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吧,你今日杀了我,早晚还有像我般的人来杀你!那时你就知道,你错得有离谱!”
琼莲十二岛不会永远安宁,总会有看不惯的人,再次涉足这片土地。
血雨之中,修士身亡。
楚辰玥扯下停云落月令,她脸色微寒,吩咐道:“通知副掌门,劈开千渡岛大阵,药长老恐被锁于阵中。”
千渡岛现在只出不进,外人很难去破阵救援,谁曾想卢恒州死前会一带一。
*
空中,黄葫芦变得硕大,居然能承载数人。
药闻笙将其往半空一丢,等葫芦膨胀成巨大黄云。他往葫芦头青藤上一跳,又用风系术法托起楚在霜,将她放在后面,带她御器升空。
风声呼呼而起,脚下是无边的碧绿药田,头顶是清浅的蓝天白云。只是远方,天际线处隐晦模糊,云层被某种离奇之力碾成碎片,就像陆歌当初消逝时一样。
那力量在缓慢扩散,朝着千渡岛中心的小楼汇聚,所到之处都化为朦胧的雾。暖阳、轻云、浅草、浮藻都逐渐虚化,彻底失去自身形态,连鸟鸣都彻底停住,只留下一片死寂。
倘若千渡岛曾五彩斑斓,那它现在就经历褪色,像彻底染毁的破布,最后被撕扯成条,再遭碾碎成沫儿。
楚在霜眼眸颤动,她望着此等异象,惶恐道:“这是怎么了?”
“卢恒州已死,灵气会消散,外界混沌之气就涌入,没有任何草木能存活。”药闻笙道,“实际上,离开琼莲十二岛,外面都是这样子,你们不太离岛,所以没有见过。”
她看着灰白的天地:“外面都是这样?没有草木,没有声音,甚至没有一点颜色?”
楚在霜在书上读过历史,但从未亲眼看到过实景。
“你知道我们当初,为什么不叫什么州什么谷,偏偏取名琼莲十二岛么?”
“为什么?”
药闻笙苦笑:“大战过后,除了高修创造的天地,没什么地方适宜生存。苟活的我们就像待在孤岛,被破碎花镜的混沌之气笼罩,即便知道远方还有同类,也只是相似的孤岛罢了,没办法联结在一起,所以就叫琼莲十二岛。”
花镜破裂是不可逆的,就算他们击败敌人,天地也变得残破不堪。
不管多厉害的修士,面对这一片混沌,都渺小如同尘埃,仅能在自身力量的方寸间活动。
楚在霜哑然。
巨大葫芦不断升高,载着他们脱离阵法。千渡岛也越变越小,像水面的碎冰,边缘都分崩离析,在混沌之气中陆续泯灭。
岛上清风不会继续吹过,没人再看到无边无际的游零花水田,也没人再乘舟在夕阳中赏景品茶。轻纱覆盖的小楼会消失,琳琅满目的灵草被吞噬,次日将无朝阳照亮万物,次日岛上将再无万物。
她怔怔地望着此幕,忽然就说不出任何话,只剩无能为力的酸涩。
这是注定的结局,明知卢氏父子不能再留,但眼看美好的千渡岛化为乌有,还是忍不住涌生一丝哀意。
“是不是有点难过?”药闻笙叹息,“那么多的药田消失,就算赢了也像输了,不知道我们在争什么,争完也什么都没了,当年大战是这样,现在依旧是这样。”
修士存活的天地已经够小,可仍在互相厮杀,至今都没有变化。
楚在霜点头。
“但不管多艰难的境地,总会有些东西留下来。”药闻笙见她失落不语,他佝偻身影一动,突然取出一物来,安慰道,“小孩子不要闷闷不乐,到我这边来,有个好玩的。”
楚在霜听他唤人,这才走了过去,看清鼎中灵草:“这是……”
青翠炉鼎内有水有土,宛若微缩的岛内景观,除了药田形态较小外,跟真正的千渡岛如出一辙。这里也有游零花,也有雅致的小楼,也有水中漂浮的游船,只是像给孩童解闷的玩意儿,终归就有手掌大小罢了。
药闻笙:“好不容易踏上千渡岛,总归要拿走点什么,我刚刚收集完岛上种子,随手在鼎里捏出一景,这就是用灵草种子幻化来的。”
楚在霜睁大眼:“这是什么时候采集的种子?”
他们离岛时如此惊险,她竟不知药长老何时有空,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采摘药草!
“葫芦一升空,我就在采了,不然多可惜。”药闻笙一指吸气的葫芦口,“它可以自己吸入灵草,不需要我下去亲自动手。”
卢恒州曾对他严防死守,唯恐他种植出特有灵草。他过去千方百计想登岛,却不料最后闹崩被抓来。
楚在霜捧着青鼎,她仔细端详,突然道:“我记得以前见过这个,我在千金方治病时看过。”
她犹记,药长老屋里也有不少盆景,里面不光有嫩绿的植被,还常有亭台楼阁坐落。
“对,那些也是我做的,每当我感到可惜,就会捏出一景。”药闻笙俯瞰千渡岛,目睹岛屿完全溃散,怅然道,“当然,那些地方也永远消失了。”
他和蔼道:“这个就送给你,留一个念想吧,哪天不想要了,就将种子挖出来,还可以再种灵草。”
楚在霜望着鼎中精致的小岛,根本不忍心损毁袖珍盆景,莫名就像手捧琼莲十二岛,生怕一不留神将它砸了。
她垂下眼,将它妥善收好,轻声道:“果然不是什么都没有给过我。”
光是和风细雨、鸟语花香,让她习以为常的琼莲十二岛,都是他们倾其所能给出的成果。一如袖珍的盆景,真正的千渡岛已经消亡,只在鼎中残留美好幻象。
不管是爹娘,还是药长老,他们在参破世间残酷之后,还能搭建一片祥和安稳,那就是交付手中全部,再也给不出更多了。
她望向吞掉千渡岛的混沌之气,迷雾中早没落脚之点,唯有葫芦之上还安稳。此时无风亦无声,就像漂浮在真空中,原来这就是岛外,岛外是无尽孤独。
她以为毁灭是激烈炸开,将天地直接掀起来,却不知毁灭是一片虚无,连天地都不存在。
什么都没有,一切全归零,连“灭世”的含义也彻底消散。
第四十五章
无尽的混沌,无尽的虚空,唯有黄葫芦载着二人,慢慢向前行驶,只是失去参照,不知前行多远,也不知到哪儿。
楚在霜:“我们就这样回岛么?”
四周看不到任何落脚点,更不要提琼莲十二岛。
“这里是我临时搭建的天地,想要回到岛上,需要依靠阵法,不然只能飘在外面。”药闻笙站在黄葫芦之上,他左右环顾一圈,犹豫道,“我本以为会有人来接,现在看来还得自己布阵。”
“有人接?”
“对,虽然你看不到主岛,但我们已经靠近它,岛内外设下专有阵法,凡是外来修士,只能从主岛进出,否则会被视为敌袭,岛主们可直接击杀……”药闻笙道,“我们现在的位置应该就能被岛主发现。”
正值此时,一道白光荡开混沌之气,如漆黑夜幕中流淌的星河,朝着黄葫芦上的二人涌来。
药闻笙:“来了。”
寂静中,楚在霜盯着那灼灼光束,纯粹无暇,自在流动,白光像远方搭来的桥梁,又像父母敞开怀抱的臂膀,忽然就将黄葫芦上的二人揽入。
刺目光芒过后,灰白倏地鲜活,肃停云出现在辉光之中,背后是云雾缭绕、青山绿水的琼莲十二岛。
楚在霜:“爹爹!”
肃停云现下御剑升空,他刚将岛外的黄葫芦拉进来,立于流动轻云之中,责备道:“老药,你还载着霜儿,不能自己布阵?非等我来动手?”
“布阵太耗费灵气,不是人人都像你,有着旺盛的精力。”药闻笙一瞥楚在霜,“我们先回到门里,待会儿还有正事。”
三人最终落于莲峰山,稳稳地停在千金方内。
楚在霜跳下黄葫芦,她环顾熟悉的景象,忽然就想起什么:“对了,还要告诉红栗才行,她当时跟我一起……”
“我会跟红栗说的,但有一事更重要。”药闻笙凝眉,他伸出手指,一点她额头,“霜儿,你恐怕要吃些苦头了。”
楚在霜面露不解,突然发现体内灵气消散,识海衰败的痛苦瞬间涌上,让她猛地干呛一声,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肃停云连忙扶稳,他见女儿脸色发白,惊道:“这是怎么了!?”
“灵气耗尽,胡乱用药,离魂症复发,估计得调养好一阵子。”药闻笙道,“带她进去,正好我近日不便在门里露面,有时间专门医治她。”
肃停云当即带楚在霜进屋。
*
浓郁的药味儿、混沌不明的意识、昏昏沉沉的梦境,高热要将身躯烤干,连带识海被蒸发殆尽,无数碎片般的记忆在脑袋里晃来晃去。有通天塔里的古文,有鲜艳壁画上的小人,有分崩离析的千渡岛,有无边无际迷雾般的寂寥。
她上次经历这些,是跟小释初遇时。
参透壁画的秘密却束手无措,在病痛中惊惧不安,预感未来命运坎坷。
情绪如滚水般烧开,在某刻却突然平静,识海中传来陌生声音。
[你是在难过么?为什么要难过?]
“我不知道,或许是因为,我跟大家不同。”
[不同是不好的吗?]
“我不知道好不好,但世间只有我如此,未免太……”
太什么呢?
任何言语都在此刻苍白,年幼的她不知如何描述。
但她在溃散的千渡岛上空,亲眼目睹万千虚无过后,忽然领悟童年高烧时的心绪,原来这种滋味叫永无止境的孤独。
“我不太能说清楚,但不想只有我,不想就我不同。”
[那这样吧,你把这份难过交给我,以后我跟你是一样的,就不会只有你不同了。]
“交给你?”
[对,难过留给我,别的留给你,我们是相同的,永远待在一起!]
“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我是释厄兽,你觉得拗口的话,也可以叫我小释。]
释厄,释厄。
它是释放厄运的凶兽,还是解除困境的瑞兽,连她也不甚清楚。
但不得不说,小释的存在让她好起来。它简单粗暴又咋咋呼呼,根本不在乎难不难过,分享她的秘密,吞噬她的痛苦,成为她不可取代的朋友。
托它的福,她依旧雀跃而快活,即便偶尔低沉失落,也能迅速地恢复过来,什么都不会耽搁。
*
楚在霜病症复发期间,莲华宗里发生很多事。
一夜间,千渡岛分崩离析,岛上修士在叛乱中落败,没多久就会化为散落琼莲十二岛各处的小洞天。邪修案真相大白,药长老洗刷名誉,但部分药修也在千金方彻底消失,没人料到势力变更如此之快,一切结束不过数日而已。
对于高修来说,这不是仓促应战,私下早布局多时;对于普通弟子来说,事情就显得突然,但岛主变动影响不到多数人,议论的风波自然而然就平息。
斐望淮得知此事,着实钦佩莲华宗掌门的手腕,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杀,甚至不会波及底下傻乎乎的弟子及凡人,依旧能维持琼莲十二岛的安稳。倘若不是千渡岛消失,估计都没有人察觉,今日相比昨日有何不同。
暴雨洗刷一切,天地重归清明。
苏红栗在前方带路,身后跟着斐望淮和李荆芥,正走向楚在霜居住的小院。
“我也就前两天才见她一眼,还是跟着师尊进屋,但在霜当时没有醒。”苏红栗忧心道,“据说是旧病复发,一直都高烧不退。”
斐望淮:“离魂症?”
苏红栗点头。
李荆芥叹息:“她要是醒来也吓一跳吧,那么大的千渡岛就没了,最近听来的事过于离奇,我竟不知岛还能消失!”
三人抵达小院,还碰到楚并晓。
楚并晓身着雪白衣袍,腰间佩戴一柄长剑,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带。他看清来人,平和道:“让你们白跑一趟,霜儿还没有醒来,至今高烧未退。”
斐望淮蹙眉:“楚师兄,这都有些时日,她还没有退烧?”
楚并晓点头:“对,幼年那次烧得时间更长,断断续续有好几个月,没想到会复发。”
李荆芥:“离魂症到底是什么病?连药长老都治不好么?”
苏红栗:“修士离魂的缘由不同,倘若不知道病源,其实很难根治……”
斐望淮听到此话,他略一思索,问道:“她当年患病前,发生过什么事?”
“这些年,我一直在回忆那天,就记得她当时修为进阶缓慢,我为探明缘由,将灵气注入她识海,谁料当晚就发起高烧……”楚并晓摇头,“退烧后,她说识海里有个叫‘小释’的朋友,时不时会跟她闲聊下棋,自此开始就患上离魂症。”
斐望淮狐疑:“名叫‘小释’的朋友?”
楚并晓:“对,但我和父母都看不到,用灵气探她识海也没有。”
李荆芥:“我以前从没听她提起过!”
苏红栗:“我也是。”
楚并晓:“自从她进学堂以后,很少再跟我聊‘小释’,还是小时候说的多一些,所以我也没想到这次离魂症会复发。”
斐望淮:“她有说过‘小释’是什么样的人么?”
“好像不是人,她说是只口吐人言的兽,性情乖张,时而暴躁,据霜儿所说,言行总是……”楚并晓停顿片刻,“孟浪。”
斐望淮一怔:“这不就是她自己,听起来一模一样。”
李荆芥睁大眼,他上下扫视斐望淮一圈,惊道:“等等,等一下,为什么你说这是楚在霜?你觉得她跟这几个词有关系!?”
两人究竟是发生过什么,斐望淮才会觉得楚在霜言行孟浪!
苏红栗:“在霜有稚子之心,才不是这样的人。”
“呵。”
斐望淮心道稚子才胆大包天,思及她偷藏艳书之事,一时也不好说出口。
楚并晓:“确实,可能是我没描绘清楚,霜儿跟她口中‘小释’还是不同的。”
斐望淮听楚师兄都说此话,也不好继续再争辩,反正她人前确实装乖,就对待他格外放肆,不知在瞎撩拨什么,闲着便想惹他发怒。无奈他还屡屡中招,知道她想瞧他变脸,却依旧压不住脾气。
按理说,他暂时放下梦中芥蒂,全面地观察起她,应该更冷静才对,就像面对李荆芥或苏红栗,不会有过多情绪波动,交往时也能谦和有礼。这才是藏在仙修中该有的态度,不另类也不显眼,不会跟人有冲突。
偏偏他对上她,总是一点就着,冲动压垮理智。
简直跟弈棋时一样,心态一崩溃不成军,就看谁能摧垮谁的心神。
院内梅枝仅有绿叶,四人在室外闲聊许久,依旧不等楚在霜醒来。
楚并晓:“你们先回去吧,等霜儿好一些,再来探望也行。”
四下安静,环境清幽。三人不好逗留过久,这才跟楚师兄告辞。
*
半梦半醒间,高热逐渐褪下,身体清凉起来,病中不停流转的阴阳太极球也停歇。
楚在霜意识开始清明,她费劲地动动手指,只觉思绪跟身躯错位,现在做什么都慢半拍,却嗅到一股熟悉的清浅甜香。
“小释……”
[有桂花包的味道!]
识海中欢悦的声音依旧存在,她悬起的心也放下大半,下一刻就迷糊地睁开眼,听到耳侧清朗的男声。
“我都要怀疑你在装睡,不然怎么刚拿出来,你立刻就睁开眼了。”
斐望淮近日会来看她,他随手将纸袋放一边,出去跟药修们打声招呼,这才重新回到屋里,坐到她床边椅子上。
楚在霜侧过脸,脸颊贴着软褥,视线却直勾勾,盯着床头纸袋:“桂花包。”
斐望淮不为所动:“凡人吃食对修士有害无益,等他们确定无事,再看看能不能吃。”
“修仙乃逆天而行,我可以。”
“没有修士会为一袋包子逆天的。”
没过多久,有一药修进屋送药,楚在霜皱紧眉头尝尝,确定就是补气的汤药,这才大口大口地吞下,休养后的身体终于能吸收灵气,被猛烈药力损伤的识海,也在高烧中逐渐愈合,不再是干涩枯竭状态。
她喝完药,又侧过头:“桂花包。”
斐望淮取过纸袋,他慢条斯理地打开,瞧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随手从里面取出枚包子。
洁白柔软的面团,规整熟悉的花纹,袅袅升起的热气,有张薄纸粘在下方,让人不会进食时脏手。
楚在霜眨着那双秋水明眸,都等着他将其递来,不料他却略微低头,先一步咬下桂花包。
斐望淮感受到她怨念,他文雅地咽下,斜了她一眼:“你现在是什么眼神,难道不是我带来的?”
她颇感气馁,又忍气吞声:“好吧,今天让你先吃,不留在最后了。”
反正他不喜甜食,最多就会吃一枚,剩下还是她的。
令人意外的是,斐望淮又吃掉第二枚,接着是第三枚、第四枚,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脸上没什么波澜,就坐在她床边进食,连询问她的意思都没有。
楚在霜满头雾水:“朋友,我的好朋友,咱们吃独食不好吧,我一个大活人坐在这儿,你都不问我一句的么?”
斐望淮一笑:“你昏睡的时间太长,不太适应你醒来了。”
“?”
她伸手就探向纸袋,想要拿一枚桂花包:“那我帮你适应下。”
不料斐望淮动作更快,他一把取回纸袋,啧道:“非要抢食的时候,你才有争斗之意,不然就一副躺平的懒样儿?”
她一向淡泊名利、无欲无求,恨不得烂泥般瘫倒在地,也就抢包子的时候,才展现出一丝执念。
楚在霜哀道:“我平日争的东西够少了,就想要两个包子,你都不能拿来么?”
“不能。”斐望淮瞥向纸袋,又吃掉一枚包子,“这袋不能。”
随着他的动作,纸袋慢慢变瘪,眼看就要清空。
楚在霜不知何时招惹他,分明他以前都不会抢,今日却一枚也不愿留,莫名就涌生饿肚子的憋闷及委屈。或许人性就是贪婪的,她从未要求他必须给,但真的适应以后,再拿走就会不悦。
尤其关系亲近以后,被排除在外更感难受,已经不再是简单的争食,而有种拉远距离的隔阂。
“最后一个。”斐望淮瞧她怨气四溢,他捏着桂花包逗她,打算将其一口吃掉,等她彻底心态崩塌,再拿出另一袋包子来。
楚在霜紧盯包子,她抿了抿唇,警告道:“我们的感情还有回旋余地。”
“我们有感情么?”
话毕,他淡然地张嘴,要吃掉桂花包。
楚在霜一听此话,她终是忍无可忍,突然从床上跳起,一把捏住他手腕,就着他的手咬住包子,闪电般将其一口叼走,夺食动作堪称行云流水!
斐望淮本来能握住,但感到指尖温热濡湿,当即触电般地收手。他低头一看手指,又一瞄她红润嘴唇,抬起的右手僵在半空,耳根处沾染绯色薄怒:“你……”
她简直不知羞耻,这是她第二次咬他了!
楚在霜却不顾他脸色,她细细品尝一番,忽然感到不对劲,低头端详起包子,疑道:“这好像不是孙大娘拌的馅儿?”
第四十六章
桂花包内的馅料是用桂花和糖拌的,跟过去浓稠甜香不同,这回尝起来要浅一点,更容易品出花瓣芬芳。虽然花纹和造型都没变,但显然不是孙大娘做的。
烹饪是一件神奇的事,即便使用相同材料,搅拌手法一模一样,也无法保证做出的味道完全相同。
楚在霜握着包子发愣,她偷瞄斐望淮一眼,犹豫道:“这包子……”
该不会是你做的吧?
“你那是什么表情?”斐望淮见她不再进食,不怒反笑道,“你有什么意见?现在是食不下咽?”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楚在霜一听此话,她心中猜想被证实,三下五除二地吃掉,以免惹出更多事端。只是她颇感震撼,他一向是修炼狂魔,竟会洗手作羹汤,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斐望淮瞧她神色有异,他闷声解释:“店里事情多,搭把手而已。”
实际上,孙大娘见他总下山买桂花包,误以为是楚在霜缠人得紧,便提出将桂花包做法教给他。反正修士不会在红尘泽开店卖包子,不怕楚在霜和斐望淮打擂台,秘方也不用藏着掖着。
斐望淮婉拒再三,无奈孙大娘做事风风火火,非要招呼他一起来,便只得跟着拌馅儿。待糖桂花馅料拌好,他才反应过来,心道楚在霜好大的本事,凭什么自己要给她蒸包子,说什么都不肯再动手了。
因此,桂花馅儿是他拌的,桂花包是孙大娘蒸的。
斐望淮今日带着两袋桂花包,他没想到她会突然醒来,本打算处理掉自己做的那袋,不料她就跟闻到味儿一样睁眼了,还非要抢他手里的包子。
楚在霜欲言又止:“你还挺贤惠……”
斐望淮拿出另一袋桂花包,他眸如墨玉,淡声道:“非要抢我的,看来这一袋,你是不吃了。”
他就不想让她吃自己做的,谁曾想她还能莽撞上嘴抢。
“要吃要吃,你都吃了一袋,也吃不下了啊。”楚在霜忙道,她眼珠子一转,连语气都回软,“再说我抢你的,其实是对你好。”
斐望淮蹙眉:“什么强盗说法,你抢我还有理?”
“我不抢一个尝尝,哪里能品出差别,领悟到你厨艺的水平。”她张口就来,拍手赞叹道,“没想到修士也擅烹饪,你真是干什么都厉害,我当初学好久都没学会,你却能够做得像模像样,比我强多了!”
“比你强多了?”
“对对对,红尘泽第一包,吊打其他包子!”
“巧舌如簧。”斐望淮嗤笑一声,脸色却和缓下来,将另一袋桂花包丢到她怀里。
楚在霜一把接住,她察觉他心情不错,私底下悄声嘀咕:“居然吃这套。”
[怎么?]
“我说刚跟他认识时,他怎么老给我戴高帽,原来是自己就吃这套。”
他以前总吹嘘她什么天下第一,她每次一听浑身别扭,哪里都不得劲儿,觉得太浮夸的话,没有人会相信。
现在看来,还真有人喜欢听这种话,她随口一说,他明显信了,认为自己厨艺不错。
小释:[那不是正好,先哄骗他干活,等他做得更好,才能继续压榨!]
“……你确实是一点人事儿不干呢。”
斐望淮瞧她吃得香甜,他忽然想起一事,说道:“对了,既然你醒了,可以跟苏红栗说一声,她好像找你有事,近日常过来看你。”
“好。”
楚在霜思及自己在丹房被抓,回来后旧病复发、高烧不退,苏红栗没准被吓坏了,也不知药长老怎么说的。
*
没过几日,楚在霜的病彻底好利落,除了离魂症还在外,药长老检查不出什么,便放她离开千金方。
院内绿叶遮天,院外轻云缭绕。这段时间,楚在霜一直卧床养病,就被亲友探望过几回,现在一踏出院门,竟有惘若隔世之感。
她细听不远处鸟鸣,深吸一口清新空气,叹道:“真好。”
[对,天气真好。]
“嗯,还能待在这里真好。”
不管岛外如何,他们依旧能生活在岛内,无疑是一件了不得的幸事。
小院就坐落在千金方内,楚在霜离院后不着急回停云湖,反而先去跟苏红栗碰头,两人相约结伴去看灵草。
她们在山脚下见面,苏红栗从授课堂出来,便匆匆奔向楚在霜,问道:“这回是可以彻底走了?”
“对,药长老说没事,修炼也不影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