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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云按照那侍卫的话依次打量里面的众人,桃红褙子绯色长裙,头戴红碧玺桃花簪,面颊圆润身段纤细……
忽然,朝云视线一顿,凑到公主身边,低声道:“那位就是韩姑娘。”
而她口中的韩姑娘,正背对着华阳主仆,与一个少妇打扮的女子站在一处柜台前挑选首饰。
华阳领着朝云、朝月走了过去。
她低头看向柜台里面摆放的首饰,只拿余光打量韩瓶儿。
韩瓶儿乃锦衣卫一位韩千户的女儿,今年十四岁。
上辈子的韩瓶儿会在年后的二月作为秀女入选进宫,一举获得父皇的宠爱,短短三个月便封为容妃,然后再因为父皇死在了她身上而获罪,赐白绫三尺,红颜薄命。
那时候,华阳没有见过容妃,她对父皇的那些女人,尤其是比她年龄还小的女人全都没有兴趣,就算有机会见面,华阳也会刻意避开。
华阳不想见她们,却也不恨不怨,连母后都早就不在意父皇宠爱谁了,华阳更没必要在意,更甚者,她其实是有些同情这些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的。父皇的身份再尊贵,都五十多岁了,或许年轻时还算俊美,老了后也就那样,连公爹、李太医等人的精气神都没有,胡子稀稀疏疏……
华阳孝顺自己的父皇,希望他长命百岁,但如果父皇只是一个陌生的五旬老者,华阳真是一眼都不想多看。
华阳也知道,父皇的死只是一场意外,那些助兴的丹药他早几年就开始服用了,韩瓶儿只是按照规矩侍寝而已,并非存心陷害。
这辈子,华阳不想父皇再以那样不体面的方式暴毙,她与母后改变不了父皇的贪色,那她只能先想办法阻拦韩瓶儿进宫。纵使父皇还会有其他的秀女,可少了一个韩瓶儿,或许其他美人都不会让父皇那般痴迷宠爱,少几次宠幸,多少都有益于父皇的身体。
不进宫,对韩瓶儿也是好事,既不用委身于一个老皇帝,也不用一不小心丢了性命。
思忖间,韩瓶儿朝华阳这边的首饰看来,也终于让华阳看清了她的正脸。
是个杏眼桃腮的少女,以华阳的眼光,韩瓶儿只能算七分美貌,不过她的眼睛清澈明亮,灵动可人。
被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注视着,或许会让年迈的男人也觉得自己又变得年轻了吧?
华阳越欣赏韩瓶儿,对父皇的敬重便不可抑制地变淡。
可无论如何,那都是她的父皇,对她宠爱有加的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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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眼确认过韩瓶儿的美貌,再加上已经让吴润打探过韩家众人的性情,并无任何令人指摘之处,华阳找上了三嫂罗玉燕。
早年罗玉燕既酸陈家众人都敬着华阳,又瞧不起俞秀出身低微,华阳便没想过要与罗玉燕交好,后来罗玉燕自己改了那拧巴的脾气,经常与俞秀一起过来陪她赏花说话,华阳也就接纳了这位三嫂,谈不上多亲近,但也愿意应酬应酬。
华阳希望韩瓶儿能在父皇选秀的旨意下发之前,尽快定下婚事。
冒然买通媒人去韩家说亲,没有合适的男方人选,韩家未必会随随便便把女儿嫁掉。
提前把父皇要选秀的消息传给韩家,华阳又不确定韩家是不是更愿意把女儿送进宫去邀宠。
思来想去,华阳只能为韩瓶儿挑个各方面条件都合适、且韩家一定不会拒绝的男人。
可华阳是公主,除了宫里的太监侍卫,除了表哥戚瑾与陈家这边的男子,华阳就不认识什么外男。
罗玉燕不一样,罗家在京城结了很多姻亲,人脉甚广。
华阳直接对罗玉燕表达了她的意思,希望罗玉燕在二月前帮韩瓶儿敲定一门亲事。
罗玉燕心痒难耐:“公主与这位韩姑娘有何渊源吗?为何要帮她操心劳神?”
多稀罕啊,她与公主做了三年的妯娌,公主都没怎么主动关心过她,一个区区千户家的女儿,何德何能?
华阳淡笑:“合了眼缘吧,三嫂只说能不能帮我这个忙就是,若三嫂觉得棘手,我再去劳烦别人。”
难得公主有求于她,罗玉燕哪舍得错过这个真正与公主交好的机会,保证道:“公主放心,我这就去打探亲戚家是否有合适的人选!”
华阳:“有劳三嫂了,还请三嫂替我保密,莫要叫你我之外的任何人知晓我也插手了此事。”
罗玉燕明白!
接下来,罗玉燕开始频繁在亲戚家走动,惹得陈孝宗还问过她最近都在忙什么。
罗玉燕连丈夫也没说。
到了腊月下旬,罗玉燕来到四宜堂,笑眯眯地带来一个好消息:“公主,我有个伯府表弟,家里虽然有些落魄了,可他是世子,又习得一身好功夫,在羽林右卫当差,平时想与他结亲的姑娘也很多呢。我叫人引荐韩姑娘给他后,他很满意,今早才托媒人去韩家提的亲,韩家也应下了,年前定能交换庚帖。”
两家换过庚帖,便是宫里要选秀,也不会再把这样的女子登记在册。
华阳被罗玉燕办事的利落惊到了。
公主的表情让罗玉燕十分受用,嘴上谦虚道:“这不算什么,如果公主亲自替韩姑娘做媒,可能您才把话放出去,满京城的适婚男子便都自发跑来了。”
华阳笑道:“总之三嫂都帮了我一个大忙,以后三嫂若遇到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
罗玉燕客套几句,红光满面地离去。
傍晚陈孝宗回来,见她嘴角一直翘着,稀奇道:“捡银子了,这么高兴?”
罗玉燕:“就你稀罕银子,我是入了公主的眼啦,只是具体什么事不能告诉你!”
陈孝宗失笑。
妻子以前还酸公主,现在公主只是愿意给妻子几个笑脸,她都高兴得跟沾了仙气似的。
第97章
京城这边都是腊月二十三过小年, 官员们也将从小年那天开始放年假,一直放到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放假之前,腊月二十二这日, 景顺帝召集一众京官们,又开了一次朝会。
这次朝会主要有两件事, 一则总结过去一年官员们的政绩,二则展望一下年后要做些什么,以图实现哪些目标。
景顺帝不怎么爱说话,高高坐在龙椅上,让陈廷鉴为首的内阁主持这次朝会, 需要他开口的时候他再说两句。
听到户部算完账, 今年国库除去湘王府抄家所得, 竟然盈余五十八万两白银, 景顺帝笑了。
先帝朝时,国库几乎年年都入不敷出, 先帝想要点银子自己享乐, 都得跟内阁勾心斗角才能抢过来一点, 回头还要被清流暗骂昏君。
他登基后重用贤臣,但光是填补以前的窟窿就用了十来年, 最近几年好多了, 可国库的进账与出账也只是基本持平,可能今年盈余几万两,第二年又亏出去了, 总之他常听六部大臣们喊穷, 都想从国库里分银子, 听一次就闹心一次。
今年六月, 陈廷鉴升任首辅, 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写了一封奏疏,恳请对各级官员们实行“考成法”,一改先前完全靠吏部审核官员政绩的方式,而是交由六部、都察院按账簿登记,共同对官员们逐月进行考察。
考成法一出,明确了各地官员们的责任,赏罚分明,使得官员们不敢再玩忽职守,该做事的做事,该督责户主们纳税纳粮也及时督责了,地方不敢再拖欠税粮,国库自然有了银子。
新法才实行半年就有了如此显著的成效,景顺帝相信,继续坚持新法,以后国库只会越来越充盈!
百姓们爱钱,皇帝们同样如此,陈廷鉴刚提议实行考成法时,一群大臣上书反对,列举各种理由要求依循旧制,景顺帝也曾犹豫摇摆过,还是陈廷鉴信誓旦旦地保证此法能让官员们做实事、能让国库增收,再加上戚皇后也认为此法可行,景顺帝才坚定了态度,全力支持陈廷鉴,把其他声音都压了下去!
现在新法成效出来了,狠狠地堵住了那些心中依然不服气的官员的嘴巴,景顺帝都替陈廷鉴扬眉吐气!
等户部尚书说完,景顺帝毫不吝啬地夸了陈廷鉴一顿,最后还关心了一番陈廷鉴的身体:“阁老为推行新法劳心劳神,短短半年头上竟然见了白发,朕心中不忍啊,国事要紧,阁老也当爱惜身体。这样,就从今年国库的盈余里拨出一万两,给阁老调理身体用。”
陈廷鉴忙跪下推辞:“承蒙皇上信重,将首辅的重担委交于臣,臣所作一切都是分内之事,既已领俸禄,万不该再受皇上厚赏。”
景顺帝笑道:“有功当赏,有过当罚,阁老之功众卿有目共睹,不必再推辞。”
其他大臣们立即给皇上捧场,齐声劝陈廷鉴收下。
陈廷鉴无奈,只得叩首谢恩。
景顺帝并没有直接把赏银交给陈廷鉴,而是专门派了一位公公,大张旗鼓地将赏赐送到陈府去,如此才能让全城的百姓都知道陈廷鉴立了功劳,让陈廷鉴的家人都亲自感沐圣恩。
圣旨一到,陈府各院的主子们都赶紧来正院领旨。
华阳这个公主也跪在了婆母身边。
宣旨的是小马公公,除了赏银一万两,景顺帝还赐了珠宝首饰、绫罗绸缎、胭脂水粉各两箱,此乃嘉奖陈廷鉴的家眷。
众人叩谢隆恩。
小马公公领了赏钱,再凑到华阳身边说说话,然后就告辞了。
他一走,陈家院子里的气氛也放松下来,罗玉燕笑眯眯地对孙氏道:“娘,我去外面做客时经常听其他官夫人夸赞父亲的考成法,那时我其实不太明白,如今皇上都赏赐父亲了,可见父亲的新法是真的厉害呢!”
俞秀说不来这种场面话,但她也知道公爹首辅当得好,亦引以为傲、容光满面。
孙氏看向华阳:“什么新法不新法的,我见识有些,也一直没弄明白,公主可懂?”
华阳自然懂,上辈子公爹的新法虽然才推行了四年,国库盈余的银子却一年比一年多,第四年更是高达四百万两!
而且公爹的新法并不仅仅是“考成法”,还有其他几项重要改革,只可惜公爹病逝,各项改革尚未来得及深度推行,曾经的反对派官员们便蜂拥而上,借着弟弟给公爹定罪的机会,要求废除公爹的一系列改革,恢复旧制!
华阳不在乎官员们之间的恩怨,她只知道公爹的改革让朝廷有银子了,让百姓安居乐业了,那公爹就是好官,反对公爹的都居心叵测!
此时孙氏、罗玉燕、俞秀甚至孩子们都在望着华阳,华阳就用通俗易懂的方式给大家讲解了一番。
孙氏佩服道:“公主真是聪慧,老头子给我说过几遍,我都没听懂。”
华阳信这话才怪,婆母睿智地很,故意奉承她罢了。
接完旨意,众人高兴过后也就散了。
华阳回到四宜堂没多久,孙氏那边叫丫鬟送来一匣子白银、一匣子首饰、一匣子胭脂,以及数匹蜀锦。
蜀锦名贵,便是景顺帝今日赏赐的两箱绫罗也绝非全都是蜀锦,华阳想,婆母大概把所有蜀锦都挑出来给她了。
华阳选出一匹桃红色的,吩咐朝岚道:“把这匹送去公主府,让吴润照着大小姐、二小姐的尺寸做两件褙子,剩下的料子也都给她们做些小物件。”
婉宜她很喜欢,婉清的小嘴巴也越来越甜了,粉雕玉琢一般。
朝云笑着道:“两位小姐真有福气,能得公主如此喜爱。”
朝月:“那也是因为驸马讨了公主的欢心,咱们公主才对两位小姐爱屋及乌。”
华阳:……
因为陈敬宗曾经的口没遮拦,她现在都有点听不得“爱屋及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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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马上就放年假了,今晚陈敬宗回来的很早,夕阳犹在。
他照旧在前面擦拭一番,换了常服再过来。
华阳在与朝露对弈。
收到驸马爷的眼色,再看看只管观察棋盘的公主,朝露识趣地退下。
陈敬宗盘腿坐到朝露刚刚的位置,随意看眼棋盘,放下一子。
他的手伸过来,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充满了力量感,却又不是瘦骨嶙峋。
华阳看过他的手,余光注意到他的袖口,深青色绣云纹的杭绸料子,已经半旧了。
陈府养了四个绣娘,像陈敬宗三兄弟,每季可得两身寻常的绸袍、两身细布袍子,对于首辅家的公子,这用度可谓非常简朴。
陈敬宗在卫所当差,常穿官袍,进宫则在官袍、驸马公服之间更换,剩下也就是回到家里需要换上常服,可绸缎都是娇气的,容易破损、显旧。
“今日父皇发了赏赐过来,你知道吧?”华阳一边下棋一边与他说话。
陈敬宗看她一眼,问:“你是想再在我面前夸顿老头子?”
今早朝会上,他已经听景顺帝狠狠夸一顿了!
华阳瞪他,垂眸道:“母亲从赏赐里面挑了几匹蜀锦给咱们,我看里面有两匹男用的,正好要过年了,给你做两件袍子,如何?”
陈敬宗:“别,我这种粗人,穿不来那么娇气的缎子,还不如都做成褥面。”
华阳已经懒得瞪他了,淡淡道:“不要算了,我还给母亲去,让她给父亲做新袍。”
陈敬宗:“他都一把年纪了,穿什么蜀锦,你真没地方用,那还是给我做袍子吧,我穿你看,最终还是逢迎了你。”
华阳:……
嫌归嫌,次日华阳还是让人把那两匹蜀锦也送去了吴润那边。
蜀锦难得,华阳对陈府这边的绣娘手艺没有太大信心,不像公主府的绣娘,都是她从宫里带出来的,华阳平时所穿也都出自那边的绣娘。
华阳过年的新衣早都预备好了,公主府的大小绣娘们收到四匹蜀锦,齐心协力忙碌起来,五日后就把成衣送过来了。
婉宜、婉清分别得了一件桃红色的褙子,只是样式不同,婉宜的更清丽,婉清的更娇憨。
除了褙子,还有手帕、香囊等小件。
华阳直接派人把姐妹俩请了过来。
婉清才三岁,不懂何为华美,婉宜看到公主四婶为她预备的新褙子,当场“哇”了一声,高兴地捂住嘴,满眼不敢相信。
华阳笑道:“试试看。”
婉宜又高兴又忐忑:“这么贵重的料子,父亲不会高兴我穿出去的。”
华阳:“那就留着随我一起出门的时候穿,今年宫里有元宵灯会,我带你去。”
衣裳都做好了,哪能空置呢。
婉宜有公主四婶护着,便把严厉的父亲抛到脑后,笑盈盈地换上新褙子。
陈敬宗出门回来,就见一大一小两个侄女打扮得花蝴蝶似的,亲昵地围在华阳身边。
“四叔,这是四婶送我们的新衣服,好看吗?”
婉宜俏皮地问。
陈敬宗看眼华阳,道:“那得看跟谁比。”
婉清不明白,婉宜一下子就领会了,四叔是说,这个屋子里四婶最美,显不出她们!
婉宜平时可听不到这样的甜言蜜语,马上就要十一岁的她,都替四婶又甜又羞呢。
为了不打扰四叔与四婶恩爱,婉宜拉着妹妹赶紧跑啦!
华阳也不能拦着,只在丫鬟们都退下后,瞪陈敬宗道:“以后休要再在孩子们面前胡言乱语,婉宜懂事不会乱说,婉清什么都不懂,去三哥三嫂面前学舌怎么办?”
陈敬宗:“行,下次我直接夸她们好看,好看到把你这个仙女都比下去了。”
华阳:……
很想瞪他,可“仙女”二字又很让她受用。
华阳坐回茶桌旁,端起茶碗,喝完才道:“你那两件袍子也做好了,在衣橱放着。”
陈敬宗便去了内室。
华阳看眼微微晃动的帘子,他那两件,一件深蓝底飞鹤纹,一件绛红色狮团纹,也不知道他会先穿哪件出来。
蜀锦富贵雍容华美风流,哪个词仿佛都与陈敬宗毫不沾边。
华阳慢慢地品了几口茶。
内室忽然传来脚步声。
华阳放低茶碗,托在手心,余光察觉陈敬宗已经完全跨出来,她才随意地瞥过去。
陈敬宗试了那件绛红色狮团纹的袍子,红色衬人白,狮团显人威。
陈敬宗个子高,一身英气逼人,他不笑的时候,岂止正经,甚至颇有几分冷厉煞气。
也就是华阳这个公主,才没有被他的外表唬到。
她神色如常地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转而去打量这件袍子是否有哪里不合适。
“好看吗?”
陈敬宗学侄女那么问。
华阳轻笑:“那得看跟谁比。”
原本只是学他的话,陈敬宗却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将人拉到怀里,一本正经地问:“你想跟谁比?”
华阳以为他又要酸公爹等俊雅文人,愠恼地叫他闭嘴。
陈敬宗揽着她坐到椅子上,低头就亲。
华阳的手推在他肩膀,越推越没有力气。
许久之后,陈敬宗抬起头,捧着她的脸问:“好看吗?”
华阳不肯说。
陈敬宗就继续亲。
如此三次,华阳还是不肯开口。
陈敬宗想起以前的很多个夜晚,她身子再软,公主的傲气始终都在,绝不肯说半句他想听的,反倒让他先觉得自己是个畜生,不忍心再逗她。
“这样,好看你亲我一下,不好看你咬我一口。”
看着她紧紧抿着的唇瓣,陈敬宗将脸凑了过去。
华阳想咬他,可他脸皮子紧,没咬起来,结果就变成了亲!
陈敬宗眼里全是得意:“我就知道,你当初同意下嫁,便是相中了我这张脸。”
第98章
观鹤堂。
陈伯宗在春和堂陪父亲说了会儿话, 还带回来一叠红纸。
红纸是已经裁剪好的春联纸,只等着主人题上寓意吉祥的黑字。
陈廷鉴年轻的时候喜欢自己写春联,现在儿子们都做了父亲, 陈廷鉴便把这事交给了两个从文的儿子,今年老大写, 明年老三写,轮流着来。
大郎跑过来看父亲写字。
陈伯宗看眼俞秀:“婉宜怎么不在?”
俞秀笑道:“去四宜堂了,公主找她。”
陈伯宗就没再多问。
他站在桌子这边,大郎为他磨墨,俞秀继续坐在榻上做针线, 手里的绸缎是前几日婆母刚赏下来的, 俞秀挑了一匹婆母也能穿的颜色, 抓紧时间想赶在除夕前为婆母做一件褙子。
三个人都安安静静的, 导致婉宜还以为屋子里只有母亲在。看眼身上的蜀锦褙子,正处于爱美年纪的小姑娘有点害羞又有点欣喜地站在次间的帘子外, 顿了顿, 再假装若无其事般挑开帘子。
才迈进去一只脚, 婉宜就愣住了。
陈伯宗朝门口看来,目光落到女儿的新褙子上, 再看看女儿局促的小脸, 陈伯宗笑了笑,提着笔问:“公主送你的?”
婉宜紧张地点点头。
她还记得那日祖母送了几匹绸缎来,母亲拿出两匹要给父亲做新衣, 父亲就不太高兴, 说今冬新做的那两套还没穿过。
陈伯宗夸女儿:“挺好看的。”
婉宜还不至于这样就放心了, 她看看榻上的母亲, 小声解释道:“我与四婶推辞过了, 四婶叫我以后跟她出门的时候一起穿,要不是四叔突然回来了,我也会换下这件再回来。”
俞秀目光温柔:“既然是公主赏的,你安心穿就是,只是这料子太金贵,先换下来吧,小心弄坏了。”
婉宜点点头,跟父亲母亲告退,回去换衣裳了。
陈伯宗对大郎道:“你也回去吧。”
大郎乖乖地走了。
俞秀放下针线,过来帮丈夫研磨。
陈伯宗一边写字一边道:“公主疼爱婉宜,那是婉宜的福气,只是公主可以随心所欲,咱们却不可太过张扬,这道理你再跟婉宜讲讲。”
俞秀看看他刚写好的字,轻声道:“知道了。”
皇上刚发下赏赐的那天晚上,丈夫就给她讲过朝中的形势。
皇上、娘娘器重公爹不假,公爹的新法也是利国利民,却并不受其他官员待见。
单拿考成法来说,上上下下的官员们本来可以敷衍了事,对百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对上峰拍拍马屁送点孝敬,官当得轻轻松松,日子多舒服。可朝廷要严格考核官员们的政绩,差事办不好就要罚俸丢官甚至掉脑袋,相当于头顶多了一条鞭子随时都要抽几下,那些滑头的官员们自然不愿意了。
地方官员的懒政又都是高层官员们一步步放纵出来的,公爹提出新法,也是明着告诉皇上,原来吏部那些官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如今公爹在皇上面前风光,其他官员却恨不得把公爹压下去,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盯紧公爹以及陈家众人,一旦有人犯错,大错最好,小错也能去皇上面前说两嘴,一点一点地让皇上疏远公爹。
陈家素来节俭,突然穿着蜀锦出去招摇,便有居功自傲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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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这晚,陈家众人聚在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
华阳朝公爹那边看了好几眼。
这半年公爹早出晚归,华阳其实很少有机会能见到他,越是如此,当公爹身上出现什么变化,华阳也就越容易察觉。
今晚,华阳就注意到,公爹在陵州时还一片乌黑的头发,这会儿竟已经出现了银丝,眼角的皱纹也更深了。
华阳垂眸,心里有些酸。
劳心劳神会加速一个人的老去,其他官员愿意配合公爹也就罢了,偏偏那些人都想跟公爹对着干,想尽办法要逼公爹放弃,公爹虽然得到了父皇的支持,在新法推行初期,依然要面对层出不穷的麻烦与阻碍。
上辈子公爹本就有隐疾,忙碌国事期间还失去了一个儿子,如果不是因为太累太疼,公爹也不至于才五十多岁就去了。
与华阳复杂的情绪比,这个新年,陈廷鉴很高兴。
他并不在乎那些官员们如何弹劾、反抗他,只要皇上、太子站在他这边,只要他是内阁首辅,底下的官员们就得听他的,不甘心也要按照新法做事。
新法能够实行,百姓能够安乐,国库能够充盈,朝廷亦有银饷养兵,其他的便都不值一提。
宴席散后,华阳与陈敬宗先往四宜堂走去。
这条街上住的全是达官贵人,有的府里在放烟花,有的府里请了戏班子,陈家这个除夕过得反而最为冷清。
风穿过走廊,吹得人不想说话,进了屋坐到次间的暖榻上,手脚都暖和过来了,华阳才与陈敬宗闲聊起来:“你发现没,父亲比咱们刚回京的时候老了很多。”
陈敬宗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华阳:“少扯那些有的没的,就算你天天待在卫所,朝堂里的形势你也该知晓一二。”
陈敬宗当然知道,老头子还专门把他们三兄弟叫去嘱咐过,要他们安分守己,莫要授人把柄。
“他自己选的路,你心疼也没有用。”陈敬宗喝口热茶,对着琉璃窗道。
窗外一片黑暗,此时的琉璃窗更像一面镜子,清清楚楚地照出他的脸。
陈敬宗在那张脸上看到了老头子的影子。
他嗤了一声,看向华阳。
华阳沉默。
她心疼公爹吗?
肯定是有的,钦佩、愧疚、心疼都有,可她明知道公爹走上这条路就意味着危险重重,她还是没有想过劝阻。
因为她是公主,心更偏向皇家与朝廷,她就是要公爹坚持他的新法,要公爹彻头彻尾地整治官场,恢复吏治清明。
换句话说,她力保公爹,也只是想利用公爹的才干罢了。
“你呢,这几个月有没有人找你的麻烦?”华阳转移话题道,上辈子,她并不曾与陈敬宗聊过这些。
陈敬宗:“你这是在关心我?”
华阳:“你是我的驸马,我关心你不很正常?”
陈敬宗:“是正常,就是成亲三年,我才等到这一回,有点受宠若惊。”
华阳瞪他。
她关心他的时候多了,才不是只这一回。
陈敬宗笑了笑:“我还好,大多时候都待在卫所,大哥三哥他们天天跟官员打交道,可能会受些排挤。”
华阳:“再排挤也就是些口舌之争,不像你们武官,将来是要一起上战场的,若与其他有资历的将领打好关系,人家也能提携提携你。”
陈敬宗:“是吗,我对那些将领不熟,你给我讲讲,哪些人值得我去结交?”
华阳想了想,道:“远的不提,只说现在在京城的,靖安侯战功赫赫,可惜你打了人家儿子,他大概不会给你好脸色。三嫂的祖父罗老侯爷也是个人物,虽然他伤了一条腿早不领兵了,但他打了一辈子的仗,你多去拜访拜访,总能有所受益。年轻一点的,我也只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