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越明白,她的心口越凉,就像是豁开了一个大洞似的,凉意从身体里浸到了外头,让她因为康熙那晚的一点温柔而微热的脑袋迅速地凉了下来。
东珠嫔位以上才能用,他是在暗示她,只要她能生下皇子给佟贵妃养,嫔位就是她的囊中之物。
云秀看了两眼戏,发现云佩眼神有些涣散,便借着摇扇的动作伸手摸了摸,只摸到云佩的手冰凉一片,她立马停住,悄声问:“姐姐手怎么这么凉?要不要去拿个手炉?”
云佩回神:“不用,一会儿就好了。”
她们两个自以为悄声交谈,却不知其余所有人都在看她们,云秀低头的动作很明显。
宜嫔上回在口角上吃了亏,不肯再撞到云佩手里,只伸手推了推妹妹郭贵人。
郭贵人眼里有些愤懑,再看向云佩姐妹俩的时候,又很是羡慕,因此,她开口的声音很温和:“乌雅常在和妹妹的感情真好。”
屋里头坐着的不止宫妃,还有太皇太后和太后以及皇帝,听到郭贵人说话,太皇太后也跟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她是万历四十一年生人,如今已经六十四岁的高龄了,却还身体康健,只是眼睛不大好了,看不太清底下坐着的人,就说:“问的是哪个?”
她开了口,云佩只能从座位上下来,本来只是想往跟前走一点,结果太皇太后朝她招了招手,她没法,只能走到了她的脚踏边上。
太皇太后看看她,笑了:“是个漂亮的姑娘,难怪皇帝喜欢。”
云佩脸忽然就红了。
太皇太后又说:“看到你啊,我就想起我年轻的时候,也和你一般大,那会儿只有苏麻喇姑陪着我,她啊,也和我的亲妹妹一样。”
她很温和,云佩却忽然觉得自己眼眶发热。底下站着的云秀也很感慨。
清朝起步于努尔哈赤,明将李成梁误杀了努尔哈赤的祖父与父亲,他想报仇,却势单力薄,只能借助联姻的由头获取盟友,他十几位妻妾都是通过兼并战争而来,开辟了后金联姻的先河。后来他的儿子皇太极的妻妾也大多都是蒙古族人。孝庄太后出身科尔沁蒙古,和姑母哲哲一样,因为联盟嫁给了皇太极,却不怎么受宠爱。
后来清朝入关,皇太极登基,没多久就过世了,留下六岁的顺治皇帝,孝庄太后一边和多尔衮、多铎等人周旋,一边扶持着儿子坐稳了清朝的江山。历史上的评论多是赞扬她的,却少有人提起,她十三岁离开了家乡,告别了父母兄弟;青年时期,生下的所有女儿都被送到蒙古和亲;刚到中年失去了丈夫,独独留下了年幼的儿子;儿子登基没过几年,相依为命的姑母也去世了;再到后来,儿子也英年早逝,剩下了同样年幼的孙子,儿子四岁登基,孙子八岁,她在其中花费的心思显而易见。
从始至终,只有苏麻喇姑陪着她,一直到了现在。她们已经不是简单的主仆,而是像亲姐妹一般亲近了。
如今她这样将云佩姐妹和自己与苏麻喇姑相类比,既是安抚,也是怀念。
宜嫔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本来是想借着庶妹的手讥讽云佩,结果反倒让她引起了太皇太后的注意。
太皇太后都夸了云佩,其余嫔妃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老老实实地看戏。
中途云秀出去了一趟,还是想给云佩拿个手炉,结果出门就碰到了苏麻喇姑,苏麻喇姑笑眯眯地给了她一个手炉,还给了她一碟酸奶冻干,说:“草原上别的不多,就奶子多,这酸奶冻干味道好,你尝尝。”
云秀讶异她竟然这样和蔼可亲,紧接着就有点不好意思地问:“姑姑,我能拿回去给姐姐也尝一尝吗?”
苏麻喇姑笑着点头,然后说:“可惜我还要伺候老祖宗,不然往常可以请你喝喝茶。”
云秀就明白了,意思是两边因为境况颇有点相同,太皇太后怜惜她们,可再亲近就不能了,人家也不会管孙子后宫的事情,去喝喝茶倒是可以。
她觉得无所谓,能见一见传说中的孝庄太后都是她积大德了,哪里会奢望能抱到她的大腿呢,能比别人亲近一两分就够了!刷个脸熟就成!
第20章
那碟酸奶冻干云秀只吃了一块儿,剩下的全被云佩给吃掉了。
云佩一向不怎么挑剔吃的,可也难得会对这样的东西感兴趣,唯一麻烦的是御膳房里头并没有多余的酸奶冻干了。
蒙古鲜奶本就难以保存,草原部族拢共就送了那么一点儿来,几乎全都送去了孝庄太后和仁宪太后(孝惠章太后)宫里了,即便是高太监也不能弄来多少。蒙古的牛羊都是吃最丰润的水草长大,和皇宫里庆丰司人工养殖的口味自然不能比。
云秀没法子,只能给云佩找替代品。她起先是想自己用纯牛奶做成酸奶,结果琢磨了半天发现自己根本没那个条件——现代的时候倒是看过人家美食博主做过,可人家不是用酸奶机就是用菌粉发酵,后头倒是也有人不用这些做,结果是拿酸奶二次发酵酸奶。
云秀现在是一点酸奶都没有。
云佩看她每天愁眉苦脸,知道她在想什么以后顿时哭笑不得:“我哪里就那样嘴馋?这东西没有就换别的就是了。”为了按云秀的心,她一个从来不在御膳房里头点膳的谨慎性子,连点了三天的东西。
高太监捏着承乾宫送来的膳食单子若有所思。跟着他的小顺子很不明白:“大监看着单子都看了一上午了,怎么还在看呢?”
下一秒,他就被高太监轻轻敲了一下脑袋:“平常叫你多思多想,你就是不肯动脑子!”
小顺子涎着脸:“我哪儿比得上大监您啊,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主子们的想法。”他要是能学高太监一分本事,如今还能一直当个传膳太监么!
高太监被他奉承得颇为舒坦,也有心指点他两句:“从前我也跟你似的,还是我师父带着我,一天想不明白的东西就花两天想、三天想,咱们这样的身份,都是要在皇城里头当一辈子奴才的,有的是时间想。这人与人的关系啊,得是有来有往、处出来的才算好。”前头他不过吩咐一句叫底下人给乌雅答应的膳细些,那本就是她该得的份例。
结果云秀就给他送来了一双妥当适脚的靴子,后来还给了一个膳食房子,那点心好看又好吃,宫里头的主子们都爱得很。
先前钮祜禄皇后又病了,胃口不好,为了这事儿御膳房被发落了好些人,还是朱广新亲自来御膳房挑了膳食,其中就有高太监做的那道大福,更妙的是皇后主子吃着好,还赏了他。
高太监从前虽说能在御膳房里做些主,身份上头却也只是个管事太监,御膳房大大小小的管事太监能有二三十个,轮不上他当家做主,现在可不一样了,就是御膳房总管太监看见他,那也得和和气气的。
是因为什么?他心里头清楚的很。所以对待承乾宫的膳食单子才这样精心。
看着看着,他就琢磨出来点东西了——乌雅常在这些天点的都是牛羊肉,却都只要小羊羔、嫩牛肉,也不是惯常爱点的爆炒类的,那是云秀爱吃的,她口味重些,乌雅常在口味清淡,但鲜少点东西吃,这回偏偏单子上头大多都是小锅子。一看就是乌雅常在吃的。
高太监忖度了一下,对小顺子说:“回头大厨子做点心的时候,叫他们备上一罐奶子送到承乾宫去。”
小顺子疑惑:“常在份例里头并没有鲜奶啊?”
高太监哼一声:“这是我的孝敬。”
于是隔天,云秀就收到了一罐鲜奶,小顺子很恭敬:“爷爷说了,姑娘要是用着觉得好,尽管去御膳房要。”
云秀沉思了一下,难不成她想吃酸奶的心已经这么明显了?!连高太监都看出来了?
她心里这么想着,能有鲜牛奶喝也是很不错的。
主要是最近钮钴禄皇后的病好了,原先五天一次的请安又正式提上日程,姐姐每天要早起去请安,还得比佟贵妃起得更早,在佟贵妃出门之前她就得去门外等着——这就是低位分的无奈。起得早,御膳房又不给饽饽吃,全靠前一天晚上吃的那点东西顶着,谁能耐得住?
先前云秀心疼姐姐,特意叫膳的时候多叫了一盘饽饽,放到第二天早上吃。结果一来不耐放,吃了容易坏肚子不说,每次他们去请安,其余宫里头的嫔妃们还得嘲讽姐姐能吃。
云佩和云秀说自己不在意这点嘲讽。可云秀还是心疼,她们说能吃就算了,还要给姐姐扣不尊敬皇后的帽子,忒恶心人。
现在有了鲜奶就不一样了,这东西不在常在的份例里头,高太监叫小顺子送来的东西肯定是悄悄瞒着的,往后云佩再起来请安,每天早上就能喝一杯热牛奶垫肚子了。
今天一大早起来,云秀就嘀嘀咕咕的,云佩被她念的头都疼了:“说你是小馋猫,你还不信,天天都惦记着吃的去了。”
嘴上抱怨,她还是把那杯热牛奶喝了下去,然后跟着佟佳贵妃往坤宁宫请安。
在云秀看来,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就像是后宫举办的一个茶话会一样,后宫的娘娘们实在太无聊,总要找点乐子,给皇后请安是规矩,在规矩外头的就是她们八卦的心。
说八卦也不对,人家那是在收集后宫消息,以防万一。整个皇宫就像个信息茧房一样,娘娘们就像困在茧里的蝶,毫无自由。要不是宫里头规定了要给皇后请安,云佩云秀都不想来。
这会儿,娘娘讨论的就是,月底皇上要去边外巡狩,如今正是要挑谁随驾的时候。如今宫里头受宠的宜嫔肯定是要去的,皇后要坐镇中宫,跟去的有身份的人里就有佟贵妃。剩下的就是看其余嫔妃带上谁了。
云秀还挺好奇巡狩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皇后会不会叫云佩去呢。
正想着这个问题呢,就听见钮祜禄皇后说起:“妹妹们不用多思多想,昨儿皇上已经决定好带谁去了。”
所有人的耳朵都竖起来了。
皇后点了几个人出来。嫔位里头,荣嫔生育不久,身体还虚。宣嫔是蒙古出身,本身也不得宠爱,皇上对她寥寥,自然也不会去。剩下的宜嫔等人都去。轮到底下的贵人、常在、答应们,与云佩交好的布贵人和张氏要照顾小公主也去不了。所以最后只去了郭贵人和云佩。
还有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通贵人纳喇氏。
散了会,回去的路上,云秀就好奇地问:“去边外巡狩,咱们要准备什么东西?”
云佩是跟过佟贵妃去塞外的,自然知道要准备什么:“把咱们常用的茶具被褥之类日常用的东西收拾出来就行了,其余的内务府会准备的。”只是准备的齐不齐全倒不一定了,从前也有个庶妃跟着去过塞外,那会儿还是夏天呢,内务府紧着前头的主儿们用冰盆,庶妃那里就慢待了,弄的最后庶妃病了。
圣驾又不会等人,后来云佩回宫就再没见过那个庶妃,听说是中途留在了温泉行宫,至今没送回来。
云秀听完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康熙真是个大猪蹄子!自己的小老婆病了都不带关爱一下的,后来把人留在行宫里,只怕从来没想起过吧?
第21章
因为惦记着云佩说的那个庶妃,云秀生怕内务府也给她们穿小鞋,才刚回了宫就想去找高太监,看看能不能和内务府打个招呼。
结果被云佩拦下来了,理由竟然是她还算受宠,内务府不敢怠慢。
云秀迷惑了一下,姐姐真的受宠吗?她怎么一点都没感觉到?
然后云佩就掰着手指头跟她讲解:“你瞧,皇上每个月里头有五天都来我这里,还不算受宠么?”皇后是正宫,却也只分了三天,余下的也只有宜嫔的宠爱可以和她平分秋色了。
云秀猛然醒悟,她是个现代人,爱情观念和古代人完全不一样,她所习惯的爱情就像是她前世的父母一样,每一日都在一起,生活、工作,后来穿越过来以后,阿玛没有姨娘,和现代也没什么区别。但是到了宫里,她的姐夫却变成了皇帝,三宫六院不消说,连她的姐姐,名分上也不过是个小妾。
所以,在那十几、几十个宫嫔之中,她的姐姐分了五天,确实算得上受宠。
但是云秀还是觉得很别扭,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只能安慰自己现代人和古代人的思想观念差距太大了。
然后扭头就想到了姐姐的受宠。云佩这里升了常在以后,又添了两个宫女,跟着司药取名,叫司南和司香,归司药管,平常云佩去乾清宫侍寝的时候,一直都是云秀跟着的。她平常真没看出来康熙对姐姐有什么特殊的?
据她打听到的,所有的宫嫔侍寝的流程都一样——康熙要是没吃饭就一块儿吃个饭,要是吃了就聊一会儿天,然后就安置了。姐姐好像也没怎么例外。
但是康熙好像就是对姐姐有一点儿“偏爱”。
这一点,是她们边巡的路上,云秀才发现的。
边巡是朝廷的正事,并不像是去行围或是别的什么活动只在一个地方停留,而是车架不停地在各地流转。二十四日的时候皇上还在俄伦蒿齐特宴请蒙古部落,二十七日就已经驻跸水窖地方,预备回京了。康熙一路上都在面见官员,听他们奏报当地情况,或许是太累了,压力也大,他总会叫云佩过去侍驾。
一般那会儿,云秀也在场。
上康熙的车架有一个不好,就是没有在自己那里那么随意,但好处显然更多——他的车架上东西更加的齐备,如今已经入秋,天气渐凉,地上的尘土也多,车马轰隆隆行过去,总是带起一阵灰尘。宫嫔的车马在中部,难免要吃灰。
康熙的车架稳,没那么颠簸。
更何况他叫云佩去侍驾也不是要做什么,就是累极了,想歇一会儿,叫云佩过去给他念一段书,或者捏一捏肩膀之类的。云秀狠狠羡慕了一下。困到极致还有美人服侍,她也想要。
但是一想到她刚进来的时候,车上塞的那些快堆成小山的奏折、书信,她又不是很想要了。
这皇帝当的属实是有点累,更何况康熙还是出了名的卷人。
说起对姐姐的偏爱,她也算是明白为什么了。姐姐云佩是极其温柔的性子,不聒噪也不跳脱,连说话的语气都是平和温顺的,像是潺潺的流水,磐石坚韧,她自流淌。
在处理了一堆的政事、见了一堆哭着喊着皇上的人以后,这一点平和就像是夏天的冰碗、冬天的暖阳一样叫人从头到脚的舒坦。
所以康熙很爱和云佩呆在一起。
云秀跟着云佩随驾,却也不能一直进内室,反而要跟着梁九功一块儿坐在外头的车架上。这还是梁九功看她是乌雅常在的亲妹妹才提议的,她见过宜嫔身边的宫女,宜嫔随驾的时候,她的大宫女就在底下跑着跟车。
云秀想了想,这何止跑800米,得有好几公里了。梁公公真是个好人。
正感慨着呢,车架里就传来一阵闷哼。
云秀脸色变了一下,条件反射要进去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然后就被梁九功一把拉住了,他也不说话,就摁着手指头叫云秀别出声。
紧跟着,车架里就漏出来一点儿喘息。
梁九功一脸看小孩儿的表情。
云秀:“……”这不是随驾次数多了,大部分时候都在读书,她就忘了,皇帝也需要纾解欲望吗?
车架里,云佩脸涨的通红,她再宠辱不惊,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姑娘,从小被当成大家闺秀养成,进宫的时候也不过才十四岁,后来开始侍寝,也只是在宫殿里,宫女太监们虽然也在,却都是在外头等着的,哪像现在。
车架还在一路前行,外头有侍卫们行过,繁杂的脚步声、马蹄声清晰可闻,一门之隔还坐着她的亲妹妹。想到云秀,她眼眶也跟着通红起来。宫里头不许见哭声,她也不敢哭,眼泪就蓄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的,像是珍珠。
康熙伸进她衣物里的手一顿,紧跟着把她整个人抱在了怀里,将她的脸转向自己,一边亲她,一边问:“怎么了?”哭成这样,倒像是自己欺负了她似的。
云佩惯常稳重,这会儿却抽噎着说:“有人。”
康熙拧着眉,他不太理解,有人又怎么了?他从开始出精,通人事起,就在嬷嬷和太监的指导下和选好的宫女敦伦,床榻之下站着一屋子的人,生怕他沉迷于此事。所以他也习惯了有人,更做到了旁若无人。
然而此刻看着云佩窘迫的脸色,他才迟迟意识到,她不愿意。
若是换到从前,嫔妃不愿意他也不想勉强,左右他多的是女人,这个不愿意,换一个就是了。但是今儿,一来是巡狩已经结束,正在回程的时候,虽然还有许多的奏折,却也不用面见大臣,难得的松散时候,他懒得换人。二来是面前的乌雅常在还算得他的意,往常温柔和顺的人忽然有了一点儿反抗的意思,反倒让他更有兴致。
他按下自己的不耐,开口说:“他们不会多说什么,只会当作听不到,更不会去外头议论,你放心。”
云佩知道,按照自己的性子,这时候本该算了的,他想要,她还能拒绝不给吗?他是皇帝,而她是他的女人。
可是,她的亲妹妹云秀就在外面。
这样近似于玩物一样的、只用来泄欲的存在,她可以忍下来,也可以和平地接受和逢迎,可她不想让云秀知道。
云秀从来没有和她说起过自己对康熙与她的关系的看法,她却能明白,妹妹从小就向往着阿玛额娘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也天真的以为自己成了宫嫔的姐姐和皇帝之间是不一样的夫妻关系。
所以她曾经和自己说起,可以喜欢皇帝,却不要爱。
她看出了那份关系的不平等,却不知道,在云佩的心里,深宫之中,她连喜欢也难也温存。
第22章
气氛一时之间僵持住了。康熙宠幸人的心思也淡了下来。他并不喜欢勉强,她不肯就算了。当即叫了梁九功进来:“打水洗漱吧。”
梁九功面色迟疑,云秀也跟着进来了,看到车架里的情形一时之间也有点拿捏不准。
时间这么快,应该是没到最后一步,只是两人的衣裳有些凌乱,云佩的领口敞开了,康熙的衣服倒是没怎么乱,只是脸色不大好。
云佩心知他估计心里不爽快,一时之间,她也没法跪下请罪,他不喜欢动不动下跪请罪,没办法,她只能跪在了车架上。
康熙摆摆手:“下去收拾吧。”
云佩和云秀回了车架。就算云秀神经再粗,也意识到不对劲了:“姐姐?”
云佩怕她担心,朝她笑笑:“没事。”
殊不知她这样平淡的表情,云秀更加心里没数:“出了什么事儿?”她们这相当于被赶下了车架啊!更何况司药又在车窗口上禀报:“主子,皇上传了通贵人随驾。”
见云秀看着自己,云佩也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好,难道说自己那些心思吗?云秀还没找过人家,就算说了,她也多半不懂,何必说出去让她烦恼。她只能说:“没事儿,就是我身上忽然不好,就回来了。”
云秀半信半疑,却也知道拗不过姐姐,只能按下不提。而接下来两天,康熙的举动更让云秀知道那天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平常康熙面见完当地的官员,肯定会召云佩随驾,结果接下来两天,云佩都没被召见,反而是通贵人纳喇氏见驾的时候多。
司南是内务府出身,又是才来云佩身边,并不得信重,她迫不及待想得到云佩宠信,所以很愿意为云佩提供消息,巧得是她和其余的宫女们常常呆在一个车架,总能听到一点消息。
这一天康熙仍旧召见了通贵人,司南回来的时候就有些不忿:“主子,她们那些人说的话可真难听!”她把外头的传言说给姐妹两个听。
原来之前云佩虽然随驾,却一直没和康熙敦伦,只是念念书罢了,因为皇上常常召见,其余人也不敢说什么,后来云佩被赶了下来就换成了通贵人,也不知道康熙是怎么想的,通贵人随驾三天,车架上叫了三回水。
宫人们不知内情,也不懂男女之事,当即就议论起此事,话里话外嘲讽云佩,话说的也很难听。
毕竟云佩是宫女出身,文人都有相轻的时候,更遑论宫里头。那些宫女觉得云佩出身低却一朝成了主子,谈论起她的事情的时候,总要把她无限贬低,才有一种自己把人踩在了脚底下的感觉。
云秀听了很生气,想要找人理论。
云佩把她劝住了:“她们嘴里说的那些人是我么?”
云秀摇头,那些话里说的怎么会是姐姐。
云佩:“那你急什么?叫她们说去吧,总不会叫我掉一块儿肉就是了。”
她心态平和,云秀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到了十月里,圣驾回程,路过温泉行宫,皇上终于愿意歇下了。有传话太监过来传喻,车架在行宫修整五日。
内务府的人看着风头行事,给云佩她们分的地方是行宫之中一处偏僻之所,离康熙最远,地方也有些狭窄,连温泉都是跟别人共用的一个。
司药他们心里不服气,云佩却深知宫里头势利眼的厉害:“行了,离得远些也好,至少清静。”
她都这么说了,宫女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压着气去收拾屋子。
云秀叹气:“要是在宫里就好了,有干爹照看着,那起子人总不敢这样给咱们脸色瞧。”
云佩拍拍她的脑袋:“好了,愁什么?你之前不是念叨着出来玩么?坐了那么久的马车,骨头都散架了,去换身衣裳,咱们去看看温泉?”
姐姐就会转移话题!云秀嘟囔了一下嘴,到底还是换了衣裳,准备去泡温泉了。
从之前听云佩说起会路过温泉行宫以后,她就很期待,还特意做了两身用来泡温泉的衣裳。
那衣服和现代的浴袍类似,用的是真丝绸缎的,上头绣了大片的花,一入水,衣服就会飘在水上,倒像是水面上飘满了花瓣一样。
云佩和云秀喜滋滋地钻进了温泉里。
她们的温泉本是和随行的一个庶妃共用,这会儿庶妃应该还在自己那地方收拾东西,没时间过来,这么个温泉泉眼就只让她们两个享受了。
泡着泡着,云秀就叹了口气,要是有一瓶葡萄酒就好了,泡温泉,再喝点小酒,这日子多舒服啊,连前些时候得知姐姐可能惹恼了康熙的那点子忧愁都随着发胀的脑袋泡没了。
两人泡到皮肤都皱起来了,才依依不舍地起来,穿好衣服往回走,想来司药她们也该收拾好寝殿了。
她们泡得人有些晕乎乎的,又是头一回来这温泉行宫,过了几道七拐八拐的月洞门还没找到寝殿,顿时就住了脚——她们这是,迷路走错地方了?
正这么想着,跟前就扑过来一个灰扑扑的人影,把她们吓了一跳。
云秀挡在云佩身边,谨慎地看着那个人:“你是谁?”
那个人影抬起头,云秀才看出,原来竟然是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只是穿得有些朴素。
云秀放软了语气:“你是行宫里的宫女么?”这行宫里的宫女看着过得也忒惨了点。
谁知云佩拉住了她,面色有些复杂:“不是宫女,是庶妃。”
庶妃?云秀刚想问为什么,就突然想起云佩提起的那个因为生病被滞留在行宫里的庶妃来,难不成竟然是她?
她又细细打量了一回,由于清宫剧的影响,她一直以为不管是宫女还是嫔妃,都是梳着两把头的,后来才知道并不完全是,有些宫女就是梳一条大辫子垂在胸前。
眼前这个女人就梳了两把头,刚刚云秀没看见罢了。
这位庶妃看着有些畏缩,听她们说话也不敢答,只有云佩问起话的时候,才含糊说自己姓李。
是宫妃她们就放心了,李庶妃在这里生活了也有段时间了,比起她们来说要熟悉行宫,听她们迷路了,也好心带着她们转了回去。
云佩本想留她问两句话,谁知李庶妃就和受惊了似的,匆匆忙忙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