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觉得,孙女这是在瞎搞。
卖冰粉……呵呵,这不要钱就能吃进肚子里的东西,谁愿意买啊。
周桂不想打击卫子英,今儿也没啥事,见卫子英想上街,便收掇了一下,准备陪她一起去,卫良峰也想去瞅瞅小孙女是怎么卖冰粉的,拄着拐杖,慢悠悠跟在他们身后。
一家人在沟子里和张荷花母女汇合,然后张荷花挑上那两桶镇好的冰粉,让周桂帮忙背上几个碗和一张小桌子,外加两三根小板凳,就去了集上。
他们出发的早,到了甘华镇太阳才爬上山。
潘玉华经常跟着她爸上街卖鞋卖帽子,知道哪个地儿最适合摆摊,她带着几个大人,七拐八拐,把地儿给定在了收购站和供销社的中央地段。
这是卫子英穿越过来大半年后,第四次来甘华镇,第一次是来镇上缝针,第二次是拆线,第三次就年初三那回,这第四回 再来,小丫头就跟那小老太太一样,一来就坐到了旁边的石墩子上,不动了。
那规规矩矩坐着的样子,把跟着来的周桂和卫良峰,看得一呆一呆,都不知道她这是咋了。
潘玉华看着卫子英这样,噗嗤一笑,转头对卫良峰和周桂道:“二爷,二奶,英子初三来赶集,被大家的背篓挤到了。”
周桂一听,脑子里顿时就放出小丫头被背篓挤得小脸皱巴巴的样子,也不知是哪里触到了她的笑点,她呵呵一笑,:“英子,你不会以为先找个地儿坐着,等会大伙就挤不到你了吧。”
“嗯,我都坐到边边上了,肯定挤不到我了。”卫子英点头。
周桂抽抽眉头,不想打击小孙女。
这赶集日,是大伙凑堆的日子,就算没啥要买的,也会上街来瞎逛一下,乡下人嘛,走到哪都少不得背篓,人多背篓多,别说边边角角,就是小丫头坐到了别人的大门前,也是有可能会挤到的。
“行吧,先坐着,等会儿要挤到了再说。”说着,周桂就帮着张荷花和潘玉华撑摊子。
等着她们把摊子撑起来,街上的行人,也陆续多了起来。
冰粉虽是西南这边独有的东西,但并不是什么稀缺玩意,大家夏天想吃冰粉,多是去山上薅点野冰粉,拿回来搓。
冰粉是没有味道的,洗出来后,看着跟果冻差不多,软软滑滑,一吸溜就能入喉,再配上点熬的红糖,味道清凉又爽口。
整条街上,卖冰粉的就卫子英他们这一家,大伙看见了都稀奇的不行。
因为,整条街都没有卖这东西的,而且这东西,还不算是不能卖的玩意。
潘玉华很会定价,五分钱一碗。
这年头,虽然大家都穷,但五分钱却还都掏得出来,当第一人,因为太热,口渴时买了一碗冰粉,后面冰粉就好卖了。
卖到最后,两桶冰粉竟然全卖完了。
卖完的时候还特别早,不到十一点,而一开始坐到石墩子上的卫子英,被过路人背篓撞来撞去,也坐不住,干脆甩着小胳膊,帮着潘玉华一起收钱。
老实话,今儿卖冰粉,周桂和张荷花是吃惊的。
在她们看来,这冰粉有啥好卖的,想吃了,去山面薅点野生的冰粉籽,搓一搓不就有了,不要钱就能吃的东西,谁要买啊。
结果……她们想都没想到,不但有人买,而且买的还特别多。
瞅瞅,两大桶呢,竟这么快就卖完了。
两个大人惊喜的不行,而卫子英和潘玉华,则数起了她们的小钱钱。
两姑娘为了方便数钱,收钱的时候,就把钱给弄得整整齐齐的,这会儿数起来,都快得不行。
数完后,卫子英小眼熠熠发亮,不可置信地说:“五块,我这儿有五块。”
哇,那两桶冰粉,竟这么耐卖,她手上就有五块,再加上玉华姐姐手里的,怕不得都有十来块了。
潘玉华:“六块八,一共十一块八,小英子,咱挣钱了……”
十一块八的数,直接砸得卫子英晕乎乎。
她忙活大半年,存款都才刚刚三十块,今儿半天不到,竟就挣了这么多。
虽然这钱还有一半是玉华姐的,但卫子英还是高兴得眯起了眼睛。
周桂和张荷花听到两闺女报出来的数,搬着手指头算了算,也惊呆了,一直到收摊,两个人都没能回过神。
“奶,奶,我要吃包子,包子。”收完摊,卫子英眼睛一转,就瞅到了旁边的一家包子店。
今天挣钱了,必须犒劳犒劳自己。
“行,你自己给钱。”周桂从震惊中回过神,稀疏眉头一扬,高兴道。
看来老太太和老头子还真没看错,他们老卫家啊,不定最后,英子才是那个最有出息的。
瞅瞅,这身高还没到她的屁股呢,挣的钱,就一次比一次多,自家孙女和潘家闺女这脑袋瓜,是怎么长的,咋就这么厉害呢。
刚才他们算数,那么多钱,她两竟一次就数过来了,数完了,还能马上加出来。
她和张荷花两个,都要搬着指头算算,才能算出来呢。
卫子英得了周桂的话,眼睛弯弯眯起,甩着小胳膊就去买包子。
卫子英不习惯吃独食,买的时候,家里每个人都买了,还给潘玉华买了一个,全是肉包子,买回来她也没吃,准备提回家等晚上哥哥们放学回来了,再蒸热了吃。
买好包子,卫子英跟着周桂逛了一会儿街,然后就准备回家了。在回去前,周桂去供销社,称了一斤红糖。
这卖冰粉的摊子,是潘家闺女和孙女一起捣鼓出来的。周桂看张荷花刚才那意思,似乎是没想插手丫头们的事,既然潘家都不插手,那老卫家自然也不做那逗人嫌的事。不过,一码归一码,这次红糖是潘家熬,那等下个集市的时候,配冰粉的红糖,就得自家熬。
她看过小孙女的冰粉籽,要是量都和今儿一样,怕得卖上四五次才能卖完,回头,就一家出一次红糖,让小丫头们慢慢卖。
今儿赶集日,街上人多,因着甘华镇下的各个村,都还没通电,公社的广播喇叭还没办法传遍整个甘华镇,公社这边就习惯了趁赶集日,用广播喇叭,向各个生产大队,通知事情。
今天也一样,一个上午,公社的广播喇叭都在叫,提醒着大家注意给庄稼施肥,还有防虫。地里的事说话了,公社喇叭里,一阵音乐之后,突然传出了另一条通知。
这条通知一出,集上的人顿时沸腾了。
只因为,刚才那通知竟是让各生产大队,于六月初九这天组织队里的成员,到公社来观看人贩子判决执行的事。
甘华镇人贩子这事,从去年朱标强偷小孩后,就一直没有消下去。
原本大家也快忘了这事,可后来左河湾那边又出事了,朱家更是被一锅给端了,据说整个朱家,除了那在矿上上班的朱老大家,连朱家女婿都牵扯进了这个案子里。
后来这些人,都被公安抓了,但抓到人贩子后,却一直没有下文,不想这么久过去,公社竟又有消息了。
判决执行……
这是啥意思,难不成,朱老头没和他儿子女儿一样吃枪子,反而要在镇上公审。
太专业的术语,农村人听得懵懵懂懂。
倒是卫子英和潘玉华听明白了,执行,还是在公社执行……
这朱老头和吕婆子的判决怕是下来了,而且还是和朱标强姐弟一样的。
不过奇怪,为啥这次执行是公社,而不是在市里,朱标强姐弟当初就是直接在市里执行的,咋这次换地方了?


第31章
公社今儿这个通知,仿佛油锅里落进了一滴水,顿时沸腾开了。
因着通知没明说,执行的是啥,大家回去的路上,都在议论这个事。连周桂和张荷花在路上时,嘴里也在谈这事。
倒是卫良峰在回来前,跑去公社打听了点情况,他没掺合两个女人的话,一路都抽着烟,心情一看就很好。
死刑,果然是死刑。
朱家那黑心肝的,就该死刑,特么的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当是战乱那些年啊,竟敢光天化日杀人。
呸,活该。
走了一个多小时,一行人就回到了左河湾。
一回去,沟子黄角树下,就又聚了不少人,显然大伙都已经知道了公社的通知,队员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这事。不过左河湾这边,说的最多的还是吕婆子。
毕竟,吕婆子是左河湾的人。大家就想知道,吕婆子这次儿会是个什么判法。
这年头,人们集体荣誉感特别强的,左河湾的人都觉得吕婆子该死,但心里又全都不希望他们左河湾出个被枪毙的坏人。
坐牢坐到死,听着都比这挨枪子的强。
这万一吕婆子被枪毙了,那他们左河湾就和隔壁东阳大队一样,出去都要矮人一头。
想到这儿,大伙心里就恨死了吕婆子,矛盾得很。
大伙心里矛盾,吕家就更矛盾了。
两三天过去,被猪咬的吕和平已经从卫生所回来了,他的脸毁了,至于毁成了什么样,因着一张脸都包着纱布,大丽嘉伙暂时还不知道,反正据吕家传出来的消息,这小子的脸是救不回来了。
吕老大和吕老二两兄弟现在愁得很,家里独苗苗脸烂了半边,以后还怎么娶媳妇啊,他们吕家还指望着他传下去呢。
正愁眉苦展,今儿上集的人,又带回来他们老娘要被‘公审’消息,这使得这老兄弟更愁了,觉得吕家的脸都被丢光了。
说起来,也就他们自己还以为有脸,吕家见天的打几个闺女,那不把闺女当人看的毛病,早就让他们丢脸丢到了家。
吕家这几个大人,在村民们眼里,是真有毛病。
以前吕婆子在家,见天咒骂闺女,大伙还能以当爹娘的不敢忤逆老人,所以不帮腔,但现在是怎么回事,吕老婆子都被抓走这么长时间了,吕大媳妇和刘芳,却还在见天的打闺女。
只要一不如意,几个闺女就得要挨棒子。
吕和平脸被咬伤,没人知道是吕三丫干的,按说,就算生气,也是把那只咬人的猪给杀了,结果这四个大人舍不得杀猪,因为猪还没到出栏的时候,杀了也卖不上几个钱。他们憋着的气没地方撒,就全撒在了几个闺女身上。
吕大丫年纪最大,受气最多,这几个闺女没了吕婆子的磋磨,现在又落到了亲娘手上。
今儿挣钱了,卫子英全副心神都被钱给占据了,连听大人们说话都没兴趣了,一回来,就跟在潘玉华身后,蹿进了潘家,然后等着分钱。
十一块八,潘玉华直接把钱对半,分了五块九给卫子英,连自家出的红糖钱,都没有扣起来。
拿到一半的钱,卫子英可高兴了,大眼睛都快眯成了小月牙,拿着钱,摇着小脑袋又数了一次。
一天挣得都比上一月挣得多了,小丫头爽歪歪的,走路都有点飘。
潘玉华瞅着她这模样,好笑得摇了摇头。
这段时间,她算是看出来了,小英子就是个财迷,还是只进不出的那种。
分了钱,卫子英朝潘玉华挥挥手,然后脚步轻快的,蹦蹦跳跳回了石滩子那边……
回去后,就翻箱倒柜,把自己小木箱里的钱袋取出来,然后开始数自己的存款。
她数得可仔细了,数到最后,发现自己加上今儿卖冰粉的钱,竟都有三十八块了。
没就,就是三十八块。
本来她应该只有二十六块的,但上次她奶知道她给了哥哥们各六块钱后,第二天,就把哥哥们那儿的钱给收了,然后给她揣到了小钱袋里。
她奶收的时候,说两当哥的不给妹妹做榜样,连妹妹的钱都要。还说卫子英的钱,是她以后的嫁妆本,没瞅几个长辈都没拿吗?
卫志勇兄弟,被他们奶说的脸发红,拍着胸口保证,以后再不要妹妹的钱,他们也会给妹妹存嫁妆本……
时间慢吞吞过,期间卫子英又和潘玉华上街卖一次冰粉,六月初九这天就到了。
农历的六月初九,好巧不巧,正是阳历七月一号,镇上学校放暑假的日子,到了这天,各个生产队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能去公社的都去了。
卫家几口人,就卫子英和周桂没去。
周桂在卫良峰那里听了一耳朵,已经知道了朱家的结局,卫子英则是周桂不让她去的。周桂觉得小孩子,眼睛还是亮一些好,别去看那些东西。
果不其然,公社在开了一场批判大会后,告诫所有社员,别做那作奸犯科的事,当场就把朱家两个老东西和吕婆子给枪决了。
看过这场枪决的人,回来都唏嘘不已。
他们唏嘘的不是这几个被打死的人,而是他们犯下的事。
本来大伙只当贩卖人口的只有朱家那一窝子恶狼,但等到公社宣判后,大家才知道,原来,他们左河湾也住着一只恶鬼。
这只恶鬼隐藏的很好,这些年,大伙竟都没有看出来。
公社宣判时,把朱家和吕婆子的罪名说的明明白白,解放后这二三十年,朱家卖了好多人,据说,甘华镇另两个生产大队有两姑娘,就是被这姓朱的畜生给拐走的。
而这牵桥搭线的人,是吕婆子。
吕婆子在这场人口贩卖中,主要任务就是去摸点,特别是这种卖姑娘的事,都是先有买家,然后才找人的。
每次吕婆子看中了人,就会去通知朱家,有时候是朱标强出手把人弄走,有时候,则是朱老头两口子装弱,哄骗人家心善的姑娘,骗到没人的地方,让外省来提货的人下手。
这是一起性质极为恶劣的人口拐卖案,西口市这边联合外省两处公安,一共抓到了十几个人贩子,这十几个人贩子,没有什么主犯或是从犯的区别,全部都挨了枪子。
朱家两个老畜生和吕婆子被枪决后,当天中午,周柄贵家就响起了她媳妇的嚎啕大哭声。
这声音,听得人心里泛酸。卫良忠还提着二两酒,去周柄贵家坐了坐,陪着周柄贵喝了一杯。
周柄贵在酒桌上,也哭了。
哭得很茫然。
“卫大伯,我恨啊,朱家这是挖我的心啊,我好好两个儿子,就这么被他们给害了,他们就是全死了,也消了不我心头的恨。”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意上头,周柄贵哭得比起他媳妇,更揪人心。
“他们这么小,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可现在,一个脑袋傻了,一个走路都不稳,一辈子干不了重活,在乡下,干不了重活还怎么讨生活,这不是断他们活路吗。”
柄贵媳妇听着男人的话,也在一旁默默流泪。佚?
卫良忠抽了口烟,瞅着都在流眼睛的两口子,又瞥坐在竹椅子上,已经能听懂大人说话的周大柱。
“大柱,想学手艺不。”卫良忠抖了抖烟斗,把烟斗里的烟灰抖出来,问。
竹椅上的大柱听到学手艺,赫地抬起了头。
一旁,为儿子伤心的周柄贵两口子,也倏地看向卫良忠。连局促的周二柱,都睁着希翼的眼睛看着卫良忠。
卫良忠被四双眼睛盯着,抽口烟,慢条斯理地说:“大柱的腿走路不利索,地里活是比不上人家,但讨生活的,又不是只有种地这一项。”
周柄贵:“大伯,你,你有啥主意,你说,我现在不敢求别的,只想以后我和孩子他娘走了,大柱三柱能求个生活,养活自己就好。”
卫良忠:“大柱是伤了腿,又不是伤了手,脑子也灵活,回头我去问问永华,看他要不要收徒弟。”
周柄贵和她媳妇一听让卫良忠竟是让周大柱跟着卫永华学木匠,眼睛顿时亮了。周大柱那双木讷的眼睛,也刹那恢复了明亮。
卫良忠:“我只是去说说,收不收,那就得看永华了,还有就是永华答应收大柱,大柱也得先能走路。医生不是说,走路得靠自己练吗,我看大柱回来后,就一直坐着,都没咋练过走路,这走不了路,就算是永华有心,怕也会收不了。”
周大柱听到卫良忠的话,赶忙道:“大爷,我练,我练,我一定会练,两个月,两个月后,我一定像以前那样走路。”
练,哪怕再疼,他也练。
周大柱八岁了,这在农村,已经能当半个大人用了。
他心里其实明白得很,不管他能不能像以前那样走路,他这辈子都完了,所以,他自暴自弃,干脆也就不练了。
小孩子心思敏感,周围邻居过来探病,眼里露出的那种情绪,甚至都让他想过,直接跳进左河,一了百了算了。
但现在,周大柱却不这么想了。
因为,卫大爷给他指了一条路。
他还没有完全废,他还有用。
卫良忠看着终于开了口的周大柱,笑着点了点头:“不急,你动过手术,身体也没养得过来,慢慢练吧,只要双腿能恢复走路就成。”
说到这里,卫良忠眼一转,看向周柄贵:“柄贵,三柱是伤了脑袋,不是伤了手脚,好好养,永华要是真收了大柱,大柱学会后,肯定也是要走乡串镇的,木匠虽然是手艺人,但有时也会搬搬抬抬,把三柱教好点,以后就让他跟在大柱身边,做下重活,这样,也能在主人家家里讨口饭吃。”
卫良忠这话一出,周柄贵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两口子心里阴霾,随着卫良忠这话一出,刹那间明亮了。
“大伯,谢谢你,谢谢你,只有你老人家,才会这么为咱家打算,我一定好好教三柱,三柱就算是个傻子,我也会把他教成个干干净净,不招人嫌的傻子。”
周柄贵激动地拉住卫良忠的手,打心眼里感激他。
卫良忠这主意,可是一下解决了他家两个儿子的问题。
就像他刚才说的,他不求别的,只求孩子们以后别饿死就好,若是大柱真学了永华兄弟的手艺,饿是肯定饿不死了,以后保不准还能因为这手艺,讨上媳妇。
成了家,有了子,他和媳妇就算是躺进棺材里,也能安心了。
三柱也是一样,只要他不招人嫌,从小就培养他听话勤快,让他多亲近大柱二柱,以后大柱二柱肯定不会不管他。
卫良忠点点头:“就是这个理,三柱勤快些,收拾干净一些,以后就是出门找活,也不会有人嫌他。行了,这事先别声张,队里想跟着永华学手艺的孩子很多,但永华一直没松口,我也不知道他那边同不同意,等我先和他说说,成了,你们就准备拜师礼,带大柱去拜师傅。”
农村人,手艺活也是有传承,不正儿八经拜师,永华就算是教,也只教点皮毛,只有磕头拜师了,永华才把自己那手绝活传出来。
“嗳,我听你的,不说,谁也不说。”
“嗯,那我那走了。”卫良忠把杯子里最后那口酒喝完,便出了周家。
周柄贵两口子,一直把他送出院子,再目送他进了自己家,才关上院子门进了屋。
许是看到了希望,那在周家头顶上萦绕了一两个月的阴霾,终于散了去,两口子脚步再不像以前那么沉重了。
“大柱,听到你大爷说的话了吧,你的腿,多练练吧。”周柄贵走到儿子身边,垂头看着儿子明显长短不一的腿。
“爸,我练,我一定练。”周大柱红着眼睛,冲周柄贵保证。
周柄贵看着懂事了不少的儿子,眼里欣慰的同时,又心酸得不行,“嗯,明儿爸给你做个趁手的拐杖,你拄着慢慢练。”
周大柱嗯了一声,重重点了点头。
周家这边看到希望,拨开乌云见明月,吕家那边,这会儿却是都愁得不行,因为,大队通知他们,让他们去给亲娘和舅舅、舅妈收尸。
这事,吕家兄弟打心底里不想去。
老娘被枪毙,脸面碎得,补都补不起来了,他们才不想去收尸,但耐不住村支书亲自来通知,他们不去都得去。銥嬅
当然,吕家泛愁的人里,不包括吕三丫。
吕三丫心情好着呢,中午的时候,还多吃了一碗饭,盛饭的时候,还指着白米饭往碗里装。
吕大媳妇见她这么没眼力,抬手就往吕三丫的背上打去。
吕三丫现在才不给他们打她的现会,一见她妈巴掌落下来,端着碗就跑开了。
“吃吃吃,吃不死你,没眼力劲的,没瞅家里正烦着呢,就知道吃。”
吕三丫坐到屋檐下,顺手把自己碗里的白米饭,拨弄了一些给四丫和五丫,难得心情好的,回了一次嘴:“我看你们都吃不下,那我就多吃一点啊,不吃饱,哪有力气干活。”
“你奶死了,你还吃得下去,你有没有良心。”刘芳瞅着平时屁都不打一个的吕三丫,砰地一下把筷子,拍到桌上,眼睛狠剜着吕三丫。
吕三丫仿佛没有瞅见她在气般,嘴边浮出个嘲讽的笑:“我瞅着她死了,你们挺高兴的,做啥都吃不下饭。”
吕大田听到闺女的顶嘴,眼睛一转,像看陌生人一样,盯着吕三丫:“三丫,你在怎么说话呢。”
吕三丫看着盯过来的吕老大,阖下眼睛,不吱声了,埋头几下把碗里的饭吃完,然后搁下饭碗,背起背篓,就往院子外走。
“这死丫头怎么回事?”吕大媳妇看着脚步轻快,走出院子的三丫,疑惑地看向刘芳。
刘芳呸了一声:“还能怎么样,她奶死了,她高兴呗,白眼狼一个。”
吕大媳妇:“……??”
死丫头,就算真高兴也别表现出来啊,这要被人瞅出来了,还不得说她闲话啊。
吕家两兄弟没说话,几口吃完饭,商量了一下,便带上锄头,背上背篓去了公社。
这两兄弟也是做得出来,收尸的时候,只给吕婆子收,朱家尸体这两说啥都不要,明着说,他们姓吕不姓朱,东阳大队那边,姓朱的多着呢,轮也轮不到他们来给姓朱的收尸。
两人把吕婆子的尸体带回来,都没进村,就在良山上挖个坑,然后带上两个媳妇,合力把早就给吕婆子做好的棺材,抬到良山上,把尸体一装,就给埋了。
埋的时候,连个坟包都没给垒。
看样子,这是不打算给吕婆子上香了。
已经进入暑假,天气逐渐炎热起来,左河石墩子桥那里,多了不少在河里玩耍的小孩。
住在河边的,村子里孩子几乎都会凫水,就算是不会,大人们也会花心思把孩子教会。
离河这么近,谁也不能保证,孩子们会不会掉进河里,以防出万一,会凫水了,至少掉下去了,自己能爬起来。
卫子英对玩水没兴趣,她的兴趣依旧是挣钱。
家里就那几窝冰粉籽,这已卖了四次了,再洗一次来卖,今年就没得卖了。
明儿又是赶集日,卫子英又颠颠跑来沟子里,和潘玉华一起洗起了冰粉,现在两小姑娘对这熟悉的很,都不用大人帮忙,就能自己洗冰粉和熬红糖了。
洗好冰粉,卫子英拍拍手,准备回家去了。
才踏出潘家,一拐弯,就见那边的卫春玲,穿着一条碎花小裙子,笑盈盈地从老宅里走了出来。
“春玲姐,你回来了。”一看到卫春玲,卫子英脸上登时浮起了小梨涡。
“英子,几个月不见,你咋胖了呢。”卫春玲看到卫子英跑过来,手一张,就把小丫头给抱起来了。
卫春玲捏了捏了卫子英的脸,笑眯眯道:“走,去我那儿,我这次回来,给你带了东西。”
“啥东西?”卫子英听到有东西,小眼睛咻地亮了。
“漂亮的小裙子,还有洋娃娃。”卫春玲抱着卫子英,转身就往家里走。
放暑假了,卫永凯和陈舒敏今儿也各请了一天假,带着志武、志刚还有春玲三姐弟回村了。
他们这次回来,一是送孩子回村里,让卫良忠两口子帮忙看着点,二就是准备带卫志飞去齿轮厂做工。
前不久,周大红见天在张冬梅耳朵旁,提东阳大队那边一个姓许的姑娘,看那意思,周大红是铁了心,想让志飞早些娶媳妇。
但卫良忠说过,卫永治这儿就指望着志飞出息,所以,不能让志飞早早娶媳妇,更不能娶周大红相中的媳妇。
张冬梅瞧着周大红那股子劲,怕是一半会打消不了,还亲自跑了一趟西口市,问卫永凯工作的事。
陈舒敏对婆家这边,倒也没啥意见,卫永治这一家,除了周大红外,其他几个人都不错,对帮卫志飞找工作这事,她没啥意见,还请了她爹出面,靠人情,给卫志飞找了份临时工的活。
虽然只是临时工,但做好,也不是没有机会转正,只要转正了,那志飞以后也是工人了。
还是那句话,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卫良忠家因着周大红,那也是矛盾重重,只是没摆到明面上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