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有丹修默默道:“不知为何,虽然这样炼制丹药属实大逆不道,但看她炼丹,总觉得好美啊。”
有不少观赛者都点头称是。
素白的掌心悬着明亮的火光,将药材一点点炼化成为液体,悬于火焰之上翻腾,而后被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点点合拢收敛,原本黏糊不成型的药液逐渐融合到一起,浑圆的丹药开始成型。
虽然半点不符合炼丹的规矩,却给人一种行云流水的美感。
叫人忍不住一直看下去,想叫她不要停下。
傅离轲再度陷入到一对二的车轮战中不得抽身,体内灵气的干涸程度,就连对手也已经意识到了。
辛浩青面露喜色,再度发起猛攻。
“去帮他。”任平生轻声道,“不用担心我。”
卫雪满有些为难地看着她:“可是——”
对方有两个武修,始终都虎视眈眈地看着这边,车轮战的方式又让对方能够灵活抽身。
一旦她离开自己的保护范围,对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先将她扔下台。
就像如果不是要保护她,他也一定会先对对面医修动手一样。
“雪满。”
任平生声音清淡而平静,像是带着某种蛊惑的力量。
她乌黑的双眸泛起柔和的涟漪,分明说着最温柔的话,语气确是不容置疑的冷酷:
“乖,听话。”
卫雪满失神一瞬,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在傅离轲身边共同对敌了。
傅离轲见状,低吼一声:“你来干什么。”
卫雪满一时无言。
他也不知为何,听到任道友的声音,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不自觉地就听话了。
二对二的战场陷入僵局。
卫雪满的加入稍微让傅离轲轻松了些,但他灵力逐渐殆尽的事实却摆在眼前。
而对方还有那样一个医修存在。
局面略显被动。
就在此刻,一阵清新的药香从武试台角落传开。
明明知道台上战况胶着,但台下观赛者的目光却忍不住任平生身上粘。
她掌心火光熄灭,终于露出了被火幕遮掩的掌心之物的真容。
那是一枚浑圆的淡黄色丹药,一条碧色丹纹横亘其中,像蜿蜒的叶脉将柔嫩的花蕊包裹。
这是一枚品质极佳的丹药。
台下观赛的丹修全都踮起脚贴近了,试图看得更清楚些。
有人瞥见了那枚丹药的真容,面露惊愕:“那、那好像是——”
话音未落,便见任平生身影鬼魅般的一闪,出现在了傅离轲身边。
丹药摆在傅离轲面前,他却有些怔愣,没有动手去接。
任平生看着略显呆愣的黑衣少年,无奈一笑,将丹药直接塞进了他嘴里。
几乎瞬间,傅离轲就感觉到自己全身的经脉完全张开,贪婪地吸收着天地灵气,只一个呼吸的功夫,他的灵力就完全恢复至全盛状态了。
台下一个丹修终于确定这枚丹药的真容,嘶声道:“是定灵丹,三品上古丹药——定灵丹!”
傅离轲眼神有些奇异。
任平生不知想到了哪里,思索片刻道:“药囊中没有甘草了,有点苦,忍一下。”
傅离轲眼神不自觉地撇向一边,嘴里嚼着清苦的丹药,载着一身盈满的灵力重回战场中心,提刀横扫。
空气中飘来一声低语传入任平生的耳中。
“我不怕苦。”


第13章 夤夜叩门
有了丹药为傅离轲迅速恢复灵力,这场团赛便也再无悬念了。
下了武试台后,辛浩青虽满脸遗憾,仍是朝他们三人拱了拱手。
傅离轲是用刀背将他们送下台的。
好歹替他保留了身为武修最后一点尊严。
辛浩青:“我等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他看向任平生的眼神尤为复杂。
少女站在两个风姿迥异,但都气度不凡的少年人中间,她话不多,气质称得上温润,在这样锋芒毕露的一个组中,打一眼其实不那么容易注意到她。
但一场交手下来,他发现眼前这个女修的不起眼,似乎是她有意识的控制的。
当她想要从人群中展露之时,就没有人再能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就像刚才台上那场随性到了极致的即兴炼丹。
就是那枚丹药,打乱了他们的一切计划。
哪怕是找人求助,也无济于事。
辛浩青沉浸在不甘之中,直到面前投下一道阴影。
“很不错的战术。”
女声温润似浸玉泉,辛浩青仓促抬头,撞入一双含笑的眼底。
任平生语气格外诚恳:“不止是战术,你们的配合也很精妙,真不像是临时组成的队伍。”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眉眼低垂,声音带上了一丝庆幸和后怕:“临时用战术将陌生的三个人联结在一起,你们的军师真的很厉害,若非我们占了些运气,这一战还真不知胜负。”
这番话把辛浩青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刚从愤懑不甘的情绪中抽身,骤然听到少女如此诚恳真挚的夸赞,一时间竟觉得有些羞愧。
他怎么能这么想。
明明他自己也是找人求助了,这样算来,他其实是胜之不武。
就在此刻,辛浩青心中莫名生出一种冲动。
他不敢直视任平生的眼睛,大喊道:“不是的!我们的战术也是得人相助!”
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任平生眼底划过精光,先是一愣,而后露出了更加温煦柔和的笑容:“但能够将战术好好的执行,也是你的本事,不是吗。”
她说着,浅叹一声:“就是可惜,我还想同你们的军师请教一番,现在是不行了。”
辛浩青涨红了脸,磕磕巴巴道:“如、如果道友想的话,或许也可以找到那个人。”
任平生勾起唇角,眼神中雀跃着浅浅的期待:“如何找?”
辛浩青:“我是觉得赢面太小,不抱任何希望的去求助于他,没想到他真的帮了我。”
“道友兴许也听过这个名字,我们组幕后的军师,是月明君。”
任平生眼中划过一丝兴味的潋滟冷光。
这个名字,她当然听过。
连答九十九题无一错误,在问答堂一夜之间走上神坛的……月明君。
原来是她。
目送着辛浩青三人离开,任平生肩膀被轻拍了下,转过头去就看见傅离轲和卫雪满复杂的眼神。
傅离轲嘴角抽了下:“……这样好吗,输了还得被你诓骗套话。”
看着辛浩青满脸羞愧的走开的样子,傅离轲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总感觉,他这个队友能让别人被卖了还替她数钱。
任平生露出分外无辜的表情,她看向卫雪满:“有什么不好的吗?”
卫雪满立刻严肃摇头:“任道友此举是为了搞清楚对手的底细,并无不妥。”
傅离轲眼神更加复杂。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的两个队友什么时候站到同一阵线去了。
想到刚才武试台上的那一幕,傅离轲问道:“你不是符修吗,为什么会炼丹?”
不仅会,而且水平极高,能够不用丹炉徒手炼化药材捏成丹,药效比起他之前花重金购入的三品丹药还要好上几分。
任平生指尖卷着垂下的一缕碎发,漫不经心道:“我有一个朋友。”
“她极擅炼丹,有时起了兴致,会教我炼丹。”
“时间久了,不知不觉我就学会了。”
傅离轲扬眉:“只是学会?”
任平生泰然道:“或许因为,我正好有那么一点点天赋吧,学的还算快。”
谈道炼丹的话题,卫雪满神情有些异样。
他眉头蹙起,眼中的急切呼之欲出,就连呼吸有些急促,问道:“或许有些冒昧,但能否告知我你这个极擅炼丹的朋友姓甚名谁,如何联系?她能炼制飞凤苍焰丹吗?”
任平生神色平静,只是停顿良久才道:“她死了。”
卫雪满一愣。
她表情看不出任何缺漏,叫人完全无法判断真假。
卫雪满似乎意识到自己太着急了,低声说了句:“抱歉,是我太冒昧,你节哀——”
“能炼。”
任平生一句话打断了卫雪满的道歉。
卫雪满猝然抬头,眼中重燃希望:“当真能炼?”
任平生:“你先别激动,这个丹药最难的不是炼制,而是材料。它所需的材料过于罕见,要凑齐材料便已经难如登天。”
能得到这样的回答,卫雪满已经足够满足。
他清澈浅淡的眸染红了一片,就连鼻尖也泛着红,配上他过白的肤色,像是雪地里倏然曳了一地碎红。
但他笑的格外开心,就像是行走在绝望境地的人,终于抓到了一线活命的机会。
“能炼制就好,至于其他,我已有心理准备。”
飞凤苍焰丹,世间最为灼热的丹药,能够溶解被深海玄冰封冻的身体和灵魂。
任平生望着卫雪满那双好看的眼睛,心里想着,需要这枚丹药的你,又经历过些什么呢。
今日跟丹药有关的消息似乎格外多。
团赛结束,任平生刚回到住所,便收到了传音符中来自凌叶轩的消息。
“锏灵莲到手,拍卖将于三日后开始,凌叶轩已经为阁下准备好了视线开阔的雅间,诚邀阁下前来参加拍卖会。——叶晗”
一个陌生的落款。
但任平生记得,凌叶轩的幕后老板便姓叶。
她无声勾起唇角。
一切都在按计划顺利进行。
……
定州,明心书院。
一席雪青色长衫的女子从仙网中退出来,低喃道:“竟然输了…”
她长发半垂,右眼戴着一方单片眼镜,浅金色的镜链从颊边垂下,格外惹眼。
她想起在仙网中看到的讨论。
“今日任道友一手无炉赤手炼丹的绝技各位道友可曾看了?”
“她对灵力的操控极为精妙,我在台下观赛,站在距她最近的那头,亲眼看着丹药在她手中一点点成型,但灵力和药性半点外溢都不曾有。”
“那一枚丹药成了扭转乾坤的关键,真是神来之笔。不过总算是知道任道友主修哪一门了,原来是丹修。”
“我怎么记得她主修是符道?”
“乱填的吧,这年头哪还有主修符道的人。”
雪青色长衫的女子睁开眼,指节抵在额角,思索自语着:“前有仙网‘明烛’天降,后有低阶修士展露赤手炼丹的妙计,近来擅炼丹者是不是太多了些。”
正思索着,温朗声音隔空传来。
“怎么,输给了无名之辈,心有不甘?”
屋内空无一人,这声音却仿佛近在咫尺。
雪青色长衫女子丝毫不惊讶,起身对着门外院落处欠身行礼:“先生。”
这世上教习先生有成千上万,但被天下人共同尊称为先生的,仅此一人。
明心书院的院长,广息先生。
大荒现如今七位道成归大能,他便是其中之一。
广息先生身着一件鸦青色宽袍,腰间缀着半枚残破的玉珏,只着最简单的木冠,面目清俊,瞧着和凡间苦读的书生并无二致。
唯有看到他的眼睛时,才能感受到岁月在他身上的沉淀。
鲜少有人敢直视广息先生的双眼,他的眼神,总让人有种自己完全被看穿的感觉。
女子却敢抬头,直视他:“先生,并非如此。本也并不算是多精妙的计策,只是没想到,被人以这样的方式破了局,颇觉奇异。”
那场即兴炼丹,初看直觉手法精妙,细品之下,倒觉得这像是一场率性之极的恶作剧。
她停顿一拍,又道:“诚然,我确实输了,无可争辩。”
广息先生信步入内,扫了眼女子桌上陈列着的名单,其中有几个被打上了圈,显然是被重点关注的对象。
若是关注了天衍入宗考核的人便清楚,这张名单正是此次报考天衍的所有人。
广息先生对她这等行为不置可否,
“横舟,输一次也好。”
名唤横舟的女子眉眼微动,没赞同,也没出言否认。
广息先生淡声道:“天下人都在猜测紫微星是谁,你如何看?”
横舟垂眸,眼神在名单中那个被她圈起来的名字停顿些许,却只是道:“时间太短,学生看不出。”
“那便出去走走,多看些人。”
广息先生抬腕提笔,眉目低垂。
那双世人不敢直视的眼,通透而淡漠,但被他注视的人,都能感受到别无旁骛的专注。
写完拜帖,广息先生才道:“你我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多年师生情谊。你是阵法师,却不要将自己局限在阵法的三尺之地,出去看看吧。”
言罢,他将写下的拜帖交给横舟。
“我等读书人,这双眼看天,看地,却也得好好看这人间。”
拜帖的分量不重,落在横舟肩头,却让她心里发沉。
“小不周山会在即,你替我去一趟天衍。”
待横舟离开,广息先生摩挲着腰间残破的玉珏,眸光深邃。
距离预言中界灵归位,天道择主的时间愈发近了。
预言中那位紫微星,究竟和天道择主有没有关系?
紫微星,究竟是何人?
……
【速报,天衍那位又拿下了一场文试榜首!】
“这是第三场文试了吧,她考了三场便是三场榜首?”
“不止,第二场武试她们组也是全胜。不过她在武试之中并不出彩,那日赤手炼丹的惊鸿一瞥后,第二轮武试并无突出表现,反倒是她的两个队友,在个人试和双人试中都相当抢眼。”
“等等,两轮武试全胜,三场文试榜首,她岂不还是第一位,且是满分第一?”
“不仅如此,她的两个队友,卫雪满排第二十一位,也相当靠前。另一个稍低些,排在六十四位,但也在百名之内,拥有进内门的机会。”
“分数能和她媲美的,也只有柳溪和莲生公子了吧?”
“但我觉得,像陆佰陆拾陆组那般锋芒毕露,也算不得好事,他们现在已然成为其他几组的眼中钉了。”
“你们说,无字牌那位的第一名,还能保持多久?”
仙网的讨论一语成谶。
夜里,任平生正如往常一般泡在仙网里看书,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焦急的叩门声。
紧接着,便是似有若无的血腥味传来。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任平生眸光冷了下来,推门而出。
夤夜前来叩门的,果然是她的两个队友。
门刚打开,便是冲天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卫雪满一身浅色的长衫完全被血染红,被暴雨浇得完全贴在身上,狼狈不堪。
傅离轲面若金纸,脖颈上横亘一道猩红的伤口,许是因为淋了雨,伤口血肉外翻处泛着白,人已经陷入半昏迷,毫无意识地被卫雪满背着仓促奔来。
卫雪满见到她,满目惭愧:“我——”
“先进来。”
一双手接过他背后昏迷的傅离轲,然后在他肩膀上轻拍。
没用什么力气,却让卫雪满仓惶不安的心稍微平复下来。
木门隔绝了屋外冰冷的雨滴。
任平生将傅离轲平放在床上,从芥子囊中取出金针,熟练地封住傅离轲身上几处大穴,终于制住了他不断外涌的鲜血。
此时孤月高悬,风雨叩窗。
距离他们下一场武试开始,只剩两个时辰。

 

第14章 初春之柳
背着个比他高的人一路狂奔到这里,方才情急之下不觉得,如今回过神来,卫雪满才觉得喉咙里一阵血腥味上涌。
他嗓子干得发痛,咳了两声才道:“他伤在——”
“墙角立柜的第三层中有个药瓶,第四层中有绷带,拿出来给自己上药。”
“他不会有事的。”
仿佛知道了他心中所想,任平生声音平缓而沉稳,手中施针的动作不停,金针精准地扎入傅离轲的穴位,淡声说道:“相信我吗?”
卫雪满吐出一口沉闷的郁气,缓缓点头。
很奇特,他这个队友,似乎总能简单一句话就让他安心下来。
翻出药瓶和绷带简单给自己上了药,卫雪满站在床榻边,默不作声地看着任平生施针。
床上傅离轲的血制住了,但脸色丝毫没有好转,仍然白得像纸。
“把立柜第二层的紫玉匣子拿出来,将棕色的那枚丹药捣成粉末,用温水融化让他喝下,再将白色丹药让他直接吞服。”
卫雪满条件反射地听安排去做事。
将丹药递给她,任平生伸手接过,却并没有抽离,而是稳稳地握住了卫雪满的手。
触手一片冰凉,甚至隐约的在颤抖。
任平生看着他,乌沉的眸平静无澜,声音温缓:“事态紧急,须得劳烦你暂时做我的药童了,可以吗?”
卫雪满神情有些恍惚,闻言反映了一会儿,直愣愣地点头。
“纱布。”
“给他渡些灵气,直到我这轮施针结束都不要中断。”
整整一晚,卫雪满都在任平生的指挥下忙东忙西,没有停过。
等到他回过神来时,外面天色已然大亮。
他猝然回首,看向坐在床边的少女。
水墨色的窄袖中露出一截骨节分明的素白手腕,她眼眸低垂着,眼下一圈青黑,神态却无疲色。
同样是忙了一整夜,她竟也能如此从容。
甚至……甚至还能抽空出来关心他的心里状况。
卫雪满心中生出一丝羞愧。
人一旦忙起来,就不会有心思去想东想西。
她是注意到了自己的状态,才让他当药童帮忙的吧。
良久,床上的人在发出一声嘶哑的闷哼。
昏迷了整整一夜的傅离轲,终于睁开了眼睛。
刚醒过来,嘴里就被塞进一枚丹药,清苦的药香在嘴里绽开,紧接着是温暖的灵力从丹药灌入体内,滋润了他干涸的灵脉。
傅离轲眼神略有茫然,听见任平生问:
“看清了吗,是谁伤的你们?”
她一开口,傅离轲就知道,哪怕没有亲眼看见,她对昨晚的事情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傅离轲声音嘶哑,阖眸遮住眼中的不甘:“没有,全都是蒙面之人。”
“那便是没有证据了。”
傅离轲喉结上下滚了滚,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
“你伤处看着可怖,实则并不致命。”任平生眸光微冷,淡声道,“动手之人经验老到,让你痛不欲生,暂时失去行动能力,但又不会杀死你。会这样做的人,目的很明确——”
“就是为了阻止我们参加今日的武试。”
卫雪满站在床边,垂着头说出这句话。
卫雪满向来温柔浅淡的声音都抬高了些,像是从有尖刺从温润的玉面尖锐划过,留下难看的印痕:
“我们没有证据,就连向天衍反应也无人可追究,这轮武试彻底放弃的话……损失就太大了。”
已经到了关键的第三轮,这轮的分数将会决定很多人的成败。
“如今平分的人很多,若是这轮武试的十八分丢掉,傅道友会直接掉出百名外的。”
傅离轲深深闭上眼睛,掩藏于薄被之下的手攥得骨节发白,被任平生揭开,再使了点巧劲,让他松手。
“不想让我昨晚白忙活的话,就松手,伤口要裂开了。”
任平生看着两个垂头丧气的少年人,轻嗤一声:“再说了,谁说要放弃这轮武试。”
她偏头看着窗外薄日初升,洒在她肩头眼底,倒影着眼底似一汪冷泉。
“不是还有我吗。”
……
第三轮武试,备受瞩目。
无他,只因为这轮武试,广受关注的两个组抽到了一起。
任平生看着手中的竹签,感受到身旁两个少年的呼吸都沉重了些。
傅离轲苍白着一张脸,表情有些绝望:“你这是什么手气。”
卫雪满则是担忧不已:“要不还是我去吧,我还撑得住。”
“好啦,放心。”任平生认真道,“虽然我真的很讨厌打架,但我确实还挺擅长打架的。”
卫雪满只觉得她是在安慰自己。
他咬紧牙关,低落的神色没保持多久,被一双魔爪打破。
任平生瞧着卫雪满白嫩精致的脸,终于没忍住,在他脸上掐了下。
卫雪满一愣,感受到任平生的指骨拂过自己的眼尾,揩去了眼角的湿润。
任平生看着他眼尾的飞红,一脸认真道:“以后不要随便在外面流泪。”
长成这样的男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
卫雪满以为她说的是不要在外人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深以为然,连忙擦干了眼角,目送着任平生走上武试台。
行至阶前,任平生突然回首,对傅离轲认真道:“你有非入天衍不可的理由吗?”
傅离轲一愣,眼前浮现起了曾经生活的山南镇,想起了一些当时听着觉得血气上涌,如今想来也并非那么难听的话,想起娘亲死后他在那个格格不入的家里日复一日听着冷言讽语,觉得日子索然无味,不如出去闯荡出个人样来。
为什么要入天衍?
他几经周折来到这里,其实只为了一个相当渺小的愿望。
他想出人头地,想天下扬名,想所有人都记住傅离轲这个名字,记住他的刀。
他眸底光明晦不定,最后只是冷嗤一声。
“没什么非入不可的理由,天下之大,去哪里不是去。”
任平生定定看他片刻,倏而笑开:“我明白了。”
于是她提起裙摆,拾阶而上。
武试台对面同样站着一个少女,身着白色为底,肩绣紫鬃碧睛狮徽记的锦衣。
她叫柳溪。
西池柳家的天骄,同境界中战力最强的剑修,亦是这次五宗考核中备受关注的新星。
所以傅离轲看到任平生抽的签才会叹气。
数百组武试者,这得是多差的运气,才能抽到这般强劲的对手。
见上台之人是任平生,柳溪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而后便是敛眉。
“你们组是无人了,竟让你一个主修辅道不善战者来同我一战?”
任平生仔仔细细地折起袖子,用缚带系好,无奈道:“实不相瞒,还真是没人能上了。”
在她走上武试台时,台下就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
“她要比个人试?对手还是柳溪?!”
“她一个符修,就算是会炼丹的符修,究竟要怎样和柳溪炼气境七阶的柳溪对战?”
“可她不是筑基境吗?”
“谁不知道她灵脉有伤,筑基境修为维持不了多久不说,就算持续下去,她不善战,要怎样和同境界最强的剑修对战?”
台下有些人发现了傅离轲过于苍白的脸色,猜到了今日这遭的由来,只能无奈叹息。
柳溪虽有些不解,但仍是遵守着武试的规定,行礼道:“柳溪,少年心炼气境八阶,剑修。”
台下静了一瞬,才听见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柳溪进阶了…”
“这样任道友岂不是更没希望了。”
任平生同样冲柳溪颔首致意:“任平生,少年心筑基境初期,符修。”
此言,便是坐实了自己的主修门路。
她就是符修,光明正大,无需避讳。
柳溪稍一阖眸,再睁开时,眉眼一片清明冷然。
柳溪推剑出鞘:“无论你主修什么,是否善战,武试之中我亦是不会留手的。”
任平生轻笑:“合该如此。”
而后,人们便看见她慢悠悠地探身出去,从武试台边折了一根柳枝。
柳溪眉头一跳,便见任平生略微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事发突然,没有趁手的武器,只能折枝为战,并无暗指之意,望道友见谅。”
她目光清澈澄明,一派真挚之意,叫人根本生不出质疑的想法。
柳溪不傻,她也察觉到了任平生的两个队友都有伤在身,便觉得任平生确实是迫不得已。
一个符修,又怎么会有趁手的武器呢。
武试台上,柳溪从来不爱多言。
于是她出剑,凌厉而果决,像苍鹰振翅时羽翼展开掠过青空的美丽弧线。
剑锋搅碎了烟雨微茫的一川冷霜,剑气逼成一线,每道剑风都锋锐得令人汗毛倒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