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这就是出身佟佳氏的底气,但凡是其他嫔妃,也不敢说出这句话。
四阿哥请过安后就告辞,“儿子还要去上书房读书。”
皇贵妃说:“去吧。李金忠,你亲自送四阿哥去。”
李金忠领着四阿哥出去。
承乾宫门口出现一阵喧哗声,乐盈似乎听到有女子在说话。
过了一会儿,宫人便禀告:“德妃娘娘求见。”
乐盈心道,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先见了四阿哥,又见他亲娘。
德妃约莫三十岁,身材纤瘦,眉眼秀丽,一点也看不出生了六个孩子的样子。她俯身聆听皇贵妃说话,温柔地回应她,替她掖被子,同时叮嘱宫人勿过量使用冰块,寝室太寒反而不利用皇贵妃养病。
皇贵妃笑道:“我心里热得很,非得凉一凉才好,最好能喝一杯冰水。”
德妃道:“等您好了,想喝什么都成,现在呀,得忌口。”
两人聊天,气氛轻松。
之后德妃又细细地询问乐盈的情况,既不过分亲近,又让能人感到贴心。
总之,这是个高情商的人,与任何人相处都能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乐盈心下奇怪,这样一个人,为何在历史上同自己的亲儿子把关系处成那样?
皇贵妃问德妃,“刚才在宫门处见到四阿哥了?”
德妃点点头,道:“别扭的男孩子,让他去永和宫找他十四弟玩儿,他就跑了。”
皇贵妃笑道:“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这样,就是别扭,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却非要反着来,等过两年大了就好了。”
德妃道:“娘娘说得是。”
待了大概一刻来钟,德妃告退。
皇贵妃对乐盈说:“德妃倒是个好人,宫里其他女人削尖脑袋想要跟着皇上去热河避暑,德妃是主动留下来的,四阿哥也是个好孩子,主动提出来留在宫里为我侍疾。总是,他们母子都是好人。”
她一句话说了三个“好”字。
可乐盈却看到了她眼里的意味深长。
乐盈懒得同皇贵妃玩猜来猜去的游戏,索性顺着她的话说:“好,都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皇贵妃“扑哧”笑了。
“哎,我还说想多教教你在这宫里生存的手段,看来你似乎不感兴趣啊。”
乐盈表示敬谢不敏。
皇贵妃托腮,评价乐盈,“你真闷,不会察言观色,你要是讨好我,总归是有好处的!你看看德妃,她能有今日的地位,少不了当日我对她的推波助澜,还有四阿哥,当我的养子亦对他的身份提升大有益处。”
乐盈扯扯嘴角,“太累。”
“你真是个懒姑娘,”皇贵妃的脑回路与众不同,恩赐般地说,“好吧,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问我一个问题。”
乐盈:“娘娘何时封后?我在这里提前先恭喜娘娘。”
皇贵妃脸上的笑容停顿了一秒,“等我死了看能不能追封一个!”
乐盈叹息,真切地说:“请姐姐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人死如灯灭,活着才有希望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你放心,”皇贵妃笑容愈发灿烂,一字一句地说,“没得到那个位置我怎么忍心死呢,我爱皇上,无论如何也要跟他生同衾,死同穴。”
只有皇后才有资格与皇帝合葬帝陵。
皇贵妃嘴里说着最温柔的情话,可乐盈怎么从她的话里听到了一股咬牙切齿的感觉。
她觉得皇贵妃大概知道自己天不假年,憋着一股疯狂劲儿想干件大事——在临死前把自己的待遇问题给解决掉。
野史传言,康熙帝因“克妻”的名头不肯封这位佟表妹为后,真实的原因谁又知道呢?
皇后之位牵扯到的利益众多,总不是一个“克妻”的理由就可以解释的。佟佳氏已经出了一个世祖孝康章皇后,再出一个皇后,何其难也。
乐盈出宫,回到自己院子的第一件事就是倒在榻上,闭目养神。
这些个上位者们啊,太不厚道了!
她是一点儿也不想再进宫陪皇贵妃了。
第4章
六月底还有一件事。
康熙帝带着大批人马从热河避暑山庄返回京城,然而却没有回到紫禁城,而是去了京郊的畅春园。
随行的皇亲贵胄各自回家,包括乐盈那个挂名父亲佟国维也回到了佟府。
家主回府,晚上一家人吃一顿团圆饭。为了避嫌,赫舍里夫人干脆让儿媳妇们带着孙子孙女在各自院子吃饭。
佟府人丁兴旺,除开已出嫁的三个女儿,饭桌上一溜儿坐了五儿两女,再加上佟国维夫妻俩,光是这几人就把整张桌子给坐满了。
另有一个小桌,坐了五六个妾室打扮的夫人,其中有两个挺着大肚子。
乐盈的姨娘是佟国维的侧室宁氏夫人,早几年前已经过世,乐珠的姨娘现正好端端地坐着。
妾室虽多,但佟府里依旧是赫舍里夫人一家独大。佟国维的先头三个儿子都是她生的,宫里还有一个盛宠的皇贵妃,而且她出身显赫,与仁孝皇后的娘家赫舍里氏乃是同族。
妾室们老老实实低头用饭,无人敢触她的霉头。
佟国维在席见讲些出京的见闻,赫舍里夫人心里只是担忧女儿的病,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和。隆科多在其中最活跃,他也在这次随驾的队伍中,一边接父亲的话,一边又没冷落母亲,连乐盈与乐珠两个妹妹都能照应到。
乐盈近距离打量这位三哥。佟家诸子,唯有此子在历史上名气最大,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康熙、雍正两朝的权臣,更是因为他那位如花似玉的妾室李四儿。
据说,有次李四儿生了小疾,隆科多亲自给她侍疾,痛不欲生,比死了亲爹还难过。
不过,眼下亲爹佟国维年富力强,想来隆科多暂时是不敢乱来的,乐盈也没听说府上有李四儿这号人。
佟国维对儿子们挺严厉,面对女儿们却是另一幅面孔——语气柔和,妥妥的慈父面孔。
乐盈早知这位慈父的真面孔——权势远重于亲情,她没什么话好说。乐珠是最小的女儿,有些天真之情,时不时向父亲撒娇。
佟国维笑呵呵地享受这天伦之乐。
饭后,众人散去,佟国维难得留在正院歇息。
赫舍里夫人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他。
“皇贵妃封后的事情怎么样了?”
每次见面老妻总是抓住这事不放,佟国维眉头一皱,“皇上自有计较。”
他看向赫舍里氏,“先头咱们家已经出了一位皇后,太皇太后在世时,不欲两位皇后接连出自我家,且太皇太后前年底才薨逝,皇上是至孝之人,眼下不好册封容儿。”
赫舍里夫人烦躁道:“容儿的病你是知道的,还要等到几时!”
佟国维不似她这么急切,“皇上曾亲口跟我提过,无论几时,总是金口玉言。”
无论是在世的时候封后,亦或死后追封,对于佟国维来说,无甚区别。
但处在女人的角度看,可谓是天差地别。在世时封后,属于妾妃转正,从此就是正正经经的一国皇后;死后追封,生前依然是妾妃,在世人眼里,总有一种名不正言不顺的感觉。
赫舍里夫人逼着佟国维想办法,佟国维反而觉得她头发长见识短,一气之下去了别的妾室的屋子睡觉。
次日一大早,赫舍里夫人进宫,连着乐盈一起带上。
乐盈真的很不想去啊,无奈在人屋檐下,就得受人管。
赫舍里夫人脸色不渝,言语中稍稍抱怨了佟国维几句,皇贵妃就笑道:“阿玛是做大事的人,哪里看得起后宅的女人!”
一句话未说话,她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赫舍里夫人心痛道:“前些日子看你好些了,怎么最近几天又严重了,那些药你也别嫌苦,一定要吃呀。”
皇贵妃道:“吃了不见好,索性不吃了。”
赫舍里夫人急道:“不吃怎么能好?”
皇贵妃:“没用干嘛吃。”
母女俩说着车轱辘话,乐盈坐在一边,当自己不存在。
“皇上派人回宫探望你了吗?”赫舍里夫人问。
皇贵妃淡淡道:“皇上差了顾问行回宫问候我。”
顾问行身为敬事房的总管太监,是康熙身边的首席大太监,能派他回宫,皇上必是看重皇贵妃的,赫舍里夫人稍微放了心。
不过,她很快又道:“畅春园凉爽,利于养病,怎么就没说接你过去呢。”
皇贵妃反问:“额娘怎么知道皇上没接我过去?”
“你自己不想去?”
“皇太后年纪大了,我怕把病气过给她。”皇贵妃说。
“偌大个畅春园,只要不见面,哪里就能过给她了呢。”
皇贵妃玩着自己的护甲,漫不经心地说:“额娘,皇上对我很好。先前因为我的病,皇上本打算不去热河了,是我极力劝他去的。既然皇上待我好,我也该投桃报李,对皇上好,回报他。”
皇贵妃还真喜欢说“好”这个字啊。
上次见面,乐盈听了说了四阿哥和德妃好,这次又是康熙的“好”。
她怎么就觉得这个“好”有别的意思呢。
午饭是在承乾宫吃的。皇贵妃的份例很丰富,但她吃得非常少,食量连乐盈的猫咪咪的饭量都不如。赫舍里夫人劝她多吃一点,皇贵妃道:“吃不下,稍微多吃些,胃里就不舒服。”
她不吃饭,拿着一壶玉泉酒自斟自酌。
坐了一上午,乐盈饿了,该吃吃,该喝喝,有道燕窝炖肥鸡特别鲜,她一个人干掉了半碗。
皇贵妃看她吃的香甜,于是也挟了一筷子,入口油腻,继而开始反胃。
她皱眉,“额娘,你在家是不是没她们吃点好的啊?”
赫舍里夫人气得够呛,“满洲的女儿都是家里的姑奶奶,得罪不起。家里天天好菜好饭伺候她们姐妹,你父亲隔三差五地问,我哪敢给她们吃青菜萝卜!”
乐盈理直气壮,“我胃口好,饿了。”
皇贵妃笑了,“那你多吃点,等下还有点心,要不要?”
“要!”
吃过午饭,赫舍里夫人去隔屋小憩,乐盈陪皇贵妃说话。
乐盈觉得最近的三次见面,皇贵妃一次比一次身体状况差。此时,她枕在靠枕上,拥着薄被,虚汗淋淋。
“国不可一日为后,”皇贵妃突然说,“孝昭皇后过世后,大臣奏请皇上立后,不管是论身份,还是论资历,我都是不二人选。太皇太后薨逝后,皇上应承我三年后封我为后。只是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我等不到了,我也不想再等了。”
这是要逼康熙往前推时间立后?
“所以,”皇贵妃笑了笑,“我打算给皇上修书一封,这个约定就算了吧,反正也没过明路。我这一生也算过得值,虽然没有当成皇后,但此刻在这后宫,也没人能越过我去。”
等等,乐盈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怎么记得上次见面,皇贵妃不是这么说的。这是打算以退为进么,可康熙吃这一套吗?
皇贵妃:“喏,就是你想的那样。”
乐盈:“我想的什么样?”
皇贵妃笑,“皇上重情义,我都快死的人了,注定活不过这个七月。即使他什么都知道,也不会跟我计较,而且还会满足我的愿望,让我安安心心地离开。”
乐盈震惊了,头回见有人这么语气笃定的预测自己的死亡日期。
“好啦,三妹妹,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姐姐我祝你日后在这承乾宫里顺顺利利,福寿如山呀。”
乐盈怔怔地问她:“值得吗?”
皇贵妃平静地说:“我觉得值得。我要这个位置。”
康熙二十八年七月初七亥时,皇贵妃病重,昏迷不醒,内务府极报康熙帝。康熙帝连夜快马加鞭从畅春园赶回宫中探望皇贵妃。
七月初九日,皇帝向天下颁发恩诏,立皇贵妃佟佳氏为后,并着令内务府即刻准备皇后的封后大典。
四阿哥以养子的身份为皇后佟佳氏侍疾,康熙帝夸其孝心可嘉。
众皇子同时来承乾宫拜见新上任的中宫嫡母。十五岁的皇太子胤礽在回毓庆宫的路上,隐约听到树木遮掩中有几个小太监耳语。
“以前咱们宫里只有一个东宫嫡子,那便是太子殿下,如今么,又多了一个。”
“哪个?”
“四阿哥呀,他可是皇后养子,身份自是比其他阿哥高贵,就连皇上也很重视四阿哥。”
“哦,他只能算半个嫡子,我觉得比起重视,皇上似乎更喜欢文武双全的大阿哥,大阿哥除了没有太子这个身份,哪一点待遇不如太子殿下了?”
胤礽脸色大变,身边的随从大喝一声,“谁在哪里!”
小太监们一哄而散,很快不见人影。
随从想将此事禀告皇上,胤礽摆手,“算了,此时多事,皇后又病重,不要拿这种小事劳烦皇阿玛。”
这个小插曲就这么随风而逝,无人在意。
佟佳氏又出了一个皇后,这本是高兴的事,然而皇贵妃已在弥留之际,这份高兴之中弥漫着一股悲伤。
赫舍里夫人参加完封后大典之后,伤心过度病倒在床。
乐盈、乐珠,还有三位嫂嫂一共侍疾。
佟府女人们不敢流露出喜气来,佟府的男人们没这个限制,在外院大宴宾客。
乐盈、乐珠两个是未出嫁的女儿,只是去应个卯,侍疾的具体事情由三个嫂嫂完成。
姐妹俩结伴回房的路上,乐珠感叹:“大姐的运气太不好了,这才当上皇后呀。”
七月初十申刻,新皇后薨逝。
从位正母仪到病逝,佟佳氏生前当了不到两天的皇后。
乐盈在心里说,求仁得仁,这就是她想要的。
之后就是佟佳皇后的葬礼,各种忙碌人仰马翻,一直到了康熙二十八年十月二十日,已得到谥号的孝懿皇后佟佳氏梓宫葬于景陵。
新年过后,康熙帝让内监来佟国维府下诏,定了乐盈于本年八月九日入宫。
刚好在孝懿皇后薨逝一周年之后。
第5章
宫廷内监口头传完康熙的旨意就回宫了。
乐盈跟着马姑姑学习了一年多的宫廷礼仪,对于册封后妃那一套流程熟的不能再熟。
没有正式的册妃圣旨,没有所谓的高位嫔妃特有的册宝,更没有什么册封礼。
一点都不正式!
想起马姑姑说起的康熙宫里那些无名无分的庶妃,乐盈心里一紧。
她以前很乐观地想,凭她出身康熙母族佟佳氏,至少康师傅得给留她一个嫔的位置,没想到啊,只有一个口头诏令,笼统地说是进宫为妃。
职称可是与待遇挂钩的,是关系到她在后宫吃的是美味佳肴,还是白菜萝卜的重要问题。
比起乾小四不要钱一样的各种批发嫔妃,康师傅对嫔妃的册封十分的谨慎,甚至可以说是小气,吝啬!
好几个为他生了孩子的女人,无名无分,直到人家的儿子都结婚生子了,才勉勉强强给了一个“嫔”位。
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乐珠还在傻乎乎地恭喜姐姐进宫当主子。
乐盈抓起佟国维的袖子,娇蛮地说:“阿玛,我这算个什么位置,答应呢,还是常在?这样姑母孝康章皇后的颜面何在,我还进宫干什么呀!”
她故意这么说,答应与常在是嫔妃最低等的两级,就看堂堂国舅爷佟国维要不要脸面。
佟国维脸色不大好看。
他考虑的多些,莫非是皇上对他不满,所以才会压制乐盈的分位?
他虽然是康熙的亲舅舅,康熙也向来对他这个舅舅信重敬爱有加,可是康熙登极近三十载,帝王威仪,深不可测,佟国维这些年愈发敬畏这个外甥皇帝,绝少再拿舅舅的款。
乐盈跺脚,“阿玛,我不要做答应,也不要做常在!我好歹还是皇上的嫡亲表妹,难道让我在宫里见了其他嫔妃就下跪行礼吗!”
绝对不能。
佟国维也不想让自己家成为朝廷上下的笑话,于是安抚女儿,“稍安勿躁,这还有三个月才进宫,先不急。”
他会想办法探探皇帝的真实意思。
乐盈回到自己的小院,乐珠像小尾巴一样跟着她。
乐珠很不能理解,“你干嘛生气,说不定皇上是打算等你进宫后再封你呀。”
乐盈“呵呵”两声,现在都谈不妥编制与待遇问题,那还能指望进宫后?
太皇太后娘家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姑娘就是最好的例子,都进宫多久年了,妾身不明住在宫里,宫人只能含糊称“格格”。
乐珠不是很明白,但她感受到了阿玛与三姐明显的不悦,她一面庆幸进宫的不是自己,一面挽着乐盈的胳膊,“晚上我陪你睡吧,我来讲笑话哄你开心。”
她干脆连晚饭也在乐盈的院子里吃。
佟府富贵,佟府的女儿娇生惯养。夜幕降临,乐盈的小院里灯火通明。
屋檐下足足挂了七八盏羊角灯,屋里则燃烧着三支婴儿胳膊粗的白蜡烛,角落里点着各式各样的铜瓦灯,把个夜晚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往日乐盈对这些都没什么感觉,现在对着这许多的灯,越看越伤心,差点哭了。
乐珠问她为什么。
乐珠珍贵地抚摸着一支白蜡,像是看到亲密的爱人,痛心疾首地说:“等进宫可能就用不上啦。马姑姑说嫔妃的待遇根据其分位而来,常在跟答应根本就不配用白蜡,每天的份例只有一支瘦黄蜡跟一支瘦羊油蜡。”
“啊,黄蜡根本不亮,这样吃饭能看得见菜吗,”乐珠发出疑问,“再说两根也不够一晚上用,要是用完了半夜起夜时会不会掉到马桶里?”
她捂着嘴巴窃窃的笑,感叹,“好可怜哦。”
乐盈转过头,她再也不要跟乐珠好了!
乐珠连忙道歉,连说了三个笑话才算把姐姐给哄好。
乐盈虽然是穿越人士,但对于康师傅后宫的了解只限于后世大名鼎鼎的几个嫔妃及九龙夺嫡中的皇子,很多东西都是来源于马姑姑的讲解。
翌日,马姑姑来上课时,朝乐盈笑了笑,道:“恭喜三姑娘!”
乐盈双手撑着下巴,懒懒地说:“何喜之有?”
“能进宫当主子总是喜事一件。”
乐盈:“呵呵!”
其实马姑姑该教授的宫廷礼仪,乐盈基本上已经学完了,现在的马姑姑更多的是陪她聊聊天。
马姑姑大概也猜到了乐盈在烦些什么,劝道:“三姑娘倒不用太忧心,万事都有例可循。”
乐盈:“是吗,我会像您以前提到的科尔沁格格一样吗?”
科尔沁格格乃是蒙古亲王之女,出身更好,同样是康熙的表妹,可有什么用,连个正式的嫔妃位都捞不到。
马姑姑想起那位在宫里沉默寡言,没什么存在感的科尔沁格格,想了想说道:“这位格格虽然没有封号,实际上是享受妃位的待遇,在宫里也是人人尊敬,并无人敢看低她。”
乐盈:“……好吧。”
科尔沁格格有实无名,立身不正,看来康熙帝一直在暗搓搓的打击蒙古王族的势力。乐盈想想佟佳氏,应该没得罪康熙吧,再想想孝懿皇后临终时那些个小手段,深深叹息一声。
康熙帝对两位舅舅是真的好,时常请他们进宫小宴,在一次喝醉酒后,佟国维借着酒劲儿直接问道:“皇上可是不喜欢我家三姑娘,若是不喜欢,我家里还有个五丫头,五丫头不成,我大哥家也有几个如花似玉的侄女儿。”
此言一出,气氛凝结了。佟国纲哈哈大笑,给弟弟圆场,“皇上,国维醉了,醉了!”
“我没醉,”佟国维嘴里喷出酒气,借酒装疯,“皇上常说咱们是自家人,这自家人还有什么不可说的。三丫头也是我的爱女,娇生惯养的,让她进宫做个答应常在,我这做阿玛的心疼,皇上您就说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国维!”佟国纲呵斥兄弟,“你醉了,休要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
在场的宫人太监们俱低头不敢言语。
顾问行悄悄将闲人带出去,把空间留给这血缘上的舅甥三人处理“自家事”。
皇上重亲护短,尤其因从未侍奉过生母孝康章皇后,便将满心愧疚之情都弥补到了两位舅舅身上,私下宴会言必称舅舅。
佟国维御前失仪,罪名可大可小,但只要不触犯皇上的逆鳞,依皇上的性子,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康熙道:“舅舅稍安勿躁,三表妹进宫后会入住承乾宫主殿,实际上享妃位的待遇,朕不会委屈她。”
皇上就这么痛快的给出答案,佟国维愣了一愣,“为何没有正式的册封礼?”
康熙帝耐心解释,“因乐容封后,佟佳氏风头太盛。这世间的道理,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舅舅不会不懂。”
佟国维、佟国纲兄弟俩脸色都严肃起来。
真计较起来,佟家兄弟俩的祖先虽然也是出自开国功勋,但论底蕴,是远远不比上功勋卓越的钮钴禄氏、瓜尔佳氏几族。佟佳氏出自汉军旗,原姓佟,康熙二十七年才正式归入满洲镶黄旗,真正发迹是从康熙帝掌权开始。
这天底下的好处,不能都让佟佳氏都给占了,满洲的旧勋首先就不会同意,康熙帝为了平衡朝中势力,也不会同意。
佟家兄弟从宫里出来,佟国纲埋怨兄弟在皇上面前行事大胆,且不事先与他通通风。
被凉风一吹,佟国维的醉酒全消,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事,皇上肯定会体谅我的一片爱女之心。说实话,皇上压着不封乐盈,我还当皇上对我等有什么不满呢。”
佟国纲皱眉道:“满洲人最敬重巴图鲁,靠军功说话,说到底,还是我家底蕴功绩不够,才惹得那些满洲旧勋们闲话,说我们佟佳氏靠女人起家,气煞人!若是有机会,还得建立战功才不被人小觑。”
佟国维深以为然。
很快乐盈就从佟国维那里知道了自己进宫后待遇问题——有实无名的“承乾宫妃”。
正如那位科尔沁格格,即“咸福宫妃”一样。
乐盈感慨,“我还以为会像孝昭皇后的亲妹子贵妃钮祜禄氏呢,没想到是孝仁皇后妹子的待遇。”
孝仁皇后赫舍里氏的妹妹也是进宫多年,没得到正式的册封,目前享妃位待遇,人称“永寿宫妃”。
没有正式的后宫编制,大家都是合同工,前途不太美妙。
相处了近一年的日子,马姑姑对乐盈有几分感情在,劝慰她,“宫里目前分位最高的就是贵妃,三姑娘的待遇也不算低了,况且凭您的家世,就是生子且有宠的惠宜德荣四妃也不拿在您面前拿大,日后进宫,切不可在皇上面前做出愠怒之色。”
乐盈说:“我知道,您不用为我担心。”
七月,噶尔丹发生叛乱,康熙率大军御驾亲征噶尔丹,佟国纲、佟国维兄弟俩随军出征。
是以,乐盈原本定下八月入宫的事情被推迟,一切等战事平了再说。
第6章
佟国维两兄弟就是佟佳氏的主心骨,现下他们随军出征,佟家两府紧闭大门,低调度日。
后宅的女眷们有一项终身的事业——念佛。
大家都念,即使你不爱好这项信仰,装也要装出个样子来。眼下乐盈就处于这样一个被迫热爱佛学的处境。
家里的男人们出门打仗,女眷们把担忧之情化为实际行动,在女主人赫舍里夫人的带领下,抄佛经,念佛文,制作施舍的佛衣佛帽。
整个佟府的佛学热情空前高涨,红红火火。
赫舍里夫人有了新的精神寄托,从长女病逝的痛苦中走出来,引导着大家一路向佛。
乐盈姐妹俩是未嫁的女儿,家里的娇客,每天只用抄两个时辰佛经,几个嫂子可倒霉了,从早到晚,念、抄、制,忙个不停。
不止如此,赫舍里夫人还要求全家人吃斋,厨房做饭连猪油都不许放,奶制品,鸡蛋统统除外。
这没天理了!
连着吃了十天斋饭的乐盈盯着镜子已经看了一刻钟了,她问紫檀:“我怎么觉得自己面有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