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他们倒霉。
本来从定波坐船到明州府,再由明州府坐船到临安,这一路上都是走水路,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危险。
本来担忧是在明州府境内发生什么意外, 偏倒好明州府这一路上十分平静, 反而是快到临安的前两天晚上出事了。
当时他们走到一个叫龛山的地方,此地归属萧山县,因镇东有山,其形似龛, 而得名。龛山东二十里有小山,名为鳖子山, 运河之水从中穿过, 东接海口, 乃海门之所在, 又叫鳖子门,为浙海钱塘之咽喉要地。
这地方常年有卫所驻守,偏偏就在这不该出事的地方,出事了。
有一伙倭人半夜袭击了数条客船,当时水面上一片火光冲天,惨叫不绝,虽当地卫所很快前来救援,又剿灭了这伙倭寇,还是致使船上死伤了很多人。
顾秀才所在的这条船上,便死伤了十多个平民,甚至连同来赴考的考生也死了一个,重伤数人。当时情况极为危险,顾秀才也是因有薄春山和刀六的保护,才免于受难。
在一片只知束手就死的人群中,薄春山这个平民的表现,可谓是亮眼至极。眼见顾秀才没有性命之忧,他吩咐刀六注意保护后,就挥刀而上和倭人搏斗,救下不少无辜百姓,也因此落入一个前来救援的当地卫所的千户眼中。
这位姓邵的千户十分赏识他,再加上薄春山身上有股子匪气,格外与这群军营里出身的将士们相投。也因此之后邵千户带人护送这几船人来临安的路上,薄春山几乎和这一队人打成了一片,自然也得到了无数便利。
像他们这么晚才到临安,当地客栈旅店早已被各地而来的考生住满,想找一个住处恐怕是难之又难,最后他们的住处是邵千户帮忙安排的,也算解了无地可住的尴尬境地。
到了临安城后,顾秀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也没想到这一路上会发生了这么多事,若是没有薄春山这趟陪同前来,恐怕他命危矣。也因此还没从临安回去,薄春山就印证了他之前对顾玉汝所言,顾秀才会把他当亲儿子看待。
而经过这一路上的相处,顾秀才也看出薄春山是个极为可靠之人。他可能言语粗放,行为有些粗鲁,搁现在顾秀才眼里,就是真性情所致,而他身上的匪气豪爽,也成了顾秀才眼中的善于结交友人。
这个女婿没选错!
顾秀才再一次在心里暗暗道。
休息了两日,顾秀才继续自己的临时抱佛脚,毕竟没有几天就要开考了。
而另一边,薄春山送别了邵千户等人。
“真不考虑来我们卫所?以你小子的人才,要不了多久就能混个百户当。”
薄春山摇头道:“我受不了那个约束,且我马上要娶媳妇了,老婆孩子热炕头不好,跟你们去抗寇杀敌?再来,我见你们的日子大概也不好过,好过能让人杀到门口了,你们还一无所知?这次恐怕你们没功反而遭了贬斥,不然他们能是那种脸色?”
他扬扬下巴,指了指一旁邵千户的那群手下。
明显能看出他们脸上带着一层晦暗的怨气,明明立了功,偏偏是这种脸色,恐怕这一趟并不顺利。
在来之前的路上,薄春山也从这些卫所将士口中得知了一些东西。
他们归属萧山卫,乃其下一个千户所,邵千户就是统领的千户。可一个卫所下面有个五个千户所,邵千户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邵千户这趟来,除了是护送当时那几艘被袭击的客船,还有一个便是来都指挥使司述职,估计事情办得并不顺利。
“我们也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可有些事总需要人去做。”
邵千户似有些感叹,又似沉浸在回忆中。
良久,他才又道,“未来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平静,你最好也有个心理准备。罢,若真有一天你想通了,就来龛山找我。”
“好!若真有一天我想从军,定去找你!”
.
越是临近开考的日子,临安城的氛围越是紧张。
连近日多地有客船被倭寇袭击的事,都没什么人议论了。
本来此事在临安城引起了极大的争论,要知道考生大多数都为年轻人,这群人平日里谈时事写时文抨击时政,觉得现在当官的都不行,就他们能成为能臣干吏,名垂万古。这么好的抨击朝廷、时政的机会,他们又怎会轻易放过?
连着多日,发生了不止一例,考生聚集在承宣布政使司和都指挥使司门前,要求朝廷严惩渎职官员,整顿军备,抗击倭寇。
反正口号喊得挺大,连堂堂的两司都被逼得紧闭大门,可见其威势!
见此,这些考生们更是群情激愤、热火朝天。
钱清有位才子大书时文一篇,当众宣读,引来无数人争相吹捧,西兴也有一位才子写了一篇抨击时政的文章,引得无数人传阅,名扬天下。
诸如此类之事,每天都在发生。
可这些考生们的热情也随着越来越近的开考日,而急转直下,毕竟你还只是考生,就是来下场考试的,还没当上官呢,操的哪门子心。
三人都是大男人,向来在生活上粗心大意,自然也不懂准备开考之时所用的行囊。
须知乡试三天一场,连考九天,这九天是不允许出贡院大门的,考生的吃喝拉撒都必须在贡院里进行,你光一个人进去,饿死在里头都没人同情。
这就需要准备许多东西了。
从吃的穿的,到睡觉时用的被褥,写考卷时的笔墨,而且贡院里不好大肆生火做饭,还得准备些方便的吃食,光吃干的也不行,偶尔也得有点汤水进口,不然人会生病,还需要准备简便的风炉和柴炭。
当然做饭的这些物什你不准备也行,贡院里也有提供,只是价格极其昂贵,外面的柴炭几文或者几十文就能买,贡院里头至少要翻几十倍,你还不一定能买到。
还有可能会碰到下雨的时候,有些贡院长年失修,考棚漏雨都是常事,还得准备油纸或者油伞。
总之极为麻烦且繁琐。
幸亏有薄春山!
顾秀才闭门抱佛脚这几日,他在客栈里无事便四处转悠,买了好几本所谓的‘临考必备’,他和刀六拿着那几本小册子,就照着上面的准备,临到开考的前一天晚上,终于把东西准备齐了。
“真是辛苦你们两个了。”顾秀才感慨道。
“辛苦什么,爹你进去好好考,等你考中了举人,我就是举人女婿,脸上多有光!”
薄春山这厮就是见人下菜碟,他若是想讨好巴结谁,那可以把人哄得亲娘都不认,反正顾秀才现在是挺吃他这一套,总之就是看他哪儿哪儿都顺眼,哪儿哪儿都合心意。
“哪有那么容易,我这趟来就是不甘心多年苦读一事无成,下场试一试就当练手了。”顾秀才略有些感慨道。
他估计也清楚自己这次大抵考不上,所以心态很好。
可薄春山就不这么认为了。
“爹,不想当将军的兵卒不是好兵卒!您好好考,其他的尽人事听天命,只要尽力就不后悔。今晚您早点睡,明儿一大早天不亮咱就得起,到时候我和刀六护送你去贡院,就不信还能让您把鞋子挤掉。”
说到鞋子被挤掉,那还是顾秀才上次来考乡试的时候,那回是他头一次前来,虽然有齐彦的照顾,还是在临进贡院之前被挤掉了鞋子和帽子,他本是当做笑语给薄春山提过一句,谁知他还记着。
顾秀才感动不已,拍着薄春山的肩膀道:“好,好,都早点睡。”
.
次日天不亮,顾秀才等人就行囊具备,整装待发。
此时客栈里早已是灯火通明,半夜的时候就有人要热水要早饭,赶早的那波早就出门的,顾秀才等人属于不早不晚的那种。
也不过才寅时,街上漆黑一片。
眺望过去,就见前方大街上有无数星星点点的灯火,都是前往贡院的考生。
刀六低声道:“幸亏听了‘临考必备’,没有雇车,不然有车都用不了。”
可不是如此?
黑灯瞎火的,到处都是人,你车往哪儿行呀,别没走几步撞到人,直接被人揪着不丢,恐怕还要错过乡试。
越靠近贡院,街上越是拥挤。
此时薄春山很好地展现了他的身强体壮。
他和刀六一人挑着一个扁担,里头放着顾秀才的行囊和书箱、被褥等物,扁担支棱起来,拥簇着顾秀才往前行,那是人神皆避,也没人敢去挤他们。
……
黑暗中,齐永宁也在默默前行着。
与其他考生相比较,他们这群人身边都跟着仆人,不光有人背行囊,还有人打灯,倒是省了不少事。
忽地,齐永宁听见斜后方有隐隐的抱怨声,转瞬就隐隐见有三人旁若无人行来。
两人肩上挑着扁担,一左一右的护持中间那个考生,所到之处人人皆避,让他们通行得极为顺利,而且走得飞快。
齐永宁身边一个齐家的后辈羡慕道:“早知道我让三顺四顺也挑着扁担,也好过行囊都是用背的,累不说还被人挤着往前走。”
也有人道:“真是粗鄙得狠,这是哪儿来的泥腿子,横冲直撞的?!”
齐永宁却依稀觉得中间那考生的背影有些眼熟。
一直到进了贡院,他才想起来哪儿眼熟。
那人好像是顾叔?
.
九天后,薄春山在贡院前接到了顾秀才。
此时顾秀才脸色苍白,脚步虚浮,知道的人清楚他是参加乡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贡院里受了什么折磨。
这次薄春山带了车来,扶顾秀才上了车,三人急急往客栈行去。
因为惦着眼熟那件事,齐永宁出了考场后,就吩咐平安下去打听了。
他并不知道,顾秀才休息了一日便缓了过来,他也没像其他考生那样还在临安等着放榜。他自觉这场就是来练手的,考上的可能性不大,遂考完就打算回乡,所以当天就走了。
这次回去的时候,薄春山留了个心眼,没跟着回乡的考生走。
其实这么早就返乡,路上也没几个考生,大多数考生都留在临安等着放榜。所以这一路极为平静,几日后一行人就到了明州府,又过了一日,回到了定波。
顾玉汝和孙氏估摸着要再等半月人才能回,毕竟赶考的人什么时候回来,不是看什么时候考罢,而是要看什么时候放榜。
谁知竟会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这趟不过是去练练手,找找以前赶考的感觉,考中的可能性不大,所以我也就没等着放榜。”顾秀才解释道。
“只要人平安回来就好,你不知你走的那几天,我连做了几天噩梦,就怕路上出了什么事,又听说有倭寇袭击过路客船,吓得夜夜不得安眠。”孙氏感慨道。
“说起出事,这趟路上还真出了事,若不是春山,我这趟可能就回不来了。”


第52章
顾秀才讲诉说起他们路上碰见的一些事。
听到那伙倭寇见人就杀, 也不抢财物,杀了人就放火,孙氏吓得脸色直变。顾玉汝的脸色也不太好, 因为她想起那次定波城破之事。
“幸亏春山武艺不俗, 不光救了我,我们那一船的人死伤也是最少的……”
顾秀才对薄春山欣赏之意流于言表,顾玉汝瞅着一旁故意装文静的薄春山,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真是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
孙氏忙跑回里间去拜供在神龛里的菩萨, 等拜完了菩萨, 她让顾秀才赶紧进屋休息,又说自己去做饭,让薄春山留下吃饭。
薄春山大声应了声好,对着顾玉汝就是一笑。
等过了会儿,两人终于找到空挡说话。
“你没受什么伤吧?”
“当然没有,我怎可能受伤!”
顾玉汝瞧他脸色, 倒没看出什么异常, 心想也许真没受伤, 可跟凶狠的倭寇搏斗——
且她总觉得他哪儿怪怪的。
“没受伤就好, 这种时候既然有卫所将士出面救人, 你就不该逞强,若是伤着了……”
“你是在心疼害怕我受伤?”
顾玉汝板着脸, 啐他一口走了, 才不会告诉他她在想什么。
薄春山笑了,摸了摸左臂上的一处, 幸亏他没说实话。
.
平安并没有在明州会馆打听到关于顾秀才的消息。
要知道一般考生前来赴考, 大多都会到当地会馆挂名, 一来是统计今年地方有多少人前来赴考,二来也是便于同乡之间的交际。
毕竟在家靠父母亲戚,出门在外靠同乡。
他们哪知等顾秀才到临安时,已经很晚了,且还不是走正经路子进来的,而是跟着卫所将士一同进来的,连他们住处都是邵千户安排,自然就忘了走会馆这一茬。
齐永宁认真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是看错了。顾叔多年都没有下场过,怎会突然下场赴考?
之后他也没时间想这件事了,先是到处的邀约不断,再是放榜前后的热闹。
齐永宁果然中了,且名次很高,乃这场乡试的解元。
如此一来,各处邀约更是络绎不绝。
放榜之后,就是鹿鸣宴,鹿鸣宴之后还有一些庆祝的酒会茶会诗会,多是一些中了举的人组织的,或是当地会馆组织。
这可是交际同科同年同考的好机会,齐永宁自然不会错过,他本就不善酒,连着多日都被灌得酩酊大醉。
如此一来,等齐永宁归乡时,已经是大半个月以后了,自然漏掉了许多消息。
.
顾秀才前去赴考这事谁也没跟说,大家还只当他在家中‘养病’,自然也没人知道他其实是赶了次考。
也因此县衙的人前来报喜时,整个西井巷都轰动了。
“恭喜举人老爷,贺喜举人老人,您这次中了乡试的第二百七十八名,此乃大喜,县太爷格外重视,特意命小的来报喜!”
其实类似场景,就在前两天定波还有一处,那一处的场面可就比顾家这边大多了,不光县太爷亲自到场了,县丞主簿及县学教谕都来了。
当时消息传来,顾家人倒也没说什么,只有顾玉芳故意在顾玉汝面前显摆,好像她就是未来的解元之妻,荣耀至极。
当然外面也有些风言风语,旁人议论齐永宁中了解元的同时,免不了会说一说顾家大女儿和解元公退亲之事。
在外人的嘴里,顾家肠子应该都悔青了。
可谁也没想到顾秀才能中!
女婿中,跟自己中,能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
当举人的妻子,和自己亲爹中了举,能一样么?
当然也不一样。
时下人们都觉得,女子出嫁后在婆家腰杆硬不硬,那得看娘家有没有本事。娘家有本事,在婆家就没人敢欺,如果娘家是个秀才,婆家是个举人,形势会完全颠倒,哪怕女儿在婆家受了什么欺负,娘家的人也不敢上门。
这就是区别。
所以暗地里说顾家要肠子悔青的人也不说了,顾家开始门庭若市起来,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上门来道喜。
自然,齐家那边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怎么消息不是一同传来的,还分着前后?”宋氏见丈夫沉默,没话找话说。
齐彦道:“中了解元乃是大喜,自然要在前头报,至于其他中了的人,则是跟着后续分发各地的消息,一同通过驿站传递回来,不过今年定波也就中了两个,一个是永宁,一个则是顾贤弟。”
宋氏不知道该说什么。
齐彦叹道:“顾贤弟这是憋着一口气儿啊!”
至于是憋了什么一口气?
他知,宋氏知,顾家人也知。
……
消息也传到董家。
今年定波就出了两个举人,董家这自然免不了有所关注。
这阵子宋淑月过得极为不好,老太太虽没有把她送去乡下祖宅,却也借着让她悔过的名头,让她在家庙的待了些日子。
青灯古佛,无人侍候。
这对向来养尊处优的宋淑月来说,可谓是极大的折磨。
她千方百计都想出来,为此费了不少力气,可真正让她出来的还是她外甥中了解元后。
当时董老太太亲自来接她出来,弄明白怎么回事后,宋淑月冷冷一笑。
现在知道巴结了?
晚了!
这些个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目光短浅,鼠目寸光!我做着一切是为了谁?当然是为了董家!我那外甥我可是一直看好,乃真正的人中龙凤,我想着把春娥嫁给他,也是为了董家的将来!只因一时失利,就刻薄于我,事实证明,我是对的!”
宋淑月的这番话,很快传遍整个董家。
可无人多置一词,连向来喜欢挑唆的二房这次都一言不发,一时间宋淑月在董家风头无二,俨然有了还没出事那时的威势。
就在宋淑月正得意之际,顾秀才中举的消息也传来了。
听到消息,她当时脸色就是一变。
“是多了个中举的外甥,可同时也得罪了一位举人,我看她这次还有脸猖狂!”董家大姨娘道。
董老太太道:“聪明人要懂得暂避锋芒,你且由她猖狂,等着别人报复她不好?你急什么!”
“我倒不急,我这不是替老爷担忧嘛,你说无缘无故的得罪一个举人,老爷多冤枉啊,都是替她担罪名。”大姨娘假哭道。
“你说的倒也是这个理,一个举人虽我董家不怕,但无缘无故得罪了也不好。我这就让人去寻了老爷说明,让人备一份礼送到那顾家,解释明白缘由,我董家惩治过她,倒也不怕无辜被牵连。”
“老太太英明。”
……
不提这两处,县衙那也因为顾举人和薄春山的关系,多了几分议论。
如今薄春山走在县衙里,碰见个人都在跟他道喜,说他会找老丈人,如今老丈人中了举,以后沾不完的光。
薄春山也就笑眯眯地受着,还请人喝了两顿酒。
外人的道喜是真情还是假意不好定论,但自己人就不免多了几分担忧,总怕薄春山这婚事来得投机取巧,就怕如今顾家出了举子,婚事生变。
薄春山倒很自信,道:“放心,我老丈人不是这种人。”
殊不知,顾秀才此时也在跟孙氏谈论此事。
“春山救我数次,我这一次能中,一多半都是多亏了春山。如今因我中举,外面说什么的都有,我就怕闲言碎语伤了孩子的心,不如咱家把婚事提提,或是定个确切的日子,也好安了他的心。”
孙氏嗔道:“一口一个春山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亲儿子!我是没什么意见,都听你的。”
“这样最好,咱家不做那忘恩负义,见利忘义之辈。一个举人不算什么,想做个官还得去走门路,咱家哪有什么门路可走,不过是个穷举人罢了,可不要得意忘形。”
“我自是知道,你不用担心。”
……
当天中午,孙氏亲自做了一桌菜,把邱氏请上门,商谈两个孩子的婚事。
薄春山知道是谈婚期,在家里就和他娘商量过了,总之贯彻一个宗旨,越早越好,越快越好。
不知邱氏在家有没有笑话儿子猴急,总之到了顾家后,双方谈得极为顺利,婚期也定下了日子,就在十月二十八。
其实薄春山是想定在十月初八的,可眼见离着也没几日,实在仓促,最终定在了十月二十八。
距离现在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谈好了事情,之后便是吃饭。
顾秀才和薄春山爷俩单独一桌,刚好两人喝酒,孙氏则和邱氏、顾玉汝、顾于成坐在一桌。
顾玉芳不在,她脚上石膏刚拆没多久,还不能四处走,最近都是在房里用饭。赵娥最近长在了顾家,每天除了晚上睡觉,其他时间都是在顾家,顾家人虽觉得有些不好,可前有顾玉芳把人叫来,现在开口撵人总是不好,只能暂时置之不理。
不同于之前,现如今孙氏待邱氏可是亲热多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两人是亲姊妹。
桌上的气氛十分和谐愉悦。
自打顾秀才中举后,现在该叫顾举人了,肉眼可见顾家的气氛越来越好,可见人总是要有点奔头,不然就宛如行尸走肉浑浑度日。
饭罢,送走邱氏。
薄春山本也该走的,他以爹找他说话为名,暂时还赖着没走。其
实他想偷空找顾玉汝说话,现在不光顾于成知道,连顾家夫妻二人都看出来了。不过他倒从没有越轨之举,他们也就当做没看见
这时,突然有人上门来。
是顾家不认识的人。
好像是哪家的仆人,直到对方自爆家门,才知此人是董家的一个管家。
这管家极会说话,先贺喜了一通顾举人中举之事,又隐晦地提了提太太不懂事,自打老爷知道后,就让老太太把太太拘在家中家庙等等。
这种情形,当场翻脸肯定是不可能的。
古还有句话,伸手不打笑脸人。
再来,人家有道歉悔过之意,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总之人家面上是如此做的,又带了礼来,算是诚意十足。
不过顾举人不打算收董家的礼,还是薄春山出面把礼收下了。
等人走后,薄春山才解释道:“爹,这种情况,你不收礼,那家就会以为你还心怀怨愤,你现在又没打算对付他们,不如把礼收下来,先保持表面和平。”
“爹不过是个穷举人,哪能对付什么大户,不过你说的有理,他们若以为我心怀怨愤,反而会多生事端,不如先保持表面和平。”顾举人颇有些感叹,“也多亏你机灵,我倒是忘了这茬。”
薄春山哂然道:“这叫什么机灵,只是爹为人方正,没想到这些。让我说,礼该收就收,以后逮着机会该报复还得报复。这些大户们,做事都是掂量着轻重办,如若真怕了爹,如若真想道歉,今天应该是董家老爷带着他那贼婆娘上门,而不是派个什么管家来,还不是觉得爹现在就是个举人,还不够分量亲自登门。”
“不过爹你放心,我记着呢,等以后有了机会,我肯定让他们栽一回大跟头!”
顾举人失笑摇头:“你呀,也真是,不过你世事通达,倒是比爹强。学无止境,看来爹以后还是该多跟你学学。”
.
就在薄顾两家紧锣密鼓筹备婚事之际,齐永宁也回了定波。
他回来的动静可比当初顾秀才大多了。
钱县令亲自出面迎了他,还请他去了县衙说话。
齐永宁踌躇满志,风采更胜以往,气质更加温雅从容,宛如蒙尘多年的宝玉终于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芒。
他回到家,先拜了激动万分的齐彦和宋氏。
正想提自己婚事之事,齐彦突然道:“你顾叔这次也中了。”
齐永宁错愕。
之余,心中的踌躇满志无端减轻了一分。
倒不是说心里不舒服,就是觉得怪怪的。
“那可真是恭喜顾叔了,多年苦读……”
话说了一半,剩下的齐永宁没说下去,因为他看见了他爹脸上的黯淡。
这种黯淡可能来自于对顾秀才的羡慕,可能来自于对自己的否定,因为这件事,本来该有的喜意上也蒙上了一层灰。
齐永宁总算明白这趟回来,为何他爹的喜色不显、他娘也是欲言又止了。
“且你不知,就在你去临安的时候,玉汝那孩子也定亲了,对方好像是个捕快。”
此言一出,齐永宁哪还能保持镇定,当场变了脸色。
喜意一扫而空,全剩了错愕和震怒。
“我知你对玉汝还不死心,可退亲之后就该男女各自婚嫁,你顾叔恶了咱家,其实这样也好,也免得各自都尴尬。”


第53章
此时的董家, 也知晓齐永宁回来了。
宋淑月能从家庙里出来,多亏了中了解元的外甥,如今外甥回来了, 自然要上门道喜。
还要大张旗鼓地去!
她一扫之前得知顾秀才也中举了的阴霾, 叫了人来与她收拾打扮,又让人把董春娥叫了来。
不同于以前的张扬和明媚,经过那次事后的董春娥,如今要沉默了许多,明艳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显的黯淡和憔悴。
宋淑月从镜中看了女儿一眼, 道:“现在知道我为何逼着你弟弟读书了?这次娘能出来, 也多亏了你表弟,让我说他以后的前途绝不止这些,所以这趟去了齐家,你多与你姨母说说话,她向来心软,你多示弱多示软, 她还是疼你的。
“我如今虽出来了, 但见老太太和二房的反应, 估计都等着想看我笑话, 抓我的错处, 我们如今只能抓紧你姨母你表弟,才能在董家立足, 至少在你弟弟考中功名之前是如此。所以这门婚事一定不能丢, 这趟我去找你姨母多敲敲边鼓,希望这次能促成你和永宁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