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爷打完电话,从后门进来在边上坐下,他们说的那些他也不懂,他就去不凑这个热闹了。
看着跟洋人说洋话的秦瑜,傅老爷不明白,小丫头很早就没了父亲,母亲就是一个还算是能干的妇人,为什么她可以这么出色?自家儿子还是精心培养的呢?还送出国去那么多年?
听儿子也在叹:“秦瑜,为什么你总能有这种出人意料的想法?你这样,让我以为自己这么多年机械白学了。”
看看人和人的差距怎么那么大呢?
秦瑜又不能告诉傅嘉树自己是开挂的,这是百年历程,她又是在机械发展非常快速的汽车行业,而且整条职业之路从设计到管理,永不停止改进已经刻入她的骨血。
“有没有一种可能,上辈子我就是一个超级棒的工程师?”秦瑜用开玩笑的口气说了实话。
乔希不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看着秦瑜等她翻译,秦瑜翻译给他听。
“应该是天赋吧?你们想想爱因斯坦,简直就像神话一样。”乔希说,作为德裔犹太人,爱因斯坦是他们心中的神。
秦瑜翻译了乔希的观点,这一个观点太有说服力,更何况爱因斯坦访华过去不过五六年。
这是一个天才辈出的年代,爱因斯坦、居里夫人、罗素、冯诺依曼、香奈儿等等,都是未来各个领域封神的人物。所以秦瑜能力让人惊讶,却也不算是特别奇怪吧?
张师傅见这个问题应该能解决,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影响着他们的纺织机,他问:“秦小姐,断线有没有办法解决?日本人纺织机,断线停机是有专利的,我们模仿了,但是做了一些改动,避开专利,因此比日本机器的效果要差。”
对于汽车从业者来说,丰田是汽车行业的一家标杆性企业,丰田管理模式是全世界汽车生产厂,乃至于全世界制造业都在学习的管理模式。秦瑜深入了解过这家企业,包括这家企业的历史,从纺织机起家,和那一台划时代的G型纺织机。
乔希对这种新技术了然于心,他新拿了一张纸,边画边跟秦瑜解释日本织机专利上的特点。
傅嘉树也解释他们的纺织机这块上是如何去实现断线检测:“当纱线断掉的时候,会突然失去绷紧的力,这个时候如果卡死的话,机器暂停……”
乔希看傅嘉树边画边解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对,你看G型纺织机是这样的,你这样处理,就有可能断线被漏掉。”
“我知道,但是那是人家的专利技术。”
“这块上我想过的,我是有一个设计,还在德国申请了专利,我跟你说……”乔希快速的画结构来解释,为什么他的设计跟日本人的纺织机没有专利冲突,也能实现同样的功能,“当然,无论怎么说都是G型纺织机给我的启发,他们才是划时代之作。”
傅嘉树看完,立刻问乔希:“乔希先生,我们能获得你的专利授权吗?”
“我说这个就是想给你授权使用。反正我也不做这个产品,你们可以用。”
傅嘉树一下子解决了两个问题,太兴奋了:“我们谈一谈专利转让费吧?”
乔希蹙眉想了片刻,转头跟秦瑜说:“Yolanda,这个专利费我就赠与你了。你在印花机上给的建议,你拒绝我付费,我就用这个专利费来换?”
“Josh,你太随意了,你知道这个赠与的价值?”
“我知道你给我的建议的价值,我没有那么多的本金去做纺织机,如果能用在他们那里,并且为你产生了利益,这就是它的价值。”乔希非常随意地说着。
傅嘉树等着秦瑜给他翻译,但是秦瑜貌似在跟乔希争执,傅嘉树问:“秦小姐,乔希是什么意思?”
“他说想要把这个专利的收益赠与我。以谢我给他在印花机上提的改进意见。”
兴华厂一直卡在这个点上,没有办法突破,现在有了解决办法了,傅嘉树能不兴奋?听见乔希要把利益转给秦瑜,这事儿秦瑜就全权做主了,他鼓动秦瑜:“就这么办吧!刚才那个装置我们一起谈,两个装置,你看多少钱比较合适?”
一直在后面站着的宋舒彦走到秦瑜的身后,以护着秦瑜的姿态,开玩笑的口气:“嘉树,你让秦小姐自己开价,这不是欺负秦小姐不懂行了?你自己是这个行业的人,应该知道国外这种专利的昂贵。不如你自己开价吧?”
傅老爷刚才就发现儿子太嫩了,专利能这么谈吗?现在被宋舒彦给抓住机会了吧?他倒是想看看儿子怎么化解。傅老爷喝着茶,看儿子脸上略带窘迫的样儿。
这话像是一盆冷水泼到了傅嘉树的头上,自己只想着事情能解决,忘记了国外专利的昂贵,现在被宋舒彦提醒,自己也觉得不妥,忙说:“舒彦兄说得有道理,是我想得简单了。”
虽然傅嘉树并没有故意占秦瑜便宜的意思,不过经过宋舒彦提醒,他也担心秦瑜会不会误会自己是故意欺负她不懂行?
傅嘉树看向傅老爷:“爸,您认为多少合适?”
“这个厂全权交给你了,多少你来做主。”傅老爷表示他不会发表意见。
宋舒彦像邀功似的低头看坐着的秦瑜,他知道,秦瑜在技术上非常有能力,但是她毕竟接触商场时间太短,对于这块还不熟悉。以秦瑜的聪明,她估计已经想到了傅嘉树让她价格任意开,就是知道她对这个没有概念。他有些洋洋自得,这也算是离间了两人的关系。
傅嘉树陷入为难,刚才说一句价格任意开,傅家当然有钱,但是对这家工厂来说,开办工厂是为了挣钱的,不可能无限投入,现在已经投入了很多,家里还能投入多少呢?投入那么多,以后摊薄在机器上,那都是成本,如果本地产的机器还不如国外的机器便宜,不又回到了早上的那个结局?
思来想去,他说:“两个装置,十万大洋可以吗?”
听他这么说,两位师傅倒吸一口气,十万大洋啊?这是个什么数额?
“嘉树,你这个专利价格给得也太平易近人了。”宋舒彦颇为自得地说。
秦瑜仰头,看宋舒彦得意洋洋,再看傅嘉树有些懊丧。
上辈子读丰田的历史,1929年丰田把纺织机技术专利给英国公司获得了十万英镑的转让费。按照这个年代英镑和银元的比值,十万英镑,那就是一百万银元。
像华美百货公司这样一家大型的百货公司投资下来也不过四五百万大洋。这个年代专利费是真的贵,所以傅嘉树开出的十万大洋确实并不多。不过基于这样一家工厂,这十万意味着什么,上辈子成天听材料成本,人工成本的秦瑜很清楚。
见秦瑜不回答,傅嘉树有些着急:“秦小姐,我知道这个价格不高……”
见傅嘉树误会,秦瑜打断他的话:“傅先生,我是在琢磨,如何能够做到双赢。如果按照国际专利授权,这确实是一笔不菲的费用。对于这家工厂来说是一大笔的成本,而未来它的销路未知,如果这个专利费一出,跟早上的特地炼一炉钢,有区别?所以我想这个专利,算是技术入股。”
“技术入股?”傅嘉树听见这话,看向他爸。
傅老爷没有给任何指示,他继续喝茶,傅嘉树问秦瑜:“你继续。”
秦瑜看向傅嘉树:“这只是我的个人想法,股权上我们采取AB架构,比如说专利这部分的股份未来只享受收益,并不参与经营,不能进行管理决策,这样可以保证你那里控制权。而且为了能让乔希持续为你们提供技术支持,这部分的股份我认为你还是给他,而不是我。这样有另外一个好处,你们可以挂牌中德合资,在宣传上,说引进德国技术。最后,你们的纺织机可以通过铭泰来代理销售。利用铭泰现有的销售渠道,我来卖。你认为呢?”
这是替他们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这个AB架构,傅嘉树听都没听过,但是听下来,这个股权架构可以确保他这里的控股权。
而在这个崇洋媚外的环境下,如果挂中德合资德国技术,肯定对打开市场有利,而如果是利用铭泰的渠道,铭泰那是专营进口纺织机的,他们的渠道本身就是金字招牌。看乔希的本事,如果他能持续在技术上支持,那么他们工厂的发展就有了持续技术输入,真的是面面俱到,消除了大家的顾虑,多方得利。
傅老爷听到秦瑜说AB架构,坐直了身体,而接下去她的说法,每一步都是在为这家厂考虑,让参与的几方都得到利益。唯独……她自己。傅老爷这个时候开口了:“秦小姐,你的利益呢?”
听见傅老爷问,秦瑜转过头:“傅老爷,和乔希成体系的设计纺织机不同,我给他的建议是基于他已有设计的优化,我那点子贡献,怎么值这么多?作为中间商你们生意兴隆,我才有得赚,自然是要给你出互惠互利的主意才行。”
“除了乔希的那个专利,你不是也解决了问题吗?这一份你也该要。就像你说的,互惠互利。”傅老爷道。
听到这里,宋舒彦原本是想帮秦瑜争取更多的利益,没想到她的决定是分文不取,而且还为乔希和傅家的合作进行了规划,自己刚才那些话不仅显得短视,而且有枉做小人之嫌,他暗自懊悔莫及。
秦瑜点头:“傅老爷,所以您也同意这样的做法,我跟乔希翻译一下,听听他的意见。”
“当然,你跟他翻译。”
秦瑜除了复述之前的说法,加了一句:“你不是之前放弃了纺织机,保了印花机吗?这样纺织机也不会浪费了。”
乔希之前只想到秦瑜给自己很多建议,他也想给她回报,现在她出了这个主意,倒是提醒了他,想要秦瑜未来持续给他建议,他们之间必须有长期的合作,更何况秦瑜还在帮他卖设备,他应该给一些股份给秦瑜,有了他们的公司的股份,秦瑜会更卖力地为他推销设备,他相信秦瑜的能力。
“Yolanda,既然你不收我给你专利,我们就算清楚,你给我的建议,我折算我们公司5%的股份给你,同样我想傅先生也愿意为你的装置给你部分股份。这样才公平合理,不是吗?”
乔希跟傅老爷的思路一致,这样也好。
秦瑜翻译给傅老爷听,傅老爷刚才在这个洋人要把专利赠与秦瑜,理由是秦瑜给他出了那么多主意无以为报的时候,他已经有好感了,这个洋人可以处。
“秦小姐,帮我问问乔希,他现在是不是公司在起步阶段,需不需要资金?我可以给他的公司投资,就按照你刚才说的,用AB股的形式,我们也不介入他的公司的日常管理。”
秦瑜跟乔希说了,乔希惊喜:“真的吗?”
经过秦瑜翻译,傅老爷用肯定的语气:“是的。具体怎么处理,我们都回去好好想一想。还是秦小姐说的,互惠互利,互相促进发展。秦小姐,你也帮忙好好想想!下周一,我们再在一起讨论。”
商定下周一讨论具体事宜,回到纺织机的改进上。
秦瑜指着草图,“弹簧需要试制,不过应该要求不高,还有这几个零件也不太难,我只是画了草图,还要画正式的设计图,确定零件之间的配合尺寸。乔希这块,他应该有现成图纸,不过要从德国转过来吧?”
秦瑜问乔希,乔希摇头:“图纸不用从德国过来,过来了也没法用,我的设备和你们的设备还是有偏差的。我来根据你们的纺织机重新画设计图。”
秦瑜翻译给傅嘉树听,傅嘉树兴奋:“这样就太好了。”
“根据我的草图,你们画正式图纸要多久?”秦瑜问傅嘉树和两位师傅。
“三天吧?”傅嘉树看着草图。
“三天?”
秦瑜和两位老师傅同时提出质疑。
“少东家,这个结构其实还是挺麻烦的,我们还要去找合适的弹簧,匹配合适的材料,还要……”
经过张师傅这么一说,别说三天了,就是三个礼拜看上去也很难搞出来。
这点点东西,要是换成上辈子,用软件半个小时就搞定了,秦瑜想要自己画,怎奈她最近事情太多,很难静心下来,而且她上辈子除了在学校的时候学习手工制图,后来都是用软件了,手工绘图她真的很生疏了。
乔希见秦瑜皱眉,问秦瑜原因,秦瑜说:“我最近还要搬家,而且刚刚进入洋行事情又多又杂。”
“没事,我为了能够船上画设计稿,资料都带够了。我只是觉得这个结构凭空想象出来太厉害了,但是将它具象化其实不难。我一起带掉算了,两个装置都我来。都是独立的装置,不要太多配合尺寸,今天晚上我应该能够画出来。”乔希主动提出接手设计图纸提供。
秦瑜抬头看向那两位师傅:“乔希说他来画,今天晚上就能完成。这个事情就先这么处理下去了。”
自己说要三周,洋人说只要一个晚上,两位师傅一下子面儿上挂不住了,跟傅嘉树解释说:“少东家……”
秦瑜知道他们什么想法,打断了张师傅的话:“张师傅,德国在工程技术教育方面做得非常好。而且乔希在机械上有天赋。如果真的在现阶段外国人能做到,我们立马也能做到,那我们就不会这么落后了。反正我们知道差距了,努力赶上就好。”
“秦小姐的话,你们都听见了,没必要有压力,只要我们能缩小一步的距离都是好的。你们已经跟我一起忙了这么久。无论如何,现在看下来我们这些日子没有白忙活就行了。”傅嘉树抬起手腕看时间,“快四点了,几位坐一会儿,等下我们一起吃晚饭,让我谢谢大家的帮忙。”
秦瑜拿起提包:“中午吃了那么多,还吃啊?你倒是不怕人没到中年已经有将军肚?趁着还有点时间,我回洋行跟鲍勃聊一下海东这里订单的进展。”
傅嘉树被她这么说,脸上微赧:“你说的也是,我送你回洋行?”
秦瑜问乔希,要不要一起回去,先送他到饭店,乔希回答:“当然,我要抓紧时间,把图纸赶出来。”
傅嘉树拿了钥匙,准备送他们,宋舒彦走过来:“嘉树,我来送秦小姐和乔希,刚好我也去铭泰找鲍勃喝一杯咖啡。”
“劳烦舒彦兄。”
傅嘉树送他们下楼,宋舒彦拉开副驾驶的门,转头傅嘉树替秦瑜拉开了后座的门。
看着车子离开,傅嘉树转身要上楼,见他爸站在办公楼阳台上抽着烟,他快步往上,走到他爸身边:“爸!”
傅老爷抽着烟,笑着还了他一句:“你不是说,你要的不过是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老父亲理解自己的想法,傅嘉树高兴地说:“谢谢爸爸!”


第26章
宋舒彦知道不能怪傅嘉树, 是自己没养成给女士开车门的习惯,然而此刻胸口就是闷得慌,这个傅嘉树不是摆明了对比吗?
他提醒自己无论如何等下下车一定要给秦瑜开车门, 送乔希回了饭店, 车子到了铭泰洋行门口,宋舒彦摩拳擦掌想等车子停稳立刻去给秦瑜开车门,谁料铭泰洋行的副总经理鲍勃笑意盈盈站在他的车门前,十分绅士地给他拉开了车门,等他下车。
与此同时,秦瑜已经从车里下来, 站在鲍勃的身边等着他,不知道是不是老天都在跟他作对?都不给他一个给女士开门的机会。
“Steven, 欢迎!”鲍勃伸手。
鲍勃跟宋舒彦握手,想要跟他一起进洋行, 宋舒彦却转身等秦瑜一起走。
而这一幕, 刚好落入正在从洋行出来的一位华人富绅的眼中,这位见秦瑜从宋舒彦的车子里出来,宋舒彦一副护花使者的姿态在秦瑜的身边。
那位富绅没办法不注意秦瑜,这个女子实在太出挑, 真的很漂亮,这种漂亮不仅仅是脸蛋,而且是由内而外的气质。
听查理何意味深长的话:“我原本还奇怪, 为什么史密斯夫人要把那么重要的一块交给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现在才明白她倒是真高明, 就凭着这张脸,这个身材, 多少男人匍匐在她脚下?昨日是傅家公子, 今日是宋府大少。难道她想把你们宁波四大豪商家的公子都揽成她的裙下之臣?”
上海滩的华商, 主要派系就是苏南和宁波,傅家和宋家是宁波帮中的大富商,这位年先生也来自宁波,宁波几个大家族难免都沾亲带故,听查理何这么说,年先生就生了个心。
宋舒彦也看见了这位年先生,作为晚辈他先上前:“年伯伯,好巧。”
“舒彦,你怎么在这里?”
“厂里要进几台印花机,所以过来谈谈。您这是?”
“谈一下两栋公寓的建造进度。”
在这个时代已经形成了,开发商、设计公司和建筑商各司其职的格局。
在租界里,拿地的主力是各大洋行,设计公司也是以匈牙利设计师邬达克为首的洋人设计师。但是建造这种苦力活,多半就包给华资的营造厂,比如年老板营造厂就是上海滩比较大的建造商。
最近年家的营造厂给宋家建造新纱厂,也一直是傅家地产这块的建筑商,跟这傅家和宋家关系深厚。
这位年老板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秦瑜:“不耽搁你谈生意了,明日商会聚会,你会代你父亲出席吧?”
“是的。我会出席!”
“明天聊。”
“伯伯慢走。”
送走了年老板,三个人一起进鲍勃的办公室,鲍勃让秘书送咖啡进来。
鲍勃的办公室很大,有一圈沙发,三个人坐下,鲍勃问秦瑜:“Yolanda,昨天你说今天和宋先生去他朋友的工厂,情况如何?”
“就是要跟您说这个事情呢!Josh确实在机械上有天赋。那位朋友你也认识是John,他的纺织机目前遇到两个问题,今天已经有了解决方案……”秦瑜汇报了进展,她看向宋舒彦,“我想Steven对Josh的能力是肯定的。”
宋舒彦点头:“确实如此,在跟Josh深入接触的过程中,我认为他是一个执着于技术的人,我相信他的产品。我想我跟我父亲沟通过后,我们就能进行价格谈判了。”
鲍勃没想到好消息来得这么快:“宋先生,谢谢您对我们和科恩这个全新品牌的认可,这个消息真的太棒了。”
鲍勃的秘书端来了咖啡,宋舒彦夹了一块糖,倒了半盏牛奶进咖啡杯里,用调羹搅动咖啡:“确实是Josh在技术上的执着打动了我。”
秦瑜接过咖啡拒绝了糖和奶,直接喝清咖:“Bob,我还提议了兴华厂和Josh合作,Josh和John都很有兴趣。”
鲍勃一脸不理解:“什么样的合作?”
“Josh会用他的专利和技术入股兴华厂,兴华厂会挂上中德合资的招牌……”
经过秦瑜的解释,鲍勃算是理解了,不过他有顾虑:“我们一直买的是纯进口的设备,如果买中国产的,可能降低客户对我们地信赖。”
秦瑜看向宋舒彦:“海东厂是最大的华资纱厂之一,他们带头用的话,会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宋舒彦发现秦瑜喝的咖啡是不加糖不加奶的清咖啡,从喝蝌蚪啃蜡到喝清咖啡,她的生活方式真的非常西化,很难相信这是一位从未出过国门的女士。
秦瑜并不知道宋舒彦这样看她,要是知道,她非得告诉他,这不叫西化,这特么叫现代化。见他走神,她提醒:“宋先生。”
宋舒彦回过神来:“主要是付款条件和售后服务吸引了我……”
“我记得您之前跟我说,目前英国的纺织机市场份额也在被日本企业快速挤占。面对来势汹汹的日本纺织机,我们如果能够填充中低端市场,给市场更多选择。”
“这确实是一条路,我需要跟Madam商量一下。”鲍勃并没有立刻给秦瑜答复,他看了一下时间,问宋舒彦,“Steven,今天晚上是否有空?我们一起吃饭?”
宋舒彦转头看秦瑜,回过头跟鲍勃说:“刚才John提议晚上一起吃饭,Yolanda问他,是不是打算人没到中年,就吃出一个大肚子。我同意Yolanda的说法,今天晚上就不参加饭局了。”
“原来是这样。”鲍勃耸肩略表遗憾,他又想起了一件事,“Steven,后天有空吗?一起去看赛马。”
“你的马参赛吗?”宋舒彦问他,洋人喜欢玩赛马,各家洋行的大班、二班有自己的马匹是司空见惯的事,这个时代洋人喜好的,必然会引领潮流,华人也跟着都喜欢上了赛马。
“不是我的马,是Madam的马。”
“史密斯先生的马一直是夺冠热门。一定要去看。”
鲍勃从抽屉里拿出两张门票,分别递给秦瑜和宋舒彦:“赛马场见。”
秦瑜接过门票:“谢谢!”
从鲍勃的办公室出来,秦瑜送宋舒彦下楼。
虽然那套房子里家具都齐全,不过日用品,被褥床单都没有,秦瑜准备搬过去,去看赛马的话很浪费时间,秦瑜递出门票:“宋先生,我周日有点事,你看看有没有朋友跟你一起去看赛马。这张门票不用掉怪可惜的。”
“秦小姐,你大概不知道这张门票上的位置,一般华人是没办法去的,只有马主送的,才有机会进去?本地富商多以能拿到这样一张门票而感觉荣耀。如果你不去,鲍勃大概会有其他想法。”
秦瑜不知道一张赛马的门票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原来这张门票还是一张上流社会社交的入场券啊?
“谢谢提醒!”
宋舒彦浅笑:“应该的,周日中午十二点左右我来接你。”
“不用麻烦了,周日上午我还有些事,不太确定自己在哪儿。到时间,我自己去吧?提前一个小时左右进场,对吧?”
“半个小时就可以了,十二点半我在跑马厅门口等你。”
上辈子跑马厅已经成了人民公园,小时候常去,长大了她只去过一次,被她妈拖过去相亲,这个经历不说也罢。
跑马厅和人民公园在一个地方,却是完全不同的功能,大门口她可能认识,进去她肯定摸不到方向,有个熟悉的人来带路也好。
宋舒彦上了车,秦瑜跟他挥手,他又摇下车窗:“秦小姐,看赛马需要正装出席。”
“好的。”这个秦瑜是知道的,上辈子她去香港,有内地大佬带她去看赛马,富人穿正装,喜欢赌马的市民则是T恤加上大裤衩,手里拿着赌马的马经。
宋舒彦想起在武汉看到秦瑜在烟雨中撑伞走过的一幕,他又加了一句:“最好带一把伞。”
上辈子的英国电视连续剧里那些贵族去看赛马就是正装,女士确实带着各种礼帽,还有撑伞的,秦瑜说:“谢谢提醒!”
第二天上午,秦瑜在洋行里跟部门里的同事安排了一下接下去的工作。
这个年代纺织行业集中地区被称为“上青天”,上是上海,青是青岛,天是天津。
上海纺织厂一共37家,青岛14家,天津11家,在上海这些纱厂里,东洋纱厂有6家,但是这6家的体量比华资的所有21家纱厂还大,可见其规模。
身临其境,秦瑜才知道民族工业是多么弱,而东洋纱厂靠着在中国极低的成本,出口大量的布匹去欧美,获取的利润,在未来会变成落在中国人头上炮火。
海东纱厂还是华资纺织厂里规模最大的一家,跟几家日本纱厂比,那也是一半还不到。
开完会,秦瑜接到了乔希的电话,他说他画完了,让傅嘉树马上去拿,他要睡觉了。
就乔希这个努力劲儿,秦瑜突然发现自己真没抱怨路难行的资格,人家从德国万里迢迢过来,路上还带着制图板和图纸,太努力了。
秦瑜打电话给傅嘉树,让他去乔希那儿拿图纸。
部门里的同事,要么自己带饭,要么出去吃饭了,跑了个七七八八,秦瑜也拿起包,趁着午休时间去一趟百货公司,否则明天下午去看赛马又没时间了,有了自己的房子,就不想住云海了。
秦瑜到了百货公司,狂扫一通货,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她让营业员帮她把东西搬到门口,打算叫脚夫拉板车帮她把东西送新家去。
到了门口才发现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就跟上辈子雨天叫不到出租车一样,原本门口停着一溜儿的脚夫和黄包车夫,此刻消失不见了。
秦瑜看着一大堆的东西,看看时间,自己才进洋行不久,虽说这个位子总要出去跑,不在洋行也正常,可要是工作时间办私事儿,总归不太好。
刚刚还觉得这个年代的百货公司考虑周全呢!没有配送到家服务就不算好。算了,要不找百货公司的人,先把东西暂存这里,等下班之后再来拿?
现在雨这么大,就算撑伞去洋行,衣服也都得湿了吧?湿了就湿了,就这么办!
正当秦瑜打算叫百货公司的人来帮忙把东西搬进去暂存一下,听见一声:“秦姐姐。”
秦瑜往前面看去,见一辆福特车停下。车门推开傅嘉树的妹妹傅嘉宁顶着雨跑过来:“姐姐是在等黄包车吗?”
“是啊!”
“我送你。”傅嘉宁没等秦瑜回答,转头,“金师傅,下来帮忙拿东西。”
司机奔跑过来,一起搬东西,把东西往车里放。
东西塞进车里,秦瑜上了车,傅嘉宁问她:“姐姐,你要去哪里?是回家里吗?”
“如果可以先帮我送铭泰洋行,我是趁着中午出来买东西,没想到碰上下雨了。下午还有工作要做。”秦瑜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她从包里翻找钥匙,“东西你帮我放我的房子里……”
傅嘉宁摆手:“先别找钥匙了,我先送你去洋行,东西我带回家,等你下班了,到我家来拿,过去就两步路,不是很方便?”
“也是。谢谢你!”秦瑜陡然发现自己让人家把东西送到家里也不妥,人家又不是货拉拉。
“谢什么呀!你和我哥哥是好朋友,我们以后还是邻居,互相帮忙不是应该的吗?”
秦瑜之前对傅嘉宁并无多少好感,小姑娘一口一个那个乡下女人,恨不能立刻取代她成宋家大少奶奶。
现在人家却真心实意拿她做朋友了,自己之前给她挑衣服,实际上是另有小九九,那点小九九就显得小气了,秦瑜看小姑娘笑:“知道了!”
傅嘉宁送秦瑜到了洋行门口,把自己车上的伞塞给她:“姐姐,给!”
“谢谢!”秦瑜接过伞,撑开下车,走到洋行大门廊檐下,看傅嘉宁的车离开,转身进洋行。
傅嘉宁送完秦瑜,车子回傅公馆,下车之后,快步进客厅,坐在电话机前,给哥哥打电话,电话不是哥哥接的,她十分严肃地说:“叫傅嘉树回电话,就说是家里给他打来的,有顶顶重要的事。”
傅嘉树拿到了乔希的图纸正在跟技术这块的老师傅商量,买材料加工的事,听见家里有重要的事,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办公楼回电话去。
说有重要的事的那个小丫头,笑得不要太开心:“哥,我看中了一枚胸针,你给我买呗!”
这是顶顶重要的事儿?傅嘉树生气了:“我很忙的,这种事等我回家说不行吗?”
这话一出,傅嘉宁在电话那头叫起来:“原来秦姐姐的事不重要呀!那行等你回来说。”
听见“秦姐姐”这三个字,傅嘉树立马问:“你秦姐姐怎么了?”
“我想提醒你,秦姐姐今天没带伞,等下下班的时候,下雨天黄包车不好叫哦!”
“小丫头!”傅嘉树轻笑了一声,“知道了,没事我挂了啊!”
“等等呀!还有呢!秦姐姐中午在百货公司买了好多东西,我帮她先带回来了,她下班要到家里来拿。你是不是可以顺路接她回来呀?”
“好,礼拜天我陪你去买胸针。”傅嘉树抑制不住嘴角的笑。
“我现在要去帮哥哥祈祷,雨一直下!”


第27章
秦瑜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雨, 纠结到底是此刻撑伞回饭店呢?还是再等等?
张福喜敲门:“秦经理,怎么还不走?你朋友在门口已经等了很久了。”
朋友?秦瑜不知道是谁在等?难道是宋舒彦?
秦瑜没有拿包,想下楼去跟宋舒彦说一声, 说自己有事要加班。
秦瑜走到门口, 见到的是傅嘉树的车,她冒着雨过去:“你怎么来了?”
傅嘉树招手:“快上来!下雨呢!”
“你等等!我去拿包。”
秦瑜反身回去,上楼收拾了包,下楼来,坐上傅嘉树的车,听傅嘉树说:“嘉宁想一出是一出, 打电话让我给她买胸针,提起你来, 说是把你的东西带回家了。让我下班回来过来接你一起去房子里,把东西拿过去。”
“今天可多亏了她, 要不然我找不到脚夫, 也找不到黄包车,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呢!”
“那你等下表扬她一下。小丫头吃马屁的。”
“是吗?她很可爱。”
“真的?”
“真的,反而我初次见她,说是帮她, 实则有捉弄之意,现在想想实在不应该。”
傅嘉树笑:“该逗她的,你继续逗, 看她到时候上哪儿找地洞?”
“你还是人家哥哥呢!”
傅嘉树侧头看她:“说真的, 我们全家都感谢你!”
“感谢我?为什么?”
“之前她一门心思喜欢舒彦兄,可把我爸妈给愁死了, 她还打着恋爱自由的幌子, 不让我爸妈干涉她。得亏舒彦兄喜欢你, 小丫头哭了大半晚上,醒来就决定放弃了。”
“我算是拯救了一个迷途少女?”秦瑜笑过之后无奈,“她是迷途知返了,我真的很烦恼,什么时候跟宋舒彦能细谈,好似都找不着时机。以他现在的态度,到时候把二老搬过来……”
话说出口,秦瑜才想到自己跟傅嘉树认识不过半个月,还是通过宋舒彦认识的,宋舒彦还是他的好友,自己此刻却是跟他袒露心扉,说到底是交浅言深了。
傅嘉树拿捏着说话的分寸,纵然他是希望秦瑜和宋舒彦立刻离婚,却也得装出客观第三方的样子:“船到桥头自然直。他有离婚的自由,你也有,这个是双向的。他连红盖头都没掀,也没出席你母亲的丧礼,你来之后三番四次避而不见,既然他不想见你,你也可以不想见他,婚书和离婚协议签字之后寄给他,让他签字之后,登报离婚就好。”
秦瑜转头看傅嘉树,这个年代离婚这么简单?秦瑜问:“不用双方当场签字吗?”
“为什么要双方当场签字?有婚书为证,有亲笔签名,不已经够了?”傅嘉树特地去了解了离婚的程序,别说离婚了,就是结婚,大户人家还有个婚书,小门小户办了酒就好,为了避免麻烦,在大公报上登一下声明,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这么简单?”秦瑜暗笑自己被百年后还有的冷静期的离婚程序给搞复杂了。
听着秦瑜略带怀疑的话,傅嘉树脑子转了转,立刻找了补:“陈家六姐姐就是这样的,那人给她邮寄了协议书过来,收到那天陈家六姐姐第三个孩子才生了四天,她咬牙签字,邮寄给那人,那人立马登报三天,甚至还在报纸上说自己重新获得了自由。”
“这也太可恨了。”
“陈家六姐姐与他离婚之后,也没搬出项家,反倒是她前夫搬了出去和那个女人同居,项家二老依旧疼爱陈家六姐姐。”傅嘉树从跟宋家的接触中,知道宋家二老在这方面十分守旧,跟项家二老基本是一个想法。
聊着聊着秦瑜就放松了起来,跟傅嘉树聊天简直跟前世的闺蜜一样:“这样的话,这位项少爷可是比宋老爷还自由,宋老爷还得顾及宋太太,娶的几房姨太太一个都不能越过大太太去。陈家六小姐,离婚不离家,替他照顾二老,替他养育儿女,而她那前夫和她表妹双宿双飞,她连说一句的权利都没有了,这算什么?离婚了,难道不该是以后嫁娶各不相干?”
秦瑜记得上辈子有句话,叫做最好的前任就是像死了一样。
“陈六姐姐还算是好的,还有胡家那位担任中国银行上海分行副经理的二公子,当年胡家还没起来,他那岳母,早年丧夫只得一个女儿,想着家产若是不给女儿女婿,到时候也兄弟来瓜分了,索性就变卖了半数家产资助未来女婿留洋。有了留洋背景,这位归来自然被重用,在工作中这位认识了交通部高官的女儿,最后这位以自由之名,跟妻子离婚,他如今娶了那位小姐,官运亨通,那原配却是抑郁之后一病不起,去年没了。他那岳母,唯一的女儿没了,现在也变得疯疯癫癫。因为她当年卖田卖地送女婿留洋,所以家族里的人纷纷骂她活该。”
他还挺八卦的,那就一起八?秦瑜说:“这个胡二公子可真是渣男。”
“但是他能力确实出色。再说,他从一开始就说不想跟这位太太结婚。”
秦瑜靠在椅背上:“哥们,我们得分清楚,渣男是仅仅针对于男女感情上,渣男不是人渣,人渣才是坏事做绝的那种。”
“我倒是认为,如果他之前那位太太能放开,能做到如你说的,嫁娶不相干。她的日子肯定不会过得太难。离婚了她要是向前看,指不定新的天地在前面。”
“是啊!自己能想得开最好。”秦瑜也为这位太太惋惜,又想起原主妹子,其实和这位原配又是何其相似,一时间秦瑜十分伤感。
傅嘉树见她伤怀,知道她是物伤其类了,说:“不过要是真想开了,也许对方就不想离婚了。比如像你这样!”
“这只能说明男人都是贱骨头。得不到的躁动,在身边的不珍惜。”秦瑜嗤出声,还没笑出来,立马改口,“你不包括在内哈!你不是……”
该怎么说呢?秦瑜还在想,傅嘉树沉声接口:“不是男人?”
“你不是那种人。”秦瑜说出口,暗暗夸自己机智,又补了一句,“我相信我兄弟的人品。”
“兄弟?”问出这一句,傅嘉树后悔,有什么好问的?难道还有比兄弟更好的选择,他在期待什么?
果然,秦瑜反问:“不是兄弟,难道是姐妹?”
傅嘉树:???
车子到了马斯南路,四月中下旬,阴雨绵绵下,梧桐叶青翠,颜色异常鲜亮,见到傅嘉树的车子,傅公馆的大门打开,开车进傅公馆,草坪郁郁葱葱,秦瑜见一大片的鲜花上搭了棚子,遮盖上了一大块雨篷布。
傅嘉树已经调整好情绪:“我妈宝贝花草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天热了遮,下雨了也要遮。”
秦瑜想起自己房子里那一院子的花草,应该不是天生就那么好看吧?她问:“我那院子里的花草也是伯母在打理的?”
“嗯。”傅嘉树停稳了车子,好似想到了什么,“你放心,以后她不会去你的院子里的。”
就凭自己上辈子养多肉都能死光光,秦瑜开始担心那么漂亮的院子,到时候不会被自己弄得光秃秃吧?
秦瑜下了车:“我不是这个意思。”
傅嘉树等着,有些不解:“嗯?”
“我不会种花草,要是伯母……”
傅嘉树没等她说完,就答:“知道了。”
秦瑜又觉得说错话了,傅太太是富商的太太,还能给她种花草?想补救:“我的意思是……”
她的意思还没说出来,傅嘉宁从屋里出来:“秦姐姐。”
说着傅嘉宁拉着她进屋:“姐姐,先吃晚饭,今天我妈妈在做了老家的海鲜面。”
“妈妈在做海鲜面?今天是什么日子?”傅嘉树拉过傅嘉宁问。
傅嘉宁一双大眼睛眨巴着,露出狡黠的笑容:“爸爸不在家的日子。”
说着傅嘉宁一路小跑去了厨房。
秦瑜还没闹明白这对兄妹打什么哑谜。不对啊!她是过来把东西搬回自己家里的,傅嘉宁说让她留下吃饭?
母女俩从里面走出来,傅太太说:“秦小姐,今天我们一家子打算吃得简单些,可别嫌弃。”
傅嘉宁到秦瑜身边:“今天真的只有每个人一碗面。”
秦瑜哪儿有机会拒绝,更何况人家说了是吃面而已:“伯母亲手做的面肯定很好吃。”
“走吧!去洗个手,过来吃面。”傅嘉树对秦瑜说。
秦瑜跟傅嘉树去洗了手,两人回到餐厅,桌上还真就放了四碗面。
不过这个碗好大,秦瑜没见到面,就看到上头堆着的白蟹、蛤蜊、蛏子、小黄鱼,这还叫简单?
傅嘉树拉开了椅子:“秦小姐,坐!”
秦瑜坐下,拿起拿起汤勺喝了一口面汤,这个汤可真是鲜香浓郁,用上海话来说就是“鲜得眉毛都要掉下来了。”跟上辈子去宁波吃的海鲜面有得一比。
秦瑜挑起一筷子面往嘴里塞去,太好吃了!再来一口,连着吃了两口,秦瑜才抬头:“傅太太,这个面条真的好好吃。”
傅嘉宁皱了皱鼻子:“我叫你姐姐,你还是我哥哥的好朋友,却叫我妈妈‘傅太太’?”
傅太太温柔含笑:“是啊!秦小姐,你也不要这么见外。”
“伯母,我知道了。”秦瑜从善如流改口,“您也不要叫我秦小姐,直接叫我秦瑜就好。”
“好!”
正在低头吃面的傅嘉树抬头:“妈,秦瑜说她不会种花草,以后隔壁的花草您也一起弄了。”
秦瑜一口汤呛进气管里,她刚才就已经觉得不妥了,忘记跟他说了,他怎么就当面提出来了?
“顺带的呀!”傅太太看向秦瑜,“秦瑜,你喜欢什么样的花草可以跟我说,我给你换上。”
秦瑜发现也没必要拒绝傅太太了,人家已经答应下来:“伯母,我什么都不懂的,现在这样就很好看了,全凭您做主。您能帮忙我太感激了。”
“没事,你不是帮嘉树解决了他的心病吗?应该的呀!”
吃碗面,佣人端来漱口水,傅太太看着这个佣人想起来问:“秦瑜啊!你是不是要两个老妈子,家里这么大,总归是要打扫的。”
这事儿秦瑜想搬进来之后再找,此刻傅太太提出来,是再好不过,问:“正有这个想法,这么大的房子打扫加上洗衣做饭,应该要两个人吧?”
“闻秀,你跟秦小姐说一下怎么找佣人。”傅太太叫来了他们家的管家。
这位女管家,上次秦瑜来的时候见过,是个看上去很精明强干的阿姨。
“秦小姐,家里的佣人都到王刘氏佣工介绍所找的,工钱大多在四块到八块之间。”
秦瑜脑子里有原主的记忆,乡间雇佣长短工都是用几石几斗米来衡量,也做不得参考。不过她在铭泰的月薪是一百个大洋一个月,而普通职员是三四十,昨天也随口跟傅嘉树聊过,他们工厂的工人是一个月十五块大洋,听见四到八块,这个数字也未免太低了些。
大约是见秦瑜没有回答,闻秀又解释:“王刘氏这个人名气很响,法租界的那些洋人也喜欢到她家找人,主要是她介绍的佣人都十分可靠。介绍的佣人工钱也就略微高些,其他的介绍所,大多在三四块一个月。要是碰上个手脚不干净的,也麻烦。”
傅嘉树脸上挂着笑:“闻姨,秦瑜不是觉得工钱贵了,她可能不了解,佣人是住家的包吃包住,而且干活没那么累,所以工钱不能跟工厂里的工人比。”
“原来是这样。小姐,佣人里薪水六块往上已经算高了。”
秦瑜点头:“了解了,不知道该怎么选。”
“我等下去走一趟,跟王刘氏说一声,租界这里人来人往,退下来暂时没找到下家的人,会在她那里住上一段时间,她那里一直有人的。”
“谢谢闻姨。”
“小姐客气了。要是找到了人,小姐什么时候有空看?”
“明天上午八点到十一点,我会在隔壁。”
“好的。”
把佣人的事给安排了,傅太太叫个佣人帮着把东西搬上傅嘉树的车,傅嘉树开车把秦瑜买的东西送到隔壁。
此刻雨停了,傅嘉宁挽着秦瑜的胳膊慢慢吞吞往隔壁去,等她到的时候,傅嘉树已经把东西都卸下了。
“谢谢了!”秦瑜跟傅嘉树道谢。
秦瑜认为傅嘉树该走了,偏偏这对兄妹都不走,傅嘉树挽起袖管,蹲下把缠绕瓷器的稻草绳子解开:“你一个人理,打算理到七八点?虽然这里的法租界,晚上一个姑娘家走夜路可不安全。”
“没想到你这么一个大户人家的少爷,整理东西还有模有样。”秦瑜把东西放楼上去
“我留学的时候,可没有佣人在边上伺候。”
傅嘉宁什么都不干,站在那里看她哥整理:“姐姐,我哥做饭可好吃了,他做的海鲜面,可不比我妈妈的差。”
秦瑜听下来,颇有兴致地看傅嘉树:“真的吗?”
傅嘉树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想家了,就学会了。”
“哥,你说你以后跟嫂子闹别扭了,会不会也跟妈妈那样,趁着嫂子不在家,做面条给我侄儿侄女吃,故意气嫂子?”
秦瑜听傅嘉宁这么说,想起刚才兄妹俩的对话,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整理好了东西,傅嘉树拍了拍妹妹的脑袋:“走了,走了!你可以回去了。我送你姐姐去云海。”
“等等呀!还没猜拳呢!”
秦瑜见兄妹俩猜拳,傅嘉树输了,傅嘉宁高兴地拍手:“你记得跟爸爸说。”
“我说就我说。”
三个人一起出了门,秦瑜把门给锁了,傅嘉树把妹妹送到家门口,开车送秦瑜。
上车了只有两个人,秦瑜问:“你跟嘉宁打什么哑谜?”
“我妈是北方人,我爸喜欢吃这碗海鲜面,她就学着做这碗海鲜面。她高兴的时候做海鲜面给我爸吃,她不高兴的时候就做给我们吃,让我们去告诉我爸,今天吃海鲜面了,没有他的份儿。”傅嘉树是一脸无语。
秦瑜一下子了解了:“所以你们就猜拳决定谁去说?”
“是啊!”
“伯父伯母还真有趣。”秦瑜忍不住想笑,实在想不出来,傅老爷那德高望重,傅太太那温婉端庄,居然会这么幼稚。
秦瑜不好意思放肆大笑,却又忍不住,转头面向窗外看去,抑制不住嘴角的笑容。
此刻,傅老爷在参加宁波商会的聚会,晚上会去云海吃饭。
宋老爷不在上海,宋舒彦代替出席晚宴。其他几家也带了新一代过来。傅嘉树已经回来一年有余,也没出席几次这种场合,有人问傅老爷:“德卿兄,令郎呢?”
傅老爷看似无奈地说:“兴华厂的纺织机一直没有头绪,嘉树日日扑在那里,我就随他去折腾了,年纪轻撞撞南墙也是好的。”
“一个人闷头苦干会干出来什么?现在不会还在厂子里吧?让他过来陪叔伯们喝杯酒!”年老板看向宋舒彦,“舒彦不是也在吗?小兄弟俩一起,说说话!”
“是啊!傅老板,我家这个不成器的,还希望多跟令郎处处,能让令郎带带他。”金老板也过来怂恿。
被说成不成器的金孝宇翻了个白眼,反正在老头子的嘴里,别人家的儿子都比他好。
“这不是嘉树吗?”金老板指着云海门口正在跟秦瑜道别的傅嘉树说。
被金老板这么一说,其他人都看过去,只见一男一女站在云海门口,男子丰神俊朗,女子明媚大方。
明天早上秦瑜要把行李从酒店搬到家里,傅嘉树提出过来给她搬。秦瑜过来是打算常住的,带了几个行李箱,现在秦瑜不自觉地就把傅嘉树当……类似于闺蜜吧?那就别客气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