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
时景瞧她挺开心的样子,唇角也跟着勾了一下。
其实,在那晚周秘书问他怎么泼了一裤子水,而他回答“成叔叔急刹”时,就曾料到后续连锁反应。周秘书事无遗漏,后续问起这事来,司机肯定不会遮瞒缘由。他爸刚正严直,赴任三把火还没烧完,正是什么毛病都看不惯的时候。
写完数学,余葵从包里抽英语作业。
包底的手机不知怎地亮着屏,划进Q.Q一看,返景入深林竟然在一个多小时前就给她发过消息!
余葵提心吊胆戳开,结果两眼汪汪看完。
太感动了吧,时景连来桑拿房享受,都不忘关心网友小葵的成绩!
虽然正主就坐在她旁边,可就冲对方这份关心,已读不回未免太不礼貌。
余葵魂不守舍把手机调到静音。磨磨蹭蹭又写了几行作文,查单词时往旁边偷瞥了一眼,才借着书包的遮挡,往框里打字。
“进步了一点点,虽然整体还是九百多名,不过生物考了我们班单科第一,我外公外婆超级开心握拳,看来景神你教我写完那本暑假作业,真的有用!”
嗡——
时景收到消息,兜里的手机震动。
余葵秒速扔开手机,心虚地擦掉错误拼写。
眸光偷瞥见他旁若无人掏出手机打字,输入很久,不知道回复些什么。
抓心挠肝想把手机掏出来看看,又怕动作过于明显,只能忍住好奇心,加快速度往下写作文。
一旁扫雷的易冰和四饼其实也不专心,暗地观察他俩。毕竟跟时景这样的男神共处一空间,有几个人能真的没心没肺投入玩游戏呢?
眼见时景中断做题看手机,心情也还不错的样子,易冰终于出声,盛情邀请:“你俩累不累,要不也来玩会儿吧?冰淇淋快化了。”
“马上来!我把作文写完。”
余葵应着,身侧那人忽然探过身来,修长的指尖在她拼写的单词上点了两下。
“错啦,不是symphony,是sympathy。”
这是两个易混词,余葵把“支持”写成了“交响乐”。
他的睫毛和呼吸都近在咫尺。
余葵几乎要窒息了,脑子里疯狂回想单词的拼写顺序,却无论如何记不起分毫。
时景直接替她拼道:“s-y-m-p-a-t-h-y.”
余葵机械地划掉错词,接着便听他接着念出了自己写的整个句子:“Thank you for your sympathy.It's so awesome to have a friend like you.”
少年的英文吐音充满磁性,连着胸腔的共鸣,有一种优雅的力量感,口音像余葵前两天骑行时听的那段演讲发音,但念起她的小学生作文,懒洋洋拖长的尾音,又像极了一种无奈的纵容。
谢谢你的支持,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
时景念完,余葵才意识到,他顺口替她改了两处细节,更换了一个不容易拿分的简单词汇,顺便将复数改作单数,“你们”就变作了单指“你”。
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
这样的巧合叫余葵怎么平静得了?
即便这份快乐只有她一个人暗戳戳明了,整颗心都仍像泡在了蜂蜜罐子里,甜蜜得就要飞扬起来。
从易冰的角度看过去,余葵的脑袋只比时景的肩膀略高一些,他的左手拄着她背后的椅子,两人凑近说话时,就仿佛靠了在一起。
高大强健的校草,怀里依偎着细白荏弱的女孩。她被不着痕迹圈在他臂膀的范围内,身形更显得细羸幼美,不堪一折,画面形成一种强大的视觉冲击。
张力拉得太涨太满。
有那么一刻,易冰生出种错觉——
清冷自持的少年好像真的被拉下了神坛。
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的脑补流鼻血,强迫自己眼睛移开,心里疯狂吐槽起学校贴吧那栋楼。
那些人根本都没看过两个人在一起的样子吧,否则怎么能轻易说出不般配的话呢?
他们是有差异,但这种奇妙的差异促成了更强烈的化学反应。在这种磁场下,即便他们不亲密、不靠近,周边还有无数电灯泡在场,只要眼神触碰的瞬间,他们就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像是已经认识了很久。
恋情是假的,但磕到的糖是真的。
作文写完,余葵总算吃上了快融化的柠檬冰淇淋。
她心不在焉靠在茶几上休息,正想着要怎么趁人不备去扒书包看手机,忽然听聊天的四饼和易冰,说起她初中时候的事。
四饼爆料:“现在可能看不太出来,余葵小学初中都是我们学校的校花呢,在镇上出名到她不想去上课,我们那边人普遍黑一点,她就显得可白了,老师总怀疑她擦粉底……”
余葵大惊!
是她漫画里写过的内容,她恨不得飞扑上去捂死党的嘴。
幸好易冰闻言侧目打量,顺口提醒她:“小葵,柠檬味这么难吃?你东西都喂到鼻子上了。”
“有吗?”余葵赶紧用袖子胡乱摸两下,“擦干净没?”
她问的不是时景,少年却转过脸来,注视着她的面庞认真看了几秒,“干净了。”
余葵的耳朵再盯就几乎要烧红了。
易冰在一旁及时发问,“景神,我看你手机好像低电量提醒了,怎么还开着屏,要不我叫工作人员给你拿个充电器?”
“没事,我自己去拿。”
时景应了一句,然后就放下喝水的杯子往外走。
易冰又好奇:“是在等谁消息么?”
“嗯。”
时景低沉的声音笑起来,“等一个小笨蛋的消息。”
人一走,易冰肃穆摇头。
“余葵,你完了,他跟那个小笨蛋肯定有戏,亏我刚才还想你俩般配度还行,在这幻想偶像剧呢,搞半天人家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小笨蛋,没劲!”
余葵捏着手机,一口气憋到嗓子眼,偏又不能说实话。她总不能告诉易冰,自己就是那个努力半天考九百多名的小笨蛋吧?
此“小笨蛋”的含义就是字面意思,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爱称。
戳开聊天框,返景入深林十五分钟前给她分享了一张图片。
像是今晚拍的,从酒店餐厅13楼俯瞰霓虹灯闪烁的城市,高楼鳞次栉比,车流奔流不息。
余葵很少从这个角度观察城市,她只觉好美啊。
沉浸欣赏了一会儿,再往下翻,就是他字打了很久那段话。
“换错包那天,我第一次踏足这座城市。
市中心下着暴雨,道路积水堵车、人声杂乱无序,我以为自己被迫来到了一个令人讨厌的地方,但事情似乎不是这样。昆明的秋天很美,仍然葱茏,静谧悠长,不冷不热,连窗户里灌进来的微风也叫人舒展惬意。
这一切都要感谢你,小葵。
我把今晚的城市分享给你,连同我的快乐一起。我想告诉你,哪怕只进步一丁点儿,你也在往好的方向走去。
也许你今天没空,那么晚安。
希望明天有足够多的幸运随你翻山越岭。”
手机熄屏。
余葵只感觉到一股不知从何处而起的震颤,那是他最质朴平和的文字,所带来的情感共鸣,她捂着胸口,只觉得心脏在胸腔狂乱不堪地四处冲撞,再然后,化成了一滩水。
只在一瞬间,暗恋抵达了顶点。
世上怎么会有人那么温柔,那么讨人喜欢呢?
如果这段对话在现实里发生,余葵多想用手指描摹他的轮廓、眉眼。
但她不能。


第30章 第二个愿望
临回家前,四饼去洗手间,余葵只能和时景单独走,先到电梯口等她。
出了休息室,走廊左边就是近千平米的公共休息大厅,右边是成排的VIP休息室。时间刚过九点,躺满客人的厅内稍稍安静了一些,走廊熄了几盏灯,路过的服务人员也放轻手脚。
余葵刚戴上耳机,身后就驶来一辆酒店清洁车。
保洁阿姨蹲下擦地脚线,推车大概没停稳,地面瓷砖刚用洗涤剂清洁过,湿滑未干,地轮便顺着水迹朝前滚。
时景不防偏头,余光忽然瞥见,有什么东西径直冲过来——
顷刻间来不及思考,他的胳膊已下意识拦腰将人捞到边上。
余葵完全没防备,眼前天旋地转。
她太轻了,还穿着酒店发的防滑拖鞋,一动脚丫子从鞋里滑脱,踉跄寻找新的重心,整个身形悬空一头栽进少年宽阔的胸膛里,硬邦邦的质感撞得她头晕眼花。
倏地,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背后重重划着背包擦过去了。
她惊魂未定朝前一看,才发觉是推车边缘挂的一排清洁刷,保洁阿姨吓得边追车,边给她俩道歉。
“撞到哪儿没?”
时景收回视线,将人放到地面。
“擦到了书包,我没事。”
她答完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踩的…是他的脚!
她掉下来的拖鞋刚才卡在推车底部被带走了。
时景竟将她放在了自己的鞋面上!
天哪。
这个姿势过于暧昧,余葵的头脑瞬间清空了,属于男性的呼吸和浓郁的荷尔蒙近在咫尺,拼命拨撩冲撞她的感官。
她从没异性有过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彻底慌了神,更可怕的是,当她想退开几步时才发现,自己的短发和耳机,都被绞在了他的外套拉链上。
一退头皮便钻心发麻地痛。
她抬手试图将头发扯下来,却因为眼睛看不到被绞的地方,只能胡乱用蛮力,使劲扯掉了许多头发,时景忙把她手拿开,清冽低沉的声音劝她。
“我来。”
女孩的馨香充斥呼吸,柔软到叫人不可避免地有几分意乱。他低头垂眸,手微颤了一下将混乱缠绕的发丝拨开,解出耳机线。
“好了吗?”
余葵感觉自己的声音几乎在发抖。
“快了。”
时景也好不到哪里去。
大概为了避免拉痛头发,也或许为了避免更多的肢体接触,少女踮着脚尖,摇摇欲坠地立在他脚面上。
轻飘飘地、心痒难抓地,轻扯着他衣袖维.稳身形,像一叶舟,脆而易折。
气息厮磨,太痒了。
脚背肌肤相接处,明明只有立锥般大小,微凉的温度却顺着血液冲涌,酥麻带电地直抵年轻男人的大脑深层绽开。
心头一下、一下地震颤。
灯光昏暗,走廊朦胧。
仿佛在刻意在纵容人心里的恶`兽出笼。
他替余葵把耳机戴回去时,指腹不自觉出神地在她耳垂停顿片刻。
温香软玉,直到皮肤弹性的触感传来,少年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放纵地摩挲了一下。
时景这辈子从没做过这样出格的事。
如梦初醒,闪电般缩回手,耳朵绯红,呼吸急促,方觉自己可怕。
余葵也瞬间一怔。
极力平复呼吸,理智仓惶反复地告诫自己:不准胡思乱想,男神完全是不经意的触碰,他仅仅在替自己解开耳机,正确的做法是该立刻回神、谨慎退后,清醒地跟人道谢。
可惜理智想得再好,她软成面条的腿到底没立稳,脚跟落地退后便身形一晃,又快速被时景单手扶住。
“我去给你拿鞋。”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拔腿走出半步,便被少女推门、一把拽进了右侧无人的VIP休息室里。
瞬息间,四周变得密闭安静。
“怎么…”
他话音没落,余葵的食指落在了他唇畔。
“嘘,别说话!”
黑暗中,余葵用气音悄无声息地答,声音带颤,“我看见我妈了。”
世界上还有那么倒霉的事吗?
就在时景说要去给她拿鞋的那一秒,谭雅匀和余母谭父同时出现在走廊拐角,聊着天往这个方向过来。周年庆六折,桑拿中心来的客人大多是情侣或一家几口,但她没料到她们竟然也会有时间过来。
整个公共休息大厅连通走廊,视野是一览无余的。三人从里面出来,身上穿着浴衣,显然已经泡完澡,不知道在厅里休息了多久,余葵甚至都不能确定,她和时景刚才在走廊的动作,有没有被人尽收眼底。
呼吸扑洒在食指上。
她看不清时景的脸,触电般收手。
VIP休息室和走廊中间的墙,只用了半磨砂玻璃隔开,幸而房间没亮灯,外面看不到里边,他们却能把外界看得清清楚楚。
那保洁阿姨捡起拖鞋,回头自言自语,“奇怪,鞋都还在,人呢?”
余母与她擦身而过的瞬间,抬手挽了一下鬓角的头发。谭雅匀的表情像是有些困惑,落后两步回头张望,又匆忙追上父母的步伐。
人再次消失在转角。
余葵这下也没胆子再逗留,趁她们没调头回来之前,一路小跑到前台交还手牌,换回自己的帆布鞋,把四饼送上公交,匆匆忙骑车回家。
连时景提出送她,也被拒绝。
她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脑海里闪过谭雅匀张望那瞬间的表情,回想越清晰,感觉越强烈。
九点半,她准时到家。
洗漱后,把补习班留的题目在桌面摊开,内心深处总算长舒一口气。
程建国拿着牙刷,满口泡泡在门口劝她,“小葵,累了一天,你要不然歇一晚,明天周末再写吧。”
余葵拒绝。
“今日事,今日毕,今天规划的任务没做完,今天就不算有进步。”
程建国看着她的样子,不知怎么,记起了自己年轻时候。
他颇有几分怀念地回想:“我当年读高中,也是你这个劲头,每周背着干粮走三十多公里去学校,边走边看书,有一次把鞋都走丢在路上了,到学校才知道,又折回去六七公里才找到。幸好一只破鞋没人捡,不然你爸就没鞋穿了。”
余葵捏笔看着他说完。
再回头,努力眨了一下眼睛,更觉心中充满了热血。
王老师一共留了二十道题目,余葵花一个小时写到第十三题时,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声闷响。
不多时,人声变得有些吵闹。
老小区的楼间距不算宽,两侧车位还停满了私家车,剩下的长巷就狭窄起来,大抵是出了碰擦事故。
余葵探身关窗户。
楼下白色现代车大灯照亮被磕掉砖的花台边角,她觉得那车仿佛有些眼熟,走出两步又觉不对劲折返。
果然,是谭雅匀她爸的车。
男人正扶着车头,皱眉跟保险公司打电话报损,下一秒,她听见玄关处的防盗门传来一阵重而凌乱的拍门声。
“程建国,你给我开门!”
余月如气势汹汹杀进客厅,把手机扔到男人怀里,眼神怒不可遏。
“你自己看看,你管的什么女儿!余葵,你给我滚出来!”
余葵才走到卧室门口,劈头盖脸一顿质问就落身上。
“我问你,你今天和男生在酒店桑拿中心干什么?你是不是在学校谈恋爱?”
余葵定定看着她暴怒的脸,摇头。
“我没有谈恋爱。”
女人身后还跟着个小尾巴谭雅匀,少女脸上一副无措为难、悲天悯人的模样,不着痕迹上挑的眉角却暴露了她的内心,这是她看好戏时候的典型表情,过去一年多时间,余月如每次发作她,谭雅匀就是这样站壁上观望的。
余月如看她还敢狡辩,又把手机从程建国那劈手夺回来,举到她眼前,“你自己看,这什么?我这次没冤枉你吧?”
屏幕上是张抓拍照片。
看动作,是一个多小时前,时景怕她被酒店清洁推车撞到,紧急把人揽到一边时,被偷拍到的,高糊的像素看不清人脸轮廓,一男一女的身形却没得辩驳。
“我确实去了桑拿酒店,那是我高一同学家里开的酒店,今天周年庆叫我过去玩,除了这个男生,还有其他两个女生,你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打电话——”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空中响起。
余葵的脸被力道打朝一边。
程建国心下大震,忙上前抓紧女人手腕,急切阻止道,“你冷静点,事情都没问清楚,你干什么打孩子,这事她跟我报备过的,她确实是跟好朋友一起去的。”
余葵没说朋友里有男生,但怕她再打女儿,程建国下意识掩过不提。
“既然跟同学一起去的,照片里为什么只有他俩,其他人呢?照片把动作拍那么清楚,你们父女俩还想合起伙儿来糊弄我?程城建你给我闪开!”
余月如面皮涨紫,指着她怒骂。
“丢人现眼的东西,我原以为你只是不争气,没想到你能不自爱到这个地步,好啊,跟男生上酒店,早知你这么丢人现眼,我管你干嘛!我还不如就让你在县城里读书,一辈子没出息也好过干出这种丑事!”
余葵沉默地听着,直到此处,顶着掌痕的半张脸终于偏回来。
含着泪痕的眼睛只剩失望的冷光。
“你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
她声音里带着克制到不可查的哭腔,神情却冷然倔强。
“既然不相信我,把我想得那么坏,又来问我干嘛呢?你以为我想到这里读书?你以为我想做你女儿?这些是我选择的吗?我能选择得了吗?”
打程建国回国,就没见余葵在他面前哭过。
被冤枉受了委屈一个人去成都找他的时候没哭;被同学霸凌挠得浑身是血痕印子没哭;知道他收假要回东南亚的时候没哭;可是现在她哭了,眼泪无声顺着她苍白的脸,滴在地板上。
男人终于生气了,指着门口道:“月如,这是我的家,有什么请你好好跟余葵说,如果不能就请你出去,我相信我的孩子不会撒谎。”
“要你来这唱红脸,你才养了她几天?”
余月冷嗤:“不心虚的话,她在酒店时候躲我干嘛,要不是回家路上,雅匀告诉我,我还不知道要被她蒙在鼓里多久,死不承认是吧?行!雅匀,把你们学校贴吧那个贴子翻出来,给她爸看看,我一个人能冤枉她,学校成百上千号人,难不成眼睛都瞎了,个个都非要冤枉她谈恋爱不成?”
手机递到程建国手里,余月如继续数落。
“父母让你去学校读书,你去学校混吃等死睡觉谈恋爱,雅匀考六七百,你考三百多,这书你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个分数毕业你打算干嘛?端盘子还是洗碗?”
“我再说一遍,孩子说没谈,就是没谈。你上次也冤枉孩子偷钱,结果呢?”
程建国没有再看,直接把手机递还给谭雅匀,“余葵跟我住一起,她周一到周五早上六点钟从家里出发去上学,下午五点到补习班,晚上十一点才回家,还要学到凌晨,哪来的时间谈恋爱?还有,她的分数不是三百多,开学一个多月进步了五十分,现在是四百九十分,如果你不了解孩子,就不要对她妄下断论、横加指责。”
余月如冷笑。
“附中的学生有谁不是这么过来的?雅匀就不学到凌晨吗?铁证如山你还这样包庇她,我跟你无话可说,孩子的抚养权你想都别想,我养她那么多年,有本事找律师打官司来跟我抢。你这么纵容溺爱她,余葵再跟着你就废了!余葵,给你三十分钟收拾东西,今晚就跟我走!”
“你对好孩子和坏孩子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程建国拦住往外走的女人,无奈而愤怒,闭眼再睁开,才极力平静下来开口:“余葵心地善良、对人真诚、画画有天赋,哪里就废了?仅仅因为没听你的话,没往你期待的方向发展,没走你划出来的道,成绩不如你的意是吗?”
“是!”
余月如一口应下。
“你自己就是从村子里考出来的,读书有多重要不用我告诉你了吧?别人为了学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她还有空跟男生谈情说爱……”
“我看孩子继续跟着你,她的心理状态才是完了。”程建国的眸光彻底变冷了,“你从来没好好了解过她心里想什么,她需要什么,你只会一味苛责她。”
那天,他跟着余葵第一次跨进谭家,心情就跌到了谷底,他这辈子都过得很粗糙,唯独那时细心了一回。
玄关鞋柜底座塞满女孩子的名牌鞋,不过都比余葵的尺码大两号。客厅摆了架黑漆三角钢琴,墙上挂满各种奖状、家庭合影,富足关怀快乐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属于另一个女孩。而余葵的所有行李,集中摆在二楼边角那间小卧室。那个家庭富丽堂皇,他们没有在物质上苛刻余葵,但疏怠却无处不在。他们或许从未想过,在这个家庭里几乎被边缘化的孩子,也是另一位父亲的掌中明珠。
“孩子被我父母带大的时候,你死哪去了?现在来教训我?”
余月如闻言浑身乱战,就在她怒火彻底爆发之前,余葵突然插言——
“是不是只要我考到谭雅匀的分数,你就不再跟我爸抢抚养权?”
“就凭你?”
余月如似是被她的不自量力激到了,“别说七百分,你哪怕考到附中的年级前三百,能上个末流985,我都不会再管你,不会再骂你一句。”
“这是你说的,你记清楚了。”
余葵的声音有一种极端的冷静,
余月如不怒反笑,“我都不知道上辈子造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一个小冤家,行啊,你跟着你爸好好学,高三之前,只要你的分数能冲进理科班前三百,我就承认从前是我教的不好,是我教错了。在那之前,校内校外,但凡你再跟那男生有任何接触被我发现,被雅匀发现,我就直接去找他父母,让他们管教自己的儿子。”
“我言尽于此,你要还听不进去,到那时候,我只能给你转学。”
房门被冷冷甩上。
余葵在原地站了很久才抬头,“爸爸,我的物理也得补课,又得麻烦你替我交钱了。”
她黑沉的眼睛里,只剩执拗的冷漠。


第31章 第二个愿望
时景已经整整一个月没在学校偶遇余葵。
她并非没来上课,因为向阳偶尔会拿着零食下楼,有时空手回来,有时换了盒牛奶。
这证明余葵只是减少了出教室的频次,而他恰好错开了所有能见到她的机会。
少年坐在窗边。
执笔垂眸,定格般许久没动。
在周边人眼里,这简直是唯美的校园电影镜头——
窗棂切割天空与繁茂的绿枝,更衬得桌前沉思的男生芝兰玉树,清冷无双。
课间休息,班里最调皮的男生推攘打闹,路过他的磁场范围都忍不住安静三分。
“时景,这道题你能帮我看看么?”
平时和异性轻松打成一片的风纪委员,几次鼓足勇气才上前,一张口,原本的萝莉音拔高了一个调,僵直的嗓子发颤,她羞答答递上课本。
“问了一圈大家都不会,要是做出来了,我请你吃糖。”
女孩的眼神紧张中充满期待。
时景没抬头。
“圆锥曲线第二定义,课本上是没有,但老师提过。”
“啊?提过吗?”
女生慌了神,“可我……”
少年像是已经厌倦般扶住额角,声音疲散而冷淡,“糖你请班长吃吧,这种程度,他能给你写出几种解法。”
“没事,你拿过来我看看。”
宋定初在旁边打圆场。
直到把人送走,他才略古怪地打量时景一眼,这位大神平时拒绝人也冷淡,但不会让别人觉得特别难堪,不像刚才,林诗雨都快哭出来了。
铃声响,到课间操时间,宋定初终于得出结论。
“你这几天,好像有点烦躁。”
大概吧。
时景想扔了笔站起来,把手插校服裤袋里,颀长的背影冷淡而寂寥。
怎么能不烦呢?
那天从酒店回来之后,余葵的Q.Q就再没上线过,一旦网络上最后的联系方式被单方面中断,他好像就再没什么特别的借口再去找她说话了。
她生气了吗?
时景不能确定,也许因为那天在酒店,他越过那条线冒犯到她了,所以要和他保持距离?
也或者,她已经有喜欢的人,需要修剪人际关系上多余的枝叶?
他们现实里没有那么多交集,尽管如此,时景也很清楚,余葵并不缺朋友,该说,宽容善良的人到哪里都不缺朋友。
比如向阳,到15班门口一招手,光明正大就能把人喊出来;还有陈钦怡,一放学就揣着饭卡等在楼梯口;就连宋定初,每隔几天都能从家里带几本自己用过的笔记,替换她看完的部分。
他们能做的,时景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