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阮芋才注意到萧樾的后半句话。
把他的衣服还他?
这儿哪有他的衣服……
她垂眼。
……
该不会是她手上这件吧!
……
那她屁股下面这个双肩包,该不会也是……
萧樾饶有兴致地看着阮芋像弹簧一样从他书包上弹起。
她用力抿唇,不信邪。她是照着乔羽真的包找的,那个包明明就在旁边。
换了个角度,阮芋才看见那个粉色书包侧边拉链上挂着一只小熊玩偶。
而乔羽真包上并没有玩偶。
破案了。
阮芋张口想解释,转念又觉得太蠢。
多大点事,她向来能屈能伸,不至于把路走窄:“对不起嘛,我不知道那是你的包,还有衣服,现在都还你。”
萧樾无言,接过她递来的校服。那衣服似乎很烫手,女孩收回胳膊的动作快得只剩残影。
又见她弯腰拎起台阶上的书包,幅度夸张地拍打,帮他掸走肉眼不可见的灰。
气氛过于吊诡,为了缓解尴尬,阮芋嘀嘀咕咕夸起了他的包:
“你这包不错,布料厚实牢固,有韧劲,颜色也好看,乌漆嘛黑的,一看就超级扛脏。”
“我谢谢你。”嘴上称谢,他脸上可看不出半分良善,沉黑目光落向书包,声色散慢,“还打算还我吗?”
说得好像她贪图他的破包似的。
阮芋确实拍了太久,讪讪把包还他。
回去就要洗澡,萧樾无所谓地将包挂上肩,潦草背着,转身便走。
他说想穿衣服,最后也没穿,素白校服抓在手里,衣摆溜出来一角,微盈着光,随他步行轻晃。
阮芋对他的冷淡习以为常,本来也没想告别。
她寻思着要不还是去跑道旁边站着吧,观众席虽好,总归有些冷清,离大家也远。
阮芋转过身,还未抬脚,目光先一怔。
“你怎么回来了?”
他应该没落下东西,总不会回来和她说再见的吧?
萧樾神情一如既往的淡薄,长睫半拢黑眸,步伐利落地朝前走来。
阮芋不认为他是来找她的。
那双漆黑的眼睛,总让人觉得自己在他眼中不过是一捧空气。
可这里除了她,没有别人了。
顷刻后,萧樾停在阮芋面前。
他微微低头,漫不经心地将左手拎的包丢在阮芋身后的台阶上。
好像变戏法。半分钟前他离开的时候,手里明明只有一件校服。
“你可以坐这个。”
撂下这么一句话,萧樾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再度转身离开。
依旧不告而别,依旧拽得二五八万。夜色漫上来裹住他背影,隐约可见英挺锐利的轮廓。
阮芋杵在原地,与身旁陌生的书包大眼瞪小眼。
他这是……因为自己要背包走人,所以又给她找了个新的坐垫?
阮芋一屁股坐上那个包。
触感真实,竟然不是幻觉。
与此同时,近观众席一侧的跑道。
劳动和国庆假模假式跑了两步,等到萧樾走远,他们又挪回来,猫在墙根处看手机。
一分钟前,萧樾给劳动发了条消息:
【书包借我】
依然是熟悉的没头没尾极简风。
他俩没看清书包最终用处,只知道萧樾把它丢给了阮芋。
多半拿去装什么东西了。劳动有好几个包,完全没所谓。
他单纯想试探一下萧樾:【你拿去干嘛?】
过了三四分钟,萧樾才回复:【忘了】
须臾,又发来一条:【我洗个澡,想起来告诉你】
国庆兴奋的时候总爱盘劳动肚皮。劳动感觉今晚他的赘肉起码被国庆盘掉了一斤。
掉的这一斤肉,就用来给他樾哥补补睁眼说瞎话的脑子,好让他早点想起来吧!
-
运动会这天,起床铃似乎都没有往日那么惹人厌烦。
阮芋虽然没报项目,但她要走队列,班级方阵里所有人都需要统一着装。
12班班服版型是普通T恤,图案设计却极其“巧妙”——T恤正面印着“一”和“二”两个汉字,“一”在上,“二”在下,乍一看好像代表“12”这个数字。
T恤背后依然印有汉字,上书“比赛”,下书“友谊”。
正背面相对应,就能总结出高一12班的运动会宣言:比赛第一,友谊第二。
这种麻木不仁的口号,毫无疑问出自高一12班体育委员许帆大神的意志:人活着就是为了胜利!
阮芋换好班服,往包里塞了矿泉水、巧克力、小药箱,和舍友结伴去食堂吃早饭。
初秋的蓝天像湖泊倒悬天际,其间游弋几尾浮云,衬得天光无比透亮耀眼。
食堂人很多,阮芋和舍友分开,各自排队。
她早餐习惯喝粥,卖粥的窗口前进得很快,不一会儿她就排到前头。
好巧不巧,遇到已经排了快十分钟的萧樾。
他排的是杂粮煎饼,食堂最火热的窗口之一。
在他进入这个队伍之后,“之一”两个字可以省去了。阮芋入学后第一次见到早餐排队甩尾的盛况,煎饼摊老板不给他发代言费都说不过去。
国庆和劳动不在,萧樾和排在他前面的男生好像认识,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阮芋又向前进了一位,恰好和隔壁队伍的萧樾并肩。
前几天观众席上坐错书包的事儿她还记忆犹新,之后他们没再碰面。直到现在,萧樾目光垂下来,正好对上她的,两道视线交汇,无形中产生了一种名为“不打招呼会很诡异”的化学反应。
弥留的尴尬钻出心底作祟,阮芋声线不由得轻了些,不像往常随心所欲:
“哈喽,早上好呀。”
萧樾的眼睫毛动了下。
喉结似乎也滚了滚,看起来想哼个单音节,结果声带振幅不够,没哼出来。
不用显微镜都看不出他有在回应。
但也改变不了他冷淡、敷衍、目中无人的事实。
阮芋暗骂了句拽死算了,饭卡重重摁上读卡器,如释重负地端粥走人。
她走了,萧樾还在排。
如果不是被学长夏瑞达硬拉过来,打死他都不排这么长的队。
夏瑞达目光紧跟阮芋,直到看不见才抽回。
“上次问你认不认识人家,你说没印象?”夏瑞达挂住萧樾肩膀,“她就是那个嗲精学妹吧,你确定你不认识?”
萧樾微微弓身,不着痕迹躲掉夏瑞达的手臂。
他明摆着懒得回答这个问题,眼底铺一层怏怏,管你是学长家长还是校长,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给面子。
他们旁边还有个校队学长,此时插话进来:
“可能真的不认识,你看萧樾都没搭理她。”
高二学生或多或少听说过新任校草人气有多离谱,女孩们对他趋之若鹜,他不认识的人主动贴上来装熟的概率并不小。
夏瑞达“嗷”了声,有点想给萧学弟一拳教他做人:“你怎么办到的?嗲精妹妹在对你撒娇哎,你竟然无动于衷?还是人吗?”
撒娇?
萧樾眼皮一跳,终于起了点反应:“她没有撒娇。”
那就是她平常说话的语气,再正常不过。
“可她播音的时候好像没这么嗲。”夏瑞达寻思,“这都不叫撒娇,那真撒娇得什么样?”
萧樾想解释,播音和日常口语肯定有区别,声线多少要压低些。
至于真撒娇什么样——
要命。
他连想都不敢想。
萧樾决定彻底无视他俩。
他低下头,掏出手机无所事事地划拉。
脑海中一些奇怪的画面却有些挥之不去。他垂眸扫向胳膊,鸡皮疙瘩还没退。
而始作俑者已经离开很久。
终于买到早餐,杂粮煎饼不用坐着吃,萧樾拎起包装袋就往外走。
正当此时,前面有人嚷了一嗓子——“运动会限定小蛋糕出炉啦”——许多原本坐着吃饭的学生闻言蜂拥而至,声势浩大犹如抢钱,愣是堵住了萧樾离开食堂的通路。
阮芋她们也在其中。
不记得谁科普的,食堂烘焙房在运动会期间会推出限定小蛋糕,蛋糕上印着德育处主任兼运动会总负责人军哥儿的Q版头像,只要吃下这个蛋糕,就能获得军哥儿追杀不良学生和早恋情侣的神力,从而在运动会上突破身体极限、克敌制胜、为班争光!
阮芋真没想到,这种玄得不能再玄的玄学竟然能勾引包括许帆在内的一众学霸为之疯狂。
抢蛋糕队伍中,阮芋遇到广播站站长霍凌均。
“学长早上好呀。”她朝霍凌均笑笑,“你也来买蛋糕?”
“对,我上午就有项目,迷信一发试试。”
“什么项目呀?”
“男子100米预赛……”
他们身后,夏瑞达不知从哪挤过来,顺着人流撞了萧樾一下。
“我现在相信她没有对你撒娇了。”夏瑞达同情地朝他撇嘴,“人家和学长说话比和你说话娇多了。”
萧樾闻言,本就面无表情的脸愈发冷淡。
他朝夏瑞达轻扯了下唇,就当道别,很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第9章 钻戒
走完队列,大家回到观众席,找各自班级的地块坐下休息。
9班和12班座位正相邻,两名班主任并肩站在楚河汉界,谈笑风生。
9班班主任姓兰,英语老师,以一个月内每天穿戴不重样的钻石戒指而闻名全年级,据传老公是药业巨擘独子,她自己也拥有多家公司股份,高中教师只是她闲着没事干给自己找气受的副业而已。
同学们明面上喊她“兰老师”,背地里都叫她“兰总”,尽显臣服之意。
兰总身旁的大美女姓姜,12班班主任兼化学老师,毋庸置疑的全校第一大美女,外号是“姜仙”,坊间至今流传着她站在校门口打车却导致数车追尾的佳话。
兰总:“我们班今年运动会总分能排到中上我就满意了。后排那群大高个,好多选进足球篮球校队的,也不知道运动会能得几分。”
姜仙一脸羡慕:“厉害呀。我们班没几个校队的,就一个体育委员,好像是什么……全市中学生女子短跑纪录保持者?哎,希望她等会能顺利通过预赛吧。”
……
阮芋正好坐在楚河汉界旁边,听她俩没完没了地拿乔秀优越,那叫一个头皮发麻。
运动会这两天德育处不查风纪,周围一圈人顶着班主任玩手机,猖狂得不行。
姜仙笑骂着警告了几个,没下文,后面干脆坐进学生堆里加入自拍,彻底放飞自我。
乔羽真坐阮芋身边,悄咪咪举起手机,镜头对准隔壁9班。
还有几个女生的动作与她如出一辙。
阮芋跟风望过去,一开始没看出什么稀奇。
十秒钟后,她也默默举起手机。
9班的班服玩谐音梗,背面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救”字,这个字再被一辆救护车扛在车上,嘀呜嘀呜冲向比赛终点。
没有十年脑血栓估计很难想出这种设计。
9班阵营后排,有位昨天熬夜刷题的竞赛班大佬躺在台阶上睡觉。
他扯了件班服随意盖在脸上。画面到这里都还挺正常,甚至透着慵懒的帅气。
直到他两个傻缺舍友开始搞事,他们趁他睡着,将他脸上的班服扯得平平整整,硕大一个“救”字正朝天空,场面活像做法现场,要多傻逼有多傻逼。
阮芋嘴快笑裂了,按快门的手都在抖。
全场观众围着萧樾犯癫痫,但没人敢发出声音,默契地守护着彼此的狗命。
阮芋拍了几张,回看发现太糊,再度举起手机。
下一秒,就见屏幕中的“尸体”扯开班服坐了起来,漆黑的双眼半睁,视线向前一掠,隔着电子设备,不偏不倚对上阮芋眼睛。
假的吧……
阮芋装作拍风景,转向别处,不出意料地听见劳动和国庆在后头开始疯狂求饶。
她憋着笑,低头和远在老家的发小聊天。
发小给她发她最近迷上的男团门面,狂夸神颜,阮芋看过之后一脸安详:
【就那样吧】
关晓荷:【???你去H省一趟眼瞎了?】
阮芋:【不如说是审美准则提高了】
关晓荷:【真的假的,我不信】
关晓荷:【都说那边的人长得没营养,更何况你还在重点高中,身边的同学应该都是土得掉渣的书呆子吧,审美准则不下降就不错了】
阮芋一时无言,心头蓦地有些堵。
她在宁城一中待了快一个月,同学老师待她都很好,忽略成绩上的差距,她在这儿还是挺有归属感的。平常她自己骂归骂,狗屁高中打压她自尊把她当驴碾,真遇到外人对她所属的集体指指点点,即使是无话不谈的发小,阮芋心里也痛快不起来。
况且关晓荷说的根本不是事实,以宫笑角以白诋青,她身边的朋友明明都很靓。
阮芋翻开相册,不假思索把最靓的那位哥的照片发了过去。
照片新鲜得发烫,摄于两分钟前,萧樾掀开班服瞭过来的一瞬间。
阮芋拍照时手抖,图片略显模糊,但是丝毫不影响他的逆天颜值,反而平添几分撩人的迷离感。
那道漆沉的视线好像拨云穿雾而来,将人的心魄牢牢摄住。
关晓荷果然发起了癫:【啊啊啊这是你同学?!!不是网图?!!】
阮芋:【隔壁班的】
阮芋:【这种水平,也就随处可见吧】
关晓荷:【我信你个大头鬼哦】
关晓荷:【有本事再拍一张,把你的手拍进去,比个心,否则我就要举报你欺诈未成年人】
阮芋心说这有何难。
她打开相机,转向刚才那个方位,然后惊喜地发现,姓萧的人没了。
才过去多久,她觉得他应该还在附近,于是抓着手机四下搜寻。
很快就在身侧过道上照见一双白色运动鞋,往上些,修长笔挺的腿裹在黑色长裤中,凭站姿就能感受到这人有多桀骜冷淡。
他往下走,阮芋摄像头往上抬,精准框住那张帅气锋利的脸。
乔羽真被她的明目张胆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周围像是静止了一瞬,只剩或深或浅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阮芋热情一笑,招呼他:“你们班服挺好看的,我拍张照昂。”
萧樾刚才消失那会儿就是去穿班服了。
兰总的项目马上开赛,班委召集大家换上班服,等老师跑完一起合照。萧樾原本宁死不穿这智障班服,劳动劝了他半天,直到提到军训那会儿他大半夜把不爱洗澡那哥们踹出寝室,这事儿全靠兰总保他才没受处分,今天他要穿一身黑杵在白花花的队伍中间兰总得多伤心,萧樾最终被他道德绑架,臭着脸套上班服,这会儿正准备去超市买汽水喝,压压心底的烦躁。
其实阮芋刚才说得委婉了,这智障班服穿在萧樾身上何止挺好看,简直特么帅炸了。
他里面那件黑T比班服稍大些,领口袖口衣摆缀出一道黑,极衬他身上那股散漫劲儿,随意叠穿的效果堪比精心设计过的套装,看得9班众人一阵阵发懵——这他妈和我身上是同一件?!
为了掩饰真正的目的,阮芋欲盖弥彰地喊萧樾转过身去:
“背面比较时尚,再给我拍一张。”
关晓荷让她在照片里比个心,当着人正面比她怕被打,背过去就安心些。
众目睽睽之下,萧樾竟然听了阮芋的话,身子半转过去。
却没把背面完整露给她,而是大步跨进座位,走到生活委员身边,拎起一件还未拆封的班服,回来居高临下丢进阮芋怀里。
“喜欢就送你一件,慢慢拍。”
说完他便走了,长腿阔步的,背影勾走一大片目光。
阮芋攥了攥怀里的塑料包装袋,有点懵。
12班和9班倏地炸开锅,12班女生一拥而上围住阮芋,问她什么时候和萧樾这么熟了,不仅让她拍照,还因为她喜欢就送她班服;9班男生凑成一圈骂骂咧咧:活这么久第一次见有人拿班费撩妹,狗比萧樾脸皮怕是墙皮糊的……一边骂一边挤到生活委员身边问还有没多的班服,能不能匀两件出来,他们也想撩妹。
“都给老子滚,之前谁骂老子设计的班服傻逼的?”生活委员一边暗爽一边火山喷发,“就多订两件,谁给我捶肩我送谁。”
话音一落下他就被叠罗汉扑倒了,口袋里手机在这时嗡的一声,转账信息跳出来——
萧樾给他转了两百,备注“班服”。
班费早前交过了,他这钱买的显然不是自己身上那件。
阮芋这边回过神,第一时间把新拍的照片发给关晓荷。
好几张高清无|码怼脸照,拽得惊天动地,帅得惨绝人寰,阮芋自己看着都有点受不了,心跳快了几拍。
关晓荷化身尖叫鸡刷了半天屏,忽然发来灵魂诘问:
【我让你比的心呢?还拿网图欺骗我感情?】
阮芋:【没好意思比】
阮芋:【我手机像素高,你放大看看,他瞳孔应该能照出你送我的那个手机壳】
关晓荷:【我看看】
片刻后。
关晓荷:【靠靠靠竟然是真的!而且你超糗的诶!要不要在人家面前笑得那么花痴啊!】
阮芋一怔,两指划拉屏幕,慢慢放大那双黑珀似的眼睛,直至占领泰半画面。
她看到自己的脸倒映在他深黑的瞳孔中央。
很小,也很不清晰。
看不出哪里花痴了。
阮芋把手机一丢。
明明只是稍微荡漾了一点点,就一点点。
-
第一天上午的项目比较少,主要是教师赛,用来热场子。
劳动去操场闲逛回来,问国庆有没有看见萧樾。
国庆:“刚还在呢,看到我和班长在写加油稿,他围观了会儿,突然把班长收上来的那些稿子拿走检查了一遍,把那些专门写给他的全扔了,咱班稿件瞬间少了三分之一。”
劳动:“嘶,他怎么不顺便把人也给埋了?焚书不坑儒,遗患无穷啊。”
国庆耸肩:“班长被他说服了,说什么不能让一个人的风头盖过整个班级,反正答应不收带他名字的稿件了。”
“啊这,岂不是听不到我樾哥的大名响彻一中上空了?”劳动抖了抖肥肉,“我刚才在下面碰到阮芋,她说她下午去念稿,我还让她一定挑写给我樾哥的稿子念,她说ojbk。”
真实情况是,阮芋送了劳动一个免费的白眼,让他们别来沾边。
国庆闻言,脑中灵光一闪,皮痒得不行:
“只有咱们班筛稿子,别班又不筛,巴不得稿子越多越好。”
劳动:“啥意思?”
国庆拿起笔,扫一眼隔壁,把稿件署名处的“高一9班”划掉,改成“高一12班”。
“加油稿只记班级不记名,我写完之后偷偷塞到12班稿件堆里,让他们班班长交上去。只要你不说,谁也不知道是我写的,这样我岂不是想写什么就能写什么。”
劳动听完直呼牛逼,张嘴冒出一串古语:“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他俩在这儿唧唧密谋,冷不防听见有人大喊他们名字,吓得差点魂魄离体。
体育委员:“兰总要跨栏了,你俩不看吗?”
“来了来了!”
两人马不停蹄飞奔下去。
兰总不愧为女中豪杰,接力赛跑完不到半小时,转头就上阵挑战百米跨栏。
与她赛道相邻的选手是姜仙,全校光芒最盛的两个女老师并肩参与这个被誉为女子泥石流项目的跨栏比赛,场边围观学生的数量恐怖如斯,真可谓八方来朝、共襄盛举。
阮芋来得比较晚,一抬眼看到这么多人,差点骂出家乡话。
她盯准人墙里一条窄缝,屏息钻进去,凭借纤瘦的身材和厚实的脸皮,硬是从墙外挤到了墙内,收获了一个绝佳的观赛位置。
刚站定,阮芋的眼睛就被什么东西狠狠闪了一下。
光从侧面折射来,明明赫赫,璀璨夺目,竟然是——钻石!
那是枚货真价实的粉钻戒指,躺在方柔亮绒布上,被一名身穿“救护车”班服的男生哆哆嗦嗦捧在手心。
阮芋记得她老妈几年前在欧洲花十几万买了枚一克拉左右的粉钻,而眼前这枚目测近三克拉,少说也要七位数。
阮芋抬手扶住往下掉的下巴,听见男生颤声对身旁同学说:
“樾……樾哥,要不你帮我拿吧?”
“兰总信任你,指定由你负责。”回应他的声音清沉紧劲,欠了吧唧,“我不敢越俎代庖。”
那男生“呜”了声,似乎快要哭出来。
他是9班英语课代表,兰总的得力干将。兰总前一场比赛戴着戒指跑得好好的,本来这场也没打算脱,是裁判提醒她跨栏赛很危险,容易摔倒,首饰一定要脱下来,找人妥善保管。
相熟的同事全在比赛,裁判们也要留神掐表,不可能全心全意帮她照看钻石。
万般无奈,她才交给学生,并且和课代表说了,东西不贵,就算丢了也不用他赔。
结果这帮吃饱了撑的二货屁颠颠跑去百度粉钻价格,成功把自己吓得屁滚尿流。
晨间日光正盛,萧樾垂下眼,看见课代表另一侧的女同学缓缓抬起手背,停在离钻石二十公分的地方,饶有兴致地隔空试戴。
那只手纤细柔弱,葱白如玉,阳光萦绕其上,似乎比钻光熠熠的粉色宝石更加灿烂、娇艳。
萧樾眸光微怔,发令枪在这时响起,轰然一声,如滴水入滚油,瞬间沸腾了全场。
阮芋在其中卖力地喊:“加油加油加油!姜仙你是我的神!”
她“加油”两个字习惯性连读,跑进旁人耳朵里就变成了“教教教……”
身旁一圈人听得乐趴了,有人笑得抓耳挠腮,有人口音被她带跑偏,还有人故意学她口音“教”个不停,包括9班的英语课代表,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忘了自己手里还捧着个七位数的宝贝。
等他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掌心,心脏几乎当场停跳
刚才他跟个帕金森似的抖索了半天,钻戒从手心一路往外滑,已经溜到绒布边缘,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负气跳崖。
“啊——!”
阮芋被他嚷得一激灵,正好瞅见钻戒在空中坠落,滚到某人的白色运动鞋旁边。
课代表疯了似的四处乱找,嘴里叨叨着“完了完了”,无意间踩了好几下阮芋的鞋。
靠邀。阮芋暗骂。钻石这种东西摔不坏踩不烂,又没人偷你的,急什么。
她很快被踩烦了,课代表又跟个瞎子似的,指给他都找不到,阮芋看不下去,直接扯开那瞎子,两步走到那双白色运动鞋前,弯腰捡起戒指。
他们所处的位置靠近终点,正前方就是最后一排栏架。
女子泥石流项目果然名不虚传,半数女老师在比赛中“阵亡”,栏架也横七竖八倒了一片。
观众和比赛场地之间隔着一条缓冲赛道,所以阮芋绕到前面来捡戒指,本来是安全的,不会被撞到。
但是比赛选手撞不到她,别的东西可以。
比如被某位勇猛女将一脚踹飞的栏架。
戒指已经抓在手心,阮芋刚直起腰,就听身前人猝然喊了声:
“小心!”
那声音低沉短促,混在嘈杂喧嚣中不甚明晰。阮芋处于蒙圈状态,右手已经被他拉住,猛地向外一拽。
比想象中轻得多的身体整个扑了过来,结实撞上男生胸膛。
周围扬起一片倒抽气和尖叫声,两人于哄乱之中双双跌坐在地,女生在上,男生在下。
萧樾本不至于被阮芋扑倒,可如果他不带着她向后仰,那个横飞过来的栏架还是会砸到她。加上身边人太多,七手八脚拉他扯他推他的人都有,任他体格再好也稳不住重心,就这么身不由己地摔了下去。
栏架砸落在阮芋脚边,没伤到她分毫。
身下有肉垫,她即便扑街了,却也没磕到什么地方。
就是姿势有些难以名状。她两只膝盖夹着萧樾一条腿,脸贴着他胸口,像被他坐着抱在了怀里。
大庭广众之下,阮芋慌忙撑起上半身,随身体一起带走的还有对方胸膛的温度和肌肉的触感,炙热又坚韧,那地方撞得她脸颊微微发麻,血色从脖颈后面漫上来,不由分说染红了整张脸。
她的目光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滑过一个男生的脸,从下颌到鼻尖到眼睛,线条该死的利落好看,这让她的小心脏不合时宜地咚咚重跳两下,加剧了此刻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