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修言:“我问的是下一句。”
“啊这…这也太变态了吧!”
陈西泽漫不经心道:“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
“……”
薛梨难以置信地望向陈西泽:“你不是学理科的吗?”
“理科也要学语文,谢谢。”
薛梨叹了一口气。
果然,天才从不偏科。
陈西泽夹起一块鸡翅,递到了薛梨碗里,让她快吃。
陈修言立刻道:“你俩这样可不行!”
陈西泽看着身边又饿又挫败的小姑娘:“她要哭了。”
薛梨轻哼了一声,很有骨气地将鸡翅还给陈西泽:“再来!我高中语文成绩最好了!”
陈修言又出题道:“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太守谓谁?”
薛梨抢答:“这我知道!庐陵欧阳修也!”
他欣赏地看着她:“行了,考试通过,快吃饭吧,看把孩子饿的。”
薛梨心满意足地夹起了一块鸡腿,吃得小嘴上都是油腻,陈西泽扯了纸巾给她擦嘴,一顿晚饭其乐融融,氛围温馨和谐。
晚上,陈西泽送薛梨出门。
“叔叔,我先回家了,下次再来看您。”
“好。”陈修言还没忘叮嘱俩人,“你们俩,在一起要多看书,相互学习,努力进步。永远不要局限在两个人的世界,要一起望向更远的地方,知道吗。”
“知道了爸。”
“知道了叔叔。”
冬雨之后,巷子里淅淅沥沥地积攒着水坑,陈西泽牵着薛梨,俩人小心翼翼地踩着石板路,跳着走。
“陈西泽,你爸真是个很好的爸爸。”
“嗯,他一直都是。”
“以后我们一家人生活在一起,肯定每天都会很开心。”
陈西泽忽然顿住了脚步,回头将薛梨抱住,抵在了凹凸不平爬满青苔的墙面上。
薛梨感觉到有湿漉漉、凉丝丝的水滴掉在她的颈上,她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
周遭静寂无人,只有风的声音,呼啸在巷子里。
陈西泽捧着她的脸,狂热地亲吻了起来,另一只手也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具体的位置,似乎还不太满足,他伸到后面,解开了系带。
小姑娘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着,浓郁得化不开的夜色里,他们和黑暗融为了一体。
绝对的黑暗也意味着绝对的安全,她被他全然地占据着,把玩着,灵魂极致地颤栗着。
陈西泽用亲吻封住了她的声音,吞咽着她全部的一切。
这一切都超越了俩人最原初单纯的爱恋,他们之间进入到了另一个全新的世界,有渴望、有颤栗的世界。
“如果感觉不舒服,告诉我。”他湿热的呼吸拍打在她的耳畔。
“没有。”她的声音细小微弱,靠在他颈边,“挺舒服的,哥哥。”


第57章 西藏
跨年夜,薛家一家四口围坐在客厅里看春晚。
薛衍一如既往地开启了他的吐槽模式——
“全国人民看着呢!连春晚都假唱,人和人之间基本的真诚呢!”
“救命,小品能不能别用网络用语串烧,我脚趾头都快扣出狮身人面像了!”
“目前为止,最好看的居然是戏曲节目,这个世界怎么了!”
叽叽喳喳,没完没了。
薛梨被他吵得都快烦死了,无数次叫停他:“薛衍,求你闭嘴!”
“啊啊啊!你吵死了。”
“我都不能好好看节目了!”
薛衍扫她一眼:“你不是在玩手机吗?管我。”
薛梨:“我也在认真看节目好吧!”
她还想和陈西泽一起讨论春晚剧情呢,被薛衍吵吵得都看不进去了。
“爸妈,你们看他!一个人把电视都挡完了!烦死了!”
赵美萍女士和薛有恒俩人正在专注地抢着家族群的红包,忙得不亦乐乎。
薛有恒还说:“闺女,快来群里,你大伯发了个大红包,快来抢,手慢无了!”
薛梨压根不想加入他们,她低头给陈西泽发消息,从结婚基金里拨了五毛块,给他发红包:“发压岁钱啦。”
123:。
冰糖雪梨:“省着点花。”
123:……
冰糖雪梨:“怎么你不满意?【微笑】”
123:“我都感动哭了。”
冰糖雪梨:“哈哈哈哈。”
冰糖雪梨:没和你爸一起看春晚守岁吗?”
123:“他习惯早睡。”
冰糖雪梨:“那你现在一个人吗?”
123:“嗯。”
冰糖雪梨:“好寂寞。”
123:“有你,不寂寞。”
冰糖雪梨:“会讲话。”
她又给他转了50的红包。
123:“知书达理,温柔美丽,致敬全世界最好的小猫。”
薛梨都快笑得从沙发上滑下来了,又给他转了50,凑够一百。
123:“感动中国。”
冰糖雪梨:“【摸狗头】”
陈西泽是真没什么钱,他赚的所有的钱,除了给爸爸的生活费和留够家里请阿姨的钱,几乎全给了薛梨,由她来分配他们俩共同的日常开支。
赵美萍看着薛梨盯着手机边看边笑的样子,皱眉问:“梨子,你在跟谁发消息呢?”
“啊!”薛梨心头一紧,连忙道,“没啊,跟我大学室友,我们在群里发红包呢。”
“笑成这样。”
“她们很可爱。”
赵美萍没再多想,视线重新转移到了红包群里。
薛梨松了口气,也不再呆在客厅听薛衍逼逼叨叨地吐槽春晚,回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戴着耳机听音乐。
接近零点的时候,薛梨收到陈西泽的消息。
123:“睡了?”
冰糖雪梨:“没。”
123:“一起跨年。”
冰糖雪梨:“好呀,开视频吗?”
123:“开窗。”
薛梨看到这两个字,愣了几秒钟,从床上一跃而起,爬到飘窗边,推开了窗户。
楼下那段长长的阶梯边,陈西泽站在路灯下,孤零零的影子被澄黄的灯光拉得很长很长。
午夜的街上空无一人,他身形瘦削高挑,萧落疏冷,与这寂静的夜色融为一体。
薛梨心脏狂跳了起来,连忙冲他挥手。
陈西泽微微抬头,凝望着窗边那个遥不可及的女孩,嘴角绽开一抹浅淡的笑。
冰糖雪梨:“你是怎么来的啊?”
123:“打车。”
冰糖雪梨:“今晚打车超贵啊,你不会是用我给你的压岁钱打车吧。”
123:“嗯。”
冰糖雪梨:“浪费!”
虽然嘴上责备她,但薛梨心里还挺是那么一回事的。
她知道陈西泽平时生活有多抠门,他平时买东西都要扫红包,几分钱几毛钱,能省则省。
但在她的事情上,他从来没有省过。
薛梨又跑到门口听了听,电视机里春晚仍旧继续播放着,爸爸妈妈也还在抢红包说话。
她重新回到飘窗边,低头给他发消息:“可是我爸妈在守岁,我出不来。”
123:“放烟花给你看。”
陈西泽从袋子里取出了一根仙女棒,用打火机点燃,滋啦滋啦的焰火窜了出来,他在空中比划着,画了一个爱心的形状。
焰火照亮了他的脸,不复过往的桀骜,只剩了无尽的温柔。
世界忽然变得很小很小,小得只剩了他所在的那一隅空间,万物星河都比不上此时此刻他眼底的星光。
薛梨双手托着腮帮子,微笑着,看着他一根一根地放烟花给她看。
凉风吹过,她感觉眼角有些湿润了,喃喃道:“陈西泽,新年快乐。”
陈西泽抬头凝望着她:“新年快乐,猫。”
……
大一下学期,时间飞驰而逝,比薛梨想象的要快很多。
大概因为甜美而幸福的时光永远短暂,只有痛苦才是漫长的,所以在最快乐的时候,她竟不觉得时光流逝。
五月份,听陈西泽说法院判决的结果出来了,驳回了杨依家庭要求陈西泽继续给予赔偿的要求。
那段时间,薛梨明显感觉到陈西泽心情不错,状态也越来越好。六七月份接连有好几场比赛,他轻而易举地拿下了最好的成绩。
薛梨看着结婚基金里日益增加的数字,渴望的未来,也近在眼前。
八月份,薛衍约了几个街头篮球社的哥们,一起去西藏自驾游,赵美萍让他把妹妹也带上,相互间有个照应。
薛衍是真的不想带这娇生惯养的小姑娘,万一到时候她高反了,很麻烦。
薛梨很不服气,说谁高反还不知道呢,走着瞧。
她也不是真的想去西藏玩,主要是想把陈西泽也捎带上,这半年的时间,陈西泽要么打比赛,要么就泡在实验室里做数据、写论文,他们已经好久没有一起旅游过了。
薛衍听说陈西泽也要去,心里盘算着,到时候车费油费就和他对半分,划算,于是欣然同意。
薛梨跟着薛衍、以及他街球社的那几个哥哥,一起从夏城出发,直飞拉萨。而陈西泽一直泡在南央大学医学院实验室里,所以他们是约好了在拉萨见。
一行人在拉萨休整了三天,落地第一天,薛梨稍稍有些高反,但后两天适应了许多。薛衍则忙着租车、购买物资等诸多事宜,第一站就准备去羊湖和那木措。
然而落地拉萨的第三天,薛梨却收到陈西泽的消息——
123:“猫,我这里有些事,暂时来不了了,你和你哥好好玩,高反了不要硬撑,及时吸氧。”
冰糖雪梨:“漏!qwq”
123:“【摸头】”
薛梨有些生气了,直接给陈西泽打了电话,劈头盖脸一顿输出:“你早说不能来,我也不来了,什么意思嘛!现在我去了你又不来了,你早说呀!”
“我跟薛衍,还有他那帮哥们一起,就我一个女生!”
“你坑死我了陈西泽!”
陈西泽等她发泄完了,才沉声道:“抱歉,小猫。”
薛梨注意到他嗓音微哑,似乎情绪有些低落,这才稍稍恢复冷静,缓和了语气:“哥哥,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论文有些问题,很要紧。”
她埋怨道:“论文论文,你跟你的论文谈恋爱吧。”
“我保证,将来会还你一个美好的旅行,先挂了小猫。”
说完,也不等薛梨回复,他率先挂断了电话。
居然挂她电话!
薛梨为此生了很久的闷气,决定要和他冷战,让他知道随便放鸽子的严重性。
薛衍租了两辆越野车,一行人朝着羊湖出发了。
这一路上信号断断续续,别说上网了,就连通讯信号都时有时无,晚上住在环境并不是特别好的民宿酒店里,终于有了无线网。
薛梨刚连上wifi,就收到来自沈南星和陆晚听俩人的消息,内容异曲同工——
“你没事吧?”
“还好吗?”
薛梨在250宇宙美少女的群里发了消息:“轻微高反,没什么大事。”
听:“不是问你有没有高反,问你陈西泽啊,你们…没事吧?”
冰糖雪梨:?
冰糖雪梨:“陈西泽怎么了?”
听:“你不会跟我说,这两天你没上网吧?”
冰糖雪梨:“我也想上啊,不是没这条件吗,昨晚还跟我哥露营在野外呢,冷死我了。”
听:“emmm,那你…好好玩吧。”
冰糖雪梨:“出了什么事啊?”
听:“没事没事。”
一颗小星星:“算了别瞒了,瞒也瞒不住。”
冰糖雪梨:“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们!快说呀!”
一颗小星星:“陈西泽出事了。”
……
前两天,有一个百万粉丝的营销号发布了一段杨依父母声泪俱下的视频,控诉他们的女儿被禽兽老师轻薄侮辱,最后一跃从办公室纵身跳下,导致高位高位截瘫,这辈子都毁了,对方现在终止了赔偿,一家人都快活不下去了。
且因为陈西泽这段时间赛事接连获胜,热度本来就很高,父亲的事被爆出来之后,营销号嗅到了舆论热度,宛如倾巢而出的豺狼虎豹,分分钟就把这件事炒上了热搜。
网络上,陈西泽夺冠时意气风发的照片,与高位截瘫的女孩坐在轮椅上的惨淡模样,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引发了网友们谩骂的狂潮——
“真是禽兽啊!这种人不配为师!”
“亏我还挺支持陈西泽,现在看来,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都是他爸做的,跟陈西泽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他是禽兽的儿子,这种情况下,他还有资格代表国家打比赛吗!”
“法院的判决都下来,你们现在说这些,是在质疑法律的权威吗?”
“到底事实的真相怎么样,谁都不清楚。”
“疑罪从无,并不能说明他爸是清白的。”
“这女孩真的太惨了,一辈子就这么毁了,禽兽真的该死,下十八层地狱,全家死光!”
……
网络上虽然有部分理智清醒的网友,对此事存疑,但绝大多数人都在同情受害的女孩,攻击和谩骂声不绝如缕,甚至开始p图,诅咒陈西泽和他的父亲早日下地狱。
陈西泽的家庭住址,手机号,微信号…全部都被曝光了。
看到这一切,薛梨脸色惨白,感觉到心脏似乎都在颤栗,牙齿咯咯地打颤,额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那是个多么黑暗的世界啊,伸手不见五指,永无天日。
她给陈西泽打电话,但冰冷的提示音传来:“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的手机号码被曝光了,肯定有很多人给他打骚扰电话。
薛梨迫不及待地冲到薛衍房门边,使劲儿敲打着:“哥!哥我要回去!”
薛衍开了门,手里把玩着单反相机,正在调试各种参数:“吵吵什么。”
“出事了,我要坐飞机回夏城!”
他这才稍稍抬眸,慈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打开地图好好看看,我们现在处于连手机信号都没有的荒郊野岭,我上哪儿给你搞飞机去?”
“陈西泽出事了,我必须得回去!”
她翻开了微博,把网上发生的事情给薛衍看了,薛衍只扫了一眼,并没有太惊讶,似乎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我不能让你回去。”
“为什么!”
“拜托,你看看他都被骂成什么样子了,这特么都快株连九族了,你这会儿冲回去,是找死。”
薛梨根本无法冷静:“我必须回去!我现在就回拉萨,你留这儿玩吧,我自己找车。”
薛衍揪住了小姑娘的后衣领,将她拽了回来:“实话告诉你,两天前陈西泽就跟我通过话了,不是我不让你走,是他不让你回去,明白吗!”
薛梨愣住了:“什么意思?”
“他叫我无论如何拖住你,这事儿你回去了不仅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会引火上身,他不希望你被牵连。”
薛梨死命挣扎着,眼睛都红了,来来回回就一句话:“我必须回去。”
“咱们得相信陈西泽能处理好这件事。”
“必须回去!”她还是一股子执拗的犟脾气,声线轻微颤抖着,“必须…”
“你这丫头,怎么就油盐不进呢。”薛衍将她揪回房间,锁上了房门,“这次西藏之行,咱们计划了二十天,老子就算把你绑起来扔后备箱,你也必须跟哥哥们走完行程。”
二十天的时间,足够网络上的漫天烟尘,尘埃落定。
……銥嬅
果然,薛衍还真不是夸张,抢了薛梨的身份证还不算,考虑到小姑娘那一股子“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劲儿,半路跳窗都有可能,他和几个哥们还真合力将她的手捆了起来,扔在车后座。
薛梨对他们是又踹又蹬,还把薛衍的手都咬出了血,跟狗似的。
薛衍直接用胶带将她的嘴封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脸:“你乖一点,到景区了哥哥还能放你下来溜达,你要是再这样浑,直接扔车上不管了。”
小姑娘啜泣地哭了起来。
哥们刘强不忍心,毕竟是看着这姑娘长大的,惴惴不安地说:“衍哥,咱是不是太过分了?”
另一个哥们周平也很崩溃:“这他妈是旅游吗!我怎么感觉我在犯罪的道上一路脱缰呢。”
看着薛梨可怜兮兮的样子,薛衍其实也很心疼,撕了她嘴上的胶带:“答应乖一点,哥哥就把你放开,让你吃零食,你强子哥还特意去给你买了牦牛肉干。”
薛梨又是一口,朝他手腕狠狠咬下去,幸亏他闪得快。
“属狗的啊!”
“薛衍,你最好现在就放我走。”薛梨恶狠狠地威胁,“不然回去有你好看的!”
“行,那你走!”薛衍上火了,解开了缠在小姑娘手腕上的皮带,将她攥出了车里,扔在了大马路上,“走啊!我放你走!”
他们走的都是荒无人烟的野生线路,一路上两个鬼影都没有。
薛梨揉着手腕,眼泪吧嗒吧嗒地流淌着,却还恶狠狠地瞪着薛衍:“我恨你!”
“随便,反正你恨我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实话告诉你,这次就算不是陈西泽的嘱托,我也不可能把你放回去,你看看网上那些人说的话,我只要一想到他们会这样骂你、p你照片,我…”
荒原的风吹得人喉咙干燥,嘴唇开裂。
薛衍竭力稳住情绪,走到路边抽了根烟,不再多说什么。
薛梨倔强地擦掉了眼泪,终于还是坐回了车里,“砰”的一声,用力地关上了车门。
几个男孩面面相觑,也陆续上了车。
薛梨低头刷着网上的消息,眼泪滴在了手机屏幕上。
她不知道陈西泽和陈叔叔现在情况怎么样,心都快被绞死了。
良久,她止住了哭泣,绯红的眼睛看着窗外绵延广袤的荒原,用沙哑的嗓音道:“薛衍,如果陈西泽出了什么事,我会怪你。”
薛衍单手给在方向盘上,视线平视前方,淡漠地说:“从小到大,你一直都在怪我。”
“但我永远是你哥。”


第58章 太阳(你来人间一趟……)
经过这十多天的旅程,薛梨终于安静了下来,不再哭闹,不再挣扎,不再天天和薛衍大眼瞪小眼。
每到一个风景区,薛衍都拉着她四处观赏游玩,试图让她开心些。
“你要相信陈西泽,他不让你回去,自然有他的道理。”薛衍絮絮叨叨地劝道,“再说,网络上的事能有多大,网友今天骂你,明天就去骂别人了,只要你忍得住,就能扛过去,只要法院判他爸无罪,那就是无罪。”
薛梨不得不承认,薛衍说得对。
她也知道陈西泽能扛过去,他比她坚强得多。
经过六七个小时的无人区穿越,终于,一行人来到了林芝。
薛梨远远望见了远处有林芝米林机场几个大字,在夕阳的照耀下泛着金色的光。
当天晚上,收拾好行李的薛梨在酒店大厅见到了周强。
周强穿着睡衣短裤,鬼鬼祟祟地下了楼,从包里摸出薛梨的身份证,还给了她——
“千万别跟你哥说,这是我给你的。”
“谢谢强子哥,我走了,你们好好玩。”
归心似箭的小姑娘不再耽搁,拉着行李箱便要去机场。
“机票买了吗?还有钱吗?”
“强子哥,我有钱的。”
“那行,路上小心,有什么事儿给你哥打电话。”
薛梨走了两步,回头对周强道:“你跟我哥哥说一声,说对不起,之前那些伤人的话不是有意说的,让他别放在心上。”
周强摆摆手:“小时候你气了他多少回,数都数不过来,他每次跟我吐槽的时候,也恨得牙痒痒。一回头,不就又带着你去买棒棒糖了吗?放心吧,全世界最不会跟你计较的人,就是你哥。”
薛梨用力地点头,眼睛有些酸。
薛梨打车到了米林机场,没有直达到夏城的飞机,她先买了一张去成都天府机场的机票,在机场酒店住了一晚,次日清晨七点的飞机,十点便落机了夏城机场。
她刚从机场出来,坐上出租车,便接到了薛衍的电话。
电话那端,兄长的嗓音还算平静——
“没有被人贩子卖掉?”
“我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
“你强子哥已经被我吊起来拷打了一整夜。”
薛梨闷声说:“是我逼强子哥的,你别欺负人啊。”
“见到陈西泽了?”
“没,路上,马上快到了。”薛梨想了想,又叮嘱道,“你别跟妈说我回来了,我这几天陪陪陈西泽。”
“你陪他?你要怎么陪他。臭丫头,你可别同情心泛滥了,不管他出了任何事,是男人就该受着,跟你没关系。”
“哎呀,你想什么啊,我就陪陪他,他一个人照顾陈叔叔肯定忙不过来…”
出租车停在了巷子口,薛梨匆忙道,“挂了挂了。”
她一只手拉着行李箱,另一只手还提着从林芝机场买回来的一些特产天麻松茸类的特产,大包小包的,想着叫陈西泽给陈叔叔炖鸡汤补补身体。
然而,当她来到了陈西泽的家门口,却发现家里…是满院的狼藉。
墙上被人用红色喷漆写着一些不堪入目的大字,诸如“禽兽”“下地狱”之类的话,触目惊心。
字迹有很多,杂乱无章,明显不是一个人。
薛梨的心狠狠地沉了沉,踮脚往院内探看,见院子门没有锁,她推门而入,喊道:“陈叔叔,您在吗?”
“我是薛梨啊,我来看您了。”
透过窗户望向屋内,房间空空荡荡,窗边的书架上倒也还摆放着密密麻麻的文学类书籍,桌上的砚台有墨水凝固在里面,毛笔也搁在砚台上,黑色的笔尖未曾被清洗,已经凝固干透了。
没有搬家,还有生活的痕迹。
可是他们人呢?
薛梨走出院门,恰好看到对门上次出言不逊的妇人,正和她男人大包小包的收拾行李,似乎准备搬家。
“阿姨您好,我想问问对面的陈叔叔,他人呢?”
妇人露出了嫌恶的神情,啐了声:“半夜自缢,死了。”
薛梨耳朵里一阵轰鸣,踉跄着后退两步,难以置信:“怎、怎么可能!”
“他爸脑子不是有问题吗,要死也不能死远点,跳河也行啊,偏偏在家里吊死,让我们这些邻居还怎么生活,真是的…”
薛梨的心剧烈地颤栗着,眼泪淌了下来:“陈西泽呢?”
“那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爸亲生的,一滴眼泪也没掉,看着跟个没事儿人似的,给他爸收了尸,换了新衣服,灵都不停,警察过来调查了之后,直接送去了火葬场化了。”
妇人表情丰富,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我平时看那小子就是个心冷意冷的人,这不坐实了,自己亲爹缢死在家里,居然有不哭的,只怕心里还松了一口气吧,送走了这么个拖累,这人死债消,那家人再找不了他什么麻烦了。”
人死债消…
薛梨赶紧摸出手机,给陈西泽打电话。
一如既往,电话虽然通了,但他没有接听。
这些日子,她也不知道给他打了多少次,一次都没有接。
她指尖颤抖给陈西泽发送消息——
“我回来了,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陈西泽,你在哪里?”
……
今天的阳光很好,微风吹拂着洁白的窗帘,窗外的香樟叶发出了飒飒的声响。
陈西泽穿着白大褂,优雅地给自己戴上了胶质手套,顺便从包里摸出了锋利的手术小刀。
桌上的手机一直在嗡嗡作响,薛梨的短信一条接着一条横出手机屏幕,他将手机揣回了衣兜里,转身走出了疗养院更衣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