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梨
文案:
第一次见面,是在街角茶餐厅。
阳光灿烂。
方清芷刚刚筹得一笔款项,穿素白连衣裙,和旁侧学长自在聊天,唇边两个小梨涡浅浅。
衣领泛白的学长身体清瘦,摸遍口袋,从茶餐厅购得红茶多士,两个人在檐下躲避烈日,分享着同一份下午小食。
隔着艳阳,黑色车中,白衬衫的陈修泽低头,缓慢擦拭金属手杖。
第二次见面,是山顶豪宅。
阴雨雷鸣。
方清芷走投无路,浑身湿透,衣裙贴身,她瑟瑟发抖,窘迫地在红木地板上留下一串不清白的泥水,房间中燃着淡淡薰香,如檀似麝。
陈修泽手持金属手杖,他站在阴影中,对着方清芷温和一笑。
“方小姐,”陈修泽说,“我不喜做勉强人的事。”
「阅读指南」
好像没啥好写的了……请务必阅读顶部的强烈预警啊啊啊求你们了。
不看的话也没关系,我再来一遍【一些非常重要以及可能不对部分宝贝胃口的强烈预警:男主受过腿伤,走路轻微不平,平时用手杖,不用手杖也可以,不过我觉得拄手杖会帅一些。
以及,女主和纯情男二互相暗恋,男主棒打鸳鸯散。】
【男主洁身自好】
【请勿提及任何三次元明星or真人】
【对女主格外挑剔的人慎入,对男主永远多一层滤镜的人慎入,喜爱挑女主错误却对男主错误视而不见的人慎入】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清芷;陈修泽 ┃ 配角:梁其颂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他要棒打鸳鸯散
立意:爱建立于和平沟通之上
VIP强推奖章
出身贫困却从未放弃对知识追求的方清芷,遇到同样因贫困而放弃读书的陈修泽。陈修泽因少年失去双亲、外加意外致残,导致性格发生一些异于常人的改变。他介于方清芷的生活后,也逐渐被她的不服输精神所打动,而方清芷也因此察觉到陈修泽一路成长的艰辛。两个命运不幸的人在相处中暗生情愫,互相扶持,互相治愈,并逐渐包容对方的问题。
该文语言风趣幽默,剧情合理又温柔,刻画出多个性格分明的人物。他们之中,有人在被爱中学会尊重与善待他人,有人受时代所限而落入困局,最终也在包容中被治愈,有理想主义者在看清现实后,毅然选择以自己方式同不幸抗争。场景描绘栩栩如生,值得一阅。
第1章 通信
学长已经近一月没来上课了。
方清芷获悉后,问了平时与他相好的朋友,都得到一个同样的回答。
——他家里的生意出了大问题。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香港就这么多的人,这么一些地,鬼佬们倚杖着一身白皮和国籍,霸占着最肥的一块儿肉。尽管这些年中国人渐渐地势头壮大,可惜统总这么多的肉,哪里够分的。
学长全名梁其颂,家里面做饼店生意,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不然早就同这里许多富人家的孩子一样,被送去英美念大学;但相较于穷到书包叮当响、还需要打工来赚取生活费的方清芷而言,对方不必忧心学费和生活费,又有钱来念法律,又有两千平方英呎的房子住,自然还算富裕。
方清芷虽然知道他家住址,但也不好贸然上门拜访。之前她在外打零工,无意间撞到梁其颂的母亲,她当时礼貌地叫了声伯母,只得到了白眼。
后来,梁父更是单独来约见她,坦诚说明,梁其颂将来是要去英国念书的。
尽管他们说得不算直白,方清芷也能理解是什么意思。
她一个跟随父母从大陆偷渡、如今住在舅妈家阁楼上的人,自然是没有什么“资格”来同梁其颂做朋友。
且不论他父母如何,平时在学校中,在日常生活里,梁其颂对她帮助颇多……更何况,方清芷还存着私心。现在梁其颂家中出事,她一个穷学生,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写了一封信,写了自己近期的学习情况和学校中变化,最后密封,请梁其颂的朋友代为转交给他。
对方满口答应。
方清芷如今念的是商科,刚入学不足半年,前途仍旧渺茫。舅舅舅妈嫌弃她的学费价格高,早就言明,约法三章,只会容她吃饭睡觉,至于学费和其他费用……全靠她自己打工赚钱。在他们眼中,当初接济妹妹妹夫一家已属发善心。
事实上呢?
方清芷父母虽然是偷渡过来,但她父亲头脑灵活,不多久就攀上陆家,为陆家做事。可惜后来陆家被人寻仇,方清芷父亲死在一场乱斗中。当时的陆老爷子重江湖道义,给了一大笔抚恤金,又怜她们孤儿寡母不容易,送了一间房子。
但自从父亲过世后,母亲便郁郁寡欢,不久后撒手人寰,临终前将方清芷托付给兄长。那时方清芷刚读书,房子和钱理所当然地被舅舅接手。
用他们的话说,那时房子还没如今这般价高。这些钱来,他们养方清芷这么大,又给她交了这么多年的学费,早就相抵清了。
如今全依靠亲戚情谊,才愿意留她一个女孩住到大学毕业。等方清芷找到工作和住所,便会请她搬出去。这阁楼呢,还得装饰装饰,和下面的卧室连通,将来给她表弟做婚房用。
现今香港前途未卜,生意尽管照做,但港币的汇率跌涨却令人触目惊心。方清芷同样迷茫,她和学校中其他同学不同,她一旦毕业便彻底没了家,只能自力生存,因而学习上更加用功,除却打工和休息的空隙外,基本都在读书学习。
她前段时间在饼店帮忙做工,中秋一过,饼店的生意渐渐平稳,她又去了一家西餐馆。方清芷的英语好,长相俏丽,成功应聘,便在这里做侍应生。
西餐厅和方清芷舅舅家一样都在北角,四九年,上海人移居香港,大多数都住在这里,因而,卖上海食物的南货铺颇多,大大小小,几步便是一家。
方清芷工作结束后,已经八点半,她料想舅舅舅妈不会留饭,路过一家还做生意的小馆子,买了些生煎包,一边吃,一边往回走。
不知为何,一路上,她总觉有人尾随。方清芷停下脚步,狐疑转身,只看到后方停了辆黑色的车,瞧着价格不低。
其他再无人。
方清芷想,大约是自己疑神疑鬼,便仍迈步向前。舅舅舅妈的房子在春秧街上,是传统卖菜卖肉的街市,道路总是湿漉漉的一大片,两侧多是些铺子,杂货,菜肉都有。电车已经停了,只剩下孤零零的电车轨道穿过街道,长长蜿蜒像没有尽头,方清芷迈步上楼,笑着同邻居打招呼,还未进门,便听舅舅舅妈的吵架声。舅妈哭得声音极大:“——赌赌赌,天天都去赌,你赢过几次?这个家都要被你赌没了——”
哗啦啦的东西抛来,差点砸到方清芷身上。她微微侧身避开,看到家中一片狼籍,桌子倒了,架子也歪了,本就逼兀的空间愈发狭窄到下不了足。舅妈穿着棉绸的上衣,卷发早就松散了,手里拎着一根晾衣杆,正抽打着地上醉醺醺的舅舅。
表弟俞家豪默不作声,对她做了个手势,示意方清芷跟他走。
方清芷往前迈步,身后舅妈抹了把脸:“清芷,家里没钱了,打算把你那个阁楼租出去。我和你舅舅商量了下,租给外人,到底不如租给自己人合适……这样吧,下个月开始,你每月交四百元,我便允许你继续住着。”
方清芷说:“舅妈,当初舅舅答应过我,这房子留我住到大学毕业。”
地上的舅舅睡得犹如死猪。
舅妈嚷开了:“他是他,我是我。你舅舅自从迷上打麻将,不知偷了我多少东西去换钱……”
后面的话,方清芷懒得同她讲,径直迈步上了阁楼。
她长相随母亲,鹅蛋白脸,杏子眼,偏又唇薄,冷下脸时,颇有不可接近的欺霜压雪感。
地上的舅舅烂泥般地哼哼:“住,肯定要住的……”
舅妈又哭又闹,方清芷不听,上了阁楼,摘下包,才看自己这个表弟:“什么事?”
表弟递过来一油纸包:“晚上我买了只卤鹅,偷偷留了份,你吃。”
方清芷莞尔一笑:“谢谢。”
表弟说:“姐,你别管我妈说什么,她这是气急了。别说你毕业后,这房子原本就是姑姑姑父的,你住着,我看他们谁敢赶你走。”
方清芷捧着那沉甸甸的卤鹅肉,笑:“好。”
表弟挠了挠头,顺着楼梯又下去。不多时,方清芷便听到表弟同舅妈分辩的声音:“你又是听了外面人说的歪话,这房子……”
阁楼低矮,只有中间那一块儿能让人堪堪直起腰。方清芷坐在床上,一点一点地吃掉卤鹅。
嗯,很香。
次日清晨,果不其然,舅妈还在嘟嘟囔囔地念叨着这间小小阁楼,倘若能出租出去,每个月也有四百元进账。现在还是不如换成美元,谁知将来港币要成什么样子……
她说任她说,方清芷宁静吃完一碗粥,拿去厨房将自己的碗筷洗干净,包上塑料袋,仍旧放进橱柜角落,背着书包去学校上课。
这次方清芷收到梁其颂的回信,他写信时向来严谨,这封信却有两次涂改痕迹,应是心不在焉。信纸一张,写得满满当当,只说自己如今情况尚好,父亲生意极大有转圜余地,叫她不必担心,嘱托她照顾身体。
信纸最后,他还手抄一句莎翁的英文小诗。
「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我能否将你比作夏天?)
方清芷读完信,掩纸,低头一笑,片刻后,又提笔,给他写回信。
「梁其颂学长,
见字如面……」
写信之时,旁侧的人在读报纸,报纸上刊登着一位先生的照片,那人长得极英俊,白衬衫,持手杖,最瞩目的还是一双眼,深邃,专注,坚定。方清芷抬头瞧了眼,还以为是娱乐报纸,以为又是新电影上映,凝神一看,原来是政治生意的专栏报道。她对政商的事颇为留意,不免多窥了几眼,看到那照片上先生的名字,陈修泽。
方清芷低头,见钢笔不慎滴了一滴墨在她刚写好的信上,小声惊叫一声,用纸巾去沾了沾,遗憾那墨迹仍旧扩大,将“甚念”二字涂得模糊不清。
等方清芷将回信交给那人时,对方却犯了难,犹疑不决、吞吞吐吐。
方清芷追问几句,他才嗫嚅:“……清芷,你有时间了去见见其颂吧,他现在状况很不好。”
方清芷敛眉:“怎么了?”
“……中秋时,黄老板订了饼店里的东西送陈生,结果饼有问题,陈生吃病了身体,”那人叹气,“陈生什么人?政商……罢了,说了你一个女学生也不懂。”
方清芷听出些眉目,她不动声色:“然后呢?”
“黄老板那边的人生了气,一个饼店哪里能扭得过人家。更何况一开始梁其颂他爸说错了话,没能及时让大人物消气,”他说,“别说店继续开下去了,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坐牢。将来梁其颂怕是连书都没办法继续读……”
方清芷静静听他说完,问:“我能做些什么吗?”
那人说:“有倒是有……就是怕你为难。”
方清芷说:“不为难,你说。”
对方如释重负:“是这样的,我们想了想,黄老板是因为陈生病了才生气,不如我们备些东西做礼物,登门去找陈生道个歉,赔个不是,或许事情会有转机。”
方清芷笑了。
她原本就长得美,平时少对人笑,现如今一笑,姿容甚丽,对方呆了呆。
方清芷说:“照您这么说,这道歉的礼物究竟是准备的东西,还是我?”
他:“啊,这……”
“我虽然不够聪明,但也不至于笨到这个地步,”方清芷收敛笑容,将他手中的信收走,冷住脸,如寒梅傲雪不可欺凌,冷声,“枉我之前以为你是好人,当我看走眼。”
“滚。”
作者有话说:
标注:「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我能否将你比作夏天?)
出自莎士比亚
第2章 黑伞
方清芷将那人赶走后,犹不解气,她只觉这些人真是昏了头,荒谬至极。
她不是初次遇到这种事情。
之前换过几次工作,借工作之余试图揩油者,威逼利诱者……男人,什么样的没有。
方清芷不愚笨,她知这些人要什么,她也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她又不是没见过做皮肉生意的人,也不是没听街上人聊过,说一些男人办了返乡证,实则借着证在内陆和香港往来,内地卖槟郎的北姑价格低廉,一些钱就能睡得舒舒坦坦。更有甚者,在大陆买间房,香港这边一个老婆,那边再娶一个老婆,两处养家,享“天伦之乐”。
呸。
方清芷昏了头才会信此类男人的鬼话。
黄老板之前不是没有对她动过心思,方清芷知道对方说的是哪一个。黄老板开百货公司,说起来和梁其颂家中也有生意往来,以批发的价格购来饼店的大量糕点,稍加包装,做得漂漂亮亮,再高价卖给一些喜美丽奢华的人。
之前方清芷同梁其颂父亲在茶室谈话时,就曾偶遇这位黄老板。对方年逾三十,有些发福,看上去有些不符合年龄的苍老。他笑着同方清芷握手,悄悄塞了名片。
方清芷转身就把名片扔了,手仔仔细细洗五遍,打干净肥皂。
现在梁其颂家中被黄老板发难,方清芷并不会自作多情到认为和自己相关。那样的人物,想要女票,想要怎样,都有更轻松的方法,何必如此动了和生意伙伴的和气,大费周章地如此威胁一个穷女学生。
她更倾向于认为对方定有其他阴谋诡计,至于她作礼物这件事,不过是顺水推舟,同路时顺手拎的一个甜点。
一想到对方的嘴脸,方清芷有些反胃。
她下午仍旧规矩地上完课,今天餐厅休息,老板有事外出,暂时停业几天,她也不必去工作。
方清芷仍旧不想回家,或者说,回舅妈的家。她晚上读书要点灯,舅妈便在下面打骂舅舅,骂他花钱如流水,骂他大手大脚连家中电费都要交这么高。指桑骂槐这件事,论起功底,方清芷想这世上应该不会有人更比舅妈深厚。
思来想去,她又乘电车去了梁其颂家中的饼店,仍旧大门紧闭,贴着封条。偶有熟客上门,疑惑叩门,无人应答,隔着玻璃门往里望了望,失望地转身离开。
方清芷知道梁其颂家中地址,不过不想贸然上门,她和梁其颂认识这么久,知道他是清高傲气的性格。设身处地,她若是身陷窘境,也绝不愿让他瞧见自己的狼狈模样。
于是方清芷去了邮局,重新将信封好,写清地址,投入邮箱。
离开时天色已晚,方清芷窥见摆放在外面的报纸,今天的小报版面上,仍旧刊登着陈修泽的照片。不过不是什么正经的报纸,而是一份供人消遣的娱乐报纸,照片也不是正经拍的,明显瞧得出是匆匆抓拍,陈修泽拄着手杖往前走,周围一些人扶着,拨开人群,他抿着唇,神色匆匆,没有笑容。
这样仓促的侧面抓拍,仍旧是鼻梁高挺,眉眼英俊。
大约因对方也姓陈,陈生,触动她神经。
鬼使神差,方清芷贴近报纸,多瞧了几眼报道。
报道说昔日叱咤风云的龙头老大孟久歌人走茶凉,如今撒手人寰已三年,往日荣光不在,子女凋零、皆移居温哥华,如今又逢忌日,唯独养子陈修泽前来祭拜。
本以为是称赞他侠义,下面小字又写,说陈修泽现在来祭拜,请高僧诵经,不知是尽孝心,还是想镇压孟久歌屈死的亡灵。
方清芷眉头一跳,冷风一催,她再看照片上的陈修泽袖系黑丝带,周身发寒。她裹紧外衣,匆匆离开。
折返家中时,舅妈不在,只有舅舅在喝酒,就一碟杂货店里买的花生。他招呼方清芷:“清芷,来来来,一块儿吃点。”
方清芷说:“我吃过了,舅舅,先上去温习功课。”
舅舅说:“做学问也不急这一刻,你先下来,是你表弟的事情,我有事要问你。”
方清芷依言,坐他对面。
舅舅今天喝酒少,神智清醒,条理也算清晰,说了一阵,方清芷懂了。原来是表弟俞家豪最近几天常常极晚才归家,对舅舅舅妈说是和朋友去打球,但舅舅今天撞见他同学,一问,完全没有这回事。
舅舅舅妈识字不多,现在俩人在陆家人手底下做事,给他们看场子兼通风报信,也全是当年陆老爷子抚恤方清芷亡父的承诺。
钱赚不了太多,但也安稳。
这些年,舅舅虽然赌博输了不少钱,但还留着不少,攒着,要送俞家豪去学医,将来做个体面的医生。俞家豪下年就要考学,舅舅对他寄予厚望,现在孩子隐隐有叛逆的势头,叫他怎么不着急。
方清芷说:“我会帮您留意。”
舅舅叹气,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花生米,方清芷看他手指缠着纱布,多问了一句。
舅舅尴尬:“嗨……没什么,路上跌了下。”
方清芷说:“您这是出千又被抓了?”
见瞒不过她,舅舅一口喝干酒,也就对自己这个外甥女说了出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姓张的他不讲情义。你说大家一块儿玩这么久了,我不就想赢一把么?他至于吗,上来就动刀,可把我吓坏了……幸好啊,幸好陈生从这儿过。”
方清芷近期神经敏感,听不得“陈”字,她问:“哪个陈生?”
“陈修泽陈先生啊,”舅舅说,“喔,忘了你还在读书,不知道这些……陈生以前也住北角,我之前听说过,但没见过。听说他是来吃鱼蛋面的,啧啧啧,那么有钱的人了,没想到还是这样恋旧。”
方清芷说:“看来是个好人。”
“什么好人?”舅舅诡秘一笑,压低声音,“没听过传闻?他养父孟久歌,当年多风光,势头多猛,身体硬朗,却离奇暴毙。孟久歌十多个孩子,说是全部移民,谁知究竟是死是活?再没人见他们回过香港,偏偏只有一个刚怀孕的老婆活了下来……你当陈修泽什么是好人?”
夜来天凉,又是悚人的传言,方清芷站起来:“舅舅,我困了。”
舅舅笑着摇头:“还是年轻,听点儿就害怕……”
方清芷不理他,她想自己和这种血雨腥风里走出的人势必不会有什么交情。
哪里想到,第二天上课回来,就见家里乱了套,外面停了一辆白色车,舅舅舅妈抱成一团哭啼啼,看到方清芷来,犹如见到救星,急切上前,拉住她手——
“清芷啊,你要救救你弟弟。”
方清芷上了一天课,尚未吃晚饭。下午时分,外面又落了雨,她一身疲惫,湿淋淋地站在这里,不悦地看着他们:“什么事?”
不等舅舅舅妈说话,身后雨声雷鸣,夹杂着车门打开的声音。
白车中下来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冲着方清芷做手势:“方小姐,我们黄老板想请您过去,见见您的弟弟。”
方清芷蓦然睁大眼睛:“家豪怎么了?”
舅妈哭:“我的家豪啊……我的儿子……”
舅舅还算冷静,一五一十地同方清芷讲。俞家豪这几天不归家,实际上是偷偷跑去高尔夫球场打零工。今天黄老板过去玩,丢了一块儿表,听人说被俞家豪捡去了,但俞家豪说自己没有。黄老板失去了耐心,便“留”他在自己那里住下,现在要请方清芷过去坐坐,请她这个表姐去劝劝。
方清芷冷着脸听他们讲完,转身问舅舅:“怎么不报警?”
舅舅嗫嚅:“万一那表真是你弟弟偷的……”
方清芷恨铁不成钢,大失所望地转过身。她抬腿要走,保镖不肯,拦住她的去路,仍旧客客气气:“方小姐,您现在不能走……啊!”
方清芷抡起书包砸他脸上,趁他弯腰空档,瞅准时机,一猫腰,从他二人身侧钻出去,雨帘甚大,她在夜色中头也不回地向远方跑。
往哪里跑都行,总之不要被这两人强行带走。
黄老板今天连这种强行拘禁的事情都能做得出,谁知会不会还有什么下三滥的手段。
方清芷体力不算好,唯独的优势是熟悉这里的街街巷巷。她跑得比不上两人,但转得灵活,雨中狂奔不知几许,遗憾抵不过人多势众,仍旧被堵住。被她砸了脸的保镖已经又些不耐烦,叫她:“识相的话,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方小姐。现在还是请,等过一阵子,可就连’请’也没有了。”
方清芷浑身湿透,站在狭窄巷中,她身体发抖:“你们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不怕将来报应到你们妻子儿女身上吗?你们也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人,扪心自问,如果我是你们女儿,你们今天也要强行带我去见黄老板?”
她这话多少有些威慑力,那保镖原本要上前,闻言,顿住脚步,面面相觑。
方清芷大口呼吸,她还欲再讲,只听后面传来温和清越的声音。
“怎么了?”
她仓皇转身,雨水太大,她看不清,只瞧见身后站了两人,一人沉默地给另一人撑着大黑伞,自己半边身体尽数淋湿。
说话的是站在伞下的那个。
男人身姿高大,黑色西装,手持一个金属兽首柄、乌木身的手杖,一双手宽大而稳,他语调平稳,和煦,如同一名教授在耐心询问学生:“发生什么事了?”
第3章 雨重
雨帘重重,方清芷看不清那人的脸,她只知自己此刻极为狼狈,雨水浸湿头发,顺着她的脸颊往下落,她冻得唇色发白,因方才的厉声呵斥而身体微颤。
方清芷很少有情绪如此激烈的时刻。
她不知对方是谁,也不知是敌是友。
那些保镖却有所忌惮,望着男人的手杖,面面相觑,后退一步。
其中一个胆大的,客气地说:“我们是受黄秀忠黄老板所托,请这位小姐去见见她的弟弟。”
“胡说八道,”方清芷于雨帘中昂首而立,挺直脊梁,冷眼望着这些人,“是你们先诬陷我弟弟,现在又要强行带我走。”
她没有转身,只听后面男人问身侧的人:“黄秀忠?这名字听着有些耳熟,是哪个黄秀忠?”
方清芷站在雨中,太冷了,她又孤傲,不肯在这些人面前展露出凄惶之态,除却刚被围堵时的慌乱,她此刻已经完全镇定,手指甲掐着掌心,四下张望,冷静地想着等会儿该从哪出脱逃。
身后人的对话,她也一字不漏听到耳中。
撑伞的人答:“是祥喜百货的那个黄秀忠。”
男人声音依旧平稳:“哦,他啊。”
没什么波动。
方清芷感觉那人似乎看了自己,他的伞略微抬了抬,像是在看她。
这种感觉算不上好,方清芷看不清对方,对方却能将她从头至尾地审视一番,尽管对方此刻瞧起来并不像什么坏人,但……
但该有的警惕心不可松懈。
明处人恐惧黑暗里的未知危险。
男人站在黑伞下,朗声对着保镖们说:“劳烦转告你们黄老板一声,就说鄙人想请他给一份薄面,不要为难这位……”
他顿了顿,继续:“不要为难这位小姐。”
方清芷说:“还有我弟弟。”
黑暗中,她听得对方似乎笑了声,从善如流:“是,还有这位小姐的弟弟。”
方清芷看到,方才气焰嚣张的几个人,霎时间灭了威风,其中一个人再询问,声音已经底气不足:“请问您是……”
“我姓陈,”这位不知真面目的陈先生声音略有笑意,“四天前同黄老板在同一间茶室吃过茶。”
姓陈。
拄手杖。
电光火石间,方清芷脑海中冷不丁闪过那两份报纸上刊载的照片。略粗糙的纸张上,黑白影像不甚清晰,犹如此刻隔着雨帘站立的男人,黑暗团团,卷着雨水,一把沉默大黑伞遮住半边身行,令方清芷看不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