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妄生痛心疾首:“修行当然要急于一时,你还那么年轻,怎么能不着急!?”
“?”
好在楚并晓出面解围,双方决定先在府中歇息,待到明日再做商议。
莲华宗需要镜石,须妄生需要化境术,但一切交换的前提,建立在楚在霜六叶。
后院,水潭清澈,连接外河。须妄生安排好客房,供莲华宗众人休息。
临别前,他似相当忧心,还抛下一句:“明日我随你们去照心河。”
待到须妄生走后,李荆芥忍不住咂舌:“连劝学态度,都如出一辙。”
他都不知道楚在霜是什么体质,还真到哪儿都被逼发愤图强。
秦欢:“这毓涅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他那么急着用妹妹的化境术?”
“时辰不早了,先回去休息,等明日再谈他口风。”楚并晓道,“既然要随我们去照心河,那就还有机会细说。”
现在跟须妄生搭上线,可以用镜石查明线索,只差探明对方想用化境术做什么,确实不急于这一刻。
一行人初来乍到,也全都风尘仆仆,闻言便各自回屋。
夜色浓浓,后院连接照心河的水潭幽深起来,沉沉流水中隐有红色星光,那是万花秘境残余的灵气。
暗色中,白骨老遥望华服男修跟众人挥别,又一瞄水潭里的点点红光,说道:“殿下,信物估计就在此处。”
须妄生穿城主服,在灯火下很显眼,应该随身携带信物。
无人应声。
“殿下?”白骨老回头,察觉对方不言,自然颇为不解。
斐望淮撞上白骨老视线,他目光移向须妄生,回神道:“今晚就动手,别打草惊蛇。”
“是。”
第九十章
莲华宗安排的客房位于一处,每个人各有一间,相隔得并不算远。楚在霜跟同伴告别,她进门后随意一扫,便将整间客房尽收眼底。
屋内放置一张床铺,角落放有两三坐垫,为修士提供打坐场所。木窗紧闭,墙挂古画,布置得相当雅致。
进屋后,楚在霜却没有休息的心思,脑海还徘徊着须妄生的话。对方说她曾张开化境,这才会被镜石选中,但她对此毫无印象。
她方才问过兄长,倘若是天赋出众的修士,确实有人五叶后期就能显化半个化境,只是比不上六叶修士完整。如果将这种情况也算上,那无意间施展却遗忘,也不是不可能。
但她跟人交手的次数屈指可数,仔细想来近日也就通天塔一战,难道是当时张开化境?
白日里,她都以仙修面貌示人,现在孤身一人,或许可以试试。
“小释。”
[来了来了!]
仙魔之气融合,阴阳太极球流转,无我剑缓缓向外延伸。
楚在霜自然不能在城主府瞎逛,但普通修士不会发现无我剑,这招非常适合搜集附近情况。她伸出隐形剑刃,穿过房门的缝隙,打算到外界探寻。
或许是两股灵气融合的缘故,她总觉得府内还有其他气息,正要用无我剑确认其方向,却突闻身后木窗咯吱一声。
呼啦啦的夜风涌入,骤然熄灭摇曳烛火。
屋内一黑,陷入晦暗,唯有银色月辉从窗口落下。
灯光被人扑灭的瞬间,楚在霜就察觉有人进屋,她当即警觉地收回无我剑,做好呼唤同门、展开斗法的准备,却在探明那股灵气后身形一僵,猜到来的人是谁。
她曾在梦中模仿他灵气,重新凝聚出修魔道心。
转身一看,果然看到熟悉的容颜,只是他不再身着雪白芸水袍,取而代之的是深绀色衣袍,唯有颈间蓝宝石项链没变。
夜风吹拂,猎猎作响,衣料上繁复的图腾蓝纹若隐若现,好像在暗色中燃烧的幽深魂火,一如她梦中看到的魔修着装。
她过去就觉得,他不符合莲华宗的清正,现在终于褪下伪装,彻头彻尾回归原样。
不是没想过有天重逢,只是没想到会是今日。
“如果我是你,不会愚蠢地再次融合仙魔之气,也不会远离莲华宗高修庇护,千里迢迢地抵达这里。”
照旧是他惯有的讥诮口气。
下一刻,窗前人影消失,一道银光闪过。
瞬息之间,楚在霜便嗅到浅淡的竹雪味道,同时脖颈处紧贴冰冷锋利的法器,不用扭头便知是那把银扇。
他的修为似在近日精进,瞬移速度比上次交手还快,眨眼功夫就杀到她身旁!
斐望淮见她一动不动,眼眸幽深漆黑:“这么慢的反应,还敢放你离岛?”
语气微妙低沉,不知在责怪谁。
银扇向来是他近身收割的武器,以至于现在双方身躯靠得极近,她甚至沾染他身上夜色,那是从屋外携来的凉。
楚在霜用余光望向来人。
月色下,他五官俊逸、气质凛冽,手持的银扇晕起冷光,更显出一种锋利的美。
倘若她没有亲历他梦境,或许当真被此幕唬住,就像他们曾在塔底大打出手。他总用最尖利的话戳刺彼此,嘴上将界限划得干干净净,实际行动却是另一回事。
但她那时已被他骗过一次,现在就不会上当第二次。
楚在霜:“那怎么了?”
斐望淮听其答得轻巧,正提防她会逃出屋里,跟后院的白骨老撞上。却见她突然侧头用力,妄图将脖颈撞上扇尖,做出引颈就戮之姿!
他当即一惊,忙撤回银扇,还是晚一步,竟被她蹭到!
扇尖过于锋利,一丝血色浸润,好在只是寻常小伤,不会有什么大影响。
斐望淮皱眉,那一道伤口细红,添上她颈侧却分外刺眼。
“反正你还会救,不是么?”她见他面色紧绷,倏地笑了,慢悠悠道,“如果我是你,也不会愚蠢地救下梦中杀自己的人,更不会三更半夜地跑来提醒安危。”
这是她过去弈棋取胜时的口气,懒散又有恃无恐,仿佛早看穿全局,浑身都毫无漏洞,不紧不慢击溃对手。
而他总被她杀得溃不成军。
斐望淮听她谈及传魂入梦,他呼吸一窒、略显愕然,不知她从何得知此事,接着又想起塔底梦境,似有所悟道:“……原来如此,是那时候。”
他引导她模仿自己重塑道心,却不料她的梦境由他而生。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又改变主意,打算提前杀掉我?”楚在霜耸肩,“要杀要剐快一点吧,我都被你折腾累了。”
她对他的观感格外复杂,又或许他们总是一团乱,就像她没在门里揭穿他魔修身份,他也没有在外面提及灭世之说。
塔底,他们阴差阳错,交换彼此秘密,以至于联结越发深刻,连她都不再搞得清楚。
现在,她懒得去想更多,简直是破罐破摔,他想怎样都随便吧。
斐望淮不言,见她肆无忌惮、口无遮拦,便知用生死吓退她无用,或许必须换一种方法。
良久后,他缓缓抬起手,不知取出何物,又伸向她颈侧。
楚在霜瞧他靠近也不躲,很快感受到伤口微凉,接着嗅到一股药草味道。
他用素帕蘸取药液,轻轻地擦拭那红痕。
有一瞬间,她望着他垂眸的专注模样恍神,总觉得此刻像回到门派大比,跟他在赛后替自己擦药时一样。
什么都变了,又像都没变,一切回到从前。
楚在霜心里微动,闷声道:“不嫌麻烦么?每次开头先说一番刻薄话?”
斐望淮上药的动作一顿,如今得知她遍览梦境,心底一切无处遁形,索性不再装出冷脸。
他方才竖起的刺放下,连语气也轻缓下来,答非所问道:“明日就回岛上,不要再出来了。”
“为什么?”
“只要仙魔之气不融合,没人能识破你的身份,一直待在琼莲十二岛上,起码肃停云和楚辰玥可以护住你。”斐望淮道,“但要是离岛遇到高修,未尝不会有上次的事。”
他抬眼望她,慢条斯理道:“你不可能是什么灭世之子,这世间也跟你没什么关系,老老实实地待在岛里,过你以前的日子不好么?”
楚在霜闻言,沉默片刻,问道:“那你呢?”
斐望淮一怔。
“这世间跟我没什么关系,你跟我也没有关系么?”她眸光湛亮,反问道,“那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还说这些话?”
第九十一章
屋内晦暗不明,唯有清辉满地,好长时间没有回应。
他的神色隐于阴影,让人看得并不明晰。
他句句在提点她隐藏仙魔同体身份,却只字不提四象玖洲前线的战事。
但她心底清楚,前几年的仙魔之争还是小打小闹,一旦大战彻底爆发,其后果将不堪设想,尤其是门派大比过后,双方的敌视情绪更甚。
他出现在毓涅城,侧面证实她所想。他和影封阁魔修并非一伙,要是能用镜石取得线索,没准可以制止仙魔战事。
漫长寂静过后,楚在霜不闻他作答,不知为何略感失落,转瞬挥却那点情绪,又道:“既然你会在毓涅城露面,想必同样为调查影封阁,如果他们真有假扮仙修的手法,没准当年忘川之战也有人假扮魔修击杀仙修,只要查明真相,再抓住真凶……”
“抓住真凶又如何?”这一回,斐望淮终于开口,语气却极平稳,“即便当初真有人挑拨淮水两岸,又有谁可以为殒命魔修平反?琼莲十二岛的岛主?还是落蔷山谷的教皇?”
楚在霜一怔,她不是没想过此事,想要解决仙魔之争,必然要去四象玖洲,偏偏爹娘都无法离岛。
斐望淮嗤道:“曾经的高修早无法离开属地,连前往毓涅城都要派你们,他们知道真相又能改变什么?”
“那就不由他们来改变。”她停顿片刻,直直地望他,“在你的梦里,也不是他们,不是么?”
斐望淮撞上她坦荡目光,倏忽间恍神数秒。
如果说他用引魂银发现她踪迹时,还不解于她为何待在毓涅城,现在却突然领悟到什么。
梦中,她是仙修阵营的代表,曾跟他在大战中交手。
他喉咙微涩:“……你该不会认为,自己能解决一切,所以才专程离岛?”
不是没猜测过缘由,只是他无法确信。
尽管她将他看得彻头彻尾,但他看她却总是不明朗,以前频频用尖酸之词,便像是想要验证什么。
他原以为留在岛上是她愿望,可她现在却追了出来,反让他心底生出妄想。
她没正面回答,反而自嘲一笑:“我们好像总是反着来,以前我说自己是废物,你却吹我是仙界至尊、天下第一,只有我能跟你一争高下,等我现在真想做点什么,倒变成你和这天下跟我无关了。”
有时候,她都暗叹双方毫无默契,明明没有对着干的意思,偏偏总会做出相反选择。
她也不知自己是否能解决一切,但或许潜移默化被他过去的话鼓动,这谎话竟连她都信了,当真踏出改变的一步。
但他却改口说跟她没关系,还让她尽快回琼莲十二岛。
斐望淮听完此话久久失言,忽不知如何描绘此刻感受,只能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她向来性子活泼、天真烂漫,现下唇角的笑却略带苦涩,就好像又细又尖的针,莫名其妙在他心头一戳。
这刺痛实在锐利,将郁气全部扎破,以至于再想吐露跟她划清关系的冷漠之词,竟然都说不出口。心底只盼着她不再失落,不管是用糖桂花包也好,亦或是其他小玩意儿也罢,说些温言软语,逗她展颜一笑。
许久后,他开口:“那个城主跟你们约定,只要你用化境帮他,就将城主信物借你?”
楚在霜一愣:“你怎么知道?”
正值此时,外面隐隐传来响动,她听闻后院惊呼,下意识望向门外,又回头看他一眼,忽然意识到什么。
无我剑方才探出府内有其他气息,原以为是夜闯进屋的斐望淮,现在想来应当是不止一人。
楚在霜脸色微变,正要拉开木门探查情况,却见另一只手搭上门扉,咔嚓一声就将屋门推回去。
“不是没有关系。”
这话冷不丁在耳畔响起,像回答她方才的问题。
下一刻,楚在霜便察觉他贴近,接着有温热吐息拂过,致使耳朵略微酥痒。她鼻尖萦绕浅淡松柏香,似是他低头靠近她脸侧,那股熟悉气息包裹自己。
斐望淮站在她身后,干净利落地扣上门,一只胳膊还架在门上,宛若将她半揽进怀,低声道:“你我并非无关,所以不要出去。”
*
城主府内,须妄生眼看草木被击成齑粉,一时不敢相信眼前人的实力。
他望着陌生的黑袍修士,愕然道:“居然有八叶修为……”
众所周知,八叶修士完全能开辟空间,很少独自离开自身属地,出现在三不管的毓涅城,但隐匿面孔的袭击者竟有此等高深修为,自然让须妄生大为震惊、难以置信。
铺天盖地的威压袭来,草木都被震得晃动起来,凛冽杀气顷刻间灌满府内。
不管任谁旁观,都能一眼看出,黑袍男修绝不简单,不但修为强大,而且术法精深,斗法经验丰富。
“交出城主信物,没准饶你一命。”白骨老冷声道,“不然,毓涅城或许要再换城主。”
须妄生听闻威胁,一时间面色惨白,下意识地摸向胸前。
*
后院内,莲华宗客房远离府内中心,待到呼救声响起,早就过一段时间。
楚并晓听闻声响,第一个推门而出,蹙眉道:“不好。”
很快,秦欢也从屋里出来,她望向杀气的方向,惊道:“这是有高修闯进府!?”
“你留下保护他们,我到那边去看看,待会儿传信给你。”楚并晓暗道不妙,白日刚跟须妄生搭上线,要是夜里对方惨死府内,那镜石没准就不翼而飞。
“等等!”
秦欢正要追上他,又突然想起什么,一扫另外几间房。倘若现下离开此地,那莲华宗群龙无首,或许后续更加麻烦。
她在原地纠结再三,只能被迫留在院里。
*
屋内,楚在霜哪能不懂现下情况,她本疑惑斐望淮为何闯进屋里。现在想来,他应该是发现她的无我剑,为拖延时间才故意过来,避免她察觉另一人行动。
斐望淮要调查影封阁,势必也需要城主镜石,估计已有魔修找上须妄生,打算用强硬手段夺宝!
楚在霜睁大眼:“你们要硬抢镜石?”
相比她的失色,斐望淮被识破却不慌,只躬身阻拦她去路,打量凌乱的垂云髻。
片刻后,他伸手将那一缕翘出的发丝理好,动作亲昵而温柔,平和地解释:“毓涅城内仙魔之气混乱,恐怕很快就土崩瓦解。你拥有仙魔道心,生来能调和灵气,一旦真配合他张开化境为城中解围,仙魔之气必然暴露,届时就是引火烧身。”
须妄生对莲华宗遮遮掩掩、含糊其辞,斐望淮见过楚在霜的道心,自然猜到此人打什么主意,无非是想让她保住毓涅城,自己顺势保住城主之位。
听起来好像互惠互利,但要是她的仙魔道心暴露,却不是区区城主能解决的。
斐望淮眸色黑润:“与其进行什么交换,这种方式更为迅速,不是么?”
楚在霜一怔,不料须妄生是为此事相求,更不料化境会暴露道心。她愣神数秒,很快又醒悟,忙挥开他的手,试图开门救人:“那也不能用这种手段,谈不拢就把人家干掉,这不是以强欺弱!”
她差点忘记此人是彻头彻尾的慕强派,信奉用高效强力的手段解决一切问题。
偏偏她赶着出去,他却是一反常态,瞬间就缠人起来。
或许是发现冷言冷语无效,他身上的霜雪之气褪去,现在如初春消融的溪水,不疾不徐地环绕着她。动作不算强硬,甚至没有用力,却是不依不饶,就不让她开门。
“倘若他有点眼力见儿,没准可以留下一命。”斐望淮见她推开自己的手,似乎想从屋里出去,索性反手拉住她,还轻轻摁她掌心,“再说魔修本就随心所欲、弱肉强食,这是我们的信条,跟仙修们可不同。”
他想起什么,似笑非笑道:“你又不是没修过魔,不应该最明白这个,当初你在塔底初次融和魔气,不也对我做过类似的事情。”
第九十二章
此话一出,白袍带血的艳丽画面浮现,连带回忆里他隐忍的喘息,似乎都如月色清波,重新在她耳畔回荡。
楚在霜瞳孔微颤,不知为何头皮发麻,莫名其妙心虚起来,没想到他会提起此事。
“你当初可不是这副神情。”斐望淮见她面露赧意,嘲道,“敢做却不敢说么?就像你当年看那些书一样?”
她一向故作乖巧却胆大包天,先是早年看些风流艳册,后是塔底对他施以亵玩,每次都将他杀个措手不及。倘若不是经历柱内的事,他都不知她对自己有此等念头。
她听他旧事重提,当下颇感羞愤,咬牙道:“怎么突然就开始提这些?这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
两人如今在门前拉扯,争抢着开门的主动权,连带身躯紧靠在一起。
过近的距离致使双方吐息交融,灼热、暧昧而躁动,连微凉夜风都吹不散,唯有旖旎在空气中弥漫。
“不是你说的,你作为女修,私下翻阅是博览群书、韦编三绝,我作为男修,主动提起就是有伤风化、放浪形骸,对你勾三搭四、图谋不轨。”
斐望淮依旧握着她的手,用温热指腹轻蹭她掌心,低声反问道:“你说我为什么突然提起?”
月辉下,他俊美容颜柔和,黑眸里漾起波光,眼角边盈满笑意,更显得昳丽惑人。即便猜到他缘何做出此举,但魅族天赋果然厉害,真想要引诱谁,堪称手到擒来。
似有若无的气息拂过她的鼻尖,是他身上清雪煎茶般的味道。
饶是楚在霜坐怀不乱,面对他不断逼近,此时都略感脸热。她好言相劝:“不是,你好歹也是魔尊之子,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她何德何能,有此等待遇?
他就为阻挡她出去,居然不惜出卖色相!
“不要管那些人的事情,不管是毓涅城,又或是仙魔之争。”斐望淮一只手拉着她,另一只手轻捻她鬓角发丝,连语气都流露些许恳求,“正因跟你有关,所以不要去管。”
她该无忧无虑地留守岛上,而非被命运挟卷步入险境。
一旦世人知道仙魔之气的存在,她未来遭遇的争议绝不会小。
楚在霜闻言,她沉默数秒,忽然道:“但你也做过一样的事,不是么?”
“我原来一直好奇,那时你为何回来,挡住风啸巨兽。”她说道,“因为当年你也曾希望有人来管,对么?”
斐望淮一愣。
她以前总奇怪于他的回头,直到梦中才领悟过来,或许他落入忘川之时,心底同样燃起些许火星,也曾期盼会有奇迹出现。只是各方属地犹如孤岛,无人愿意出手救援,冰冷淮水熄灭一切。
他那时回来了。
现下,他口中的“那些人”中同样有他,她又如何不管?
楚在霜挣开他的手,试图再次开门:“让开。”
斐望淮不言,他眸光闪烁,垂眸望着她,依旧摁着门,一动也不动。身躯如挺拔的松柏,伫立她身边分毫不让,显然不打算让她出去救人。
楚在霜见此人冥顽不灵,暗道果然仙魔有异,处事方式截然不同。即便她跟他费再多口舌,他的想法都没什么变化。
她目光扫过他的喉结,以及殷红的嘴唇,威胁道:“你再不让开,我不客气了!”
“那你就再刺我一剑好了。”他在心底盘算时辰,推测白骨老已得手,嗤笑道,“与其让你出去送死再救,倒不如简单一点,直接治疗我自己……”
任凭她一番话说得天花乱坠,他也不可能让她天真冒险。
“你自找的。”
迎面有风袭来,她忽然间动了。
他原以为是无我剑,谁料唇角擦过湿润温软的触感,嗅到一股微甜的桂花香气,当即就瞳仁收缩、心下一惊,疏忽间竟松开用力推门的手掌。
此番真是猝不及防,她出格的举动引得他心态大乱,完全不料她师夷长技以制夷。
下一刻,无我剑瞬间撬门,楚在霜趁他失神,她立刻夺门而出,临走还抛下一句:“就你这心态还是别学同族勾引人了!”
嘴巴说得漂亮,实际真一上嘴,顿时啥也不是,自己就先慌了。
“……”
斐望淮眼看某人挑衅完嚣张离开,本想抬腿追出屋去,余光却瞄见窗外信号,便知白骨老成功夺宝离去。他当即调转方向,现下双方修士错开,那就不会有什么危险,没必要再继续拦她。
*
后院里,楚在霜出门没跑两步,便看到同样察觉异样的秦欢等人,感受到充斥府内的高修威压。
无我剑立马向四面八方延伸,探查起附近情况,术法灵气在衰退,似乎激战快结束。
楚在霜望着同门们,唯独不见一人身影,忙道:“我哥呢?”
秦欢:“他最早出来,先去那边了。”
李荆芥:“楚师兄一个人?”
苏红栗:“……那不是很危险?”
“我们也过去吧。”楚在霜用剑刃探明方位,汇报道,“对方好像要跑了。”
她不知魔修派谁来夺镜石,只觉周围魔气越发稀疏,显然对方在逐渐离去。斐望淮故意闯进屋里拦住自己,想必是为掩护抢夺镜石的另一人。
果不其然,众人赶到城主府中心,遥遥只见楚并晓和须妄生等人,根本没看到闯进府邸的高修。
“楚师兄,须城主,你们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楚并晓眉头微蹙,正在观察脚边化为齑粉的草木,他看到同门们才脸色稍缓,解释道:“我没什么事,没跟那人交手,只是须城主受了些伤。对方相当奇怪,明明修为高深,出手却不算重。”
楚并晓赶来时,战斗早就结束,甚至没跟高修打上照面。他方才细看附近,确信对方有八叶修为,然而出招却相当谨慎,似乎留有余地。
按理说,高修斗法都开山劈海,现在却以威慑为主,自然让他心中起疑。
“他当然出手不重,我都把镜石交了,再继续打过分了。”须妄生好似刚从地上爬起,他长袖一挥,掸落身上土,长吁短叹道,“好险,没想到城里会有八叶修士。”
毓涅城内高修不多,不会像琼莲十二岛,恨不得八叶遍地走。
秦欢一怔:“对方是来抢镜石的?”
“那现在怎么办?”李荆芥懵道,“如果镜石真丢失,岂不是线索断了?”
一行人拜访城主府,是为借镜石调查影封阁,如今城主信物被人抢走,事情便被迫中断。
楚在霜思忖:“事已至此,只能先找到那人,追回镜石……”
棘手的是,斐望淮好像有瞬移能力,当初能从通天塔直接离岛,没准其属下也有类似术法。倘若是这样,他们再想找回镜石极困难,无异于大海捞针。
须妄生摆手:“不必那么麻烦,也不必特意追,不是什么大事儿。”
秦欢眼看对方云淡风轻,愕然道:“须城主,镜石不是城主信物?如今信物丢失,您却这么镇定?”
其他人同样不解,明明须妄生是被抢的人,现在居然最为悠闲,脸上丝毫不显紧张,倒让他们迷惑起来。
苏红栗小声道:“如果掌门丢失令牌,决计不会如此轻松。”
楚在霜:“不,我爹娘就不会那么轻易被抢。”
“镜石确实是城主信物,但谁说信物只有一个?”须妄生倏地神秘一笑,见众人忧心忡忡,索性一抖宽大衣袍,竟然又掏出数枚镜石,大大咧咧地举起来,“这玩意儿不是应有尽有!”
众人望着那捧镜石,一时间满头雾水:“?”
须妄生瞧他们满脸惊色,他干脆走过来,给每人递一枚,热情好客道:“来来来,你们远道而来,这趟实在辛苦,不用跟我客气,一人一个都拿着,带回去随便玩儿,就这破玩意儿还用抢,不够我再送你们一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