经开始放下‘许潇’在书中的凄惨结局了。
至于彻底放下,恐怕还要等以后的实际相处。反正许明成在他这里,现在还是一个盖过戳的‘渣爹’、‘坏爹’。
“……三月初一启程……”
咦?!
许淙瞪大了眼睛,他刚才看到了什么?什么三月初一,三月初一什么?又是谁会在三月初一启程?
发生了什么事???
他连忙往回细看,然后就发现渣爹居然在惯例报平安的信里,夹了两句一点都不寻常的话。第一句就是说他那边已经安顿下来了,住的地方也修缮过,所以现在很适合一家团聚,让他们准备准备,他派人来接。
第二句说的就是来接的人,是谁、做什么的、以及大概模样,当然除了这些之外,对方还带了许明成的亲笔书信,作为接头证物。
就是这个人‘三月初一启程’。
许淙:“……”
他还以为第二个人生计划要失败了呢,准备等他年纪大一些之后再尝试,但没想到居然不知不觉就完成了?
大为震惊!
王氏一直在等乖孙给她读信呢,自从那封祝寿的信之后,他们家就形成了这样的惯例。收到信后,金氏先看一遍,如果没有什么不适合许淙看的,就拿给他读,如果有不适合的就由金氏大概说一下信的内容。
当然,是隐去了许淙不适合知道的内容后的,比如他的身世,也比如家里的两位妾室等等,不过这种事情一直没发生过。
现在王氏看到许淙拿着信不读,还一副惊讶的样子,于是就关心地询问,“淙哥儿啊,你爹说了什么呢?”
这次的信金氏也先看过,还在她的意料之中。
所以她道:“娘,淙哥儿应该是被老爷说的一件事给吓到了。”
“老爷这次在信里面说,他那边已经收拾妥当了,所以会派人来接我们一家过去团聚,那人现在已经启程,大概五月底能到。”
“然后我们六月给淙哥儿过完生辰就启程,虽然六月热了些,但那时路上好走,往来的商队也多,我们走得慢些,应是不碍事的。”
“大林要接我们过去了!”
王氏听得一喜。
她平时虽然嘴上埋怨,但其实还是挺想儿子的,毕竟儿子这么多年除了读书和去考科举,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身边。
上次儿子去勉县,他们回庐州,她就有些不情愿。
觉得勉县虽穷,但一家人在一块,哪儿过不下去呢?不过还是考虑到许淙年纪小,不适合去太艰苦的地方所以才答应下来。
现在听说儿子要派人来接,于是高兴地说道:“这可是一件好事啊,慧娘啊,既然人家五月底就要到了,那咱们也要收拾起来了。”
“还有我那块菜地,今年就不种了。”
“还有那什么……”
全家上到王老夫人,下到过了一年长高了半个头的青木,个个都很高兴,只有许淙心情复杂,有些闷闷不乐。
哎,渣爹只凭两句话,就把全家指挥得团团转,又赢了一次。
这天下午,石头来到许家找许淙玩的时候,就听说了这件事,于是好奇问道,“淙哥儿,你要去找你爹了?”
许淙懒洋洋地歪在椅子上,回了一句,“是啊。”
石头:“那你以后就不和我们一起读书了?”
许淙又点头,“再读两个月,就不读了。”两个月后就是六月初,那个时候他们一家应该在去勉县的路上了。
提起这个,许淙来了两分兴致,挨过头去问,“诶,石头,你大伯哪天考?药吃了没,还睡不着吗?”
石头的大伯就是许夫子,那个一到考试的时候就紧张,次次发挥失常的倒霉蛋。过年的时候许淙得知自家送了许夫子一个安神药方,听说挺有效的。不过现在还没开始考,所以结果怎么样也不知道。
“我大伯后天去考。”
石头小声地和许淙嘀咕,“我爹说我大伯这次好多了,晚上也能睡得着觉了,就是精神不太好,还老去上茅厕。”
那就还是紧张啊。
石头还说,许夫子这样,他们家已经很高兴了。他奶和他大伯母还天天给祖宗以及菩萨上香,让他们保佑许夫子。
许淙:……这是在人为制造紧张气氛啊。
许淙觉得,许夫子可能需要经历随堂考、周考、月考、期中考、期末考的鞭策,才能逐渐克服这种一遇到考试就紧张的心理。
考试紧张,肯定是考得还不够多!
不过他现在人小力微,又不太懂科举,还是不要乱出主意了,免得弄巧成拙把许夫子折腾得彻底不敢进考场,那就不好了。
……
时光匆匆,两月转瞬而过。
在五月下旬,许明成派来的那位黄管家,成功抵达了许家村,带着许明成的亲笔书信求见王老夫人和金氏。
当时许淙已经休学在家,正好一起去见了。
那是一个风尘仆仆,嘴巴上有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子。他身材很高,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副很精明的模样,在拜见过东家的两位女眷以及许淙这个小东家,并递上了许明成的信后,就由金氏安排着住到前院去了。
金氏拆开了信,然后对王氏和许淙道:“老爷在信里说,黄管家早些年是在某个商人的家里当差,曾跟着主人家在各地行商。”
“这次由他来安排我们的行程。”
王老夫人连声赞好。
在旁边听着的许淙却是挑起小眉毛,他们这是第一次见黄管家,以前也不了解,虽然相信许明成的眼光,但该有的防备之心不可少啊。
毕竟他们家,还算挺有钱的,他娘的嫁妆就有好几车呢。
所以,他得好好把关。
于是等黄管家休息了一日,许淙就蹬蹬蹬,跑到前院去和他聊天。
问他家里都有谁,现在在做什么,你跟我爹是怎么认识的?
听我爹在信里说黄管家你以前跑过商,那肯定去过了很多地方吧,好不好玩啊,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呢?如果遇到了什么麻烦,那是怎么解决的啊?
我好好奇哦,给我讲讲吧。
黄管家刚开始还觉得小东家天真可爱,不由得想起了女儿的小时候,但后来两人聊着聊着他心里就大受震撼了。
只觉得小东家不愧是老爷的孩子,问的问题都一针见血。
他这是好奇吗?
或许有吧,但他也在试探自己啊!
震惊的黄管家,决定回去之后得把这个事情跟许明成说一下,小东家如此聪慧,老爷得知定会高兴不已。
而完成了询问的许淙,则跺着小步子走在了回去的路上。
他觉得,黄管家有问题的可能性是很小很小的,因为许明成是他的救命恩人。原来许明成在勉县上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审理积累的卷宗。
然后发现了一个冤案。
黄管家的前东家年年跑商,家里比较富裕,所以被有心人算计,告到县衙说他们家的货以次充好,结果被下了大牢,黄管家也不例外。
许明成查明之后,就把他们都放了,但货只找回来了一小部分,因为陷害他的那人见势不妙,早就卷着钱逃之夭夭,追不到了。
经此一事,前东家心灰意冷,就想着变卖家产回老家定居。从此做一个安安分分的富家翁,就不出去跑商了。
但受雇佣的黄管家却已在勉县成家,不想去陌生的地方,于是就和前东家解除了雇佣,拿着前东家发的遣散费重新找工作。
机缘巧合之下,就应聘到了许明成这里。
由此看来,黄管家还是很忠心的,毕竟他的家人现在都在勉县,在渣爹的手底下呢,所以对许淙他们不利的可能性很低很低。
但许淙还是决定,多加一重保险。
不过没等他跟金氏开口,他就听到了关于他亲娘,常氏的消息!


第23章
“白芷说她不去?”
“是啊,夫人。”田嬷嬷的声音从屋里面传来,因为压得很低,所以显得含含糊糊的,但没有瞒过站在门口的许淙。
“常姨娘说她种了几亩药田,还收了几个跟她学医的女弟子,实在脱不开身。所以让夫人带着淙少爷去吧,她就不去勉县了。”
接着就是金氏的声音。
“也罢……”
“那家里和庄子上,就交给白芷打理。她是老爷的姨娘,更是淙哥儿亲娘,由她管着那是名正言顺,谁也说不出旁的来。”
许淙:……!!
他左看右看,应该是准备要说隐秘的事,所以金氏提前屏退了院子里的人,这会儿许淙附近一个人都没有。
所以没有人知道他来过!
他猫下腰,踮起脚尖快步离开了。
等一出了院门,他就摸着小下巴凝重思考。
白芷、常姨娘,所以金氏嘴里的这个‘白芷’,就是他亲娘,也就是常姨娘的名字了,常白芷?唔,很有可能,毕竟刚刚里面就提到了这一个人。
那刚刚那段对话的意思就是,金氏派人去询问常白芷,下个月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去勉县找渣爹。但对方因为要忙着打理药田,还要教导来跟她学医术的女弟子,所以抽不开身,决定不跟他们一起去了?
许淙:……
问,就是心情复杂。
一来意外金氏和常氏的关系比想象中的好,金氏还愿意把家里以及她陪嫁庄子上的事情交给常氏打理。二来就是常氏没答应跟着去,那她的选择就是暂时不与自己相认了,虽然知道书里面也是一直隐瞒,但许淙的心里还是有点小情绪。
有点点想哭,就一,一点点!
哎……
不过既然她这么选了,那许淙也只有尊重。
他扁着嘴蹲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草,直到把眼前的那块草地揪成能看到下面泥土的斑秃状,才整理好思绪,带着刚办完事情赶过来的青木往院子里走。
……
“娘,请个镖师吧!”
田嬷嬷已经不见了,许淙进去的时候金氏正在和丫鬟吩咐事情,见到他板着一张小脸跑进来她示意丫鬟先出去,然后问道。
“淙哥儿,你说要请个镖师?”
“可是黄管家说的?”
她仔细回想,觉得不管是老爷的信还是黄管家之前跟她提起的安排,都没有请镖师这个选项。因为请镖师,一般是因为不认识路,而且本身人少不安全,或者带有贵重东西,所以才会请镖局护送。
但他们家不属于这个情况。
一来黄管家认识路,不需要另外带路的人。二来他们也会带上家丁,虽然人数不多,但也有五六个。第三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原因,许明成是县令,那他们一家就属于官眷,除非是吃了豹子胆,不然谁敢劫官眷啊?
所以金氏之前没想过要请镖师护送。
毕竟这次和之前从京城回来庐州的情况不一样。
许淙当然不会说自己觉得只有黄管家一个人掌握着路上的全部信息,不太安全,所以就努力地装出一副小孩子模样劝她。
“从京城回来,有镖师!”
“会功夫,厉害!”
金氏这回听明白了,原来是之前淙哥儿听婆婆说起送他们回庐州的两位镖师,觉得他们会武功特别厉害,于是这回也想他们护送。
许淙担心她不答应,还拍着胸脯。“多少钱?我有,娘请一个吧!”
平时的月钱,过年的压岁钱以及去年竹块席的分红,他都攒着没花,已经差不多有十两了,十两银子应该能请一个镖师,陪他们走两个月吧?
五两银子一个月,还包吃住的!
比许小淙贵五十倍!
金氏听完他的话,一阵好笑,“好,这事娘知道了,回头等我和你奶商量一下再做决定。若是你奶同意了,我们就请一个。”
等许淙出门,她想了想,招来秋月吩咐了秋月几句,然后就在屋里安心等待。过了没有多久,秋月回来就把许淙今天做过的事情说了一遍,还转述了一些许淙和黄管家的对话,然后站在旁边等待金氏的决定。
金氏若有所思。
她并不是一个愚蠢的人。
所以只要稍微想了一下,就明白了许淙的顾虑。
之前没有担心,不过是因为家丁们都是她的陪房,忠心是毋庸置疑的。而且除了家丁之外,她还会带上秋月一家,秋月的父亲也出过远门。
现在仔细一想,觉得多雇一个镖师也不碍事,能够为他们在路上省却一些麻烦,毕竟不是所有地方都有驿站的。若是不巧走到了没有驿站的地方,就很需要熟悉的向导了,不然很容易就会吃亏。
黄管家虽然认识路,但他只是走了这么一次,多一个识路的人便多一分安全。
做下了决定后,金氏感叹,“他也就豆丁点大,还不到桌子高,也难为他怎么想到了这一层,还拐弯抹角地。”
秋月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像老爷。”
金氏一愣,然后仔细想了想,“还真是,他们父子啊,虽然未曾见过面,但这做事还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老爷也是和淙哥儿这般,别看他平时一副待人温和的样子,但实际上却对谁都怀有戒心,寻常人很难走到他心里。
不过金氏仔细想想又觉得,淙哥儿和老爷还是有点点不同的,淙哥儿是个热心肠的孩子。只要相处久了,又没做什么不好的事,他便会把那人当做自己人。就好像青木一样,刚来的时候淙哥儿也是冷过一段时间的,但现在两人就好得很。
感叹完,金氏便起身,寻王氏商量起来。
王氏虽然心疼要花的银钱,但也知道儿媳说得有道理,穷家富路,出门在外当然是保障越多越好的,更何况儿子还捎来了一张银票,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等出发的时候,全家一共收拾出来五辆车,三辆装人,两辆装那十几大箱的行礼,就这样辞别来送行的亲朋好友,出发了。
……
“奶,那是什么?”
出村的路上,见他奶有些失落,于是许淙积极地寻找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连路边刚插好的秧苗也要拿出来问一问。
不过答着答着,王氏的心情的确好多了。
“这是稻子,长大之后啊就是你吃过的米饭了。”
“这是还长在地上的竹笋,这个时节的笋,鲜嫩着呢。不过笋有热毒,你年纪太小还不能吃,等你长大一些,奶给你做腌笋,好吃着呢。”
“哎呦这是谁家的菜地啊,稀稀拉拉跟瘌痢头似的,定是个懒货种的,乖孙啊你以后可千万不要学啊……”
许淙嗯嗯着点头。
骡车渐渐前行,在村口,一座石制牌坊映入了许淙的眼帘。
因为他平时玩耍的时候不会到这里来,所以都不知道这里有这么一座高大的牌坊,现在看见了,顿时好奇地扒着车窗往外看。
“乙丑进士!”
“对,就叫这个名儿,这就是你爹的进士牌坊了。”
听到许淙的声音,王氏也半探出头来高兴道:“你爹考中进士的那一年刚好是乙丑年,村里就给他立了这么一块牌坊,当时朝廷还发了二十两的牌坊银呢,不过你伯祖父说朝廷赏的银子哪能花呢,后来供给祖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