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画到大学毕业吧。”
四饼一边抹泪,一边佩服,“有你这样的毅力,你不成功谁成功,余葵,我宣布你是我这辈子最好最好的朋友!”
余葵揽着她肩膀,温声坚定道:“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陪最好的朋友吃饭逛街看电影一条龙服务还没结束,余葵举着冰糖葫芦,接到了余月如打来的电话。
才瞧见来电显示,她眉头便不由一蹙。
四饼凑过来看一眼,小心安慰,“你妈妈也真是,女儿都那么厉害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还不琢磨好好跟你改善关系,我要是有你这样懂事聪明的女儿,我都高兴死了。”
余葵无奈叹气。
“打上个月她知道我辞职的事儿以后,隔三差五就催我找份正经工作,估计觉得我现在无业游民的身份给她丢人了吧。”
四饼纳闷,“她怎么会知道,你不是跟你爸商量好了,瞒着她的吗?”
“谭雅匀估计在网上看见,告诉她了。”
“八婆,这么多年她怎么一点没变。”
四饼同仇敌忾,“从前告你早恋,现在告你辞职,跟她做异父异母姐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小葵,快点把你出漫画的事昭告天下,看他们还敢不敢编排你。”
“算了吧,我可不想让他们欣赏我的作品。”余葵滑动指尖,在铃声熄灭的最后几秒,接起电话。
余月如的声音隔着声筒传来:“余葵,你在哪儿呢?怎么周围闹哄哄的?”
“跟朋友逛街。”
“5号就是考研报名时间,你现在怎么还有心思出去玩儿?余葵,你辞职出来,难道就打算这么游手好闲混下去?现在的社会竞争这么激烈,等再过几年,你年纪上去了,青春不在了,精力也跟不上,履历还是空白一片,你打算怎么办,要么工作、要么考研……”
过了刚开始大发雷霆的阶段,余月如鞭长莫及,也只能隔三差五打个电话念念叨叨。
余葵把话筒挪远些,直到她数落得差不多了,才移回来,刚要找借口挂断,又听她道,“……今天是雅匀孩子的满月酒,你换身像样的衣服,等一下过来金鹰广场酒店吃饭。”
谭雅匀孩子的满月酒,她去凑哪门子的热闹?
只是没来得及等她说话,对面通知一声便挂了电话,余葵暴走,捏着手机疯狂晃了好几下,才给程建国打电话。
程建国倒是想得开:“去就去呗,四饼跟你一块儿,把她也叫上,好好吃一顿。你现在一年到头在北京,也见不着你妈几面,给她外孙女封个红包,说不定她怨气散了,就不逮着你念叨了。”
余葵不指望靠一个红包改变什么,她内心深处已经明白,有的孩子生来就和父母缘浅,当小时候的眷恋和依赖都落空后,长大后的她,早就不是母亲能掌控的风筝。血缘的纽带拉扯不断,她不会逃避女儿的抚养责任,但也仅此而已,更多精神上的抚慰和温暖,她从没有得到过的,也无力给予。
酒店位置离她不远。
余葵想通之后,瞬间心平气和了,干脆就跟四饼一路闲逛过去,在酒店对面小超市买了个红包,写上大名随礼。未曾想她如此不计前嫌有诚意,还是被余母摆了一道,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她被安排了一场相亲。
男方据说是某211高校教师,29岁,有海外留学经历,家里两套房、两辆车……当然,所有的信息,是余月如亲切挽着介绍人胳膊,两人在花厅里,你一句我一句,合伙演戏在余葵面前吐露的。
她和饭桌对面相貌周正腼腆的男人面面相觑。
深深觉得自己脸上好像写着三个字——“大傻子”。
起身借口上洗手间,进了厕所,余葵靠在隔间门板上,掏出手机委屈给时景发消息,本来有一堆话想抱怨,噼里啪啦敲了半晌键盘,叹口气,又删得只剩一行。
小葵:你在西安的工作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想回北京,想你了。
她发完便熄屏,也没指望时景能立刻回复,他在基地有纪律,手机禁止挟带进入工作区域,每天也只能在休息时间,集中给她回消息和打电话。
冲水出门。
余母抱着手守在边上等待,见她出来,难得放轻声哄:“余葵,你可别摆架子,人家这么优质的小伙子,父母都是机关领导,我好不容易才托人介绍的资源,雅匀现在是把孩子生了,就你八字没一撇……”
余葵平静垂眸,对着镜子洗手。
“是啊,她要是没生,也轮不着给我介绍。”
余月如拿出化妆包,往她跟前一摆,“你阴阳怪气什么,把妆补上,你要是有她的本事,能带个红圈所合伙人、上海女婿回来,我用得着替你操心吗?”
大了九岁、孩子满月还没领证,在因婚前协议拉扯的夫妻,也值得成为鞭策她的范本。
想起谭雅匀刚挽着老公路过,听介绍人说出那男孩条件时,唇角轻蔑优越的迷之胜利者微笑,余葵只觉得无趣,她有时实在不懂这对半路母女,对幸福充满功利的定义和注解,仿佛只要物质和地位得到满足,旁的一切感受都可以牺牲和忽略。
“确实用不着。”
余葵今天出门急,洗了澡忘记戴戒指,否则直接把手往她跟前一亮,直接省了废话。
她开门见山拒绝:“妆我不会补,吃完这顿饭我就走,这是看在外公外婆的面子上。至于你请来的人,自己跟他们解释吧。我有男朋友,他比任何人都好,他就是我未来要结婚的对象。”
余月如怔了两秒。
“朋友圈没有,你爸也没提过,你突然哪儿蹦出来的男朋友?他在哪儿?人都没领回来过,你该不会为了推拒相亲在蒙我呢吧……”
余葵关掉龙头,慢条斯理抽纸擦手,已经心如止水,“你瞧,无论我跟你说什么,你的第一反应永远都在质疑和否定。哪怕你根本都没尝试了解过我,明明对我的工作和交友一无所知,却仍要简单粗暴自顾自地替我安排规划。比起相信我自己能过得很好,你更在意能否掌控我。”
她一针见血点明扼要,把垃圾扔进纸篓,总算抬头,凝视她。
“妈,我感谢你在我小时候,对我的成长不闻不问,让我能渡过舒心快乐的童年,现在也像那时候一样做就好了,你不需要替我操心任何事,无论工作还是婚姻,我有能力过上比你安排更好的人生。”
“关于这一点,我想在你上一次质疑的时候,我已经证明过了。”
受她重视偏爱的谭雅匀去了交大,而脱离她管教的余葵,从年级垫底考进清华。未尽的反驳悉数被堵在嗓子眼里,余月如这辈子很少尝过权威被挑战的滋味,她明明怒不可遏,但被那双眼睛看着,忽然失语,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洗手间暖色的顶灯下,余葵足比她高出半个头,精巧秀致的五官,像极了程建国年轻时候的翻版,看似温和,实则坚定、大胆、充满主见。
那眼眸明亮坦荡,但没有了小时候的孺慕和畏惧,也没了中学时代的不甘与倔强,没有爱也没有恨,只剩风轻云淡。
无比熟悉,也无比陌生。
余月如恍然意识到——
余葵没有在嘴硬,她是真的,不再渴求从她这里得到任何东西,无论物质、母爱还是关心。
哪怕两人有着世上最深的血缘关系,可母女间的裂痕,却像一道巨大的鸿沟盘踞在彼此的人生里,在经历漫长岁月的侵蚀后,早已无处下手修补。余葵确实没有说错一句话,她对她的了解,甚至比不上外面席间那个叫四饼的陌生人。


第103章 第五个愿望
再回到花厅,服务生已经快把菜上齐了,四饼刚吃了两口,见她回来,悄悄擦嘴,“咱走吗?”
余葵压低声。
“吃饱再走,我爸让我封了两千块红包。”
“那么多…”
四饼眉心一凛,恶狠狠夹了一口波龙塞嘴巴里,“叔叔真是厚道人,我必须捡着贵的替你吃回本!”
她倒不是馋这几口吃的,就是为好友不值当。
谭雅匀的生日、升学宴、孩子满月宴…从小到大,余月如这继母替她操持得妥妥当当,一样没落下,轮到亲女儿余葵,什么都没享受过,就连考上清华,换在别家光宗耀祖的事,在她们家,只因为谭雅匀发挥失常,怕伤到她的玻璃心,最后都悄无声息地揭过了。
隔壁啃肘子的小男生被她的吃相镇住,跟她搭讪,“姐姐,你能替我盛碗甲鱼汤吗?我胳膊短够不着。”
四饼欣然答应。
盛完又听小男孩问:“你隔壁那位就是余葵姐姐吗?我听我妈说她是山坝子里长大的,怎么一点也不像?她好漂亮呀,比雅匀姐好看……”
这小崽子,四饼眼缝一眯,“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谭雅声。”
“谭雅匀是你堂姐?”
“对啊。”
“那你可得听好了,余葵姐不仅长得好看,还考了清华大学,成绩也比她厉害,最重要的是,男朋友还比你雅匀姐的老公帅!厉害吧!”
小男生藏不住表情,听见清华这俩两字,他嘴巴张睁圆了,蹭站起来回头,冲隔壁桌扯着嗓子问——
“妈!余葵姐姐是清华大学毕业的吗?”
“我不要雅匀姐给我辅导功课了,我要余葵姐姐!我也要考清华!”
谭雅匀本来在摇篮那边逗孩子,男孩的话音一响,闹哄哄的花厅突然静了一瞬,全场焦点移过来。
孩子妈尴尬揪他耳朵,想把人拎到外面去教训,未曾想男孩痛得颤声还捂着耳朵喊,“我不要雅匀姐,一写错题雅匀姐就掐我,让她去掐自己的孩子吧……”
但凡稍微熟悉这个重组家庭结构的人,此时视线都不着痕迹在谭雅匀和余葵身上来回徘徊。
谭家的妯娌暗地里嘀咕。
“真是女大十八变,高一那会儿看着余葵瘦瘦怯怯的,谁能想到,长开了这么漂亮有气质,跟她爸爸去了几年,清华也考上了。月如真是,当年我就跟她说,让她对自己的孩子有点耐性,别把抚养权让出去。两孩子要是都养在跟前,现在一个清华一个交大,一对学霸姐妹花,多讨人喜欢。”
“还不是雅匀性子霸道,都结婚的人了,让她辅导几道奥数题都没耐性,还掐孩子,两姊妹当年住一个屋檐下,余葵估计没少被她欺负……”
“唉,她婚礼之前说是疫情耽搁了,现在孩子都满月,到底还办不办?”
“谁知道?说年纪大的老公疼人,我瞧这位拽得够呛,眼睛都长天上去了,敬杯酒还要雅匀这个才出月子的媳妇给叔伯陪笑脸。”
“毕竟人家是上海土著,又是红圈所高级合伙人,也算阶层跃迁了,姑爷傲气点难免的。雅匀也是心气强,她憋着一口气,非要在哪方面压人一头。”
“有钱又怎么样?日子过得太憋屈了,我可不会让我女儿受这种罪。”
“你家小奇不是六月份就毕业找工作了,我听说余葵之前在那什么互联网巨头企业当领导,你让他去加个微信,难得碰面,余葵这么优秀的孩子,哪怕问问经验也好。”
“多亏你提醒我!小奇,快过来——”
……
饭没吃完,余葵发现自己被过来加微信讨经验的谭家孩子包围了。
他们叽喳一说话,中间人就插不上嘴了,男嘉宾被晾在边上,显得有点无措,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接过孩子们的话茬,顺势问起余葵的微信。
余葵的眼神看向余月如。
见她一幅失魂落魄、欲言又止的模样,到底没继续当众落她颜面,只是假装从包里找手机,翻翻左口袋,又摸摸右口袋,同时不着痕迹给四饼使了个眼色。
以她俩的默契,四饼一秒接收信号,手藏桌底下偷按拨号键,余葵的手机应声震动。
她装模作样掏出来,走开两步。
滑动接通,捏着嗓子,声音切换到嗲里嗲气模式:“宝贝,你工作结束了没有呀……我?我妈外孙女满月宴,还在这边吃饭呢……不行,我不喜欢,你现在就回来陪我嘛,我好想你啊……”
余葵对着空气乱撒了一通娇,估摸着在座该听的人都听清楚了,正打算挂断电话功成身退,原本应该安静如鸡的话筒那端,突然溢出一声轻笑。
“宝贝?”
男人重述一遍,同样的词语,从他喉咙里吐出来,便性感低沉,带上天然的磁性。
他音调懒洋洋的,饶有兴致道:“葵宝儿,你知道吗,从我幼儿园毕业,家里就再也没人这么叫过我了。”
轰!
余葵的脑袋空白了两三秒,脸颊瞬间爆红。一回头,只见四饼捏着自己手机,疯狂朝她眨眼示意那不是自己打的。
晚了……
谁能想到,时景今天竟然有时间,在这个点给她回电话。
余葵一想到从她嘴巴里不要钱往外蹦,那堆劝退人的肉麻话,全被正主听见了,就只想把头埋在故乡的红土里,交代父老乡亲每年来给自己上坟。
偏偏桌上的人这会儿都盯着她看,她只得镇定自若继续演,“好了好了,不说啦,我吃完饭就回家了……”
时景不接茬。
“想我都是骗人的吗,才听两句就挂。”
“那你要怎么样嘛?”
余葵急了,脸颊绯红,耳朵滚烫,又觉得不好意思,捂着话筒压低声,“刚才是接错了,人有点多,我现在有点忙,晚上回去再打给你。”
阔别昆明多年,时景又一次领教这座城市的交通状况,看前面堵得水泄不通,他干脆提前结束订单,下车才迈出两步,便听余葵敷衍地说要挂断。
小白眼狼。
时景信了她想他的鬼话,千里迢迢才落地,饭也赶不及吃一口便打车过来,此时只感觉太阳穴突突跳,磨着后槽牙,“不准挂,你原本打算接谁的电话?”
余葵的求生欲总算上来了。
老实答:“四饼。”
“那些甜言蜜语你原本打算说给谁听?”
男人太敏锐,有时不见得是好事。余葵往席间瞥了一眼相亲对象,心虚地咽了口唾沫,“我妈。”
时景的声音这才放缓了,像跟小孩说话一样哄她,“吃饱了没?”
“嗯,就要走了。”
“真的想要我回来陪你?”
“想。”
“好吧,既然你如此要求。”
时景翘起唇角,“再等几分钟,我过来接你。”
余葵顺嘴一说,闻言一个机灵清醒过来:“来接我?你从哪儿来接我?你们国庆不是没有假期吗?你在西安的工作结束了?”
“嗯,本来该回长沙,但我请了婚假,就转机来昆明了。”
背景中传来车流的鸣笛,他的声音顿了顿,气流轻了一些,听上去便更显得认真,“小葵,我也想你了。”
余葵脚底发飘挂断电话。
回头迎上满桌人好奇、怀疑的目光,介绍人试探,“小葵,是男朋友?”
“嗯。他来接我,我得走了。”
余葵面上还礼貌带笑,拿包穿外套的动作明显急促起来,她不知道时景走到哪了儿,生怕相亲的事儿被他撞破,忙不迭要赶到酒店门口和他相遇。
偏偏有人还趁机生事,“余葵,男朋友来了就叫上来呗,是什么样的青年才俊,也让你妈妈帮你看看。”


第104章 第五个愿望
余葵回头。
说话的人是谭雅匀堂妹。
余葵记得她在省内一所师范大学读书,今年大四,锋芒比从前收敛不少,脸上笑吟吟的,但内里的攻击性是一点没变,还是她堂姐的忠心铁杆兼马前卒。
她懒得搭理,漫不经心退席起身,“他今天挺忙,我也挺忙的,再说吧。”
余葵才不乐意时景成为她出风头的工具。尤其是在一群没必要的人面前。谭家的多数亲戚,她甚至都已经对不上他们的称呼和面庞,只有青春期一些不大舒服的感受还在脑海中模糊留存。
瞧余葵一幅推拒不情愿的模样,谭雅蓉以己度人,立刻觉得抓住了她软肋,估摸着余葵的男朋友和堂姐夫相比,多半上不了台面,故意扬声道,“反正我们也吃得差不多了,大伙儿都正要去雅匀姐家玩,一起送你走嘛,也看看余葵姐姐的男朋友长什么样,弟弟妹妹们也很好奇吧?”
小孩子们还没察觉到机锋,一股脑凑热闹响应。
谭雅匀看了自己老公一眼,也温婉笑起来:“妈,你帮我抱一下孩子,咱们一起下楼,你应该也还没见过余葵的男朋友吧,让我爸留着签单就好了。”
余月如的脸色快要挂不住了。
安排的相亲被搞砸了,刚刚还在卫生间里被亲生女儿冷淡通知,以后的人生不用她管。
余月如这辈子没受到过这样的挫折和打击,她气到发抖偏又无话反驳。整顿饭勉强在人前维持着仪态,内里早已思绪纷繁、心乱如麻,偏偏雅匀还唯恐天下不乱,当着介绍人和男生的面就开始煽风点火。
就不能消停一次吗?
她突然觉得这个自己平日疼爱的继女,仿佛从没真正在意过她的感受,胜负欲和小心眼都实在令人讨人厌。
谭雅匀见她没动,便让自己老公去停车场取车,强行把孩子的襁褓递过来,自己推起婴儿车,柔声道:“妈妈,咱们到酒店门口等他。”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电梯下楼。
余葵蹙着眉不大高兴,四饼却兴奋极了。
想想她十几岁第一次见时景的呆劲儿,都已经能预料等会儿的名场面了,就让时景的美貌震掉这群凡人的下巴!
红圈所有什么了不起?
上海女婿有什么了不起?
在绝对的颜值面前,一切都是浮云!她走两步还磨蹭几步,看看后面一群人有没有及时跟上。
谭雅匀想的却是,那年高考查到成绩后,她把自己关在家里,不敢联系同学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如果没有余葵,一切意外都不会发生,她会顺顺利利考上TOP2大学,成为整个家族的骄傲……幸好,幸好哪怕跌入低谷,她还是爬起来了。
她骄傲昂起头颅。
上了清华怎样,大厂主美又怎样,自己老公一年的收入几十万美金,折合人民币三四百万,在上海这寸土寸金的地方,还坐拥千万房产,余葵哪怕辛苦挣一辈子,也很难过上她今天的优越生活。
在场几人心思各异,个个等待着下一秒扬眉吐气的时刻到来,除了余葵——
分别大半月,她心里只剩想念。
越临近酒店门口,余葵心跳得越快,明明从前一个人呆在北京,六七年都过来了,谈恋爱后短短几个月,她的心理状态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忽然对人有了依赖。
强烈的依赖戒断反应令她无所适从。
东西找不到了,哪怕只是件忘记放哪儿的衬衫,也要第一时间发消息问他;上网冲浪瞧见好笑的事情,每每回头分享,却只瞧见空荡的房间;做了厉害的事、哪怕只是画完一幅满意的作品,比成就感更深的念头是,假如时景在就好了。
这大概就是时景的阴谋吧。
无微不至渗透进她的生活里,让她甘愿被这张温柔细密的捕网笼罩。
离酒店大堂只剩几步,余葵一眼瞧见了在那儿等待的背影,黑色风衣更衬得他身形颀长高大,清俊挺拔。
城市的白昼即将落幕,几盏霓虹灯初起,背景的干道车来车往,光线交融,他就是这时,在檐下若有感应般回头。
天地失色,烧红的晚霞更衬得他皮肤冷白,灯光错落将他昳丽的眉眼点亮。
“小葵。”
他眸光灼人,胳膊敞开,唇畔的笑容漾出来。
那笑意攥得余葵心里一紧,随后情绪饱涨地翻涌,鼻腔酸涩,她越走越快,几乎跑起来,像小鸟一样,一头扎进他怀里。
清新冷冽的薄荷香气充斥鼻腔。
她抱紧他的腰肢,总算有了真实感,低低抱怨,“你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怕说了又来不成,叫你失望。政审函调慢了一点儿,还好放假前审批下来了,我拿到原文件就离校,赶着上飞机,没来得及给你发消息。”
后来的人在几步之外定住。
尤其是几个年级小的中学生,目不转睛盯着时景的脸,窃窃私语,神情或兴奋或激动,连几个大人都被震住了。
四饼暗爽。
附中校草的魅力不减当年!
毫不夸张地讲,在西南边陲省城,人们的长相或多或少带了一些地域特征,加上强烈的紫外线和气候饮食影响,像时景这样突破次元壁的大帅哥,见一次少一次。他优越俊美的骨相,清贵冷峻的气质,仿佛凝聚了天地间的灵气,独得造物主宠爱。
最震惊的要数谭雅匀。
她这辈子,绝无可能忘记这号人物,她压根没想过,余葵的男朋友竟然是时景!他高考前不是转学回北京了吗?为什么又和余葵联系上了?两人怎么在一起的?
一分钟前她还沉浸在沾沾自喜中,此刻,无数的疑问在她脑海中萦绕,强烈的嫉妒几乎灭顶将她淹没。
为什么?
余葵这样的乡下人,她差点只能上个专科三本,到底哪里的幸运,轻易就能得到她费劲努力都得不到的东西?从前是,现在也是。她就像她人生的克星,每当她满足于现状,就蹦跶出来将她的骄傲和优越感打破碾碎。
余葵把余月如介绍给时景。
“我妈。”
又回头对余月如道,“时景,我男朋友,他是我高中同学,我上高三,你庆祝生日那回见过的。”
余月如当然不可能忘了。
余葵高中几次和他传出恋爱绯闻,她起初是不悦的,直到生日那天,男孩被丈夫巴结的院长毕恭毕敬迎进来,未曾想,兜兜转转,这两个孩子竟还有这样的缘分。
余葵虽然不听话,找男朋友倒还有几分眼光。
她一时把刚才的愤恼都忘了,权势和面子对她而言比什么都重要,将怀里的婴儿还给继女,如春风般笑起来,和时景握了握手,“假期还长,等你们有空,叫小葵带你过来家里坐坐。”
那笑容将谭雅匀的眼睛刺得极痛,眼见时景跟准岳母的寒暄结束,就要带着余葵离开,她不知哪儿来的恶气,在旁插言:“余葵,你不和刘老师交换个微信吗?”
“相亲不成,还能做朋友吧。你又不说你有男朋友,还枉费妈妈替你操劳一场。”
此话一出,被cue到的刘老师在旁站立难安,脸都涨红了。连余葵都诧异于谭雅匀这么会伪装的人,竟然蠢到选择在这时候撕破面具,给她添堵。
还是余月如眉头一凛,将她往后拉了一把,“雅匀,你怎么胡乱揣测,人家刘老师是我的客人,大家同桌吃顿饭怎么就成相亲了。”
她还要再说什么,余月如怕金龟婿真被她挑唆跑了,顾不得斯文,三两句跟时景道别后,接过哭闹的孩子,使劲钳着继女的手,将人往停车场的方向带。
出租车后座。
余葵靠在时景怀里,笑了半晌才缓过气,把玩他风衣的扣子,疑道,“我俩在一起,真有那么刺激到她吗?你说她怎么想的,这么大人了,干这么蠢的事情。”
四饼接话:“也许在她看来,世上所有情侣之间的信任,都像她跟她老公之间那么脆弱,不堪一击吧。”
时景这会儿约摸猜透余葵假接电话撒娇的原因了,胳膊懒洋洋搭她肩膀上,指尖挠她下巴,故意道,“葵宝儿,我就这么见不得人,还得瞒着你妈妈。”
见他又提这称呼,还当着司机和四饼的面,二十五岁的葵宝老脸一红,“哪有,她一打电话来老是说我这不对那不对,也从没问我谈恋爱的事儿,所以我才没特意提过。”
“不过你妈今晚,总算也干了一回要你好的事。”四饼感慨,“也让她看看,她那个不省心不靠谱的继女,心肠有多黑。”
余葵不想那么多,她满心已经被身边的男朋友占据。
仰头,看看他下颌也精致,鼻子也英挺,眉眼像灿烂的星辰。
窗外的夜景飞逝,他的侧颜少了平日与生俱来的冷峻和傲气,只剩安静平和,美好得仿佛能熨平世上一切不开心。
车子开过熟悉的十字路口,颠簸了一下,她一下子想起高二那年,宋定初过生日,时景晚上送她回家,也是在同样的路口,被她的矿泉水泼了满身。
“……你应该早忘了吧?”
提到这事,她原本以为只有自己记得,未曾想,男人漆黑的眼眸复杂望向她,“哪能呢,小葵,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被女孩占便宜。”
“怎么占你便宜了?”
余葵据理力争,“我就是怕你生气,给你擦水,你不知道,你十七八岁那时候,冷着脸的样子有多吓人。”
“那不是冷脸。”
时景纠正,“我不敢看你,那叫红着脸。”


第105章 第五个愿望
出租车把四饼送到家后,余葵直接带时景回家属院。
听到准女婿还没吃饭,程建国亲自下厨,给他做了碗面条。
早上剩的红烧牛肉汤打底,余葵眼睁睁看着她爸又舀了一大勺西红柿鸡蛋做浇头,刚要出声制止,汤面已经被红红黄黄的帽子覆盖。
她的神情一下子变得难言起来,又不好直说,从程建国手里接过碗筷,转身放在时景面前,压低叮嘱:“吃不下就算了,别撑着。”
“叔叔的手艺很棒,没事儿,闻起来挺香的。”
时景满怀信心。
他对程建国的厨艺已有耳闻,但在军校集训拉练时候,众人连压缩饼干和硬馒头都能吃得津津有味,想着这辈子第一回 踏进准丈人的家门,吃碗面条的诚意,怎么都得奉上。
男人仪态优雅,先浅尝一口,随着咀嚼的次数增加,时景的从容消失了,笑容刻在脸上,吞咽的动作缓下来。
程建国从厨房出来,边摘围裙边期待问:“味道够吗?缺盐还是缺醋,我去给你拿。”
“很好吃,什么都不缺,叔叔您不用忙了。”
时景的礼仪无可挑剔,干呕的冲动一涌上来,立刻条件反射般垂眸掩饰,神情仅用零点几秒从食道抽搐圆滑切换至失落模式。
程建国面带怀疑。
“不好吃吗?”
时景怀缅地答:“好吃,我父亲在世的时候,也给我煮过西红柿鸡蛋面。”
真诚的赞美叫程建国成就感倍增,他父性大发,背着手在客厅来回溜达,不时看看时景的汤碗下降刻度,琢磨着要不要给他再来一碗。
时景终究没能拗过准丈人好意,两碗面条下肚,他有种中毒的错觉,头晕眼花,胸口翻腾。
余葵十分同情地给他倒了杯水,戳开瓶藿香正气口服液双手送上,小声安慰:“其实我爸的厨艺属于正常发挥勉强能吃,越用力就越接近暗黑料理的状态。他喜欢把所有好吃的东西加在同一口锅里,一努力就咸咸甜甜酸酸麻麻……从这个角度看,他其实蛮喜欢你的。”
这样的喜欢,属实有点负担。
时景面容潮红,有气无力把水喝完。
余葵觉得有点不对,伸手摸摸他的头,突然起身站门口探头,“爸,你刚才在面条里加的什么野生菌?是不是没炒熟?时景看着怎么一幅中毒的样子?”
“不可能吧!”
程建国忙颠儿过来,又是观察他瞳孔,又是给他量体温,见时景体格这么强悍的年轻人肉眼可见地不舒服,才懊恼道:“不会是扫把菌炒肉丝中毒了吧,我刚才扒了一点调味…可我今早也吃,没事儿啊。”
“可能他吃到的没熟均匀。”
余葵叹口气,给时景烧温开水催吐,出门又再三叮嘱,吓唬程建国,“爸,你以后千万可别再买带毒性的野生菌回家自己炒,万一出点儿问题,我就没爸爸啦!”
程建国有点讪讪的,刚进门时候的岳丈谱儿也不摆了,烧水买药忙前忙后,所幸时景的症状并不严重,就是刚咽下去的两大碗面条,又扶着马桶原封不动吐了出来。
余葵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他因祸得福。
时景洗漱完,头重脚轻飘飘然往洗手间外走。
然而他人高马大,才迈开腿,额头在门框上哐当撞了一下。
梅开二度,这一声实在清脆。
这房子使用了十几年,从来没有一位客人因为个子过高而被门框误伤,时景的气质跟老式单位楼格格不入,面积不大的房子,让他这长手长腿的孩子住起来实在憋屈。
瞧时景英俊的面庞上额头微肿,眼周因催吐泛红,白璧微瑕,程建国难得良心发现,主动请缨给他铺床。
家里三室一厅,剩下的卧室本来是杂物间,上次余葵外婆住院,被程建国收拾出来,添了张新床进去,这会儿杂物堆在一边,他麻利换上新床单被罩,叫女儿搀着时景进来。
不知道是跟这地方风水不合,还是今日运势持续走低,时景才进门,又给满地的书堆绊了一下。眼见他就要倒地,程建国心说今天绝对不能再让这孩子第三次挂彩,眼疾手快冲上去给他当人肉垫。
时景趴倒未来岳丈背脊上,脑袋嗡嗡的。
过了两秒才想到要爬起来给他道歉,“对不起叔叔,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手脚有点不听使唤。”
“我懂,我有你这么大,刚来昆明参加工作时候,吃牛肝菌也中过毒。”
程建国揉腰,咬牙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你好好休息吧,今天是叔叔对不起你,等你明天好了,我重新给你做顿好吃的。”
眼看着时景喉咙的生理性反应又快上来了,余葵赶紧把老父亲赶出去,“爸,我们明天就回老家,在外公外婆那住几天,领证前总得通知他们一声,让时景认认人,是吧?”
程建国听她说得有道理,本想跟着一起去,奈何项目国庆没有停工,还得往工地跑,思来想去只得叮嘱:“你记得帮我把买给你外公的降压药和新鲜松茸都带回去,还有你外婆电子播放器的经文,我给她又下载了一些新的,保证她是庙里版本最齐全的……”
“知道啦!爸爸晚安!”
余葵把人送到门口,正要关门,程建国感觉不太对,“你怎么在里面,不出来么?”
是哦。
余葵被他问得愣了两秒,急中生智把地上溜达的橘猫抱起来:“物理想认识认识它小时候的救命恩人,我等会儿就带它回房间睡觉!”
程建国勉强信了她的解释,走两步又回头的脑袋又仿佛在说,我会盯着你俩。
余葵深呼一口气。
把门掩上,回头就见时景翻起刚刚差点绊倒他那沓漫画。
她起先并不在意,直到凑近一看,才奇怪道:“《银魂》?”
她扔开猫让它自由活动,蹲身往床底下瞧。
竟然又扒拉扯出来两袋,除了国内出的第1至66卷,甚至还有日文版的67-77卷,一堆加起来近十几公斤重的《银魂》全集,余葵盘点完震惊了,往地上一坐,开始拆塑封,“我家里怎么有这个东西?我根本都没买过!老家漫画店送我那几本都是旧的散的……”
“你当然没买过。”
靠在床头养病的时景幽幽道,“因为这是我买的,庆祝你考入清华的礼物。”
余葵怔住。
她猛地想起高考前似乎确实有个周末,时景约她打网球。
那晚,两人精疲力尽并肩躺在露天球场上,仰望头顶白炽灯穿透深蓝色的夜空,畅想未来时,时景问她考进清华想要什么礼物,她说想挣钱买《银魂》全集。
长大后的余葵早就把这愿望抛之脑后。
而这段被她遗忘在记忆间隙中再琐碎末微不过的对话,时景不仅记得,竟然还兑现了!
她愧疚难耐,掏空脑袋,实在想不起:“……你什么时候寄来的?为什么我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时景倒是记得很清楚。
“2015年,我从北京出发,去长沙报道之前。”
“那时候我应该刚到北京吧,竟然错过了!”
余葵不死心爬起来,哐哐去敲程建国卧室门,“爸,床底下那十公斤《银魂》,时景寄来的时候你怎么都没跟我说一声!”
程建国还在贴膏药,被她敲门的动静吓一跳,放下衣摆去开门,“时景寄东西来了?他什么时候寄来的?”
瞧见那五颜六色一堆书,他疑道,“啊?这不是你买的啊……”
“包袱寄到的时候,寄存在门卫室那儿,下雨把牛皮纸泡了,签单看不清楚,荣大爷说是你的,我一想这花花绿绿的漫画书,除了你都没人会买,当时学校不是还给你发了高考奖金嘛。我下晚班就直接把它扛回家了,怕打扰你休息,转头第二天忘了跟你说……”
就这样阴差阳错的,77卷的《银魂》全集呆在了杂物间里吃了六七年灰,直到他俩准备回昆明领证,险些把他绊倒,才被送出礼物的时景本人,从书堆里翻出来重见天日。
冥冥中,这也许就是另一种奇妙的缘分。
到昆明的头天晚上,时景受了不少罪,不过第二天,两人还是风雨无阻踏上回老家的大巴车。
在余葵的漫画里看了无数次,时景第一回 真正踏足这片土地。
秋风起。
绵延起伏的山脉护在小镇东西两端,近处有密林,田野开阔,屋舍俨然,田埂上垒满了金黄色的草垛子,连空气中都充满稻草的香气。
得知余葵拐了个北京女婿回来,整村子无所事事的中老年妇女,都扔下麻将扑克牌,从老年活动中心涌来参观,堂屋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水泄不通,连村里青壮下地干活路过,都忍不住探头进来瞥两眼。
余葵总算知道古代美男子卫玠是怎么被颜控看没的了。
哪怕是她考上清华那年,村委会在村口扯横幅,杀鸡宰牛,她都没收到过父老乡亲这般隆重的待遇。
七大姑八大姨趁余葵一个不注意,你戳一下,我摸两下,纷纷上手,以验证这英俊得像大明星的小伙子确实是有体温的真人。
外婆担忧极了,背地把余葵拉到一边,“小葵,你谈恋爱也就算了,结婚咱怕是不能光看脸哟,长这么俊,结了婚以后,你要有多操心……”
余葵佯装受伤。
“外婆,我长得丑嘛?怎么就不能是他操心我?”
外婆戴上老花镜,看看她,又看看时景。
半晌无言以对,叹口气,再瞧堂屋里一屋子的老姐妹,越看越不顺眼,干脆把供桌上的音频播放器打开,扩音放起《大通方广悔过灭罪庄严成佛经》,驱赶这群上了年纪的女妖精。
乡下的时间过得很慢。
或者说,是和余葵呆在一起的时间,就会变得很慢。
时景走过余葵小时候上学必经的田埂,摘满整束小黄花插在她床头的案几上,也认识了纵容她许愿的菩萨娘娘,两人一起不着调地天马行空许愿,烧了折子上书。
早晨跟外公去水库钓鱼,午间躺过她曾翘着二郎腿睡觉的糖心苹果树,醒来渴了,就扒下枝杈,脱衣服装满一整兜,在夕阳的余晖里,牵着吃饱的水牛回家。
再回昆明,已是国庆假期结束。
谢天谢地,总算等到民政局营业了!
晨间一场小雨过后,余葵对着镜子仔细描摹了玫瑰色口红。
她在白色蓬纱短裙外头,加了件米色长风衣保暖,刚刚蓄到肩膀的头发柔顺垂下来,戴上素净简单的头纱,便跟时景出发去领证了。
一切都很顺利。
照片已经提前拍好了,民政局里甚至没什么人排队,取号、领证、宣誓一气呵成。
直到步行回家的路上,余葵捏着小红本子反复看,忽然有了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她伸手拧了时景一把,“痛不痛?咱们这就算结婚了?”
“怎么不算呢。”
时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把她的小本接过来放在外套兜里,“好好保存,别在马路上看丢了。”
“不是,这流程也太简单了吧?”
“一点儿也不简单。”
时景握紧她的手,十指交扣,声音在风里显得又低又轻,却仍清晰传递她耳畔。
“我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绿灯亮起。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纯附门外,穿过斑马线,便能隔着整齐的栅栏看清校园全貌。
鸣噪了一整个夏季的蝉,抓住夏天最后的尾巴疯狂鸣叫,红白色校舍传来朗朗的读书声,远处塑胶场上冒着蒸腾的热浪,体育生在绿茵坪里奔跑。
“年轻真好,可惜我们再也不会有第二个高中了。”
她走累了,便在路边的长椅坐下休息,凳子上还有水迹,时景把外套脱下来给她垫着坐。
余葵见他俯身,突然想到:“时景,你昨天给菩萨烧的折子里许了什么愿呀?”
“说出来就不灵了。”
“那你还知道我全部的愿望呢!”
余葵不服气,“我现在是你老婆了,互通愿望,符合咱们村庙许愿的基本法。”
“这法是你立的吧?”
时景实在没忍住笑起来,伸手摸摸她的头纱,心突然变得很软,敞开长腿,往椅背上一靠,答道:“我没写别的,只希望她维持现状。”
余葵追悔莫及:“我昨天捐了双倍功德,你这样躺平,折子不是白烧了?”
时景想了想。
“也不算吧,更早之前,其实我已经许过愿了。”
就在国科大操场上替余葵寻四叶草的时候,贴满最后一页那天,是他本科毕业授衔的日子,时景用尽毕生的虔诚,祈祷他们能重逢。
“我许愿,你能爱我。”
而现在,这唯一的愿望,他的妻子已经替他实现了。
余葵坐在原地,呆呆凝视他。
胸口饱涨地涌动,鼻尖酸涩,差点泪目,在他话声落下的瞬间,迫不及待倾身,仰头吻上他的唇角。
呼吸交缠,捧花落地,雪白的头纱被微风拂起。
阳光穿透繁茂的香樟树绿枝间隙,细碎的光点斑斓,一切就像青春电影的结尾,寻常而又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