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圆脸颊肉眼可见地泛起一片绯红。
她女红不好,描花样子的功夫也逊色。起初是想描一只雀来着,后来不小心多描了双翅膀,宝音说扔了可惜,索性就绣成蝴蝶也不打紧。以至于,蝴蝶身形略微臃肿了些。
这帕子都用许久了,她自己没察觉什么,可今日被大哥哥瞧见......
也不知是何心理作祟,她头一回生出不通女红的羞耻感。
“以后会变好的。”
她声如蚊呐地说,也不知是指女红功夫还是指其他什么。
萧韫逗弄了会,见小姑娘脸红得都快滴水了,便敲了敲桌面:“罢了,哥哥不笑你,吃茶吧。”
阿圆爬台阶有点渴,捧着茶杯一口喝尽,只觉得大哥哥这里的茶比花厅里的好喝多了,清香爽口,喝入腹中,还有些淡淡的甘甜留在齿颊间。
“这是什么茶?”阿圆眸子亮晶晶的,扬唇的时候,两边的小梨涡也变得生动。
“喜欢?”
阿圆点头:“我还从未喝过这样好喝的茶。”
萧韫又给她续了一杯,随口道:“小丫头喜欢,回头哥哥送一罐给你。”
阿圆听了,摇头。
“嗯?不是说喜欢?”
“我娘说不能再收大哥哥的东西了,大哥哥上回送我回家,我都还没好生谢大哥哥呢。再说了......”
她细长的眉落在瓷白的皮肤上,黛如远山,微微蹙起的样子,娇憨可爱。
“再说....”阿圆继续道:“大哥哥本身手头不宽裕,总送我东西,我受之有愧。”
萧殷眉梢微挑:“你还知道受之有愧?”
阿圆点头。
“放心吧,”萧韫品了口茶,眉目温和舒懒:“大哥哥虽手头拮据,但送你些茶还是送得起的。”
站在外头的陈瑜暗暗纳罕,他家殿下真是奇了怪了,对褚家这小姑娘竟是如此宽厚。别的不说,就今日喝的茶,可是今年虎跑泉早春龙井,拢共也就才几两。其他人想分一杯都不得,而他家殿下说送就送,且还是送一罐。
他悄悄探眼打量了下小姑娘,珠圆玉润,黑眸剔透。梳着个双丫髻,还落了些刘海在脸颊,显得灵动俏皮。
确实是个招人稀罕的小姑娘。
那边,阿圆突然想起来,问:“沈哥哥还没说为何在这呢。”
“我嘛......”
萧韫折扇一收,懒懒地往后靠,清风从帷幔处吹进来,把他袍子吹起来了点,他不紧不慢压下去。
语气也不紧不慢:“过来给人做文章。”
“给谁?”阿圆问,随即又想到这里是国子监祭酒的府邸,想必是给国子监的学子,于是了然地点头。
“做文章的银钱多不多?”
萧韫抬眼。
他眉峰犀利如剑,不笑的时候自含一股威严,但若笑起来,眼尾拉长,变得柔和。
“为何问这个?”
阿圆认真道:“沈哥哥不是欠了许多债吗,也不知何时能还清。”
萧韫莞尔:“这是哥哥的事,何必你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唉!”阿圆叹气。
她大眼睛水灵如鹿,鼻子小巧而挺拔,白皙的脸颊微微凸起点圆润的弧度。
就这么歪着头、满含惊诧与担忧地看过来,纯真无暇。
萧韫手痒,忍不住朝她脑袋撸了把。说:“别猜了,哥哥会还清的。”
“要还多久?”
“怎么?”萧韫眼尾微挑,似笑非笑道:“莫不是你想帮哥哥?”
阿圆一窘。
她倒是想,可她没银钱啊,每月例银都被她花得精光。况且观大哥哥的神色,想必欠的钱还不少。
“唉!”阿圆又叹了口气。
惹得萧韫好笑,直接上手捏她肉肉的脸颊。
阿圆也不躲,如果这样能让大哥哥高兴些,那就捏吧,什么授受不亲也懒得顾及了。
“对了,”萧韫问她:“上次你说要去慧香书院,考试准备得如何?”
阿圆倒不知大哥哥还记得这个,她腼腆地笑了下,囫囵道:“还好吧。”
“什么是还好?”
“就是两边都准备着。”
“嗯?”
阿圆不好意思,有点难以启齿道:“我娘今日带我来,除了吃喜酒,另外就是拜托祭酒大人读书的事。”
她说:“我听说靖海侯府的姑娘也去慧香书院读书呢。”
萧韫不明所以。
“连侯府的姑娘都说要去找景王疏通,我觉着我去慧香书院很悬。”
“听谁说的?”
“我自己亲耳听见侯府的姑娘这么说,不过.....”阿圆凑近了点,悄悄嘱咐道:“沈哥哥莫说出去啊,万一被景王听见了可不好。”
萧韫忍着点笑:“为何不好?”
“你想啊,要是他徇私舞弊的事被人得知,你我岂不是要倒霉?”
“有道理。”
陈瑜站在凉亭外听两人对话,也忍笑忍得辛苦。他斜眼看着旁边的护卫,赶紧挥手让他们走远点。
不过话说回来,殿下对褚家小姑娘如此另眼相待,往后这褚家是要走大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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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圆吃了会茶,才想起来去寻表姐的事,便提出告辞。萧韫怕她再迷路,索性吩咐人送她过去。
阿圆一走,萧韫的眸子就冷下来。
“进来!”
陈瑜赶紧进去,跪下道:“殿下,属下见褚姑娘过来,想着她是殿下喜欢的孩子,便没拦着。”
“你可知犯了什么错?”
“属下自作主张,甘愿受罚。”
“回去自己领五十军棍。”
“是。”陈瑜低头,暗自松了口气。
萧韫站起身,走到栏杆边上,透过薄纱帷幔看向青石路尽头,阿圆正乖乖巧巧地跟着婢女离开。
“下回若是再遇此事......”
陈瑜赶紧道:“属下绝不敢放褚姑娘靠近。”
“不,可以放行。”
“?”
陈瑜悄悄抬眼,见他家殿下手里捏着只茶杯,慢慢悠悠地嗅茶香,视线淡淡地落在帷幔外头,也不知在看什么。
心想,殿下的性子越来越难以琢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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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阿圆被婢女领入园中,此时一群姑娘小姐们正围在一处指指点点。
她走过去一看,发现她的两个表姐被围在中央,脸色皆难堪。
二表姐肖梓晴眼眶泛红,耿着脖颈,倔强道:“我没使诈,说没有就是没有。”
“你说没有就没有,谁信?不若你解释解释这么多箭矢是怎么投进去的?”
说话的是一个穿浅黄衣裳的女子,鹅蛋脸,下巴尖尖的,眼神含着鄙夷和嫌弃。她旁边站着的是靖海侯府的四小姐陆亦姗,此时也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
肖梓晴气得回嘴道:“还能怎么进去,我用手扔进去的,你没眼睛看吗?”
“你还狡辩?”黄衣裳的女子说:“玩投壶玩得最好的就是亦姗,此前她一直胜你一筹,却不想才转个身的工夫,你就领先了去,不是使诈是什么?”
“总之我没使诈,这么多人看着呢,她们可以为我作证。”
“谁可以作证,站出来说说。”
话音一落,旁的小姐们都沉默了,没人敢站出来。
主要是没人想得罪陆亦姗,毕竟今日来府上的小姐就属她家世最好,有些人甚至想巴结都巴结不到呢,如何敢得罪?
阿圆听了会,总算是明白怎么回事。
大表姐肖梓萱看见了她,低声问:“表妹怎么过来了?”
“我来寻表姐玩呢。”
阿圆走过去,扯了扯二表姐的衣袖,无声安抚。
肖梓晴比她大两岁,平时很喜欢这个表妹,在外也颇多维护。见她来了,脖颈便昂得更直挺,断不能让人把阿圆也欺负了去。
她说:“反正我没有使诈,赢了就是赢了,若是陆小姐不想掏彩头,我不要就是。”
陆亦姗是玩投壶的高手,她今日邀众人一起玩投壶,还拿了自己最喜欢的玉笛作彩头,说谁赢了就送谁。
这玉笛玲珑精巧,小姐们都很喜欢,渐渐地拢过来玩的人挺多。陆亦姗原本就存着炫耀的心思,自认为没人能从她这拿走玉笛,却不想最后竟被个小门小户之女比了下去。
这玉笛是她去年生辰时祖母送的,她自己都鲜少舍得把玩,如今哪里肯就这么送人?于是便说肖梓晴使诈。
可肖梓晴这会儿揭穿了她内心想法,顿时令她难堪得脸红。
她怒道:“这玩意儿我多的是,岂会在意这个?肖姑娘使诈便是使诈,怎的做了不敢承认?”
“我没做为何要承认?”
阿圆也疑惑,在一旁嘀咕道:“玩投壶这么多眼睛看着的,能怎么使诈?莫不是表姐吹了股风把箭矢吹进去的?”
恰好此时有点安静,她这声嘀咕众人听得清楚,配着她一脸茫然费解的模样,竟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谁人都知道阿圆说的是实话,这么多人看着呢,还能如何使诈?之前没人敢质疑,但阿圆说出来后,也开始有人小声附和:“是啊,莫不是会幻术,化作风吹进去的?”
窃窃私语之声陆续变多,陆亦姗脸色由红转青,再转白,反正是难看得不能再难看。
这话无疑是在说她污蔑肖梓晴,也更是在说她堂堂靖海侯府的小姐连支玉笛都输不起。
她气了片刻,猛地把目光投在阿圆身上。
这姑娘她之前见过,一个小官之女罢了,居然也敢与她作对。气不过,她脑子一热就朝阿圆走过去。
“你乱说什么....啊——”
陆亦姗伸出手原本是想推阿圆的,但阿圆胖,没推倒,反而自己脚下站不稳一头栽进了旁边的月季花丛中。
被人捞起来后,脸上划了道血痕,这下,众人大惊失色。
很快,夫人们闻声赶过来,走在前头一身锦衣丝履的妇人便是靖海侯夫人。
陆亦姗远远瞧见了人,哭着跑过去扑进母亲怀中。
靖海侯夫人是个护犊子的,看见女儿精致白嫩的脸上有道血痕,脸色立即变了。
她面沉如水,柳叶眉倒竖,炯炯双目含着滔天怒气。
“是谁人推了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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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假山凉亭。
苏云平应酬完客人,匆匆赶过来。
他行了个大礼,诚惶诚恐:“不知殿下到来,下官怠慢来迟。”
“无碍。”萧韫坐在太师椅上漫不经心地摆弄棋盘,说:“本王今日得闲,过来吃杯喜酒。”
他抬手,示意苏云平入座。
苏云平谢过后,笑坐下来,与他对弈。
两人边下棋边谈事,没过多久,管家急急忙忙地跑过来。
“大人,大事不好了!”
管家不认得景王,跑到近前发现有客在,顿时哑口。
“发生了何事?”
“大人,女眷那边闹起来了,说是褚家的姑娘把靖海侯府的小姐推进花丛中受伤,靖海侯夫人让褚家给个交代。”
“夫人呢?”
“夫人正在赶过去。”
苏云平点头,心放得很宽:“那就让夫人处理便是。”
管家抹了把汗,正欲退下,就听得个低沉清雅的声音问起。
“哪个褚家?”


第6章
“哪个褚家?”萧韫开口问。
对面的苏云平执棋子的动作一顿,抬眼觑了下。
他也转头问道:“你可知是哪个褚家?”
管家回:“正是夫人表妹肖夫人的外亲,户部员外郎褚大人家。推靖海侯府四姑娘的,便是褚大人的幺女褚婳。”
闻言,萧韫眉梢蹙了蹙,缓缓问:“事情查清了?确认是褚家姑娘推的人?”
“这......”管家迟疑:“小人也不敢定论,但靖海侯家四姑娘脸上有伤,侯夫人铁了心要让褚家人给个交代。”
苏云平也正色道:“你遣人过去说一声,让夫人那边好生查,莫要冤枉了客人,也莫要让靖海侯府的姑娘受委屈。”
“慢着!”萧韫道:“事情查清楚,若真是褚家小姐推了人,道歉是必然,若不是,冤枉他人者也需道歉。”
苏云平心下诧异,景王殿下何时管起这种闲事来了?
但殿下都发话了,此事自要好生对待,他挥手对管家道:“去吧,有其他动静立即来报。”
管家去了。
但随即,萧韫又对苏云平道:“你且亲自去见一见靖海侯,把我这番话说给他听。”
苏云平一怔,不敢疏忽,行礼后也赶忙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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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子这边,气氛焦灼。
褚夫人将女儿护在怀中,好声好气地对靖海侯夫人道:“想必这里头是个误会......”
靖海侯夫人却连眼神都懒得给她,只对着苏云平的妻子道:“苏夫人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苏夫人头疼得很,一边是自己表妹的外亲,一边又是靖海侯府。侯夫人是个厉害的,等闲不好打发,今日之事恐怕只能让褚夫人跟她女儿委屈一二了。
毕竟褚大人往后还得在户部当值,得罪了靖海侯府落不着好,想必褚夫人拎得清。
就在她想折中处理时,婢女急急忙忙赶过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苏夫人诧异:“真是这么说?”
婢女点头:“老爷那边说务必查清,不能冤枉人。”
苏夫人松了口气,道:“自是不能冤枉了去。”
靖海侯夫人听见了,面色不好:“苏夫人是何意?”
“侯夫人莫急,且把事情弄清楚。”苏夫人说:“适才我问阿圆,她说并非她推的人,而四姑娘又咬定是她推的。两人各执一词,不若这样,问问这些小姑娘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肖梓晴立即道:“我看得明明白白,是陆亦姗自己走过来想推阿圆,却不知怎么的突然栽进月季花丛里了。”
“信口胡诌!”侯夫人犀利地瞥过来,肖梓晴吓得后退一步,躲到自家娘亲的身后。
侯夫人强势,在别人家府上如此咄咄逼人,苏夫人心里也不舒坦。她和气地指着个穿白裙子的小姑娘问:“你来说说,可看见褚家姑娘推四姑娘了?”
白裙子的小姑娘发憷,低着头,但也不敢撒谎。小声道:“我看见四姑娘走到褚姑娘身边,伸手推褚姑娘,但褚姑娘没动,而四姑娘不知怎么的就栽进花丛里了。”
侯夫人脸色发沉。
苏夫人继续指另一人,也是这么个说法。
这下,谁人都清楚事情真相如何。
靖海侯夫人显然不愿接受这个事实。自家女儿哭得委屈,又见苏夫人一点不给她靖海侯府的面子,越想越气。
“褚夫人!”她皮笑肉不笑,忍着怒气看向阿圆的母亲:“伤的是我女儿,你怎么说?”
阿圆脸埋在自家娘亲怀中,这会儿探出来,紧张又坚定地对侯夫人道:“我没推她,是她自己站不稳。”
说完,她脖颈一缩,又钻进了母亲怀中。
褚夫人心疼得不行,拍她的肩安抚,正欲开口接话,就见个嬷嬷惊慌地跑过来。
也不知她在侯夫人耳边说了什么,只见侯夫人听后,脸色变了几变。
片刻后,她牵强地扯出个笑来:“看来确实是误会,若不是苏夫人查清,恐怕真冤枉了褚家姑娘。”
“珊儿,”她拉过陆亦姗:“还不快向褚夫人和褚姑娘道歉?”
事情转变太快,别说褚夫人,就连在座的其他女眷都有点瞠目结舌。
搞不清个所以然,只得听侯夫人那套说辞:“我靖海侯府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家,珊儿年纪小不懂事适才冤枉了褚姑娘,回头我定会好生教导,还望褚夫人莫计较。”
话里话外都带着点不甘。
褚夫人摸不着头脑,但这个结果无疑是最好的,她只需给个台阶,事情便算了了。
便道:“早就听闻侯夫人明理和善,依我看左右是孩子们闹着玩罢了,也不算什么大错。倒是四姑娘的伤势令人心疼,夫人还是快些带她回府寻大夫看看。”
侯夫人忍着气,却也不再多说什么,领着女儿速速出了苏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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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靖海侯府,大夫给陆亦姗上药。陆亦姗今日丢了脸还受了伤,哭得不行。
她一把打翻大夫手上的药罐子,气道:“娘为何要让我道歉,分明是她们欺负女儿。”
侯夫人脸色不好看,示意婆子把大夫送出去,然后亲自端起药瓶给她抹药。
劝道:“今日之事,你本就无理,你敢说真是褚家姑娘推你的?”
陆亦姗一噎,眼泪流得更凶了,娇蛮道:“可我的脸受伤了,不叫她赔叫谁赔?”
“伤势你莫担心,回头娘买最好的药膏给你,大夫也说了,只要忌口不乱碰乱吃,不出两月,疤痕定能消除。”
“那也得等两个月呢,下个月我就要去慧香书院考试了,届时顶着这张脸岂不是被人笑话?”
“你都这样了还考什么,娘自会有法子让你去书院读书。”
抹完药,侯夫人继续劝道:“褚家姑娘以后莫招惹,连肖家那两个也别理就是。”
陆亦姗不解。
“听娘的,我儿金枝玉叶,与那般粗俗的野丫头们计较有失身份,可懂?”
陆亦姗不情不愿地点头。
出了陆亦姗的屋子,侯夫人闭了闭眼,她今日忍下这股邪火,浑身不得劲。
却不得不忍。
嬷嬷跟在一旁,叹道:“四小姐今日委屈不小。”
“不小也得受着。”侯夫人说:“那位亲自发话,可不能得罪。”
“哪位?”嬷嬷一时未解,随即又大惊。
能让侯夫人讳莫如深的恐怕就只有沁春街的那位爷了。
侯夫人道:“也不知这褚家对他有何用,总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
后头的话她没说出来,但嬷嬷懂。
毕竟那位潜龙在渊,虽被废黜了东宫之位,但圣上却并没有把这个儿子贬去封地,而是留在京城,这里头的用意谁也猜不准。
保不齐以后还会东山再起,届时,陆家嫡长女恐怕也还有机会当上东宫的女主子。
如此说来,确实得罪不得。
“既如此,”嬷嬷提议:“夫人不若明日派人去褚家赔个礼。”
侯夫人停下,缓缓思量:“你说得对,他既护着褚家,我们索性拿出贤良大度的做派来,还能博个名声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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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家,簌雪院。
阿圆心情不好,她已经望着头顶的葡萄架发呆许久了。
“小姐,”宝音走过来,说:“夫人打发人来说有事回不来,晚饭一会您自个儿在屋里吃。”
褚夫人从苏家一出来,就去医馆寻药去了。
尽管靖海侯府的姑娘不是她女儿推的,但因她女儿受伤是事实。正如苏夫人所想,褚大人在户部任职,人情往来半点马虎不得,此事不能就这么无动于衷,总得做做样子。
阿圆蔫蔫地点头,问:“今日厨下做了什么菜?”
宝音好笑,无论何时,她家小姐都不会委屈自己的胃。她回道:“做了小姐爱吃的红烧狮子头,还有粉蒸排骨。”
阿圆听了,利索地起身:“那就摆饭吧,我这就去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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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后,已经是日落黄昏,褚夫人还没回来。
阿圆便抱了个水壶在院子里浇树苗。
她喜欢吃,院子里种的也基本是果树,什么葡萄树、枇杷树、李子树,反正一年四季的果子都有。
去年又从庄子移了两棵石榴树过来,在她精心照料下长得颇好。
阿圆说:“兴许过两年就能吃上石榴了。”
宝音点头,在一旁帮她打下手。
过了会,庆安送来了一封信。
“给我的?”
阿圆头一回收到信笺,还是那种香喷喷的烫花洒金箔信纸,她不敢置信。
“我问过了,”庆安笑:“说是给褚二姑娘,不是小姐是谁?”
阿圆抿唇笑,两个小梨涡深深的,然后抱着信笺小碎步地跑进房里。
没多久,她又从房里跑出来,对宝音和庆安道:“我出去一趟,过一会就回。”
“哎,小姐要去哪?”宝音问。
但阿圆动作灵敏,几下就跑没影了。
她跑出垂花门,又穿过前院天井,从西角门出去。
西角门靠着梨花巷,果真一踏出门槛,就看见巷子口停了辆宽敞的马车。
她飞快跑过去,晚霞映得她脸颊红扑扑的。
“沈哥哥,你怎么来了?”
下一刻,车门拉开,露出萧韫矜贵隽秀的脸。
他含笑坐在那里,招手道:“丫头,上来,哥哥给你带了好吃的。”


第7章
萧韫含笑:“丫头,上来,哥哥给你带了好吃的。”
阿圆点头,提起裙摆钻入马车。
“沈哥哥,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
“吃过了怎么还给我送吃的?”
“嗯?”萧韫不解:“我吃过饭,为何不能给你送吃的?”
阿圆眼睛往旁边的食盒里瞧,边说道:“沈哥哥吃过了,那我也肯定吃过了啊,这时候已经吃不下其他了。”
“哦,是吗?”
萧韫缓慢地端起一个食盒,揭开上头的盖子,遗憾道:“可惜了,不若就拿去送其他人吧。”
阿圆探头过来,只见里头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精致的糕点,个个如拇指般大小,晶莹剔透,色泽绚丽。
正好可以一口吃一个。
“也不可惜的。”阿圆说:“我今日晚饭吃得早,说不准睡前还要吃宵夜呢。”
萧韫忍俊不禁。
阿圆不好意思,坐直身解释道:“我只是觉着沈哥哥大老远诚心诚意地送来,不吃怪愧疚的......”
她声音轻进了肚子里去,脸颊也越来越红。
萧韫道:“不逗你,这些都是给你的,小丫头今日受委屈了。”
阿圆抬眼,眸子波光水润:“沈哥哥怎么知道我受委屈?”
随即又道:“莫不是也听说园子里的事了?”
萧韫点头。
“那沈哥哥信我吗?我没推陆姑娘呢。”
“自然信你。”
“为何?”
“小丫头胆子这么一丁点,”萧韫手指比了个寸短:“如何敢推别人。”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不像夸她呢?
阿圆抿了抿唇,说:“才不是,我是个知礼的姑娘,不惹事的,其实胆子也挺大呢。”
萧韫轻笑。
他从食盒里捏了块糕点出来:“想不想尝一个?”
阿圆矜持地点头:“那就尝一个吧。”
糕点做得小巧,还没萧韫拇指大,阿圆张嘴吃的时候,竟像只幼鸟似的,唇瓣微张,糕点刚喂进去,粉糯的双唇便合上了。
然后开始细细咀嚼,声音浅浅的,连两颊也只是微微鼓动。
萧韫怔了下。
竟觉得看这小丫头吃东西很是愉悦。
过了会,他问:“味道如何?”
阿圆眼睛弯弯的,点头:“好吃,沈哥哥去哪买的?贵不贵呐?”
“给人做文章,别人送的。”
哦,阿圆吃得更放心了,连咀嚼的动作都变得快了点。
没过片刻,喉咙一动,糕点就没了。
萧韫又捏了块喂过去。
阿圆边吃边碎碎念:“陆姑娘实在霸道,分明是她不服气我二表姐赢了她的彩头,就冤枉我二表姐......”
“侯府出来的姑娘怎恁霸道?她肯定记恨上我了。”
“她今日还想来推我呢,却自个儿栽花丛里去了,唉....”阿圆叹气:“往后若是跟她同一个书院,我可怎么办?”
“不若跟娘亲说换个书院得了,也不是非得去慧香书院。”
说起来阿圆还有点气:“陆姑娘这般跋扈,景王居然还肯帮她疏通。”
“......”
“你为何认定景王会帮她?”
“因为......”阿圆停下,掀开帷裳往外瞧了眼,然后鬼鬼祟祟坐近,小声道:“沈哥哥,这事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呢。”
“景王跟陆家嫡女是对‘苦命鸳鸯’,这么多年不肯娶妻就是还念着陆家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