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楚楚抿唇,松开手上的力道。
“怎么,还想打老子?老子告诉你——”
男人气焰更甚,脸红脖子粗,正在大喊大叫的间隙,几个戴着红袖章的中年阿姨匆匆赶到。
看样子是居委会。
“怎么又和人吵起来了?”
为首的女人上前几步:“好了好了,你不是还要上班吗?”
她对这样的事情习以为常,话术和动作都极为熟稔。
男人仍旧骂骂咧咧,看看手机上的时间,临走时不忘瞪文楚楚一眼:“要不是上班……别让老子再看到你,晦气!”
白霜行听着发出一声低低嗤笑,被徐清川困惑地看了一眼。
“他在给自己挽回面子。”
她语气很淡:“这人打不过文楚楚,只能通过放狠话的方式,给自己增点气焰;至于上班,不过是他逃跑的借口而已。”
打那两个孩子的时候,他可没急着上班。
男人走后,为首的中年妇女如释重负,望向男孩红肿的侧脸:“他又动手了?”
文楚楚皱着眉:“那人经常打他们吗?”
她话刚说完,身边的白霜行忽然抬手,递来一张干净的卫生纸。
文楚楚怔愣一刹,反应过来后,用纸巾擦了擦自己掌心上碰过男人的地方。
妇女叹气:“嗯,他脾气不好,你们尽量别和他起冲突。”
徐清川道:“不能处理吗?”
“怎么处理?”
妇女苦笑:“每次我们调解以后,他只会把孩子打得更凶。”
“和那种人讲不通道理。”
一个旁观的老太太摇了摇头:“他受的气,只会变本加厉发泄在孩子身上。”
伤脑筋。
白霜行转身,看向身后的两个小孩。
她还记得,这对兄妹是叫……江逾和江绵。
妹妹江绵似乎被吓到了,眼泪止不住往下落,用力咬着唇,不发出声音。
江逾作为哥哥,正在轻声安慰,觉察到白霜行的注视,小心翼翼投来一道探寻的目光。
像充满戒备的兔子。
长期生活在家庭暴力之下,这样的小孩,往往比同龄人更谨慎更早熟,也更懂得察言观色。
“他已经走了。”
白霜行上前几步,在两个孩子身前蹲下,拿出一张纸巾,擦拭江绵眼底:“哭出声也没事的。”
这对兄妹很瘦。
江逾和江绵都生有十分精致的五官,柳叶眼,高鼻梁,放在寻常家庭里,一定是全家人疼爱的对象。
然而靠得近了,仔细看去,小孩面颊凹陷,没有一丝婴儿肥,本该白皙如瓷器的侧脸上,残留着不少旧日的小疤。
她动作轻柔,五指莹白纤细,捏着纸巾缓缓拂过女孩脸庞。
江绵安静抬眼,对上她视线。
比起哥哥,女孩的双眼更圆也更清澈,被泪水浸湿后,泛着湖泊般清亮的光。
怯怯的,很可爱。
白霜行不擅长与闹腾的熊孩子相处,万幸,这两个孩子看上去很乖。
她语气很轻:“还记得我吗?”
江绵抿着唇没出声,安静垂下视线,扫过她脚踝。
“已经好多了,谢谢你的创可贴。”
白霜行扬唇笑笑,沉默须臾,忽然开口:“看过变魔术吗?”
女孩茫然摇头,一旁的江逾悄悄投来视线。
“这只手上什么也没有。”
白霜行摊开左手,示意手里空无一物,旋即左手握成拳头,伸出张开的右手,在空气里抓握几下。
当右手掌心贴上左手的拳头,她展颜一笑:“看。”
右手抬起,左手张开。
——在左手掌心里,静静躺着两个创可贴。
想不通道理,看不清来路,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手上。
如同一个异想天开的奇迹。
女孩一时间忘了哭泣,惊讶睁圆双眼。
下一刻,白霜行撕开一张创可贴,轻轻贴上她侧脸的小疤。
动作柔和得像水一样。
江绵怔怔看着她。
“去看过医生吗?”
白霜行起身,看向另一个小孩。
江逾是个戒备心很强的男孩子,与她四目相对时,浑身紧紧绷起。
他替妹妹挨了一个耳光,脸上的嫩肉被指甲划破,露出狰狞红痕。
白霜行撕开剩下的那张创可贴,俯身低头,贴在他右脸破开的血痕上。
不知道出于别扭还是难为情,小孩始终没看她的眼睛,好一会儿,突然小声开口:“那是……怎么变出来的?”
他在问魔术的原理。
其实只是很简单的小把戏。
创可贴是她今早买的,用来保护脚踝的伤口;魔术则是入门级别,利用了视觉的偏差错位。
白霜行眨眨眼。
“嗯——”
她沉默着笑了笑,出其不意伸出右手,摸上他脑袋:“就当是世界送给你们的好运气吧。”
手下的身体似乎瞬间僵住,可惜低着头,白霜行看不见他的表情。
“唉……”
一直站在旁边围观的老太太面露不忍:“还是送去医院,看看医生吧。”
文楚楚是个热心肠,闻言立即响应:“附近有什么医院吗?”
老太太还没出声,戴红袖章的女人便接了话:“离这儿两千米不到。你想送他们去医院?这事不用麻烦你们,我们居委会能行。”
“那就多谢了。”
白霜行想到什么,话锋一转:“我们刚搬进444号楼,以后有机会,或许还能再见面。”
她语气如常,一句话说完,认真观察女人脸上的神色。
如果那栋楼真有问题,对方一定会露出异样的表情。
可惜,女人只是略显惊讶地回答:“是吗?我还以为那栋房子不对外招租呢。”
她也不了解444号。
白霜行有些失望,不经意间扭头看去,竟发现身边的老太太变了脸色。
“444号?”
她面露警惕:“你们住在那里干什么?”
徐清川心知有戏:“怎么了?”
红袖章女人瞥他一眼:“不吉利呗,那门牌号,也算是千里挑一了——你们应该不迷信吧?”
“不止这个。”
老太太说:“那里面住了个姓百里的女人,整天不出门,谁知道在暗中捣鼓什么?在我老家,这种见不得光的术士,全都在研究——”
她正色,语气认真:“邪术。”
文楚楚:“邪、邪术?”
“你们一定要当心,能搬出去就搬出去。”
老太太沉声:“有天晚上我路过那里,眼睁睁看到她的窗户往外冒黑气,邪森森的,古怪得很。”
邪术。
白霜行想,这还真有可能。
百里大师始终闭门不见人,对待他们三个的态度不像师徒,倒像很想让他们赶快去死。
正派道士,估计干不出这种事。
居委会的人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医院,三人谢过老太太,转身回444号楼。
从见到江逾江绵,到一切结束,只用了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
回去的路上,徐清川一直有些恍惚。
白霜行见他不说话,好奇道:“怎么了?”
“就是有点儿不适应。”
徐清川不好意思地笑:“我看过很多白夜经历者的自述,自己也进过白夜,不管是谁、不管在哪一场,目标都只有活下去——毕竟白夜里到处是妖魔鬼怪,很难顾及其他人。”
对于几乎所有人来说,白夜里的人物,等同于游戏里的虚拟NPC。
没有意义,没有价值,只不过是一场挑战里的附属物,唯一的用处,是给挑战者们提供有利的线索。
更有甚者,干脆把白夜中的人们当作肉盾,从而保证自己能够通关。
像白霜行和文楚楚这样,会在“NPC”身上花心思的人,不太常见。
文楚楚想也没想:“总不能看着小孩在自己面前受欺负吧。”
她顿了顿:“……就算他们不是真的。”
白霜行笑了,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看向徐清川:“你不觉得,我们眼前见到的一切,都和现实差不多吗?”
“关于白夜形成的原因,最被大众接受的,是脑电波。”
她说:“一个人的意识,肯定没办法形成这么庞大的场景,说不定,这里是许许多多人脑电波的叠加。”
确实有这种说法。
“虽然只是一缕意识——”
白霜行沉默片刻,轻声道:“但他们也会思考、也有情绪、也能感受到疼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人类没什么不同。”
意识不是活生生的人,没有实体,没有未来,也没有改变命运的希望。
这十年里,那两个孩子的意识只能一遍遍循环这段暗无天日的日子,每天活在殴打与辱骂之中。
十年后的今天,如果他们能温柔地对待它们哪怕一点点,那一份意识,电波,或是魂魄……
无论它是什么,总能得到短暂的安慰。
白霜行说着笑笑:“再说了,这种举手之劳不费时间,你看,我们也没耽误调查嘛。”
徐清川扭头看她。
最初见面时,他以为这是个文静温和的富家小姐,被娇宠着长大,没有任何复杂的心思。
后来经历了一次次的试炼,他对白霜行渐渐改观,要说的话,就像一把用柔软花瓣包裹起来的刀,温雅柔弱,却锋芒毕露。
但现在……徐清川又有些看不懂她了。
朝阳正盛,日光像水一样落在她脸上,依次掠过睫毛,鼻尖与绯红色的嘴角。
路过树下,光影明灭交叠,白霜行无声抬起视线。
她头一回露出腼腆的神色,长睫轻颤,在眼底洒落几道细碎金光:
“就算只是小小的一缕魂魄……应该也希望能得到保护和慰籍吧。”
第8章 恶鬼将映(八)
一段小小插曲过去,白霜行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白夜之中。
接下来的好几个小时风平浪静,直到晚上七点,三人同时收到百里大师发来的短信,要求在444号门前集合。
说来也挺神奇,自从他们来到这里,手机虽然保留了通话功能,但仅限于和白夜中的人进行联系。
如果打给白夜之外的亲人朋友,就会显示空号。
回到444号,房东已在大门处等候多时。
“回来了。”
中年男人笑得憨厚:“把你们叫过来,是因为今天下午收到一份驱鬼的委托。大师身体不好,想让你们去问问情况。”
文楚楚心直口快:“什么委托?”
“513号楼里,出现了闹鬼现象。”
房东摇头:“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只能麻烦你们了。”
白霜行看他一眼:“你不一起去吗?”
“我?不不不,我不行的。”
男人立刻摆手:“说来不怕你们笑话,我胆子很小,见鬼就晕,跟在表姐身边这么多年,一招半式都没学会,只能帮她干点杂活。”
“真可惜。”
白霜行轻声笑笑,话锋一转:“不过……既然闹鬼,就有潜在的危险,百里大师应该会保障我们的安全吧?”
“当然。”
房东的笑容更加讨好,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明黄色符纸:“这是由大师亲手绘制的驱邪符,能保你们平安。”
徐清川没说话,眼角一抽。
以白夜对他们的恶意,他有理由怀疑,如果白霜行不问,这人绝对不会把驱邪符拿出来给他们。
不过……
他们从没听说过513号,这栋房子和百里、和主线剧情有什么关联?
“多谢。”
白霜行含笑收下:“终于有护身的东西了。昨晚我一个人睡在房间里,总觉得不踏实,失眠了大半夜。”
文楚楚一愣。
奇怪,昨晚她俩不是睡在同一个房间吗?
更让她纳闷的是,房东居然也颇为诧异地脱口而出:“你们没在一起?”
……咦。
这人怎么表现得比她还惊讶?
“是啊。”
白霜行看着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笑意更深:“时候不早,我们走吧。”
513号距离有些远,需要穿过一条很深的巷道。
三人抵达时,门外已经有对年轻夫妻在等候。
左侧的男人将他们扫视一眼:“你们就是百里大师的弟子?幸会幸会。”
女人接话:“我陆佳,他叫宋远生。”
“不用这么客气。”
徐清川笑得礼貌:“我们都是新人,来询问一下详细经过而已。请问二位遭遇了什么事情?”
这对夫妻脸色惨白,眼底都有明显的黑眼圈,显然被折腾得焦头烂额。
宋远生揉了揉眉心:“是这样的,我妈一星期前去世了,在那以后,我们女儿总说能看到奶奶。”
白霜行点头:“咨询过心理医生吗?”
“嗯。”
陆佳叹气:“医生说,这是孩子失去亲人后的幻想,但问题是……”
她打了个哆嗦,目露担忧:“露露说了好几件她奶奶年轻时候的事,一个小孩,怎么可能知道那些?”
露露应该是这对夫妻的女儿。
文楚楚思索道:“露露和她奶奶关系怎么样?奶奶为什么去世?这一个星期里,露露因为‘奶奶’,受到过伤害吗?”
她是警校学生,问起话来条理清晰。
“她们关系很好,我们都在外地打工,露露是奶奶带大的。”
宋远生目光暗淡:“我妈出了车祸,在那之后,露露就……不过她一直很安全,我妈很喜欢露露,不可能害她。”
他忽然想到什么:“说来奇怪,露露半个月前生了场重病,去医院检查不出原因,等她奶奶过世,居然很快就好了。”
徐清川被吊起了好奇心:“我们能去看看露露吗?”
夫妻俩早就在等这句话,忙不迭答应下来。
女孩的房间位于客厅左侧,敲门前,宋远生说:“对了,她叫宋晨露。”
敲门声响了三下,宋远生推门而入。
住在这条街上的人都不富裕,这个家庭也不例外。
眼前的卧室方方正正,面积不大,只摆放着款式简单的木桌木床木柜,以及一面穿衣镜。
木桌前,坐着个身穿红色毛衣的女孩。
白霜行最先做出反应,友好笑了笑:“你好。我们是你爸爸妈妈的朋友,今天来做客看看你。”
女孩转过身,手里抱着个雪白的兔子布偶。
宋远生小声:“娃娃是她奶奶亲手做的。小时候家里很穷,露露羡慕别的小孩都有玩具,奶奶就给她缝了一只。”
他说着一顿,神色愈发悲伤:“我妈真的对露露很好,她之所以出车祸,就是因为出门为孩子买药,结果被酒驾的司机给……”
宋晨露盯着他们,眨眨眼睛。
旋即低下脑袋:“爸爸妈妈打电话的时候,我都听到了……你们是要赶走奶奶的人。”
宋远生苦口婆心:“露露,奶奶已经去世了。”
陆佳也道:“露露,把你见到的事情告诉这些哥哥姐姐,好不好?”
女孩不回答,默默抬起双眼,盯着白霜行三人瞧。
她有张清秀的脸,圆眼睛,白皮肤,尚未褪去孩童的稚气,并不让人觉得讨厌。
然而想想跟在她身边的那个东西,难免叫人头皮发麻。
“露露。”
白霜行说:“现在,奶奶也在这间屋子里吗?”
女孩神色乖巧,带着点儿见到陌生人的胆怯,闻言抿了抿唇,轻轻点头。
“奶奶问,”沉默片刻,宋晨露突然说,“你们是百里的弟子吗?”
徐清川正要回应,却听白霜行道:“怎么了?”
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在“奶奶”态度不明的当下,这是最佳的回答。
宋晨露又将他们端详一遍:“奶奶说,你们住在444号,今天又来解决她的事情,只可能是百里的弟子。”
白霜行有些惊讶。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奶奶”怎么会知道他们的住址?鬼魂没这么神通广大吧?他们之前……没遇见过老人的魂魄啊。
想到这里,一个念头掠过心口,她蓦地屏住呼吸。
“不好意思。”
白霜行看向身后的夫妻两人:“请问有奶奶生前的照片吗?”
陆佳点头,打开手机里的一张全家福。
文楚楚和徐清川不明所以,凑上前低头一看,同时愣住。
照片上的老太太慈眉善目,看长相……
居然和今早声称“百里大师修炼邪术”的老人一模一样。
果然是这样。
白霜行脸色渐沉。
今天早上,他们曾问过那老太太两个问题。
然而每一次,都被居委会阿姨抢先回答了。
当时她就觉得奇怪,阿姨心肠不错,不像是会粗鲁打断老人讲话的性格。
之所以不给老太太说话的机会,或许是因为,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见那位老人。
四下寂静,挂在床边的风铃叮叮当当响了一下。
“你能看见奶奶,对吧。”
徐清川放柔声调:“能不能告诉我们,奶奶现在在哪儿?”
宋晨露直直看着他。
她眨眨眼,答非所问:“奶奶说,百里是坏人,会害了我们。”
“糟糕。”
白霜行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老太太觉得百里修炼邪术,对她深恶痛绝。现在知道我们是她的弟子——”
拜师学习邪术的人,又会是什么好东西?
一丘之貉罢了。
风铃继续响,声音清脆而冰冷。
在身后渐渐腾起的冷意里,白霜行看见女孩抬起右手,伸出食指,直指她背后。
叮当。
没有风,风铃却兀自晃动,宋晨露说:
“奶奶,就在你身后。”
“该死。”
徐清川咬牙:“——被坑了!”
他开口的瞬间,一股冷气如利刃袭来。
白霜行刚要闪躲,身旁的文楚楚比她反应更快,一把拉住她和徐清川的手腕,急急躲开进攻。
与死神擦肩而过,心脏砰砰直跳,白霜行调整呼吸,迅速抬头。
在她原本站立着的地方,漂浮着一道若有似无的虚影,凝出一张老太太的脸孔。
门边的夫妻同时发出尖叫。
文楚楚一眼就认出那张脸:“真的是……”
“你们用邪术做了那种事,差点害死露露,要不是我死了,恐怕一辈子都发现不了你们把她当作祭品……现在,你们居然还敢来?”
老人对他们的恶意不加掩饰,背对着宋晨露,露出脸上深一块浅一块的剥落血肉。
——再眨眼,已悄无声息向他们冲来,与徐清川只有半米之隔!
文楚楚不愧是警校学生,即便被吓得浑身发抖,身处危急关头,还是下意识丢去一张符纸。
符纸与厉鬼正面相碰,原以为能发挥什么作用,没想到纸张只是轻颤一下,旋即化作一缕青烟。
“这——”
文楚楚愕然:“这不是驱邪符吗!”
【初级符箓而已。】
056在一旁看好戏:【对付游魂和小鬼还行,遇上这种怨念深重的家伙……你们还是快跑吧。】
老太太的动作因为驱邪符停顿了几秒,三人没有犹豫,转身就跑。
刚踏出卧室,便听身边的镜子发出噼啪巨响。
白霜行循声望去,只见卧室门口的穿衣镜从中央开始出现裂痕,越来越多,越来越乱,仿佛有什么东西想要挣脱而出。
再眨眼,破碎的镜子里,闪过一张苍白的鬼脸。
徐清川浑身一抖:“我去!还真和恐怖片套路一模一样啊!”
在恐怖片里,镜子往往是灵异事件频发的高危物品。
电影都是假的,他不怕鬼片,唯独亲自置身于这种地方时,压迫感、紧张感与恐惧感齐齐下压,让他喘不过气。
【毕竟这里就是电影里呀。】
056笑得恶劣:【一部优秀的恐怖电影,怎么少得了紧张刺激的追逐战呢?】
与此同时,旁白响起。
[三名年轻人心头大骇,终于明白,身为百里大师的弟子,你们被这只怨灵盯上了。]
[怨灵身怀浓烈阴气,当阴气聚集,无数鬼魂将被吸引而来——对于它们而言,活人血肉是最美味的食物。]
徐清川心里骂了一万句脏话。
让三个新手被厉鬼穷追猛打,这不是把他们往死路上逼吗!
他脑子里一团浆糊,恍惚想起什么,边跑边喊:“等等,老太太说的‘那种事’是哪种事?她能把事情摊开说吗!”
白霜行:“你想想,哪部电影把事情摊开说清楚过?”
徐清川哑口无言。
恐怖片定律之四,谜语人。
当涉及关键线索时,所有角色都像在让人猜谜,说的话深奥难懂、含糊不清,只留下观众干着急。
他们跑得飞快,很快来到宋家大门。
屋子里太危险,徐清川急匆匆打开防盗门。
不成想,大门被推开的一刹,竟从门外伸出一只半腐烂的手臂!
这个变故来得猝不及防,他慌忙后退一步,与此同时,见到一件更令他震惊的事情。
白霜行突然上前,仿佛早有准备一般,在开门的瞬间掏出符箓,毫不犹豫往前一按——
于是不偏不倚,刚好贴在那条手臂上。
这只是被阴气吸引而来的小鬼,手臂吃痛,迅速缩回。
徐清川:?
徐清川:???
预判这么准,就像早知道门外藏了东西,她是怎么做到的?
文楚楚同样愕然:“你……”
“多亏有056刚才的提醒。”
白霜行拿出剩下的几张符纸,看向大门黑黢黢的幽长缝隙,无声一笑:“这里是电影。”
既然系统打算按照恐怖片定律,让他们生活在一个危机四伏的世界里,那同样地,他们也能利用这些必死的定律,活下去。
恐怖片定律之五,跳脸杀。
永远不要相信门、镜子和床下,每当主角开门、照镜子或者把头探向床底,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会见到一张狰狞可怖的鬼脸。
尤其追逐战里,每一扇门,每次扭头,每个道路拐角,都有可能跳出让人意想不到的“惊喜”。
知道这些套路,就能有效预防鬼怪的突袭。
门外的鬼魂被驱散,三人终于离开宋家住宅楼。
这条街上巷子很多,道路错综复杂,每条都能通往444号。
左边的小巷幽深漆黑,路灯坏了几盏,如同野兽张开的深渊巨口;右侧的巷子灯火通明,两边楼房传来居民的欢声笑语,还有对情侣在路灯下卿卿我我。
灯火温暖,人声更添安全感,徐清川没想太多,下意识往右边走去。
刚迈步,就被白霜行拉住衣袖。
白霜行摇摇头,朝着那对情侣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徐清川和文楚楚一愣,旋即恍然大悟。
恐怖片定律之六——
情侣必须死。
情侣出场,寸草不长。
为了收视率,这类片子总要安排一场男女之间的亲密戏,不等亲昵结束,鬼魂、怪物或杀人魔便会突然登场,造就一对亡命鸳鸯。
情侣角色的身边最为危险,这是恐怖片一以贯之的铁律。
想通这一点,三人一齐转向左侧小巷。徐清川走在最后,进入巷子的前一秒,向右瞟了眼。
右边的巷道宽敞明亮,然而就在那对说着悄悄话的男女身后,悄无声息地,浮起一双幽怨鬼眼。
漆黑,怨毒,死死盯着他看,如同淬了毒的刀。
……草。
差点就着了这狗系统的道。
他们踏足的小巷虽然又黑又深,好在暂时安全,没有觊觎人类血肉的鬼怪。
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时间,徐清川心烦意乱:“这、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老太太说,百里差点害死宋晨露……”
文楚楚心下一动:“宋晨露不是生过一场怪病吗?难道是百里用邪术干的?”
“常人察觉不到邪术的阴气,鬼魂却能轻易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