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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劳斯环顾四周,并没有惊讶,他坐在景玉唯一的小书桌前,手指从景玉摊开的笔记本上划过,微微抬眼。
他看到景玉将装着合照的木质相框小心翼翼地收到抽屉中。
景玉坐在克劳斯的对面。
她打开了水,回头看了眼克劳斯,想了想,给他倒了一杯水。
将水杯放到克劳斯手边,景玉说:“现在您可以说要求了。”
“我希望以后,你对我的称呼,是’先生’,”克劳斯说,“你需要使用敬称。”
“没问题。”
“如你所见,我并不喜欢被婚姻束缚,我无法向你允诺家庭。”
景玉想。
哟嚯,求之不得。
但表面上不能这样明显,于是她说:“当然可以。”
“我会为你规划学业,我希望你能按照我的期望生活。”
景玉:“完全没问题。”
“很好,”克劳斯脸上浮现出些笑意,他说,“下面,我们来谈一谈,我的心理问题。”
景玉屏住呼吸。
于是她听到克劳斯冷静的声音:
“我要求你遵守我为你安排的学习规划、以及生活要求。”
“作为交换条件,我会照顾你,塑造你。”
景玉盯着他的西装看,盯着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他浓重深色的领带。
这个男人有着强烈的掌控欲,他享受这种控制的感觉。
如他所言,具备白骑士综合症的人,对伴侣的生活有着强烈的帮助欲。
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开始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那时候起,克劳斯已经在思考如何将生活状况糟糕的她从泥潭中拉扯、拯救出来。
克劳斯倾身过来,耐心地与景玉聊了一些其他规则。
景玉认真听他讲完。
这场初步的交流令双方都很愉快,最后,克劳斯说:“明天我让人来接你,我们可以签订一份更加详细的协议。”
景玉说:“明天是周六。”
克劳斯眉毛微微上扬:“嗯?”
“按照我们国家的规则,非工作日加班需要双倍薪水,”景玉说,“如果你明天要和我见面,请付我两千欧,税后。”
克劳斯讶然。
他重新审视景玉,露出笑容:“可以。”
在他准备离开前,景玉又叫住他:“等等。”
克劳斯停下脚步。
景玉指指桌子上的空杯子:“刚刚你喝了我买的一瓶依云,1欧,记得付钱。”
“建议现金,现在不支持刷卡。”
第6章 六颗
虽然德国人都很喜欢用现金,但富贵如埃森集团唯一继承者的克劳斯先生,身上却没有一欧的硬币。
他站在这狭窄简陋的公寓中,目光从景玉脸上慢慢移到她的唇。
学业和兼职把空间挤得满满当当,景玉的化妆技巧算不上多么高明。
口红边缘掉了些,因为方才的进食和饮水,唇角晕开一小块红色。
如何描述这点红呢?
像中国古代第一次见面的新婚妻子,不懂得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偷吃藏在被子中的花生红枣葵花籽,突然被抓包,看向自己夫婿时,脸颊瞬间涌起的一点嫣然。
景玉本人恍然不知。
她并不知道克劳斯将她形容成什么模样,她只看到克劳斯先生往前迈了一步。
警惕心乍起,景玉后退一步:“现在不给也行,但是你必须记住自己欠我一欧——”
克劳斯俯身,他的手触碰到景玉的脸颊。
他的手如此大,大到似乎能将她整个脸都包裹住。
景玉第一次被男人这样掐着脸,她感觉到克劳斯手指的温度,这个拥有着金子般头发、森林般眼睛的男人,手指的温度如此暖。
暖的像冬日火。
克劳斯俯身,配合着她的身高低头。
这样近。
哪怕近视近300度,景玉仍旧清晰地看到他金色的、浓密的睫毛。
看不到他脸上的毛孔,他皮肤如此细腻。
他的眼睛是无法穿透的迷雾森林,不可触,不可散。
欧洲人常见的通病——皮肤早衰、体味、斑,在克劳斯身上全都找不到。
他的容貌如此完美,胜过米开朗基罗雕刻的神明,像传说中的神秘、无瑕疵的吸血鬼始祖。
美色过甚。
景玉短暂地被美貌眩晕,暂时性遗忘掉一秒钟的一欧元。
克劳斯的大拇指抚摸上她的唇,景玉闻到带起的淡淡苦艾香。
大拇指压在她唇角上,温热指腹擦过她的唇角,用的力道大了些,她感受到轻微的疼痛。
轻微。
不会比被一只蚂蚁叮咬更痛。
但指腹擦拭过的轻微火辣痛楚过去,是淡淡的酥麻。
景玉从他漂亮的绿眼睛中看到自己的影子,好像被困在这团迷雾森林中。
她说:“先生,协议还未生效,您这样的触碰有些不合适。”
克劳斯笑了。
他仔细地将景玉唇角的那点口红擦拭的干干净净,抽出旁侧的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上沾染的一点红。
景玉说:“这包纸价格——”
克劳斯取出一张黄色的纸币,体贴地放在景玉手中:“不用找零。”
不知是不是错觉,景玉觉着他说这四个字的时候,比刚才替她擦拭口红时还要帅。
往她手中放钱的姿态更让她心脏砰砰砰。
这个富有慷慨的绅士,为一杯水、一次触碰、一张纸巾付出了200欧。
被狠狠宰到这种地步,哪怕是骗子都会于心不忍。
但在离开景玉这个堪比销金窟的公寓时,他仍旧保持绅士风度,微笑着与她说了晚安。
“我很期待明天的见面,”克劳斯在月光下、雪色中与她告别,“好梦,来自中国的小淑女。”
-
景玉第二天睡到一半就被电话吵醒。
屏幕上显示的号码,还来自中国。
跨国电话费高昂,景玉犹豫了两秒,才接起来。
哪里想到迎面而来就是仝亘生暴跳如雷的斥责:“你在外面瞎搞胡搞些什么?净丢我的脸!为了几个钱就去卖——”
景玉挂断了电话。
哦豁,失策。
亏钱了。
付费听猪叫。
对方不依不饶地打进来,她烦到不行,径直拉黑。
要不是心疼话费,她早就把对方骂了个狗血淋头。
景玉在小小的卫生间中认真洗漱干净,顺带着将这小房间中的镜子、洗手池都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
卫生间背阴面,容易长霉,景玉刚搬进来的时候,花费了一下午时间来收拾这里。
现在才凌晨六点钟。
国内大概中午,不知道仝亘生究竟是怎么想的,特意挑这个时间点给她打电话。
——难道是觉着正午阳气重,睁眼说瞎话不会被天大雷劈?
等待水开的空隙中,景玉不经意间刷到了仝臻昨晚的微博。
这个中二弟弟表达愤怒的方式还是如此的没有脑子,疯狂地发了一篇长微博,标题更是起的触目惊心。
【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堙灭?留学是为了追求知识?还是为了镀金而委身洋垃圾?】
下面洋洋洒洒几千字,写了篇小作文。
景玉大概扫了一眼,发现他写的内容如此单薄,大意就是一个中国留学生少女,在德国为了虚荣,抛弃男友,委身一个长得帅表面多金实则负债累累的金发碧眼德国老男人。
最终老男人的谎言被揭开,中国留学生少女下场凄惨,善良正直的男友选择原谅她,施以援手,但少女羞愧不已、黯然离开。
这一篇以“我有一个朋友”开头的博文,不知道哪里戳中了众多茶壶嘴的G|点,纷纷转发评论,在评论中将中国留学生少女和德国老男人骂成筛子。
作为营销“富贵姐弟花”的主谋,仝轻芥自然也转发了,还特意评论一句。
仝轻芥:「故事都是真的,人也是真的。很遗憾,让你们以这样的方式认识这迷途的羔羊。」
景玉给仝轻芥发了一条短信。
言简意骇。
景玉:「日你先人板板」
景玉:「不想明天被营销号爆你那点黑料,现在就给我删了」
不到两分钟,仝臻悄无声息地删了原博。
连带着仝轻芥,她自己转发的那条博也删的干干净净。
景玉的早餐很简单,将打折的牛奶用淘来的小锅慢慢煮开,切了两片块黑面包,搭配着临期处理的培根,从边角处开始啃。
哦,还有土豆泥,用一种加了香草的调料拌开。
有时候土豆泥会换成其他水果或者菜叶子,但早餐大体上不会改变。
从一开始吐槽德国黑面包酸涩到难以下咽,到了现在,景玉已经发展到两天不吃黑面包就会想念的地步。
景玉庆幸自己有着这样优秀的适应能力。
冬天的暖气供应其实不是很高,克劳斯约定了八点钟过来接她,景玉并没有浪费掉这两小时,裹着厚厚的毛毯,趴在既充当餐桌、又做书桌的桌子上,读着从学校图书馆中借来的
书。
她将昨晚收好的外公和妈妈合照又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累了,就抬头看看。
手拿笔久了会冷,景玉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热水来暖身体,有时候实在冷的疼,就将书固定在阅读架上,手缩进毛毯中,慢慢地搓着,暖和身体。
克劳斯派的司机过来时,景玉穿上了自己最干净、新鲜的一套裙子,外面仍旧裹着厚厚的外套。
看在每周五千欧的面子上,她已经尽量表现出自己的尊重。
司机仍旧是昨夜的那个人,高大沉默,几乎没有多余的话,像一个机械。
克劳斯并没有过来,车子载着景玉到了路德维希区,克劳斯允诺请她居住的那套漂亮的房产前。
他说的话的确是谦虚了。
并不是什么小洋房,这房子简直像一个小城堡,梯形露台顶上栽种满了葡萄藤,阳光透过喷泉飞溅起的小水珠,有着夺目的光彩。
白发的女管家客气地请景玉进来,她会讲中文,声音柔软动听。
景玉在铺着波斯地毯的房间中看到了克劳斯与她协议好的合同。
期限是四年。
和昨天比起来,这份合同更加详细,明了,克劳斯已经签上自己的名字。
Klaus Jorg Essen。
他的字很漂亮。
只留着景玉的空白处,等着她签署。
克劳斯果然很忙。
忙到不得已爽约。
他给景玉发来信息,简略解释自己的迟到原因。
景玉立刻回复:「没关系」
克劳斯:「你是我见过最善解人意的孩子」
景玉:「先别夸」
景玉:「别忘了我们约定好的2000欧」
克劳斯:「?」
五分钟后,景玉收到了银行的入账提示短信。
她由衷向克劳斯发送短信,表示感谢:「您是我见过最慷慨大方的先生」
这一次,最慷慨大方的先生没有回复她。
在有着古董花瓶做装饰的书房中,景玉签完合同,看了阵书,有些困了。
她趴在桌子上,不知不觉地睡着,迷迷糊糊醒来,只感觉有人在触碰她的脸颊。
景玉看不清醒,呢喃一声:“……妈妈?”
手离开她的脸颊,好似要离开。
惶恐感填满内心,她伸手急切去拉:“妈妈!”
她拉住了这双手,温暖顺着肌肤渡了过来。
睁开眼睛。
金色卷发的克劳斯在怜悯注视着她。
他逆光而站,身材高大,好似立在黑暗中的神明。
景玉松开手:“先生。”
“做噩梦?”克劳斯怜惜地问,“梦到了妈妈?”
景玉轻轻唔了一声,她不想和他谈论太多。
优秀的人,不应当在工作中添加过多私人感情。
搞钱,她是专业的。
哦耶。
克劳斯只穿着黑色的衬衫,领带已经解开,露出漂亮的锁骨。
他有着像玉质雕像的优美身体。
景玉还没有彻底清醒。
不过,称职的她还牢牢记着合同上的准则。
「除非获得准许,不能主动触碰先生的身体」
真是个奇怪的人。
但克劳斯主动了。
他捏着景玉的脸颊,看着她刚从睡梦中惊醒、因为噩梦而有些茫然的神色。
克劳斯要她抬头,耐心地问,“刚刚梦到了什么,让你这样恐惧?”
景玉不想说。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想起妈妈离开时的痛苦。
噩梦中刚醒的人很脆弱,任何一点痛苦都会被迫放大。
克劳斯一声叹息,温柔将她搂在怀抱中,手安慰般地轻轻顺着她乌黑的发往下拍:“小可怜,别怕。”
景玉的脸贴在他黑色衬衫上,在这个及时的拥抱中,闻到令人舒缓身心的味道。
以及引诱的气息。
给一点点温暖,下甜蜜的饵,引着上钩。
克劳斯的手贴着她的背,抚摸着她的连衣裙,这单薄布料下瘦瘦的肩胛骨,两指宽的肩带。
他温热的手指触碰着剥开的钥匙。
但——
“先生,”景玉提醒,“合同明天才生效,这是额外的费用。”
克劳斯抚摸她头发的手一顿:“景玉。”
景玉:“嗯?”
他慢慢地说:“我在想,两百欧能否让你暂时安静五分钟?”
景玉乖乖巧巧:“好的呢,先生。”
第7章 七颗
景玉很称职地安静了五分钟,好让克劳斯能够给她这么个温暖的长久拥抱。
——看在两百欧的面子上。
克劳斯很守信用地付了现金,这令景玉大为欣慰。
不过他并没有陪景玉吃午餐,他看起来似乎很忙,去更换了衣服,黑色平驳领西装,里面是黑色细条纹的温莎领衬衫,灰色领带系着温莎结。
从他的着装上来看,景玉猜测他还是要去工作。
真辛苦。
全身上下包括银行卡中钱加起来不到四千欧的景玉感叹了一声有钱人枯燥无味的生活,在漂亮的餐厅中尝到了厨师精心烹饪的食物。
管家的名字叫珍妮弗,和某一个恐怖片的女主角同名,但管家珍妮弗是一位优雅漂亮的太太。
在景玉吃过饭后,微笑着给她介绍整个房子的历史和各个功能间,教她如何更好地享受众人的服务。
或许是为了能够给她充分的安全感,珍妮弗全程使用中文与她交流,称呼她也不是Jemma,而是字正腔圆的“景玉小姐”。
景玉很喜欢珍妮弗。
与之相对应的,珍妮弗也很喜欢克劳斯先生的女朋友。
珍妮弗曾照顾过克劳斯先生的母亲,中文也是在那个阶段突飞猛进。
曾经服务过的的夫人如此温柔可爱,令珍妮弗对中国女孩也充满好感。
事实上,新来的景玉也是同样的可可爱爱。
而且,珍妮弗欣慰地发现,景玉小姐的艺术鉴赏水平也与夫人同样的高。
在得知走廊上随意挂着的某个画是某大师真迹后,珍妮弗看到景玉的眼光瞬间亮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画框的边缘,用中文感叹:“这得多贵啊。”
珍妮弗欣赏地看着画,赞叹:“的确是无价之宝。”
不仅仅如此,景玉还陆陆续续地询问了珍妮弗,家中陈设的那些古董装饰品、花瓶、桌子的历史。
每当珍妮弗答复的时候,她都很感兴趣、专心致志地听着。
尤其是在珍妮弗介绍其中两件“有价无市”的珍宝时。
景玉的眼睛亮到胜过冰岛的极光。
珍妮弗由衷地为自己能服侍这样一位有品位的女主人感到幸福。
景玉浑然不知珍妮弗的心理活动,她的视线着迷地从画、古董装饰品、家具上一一扫过——
好——多——钱——啊!
这富有房子的最后一个参观点,是一扇紧闭的玻璃门。
玻璃门上装着指纹锁,只有克劳斯能够打开。
透过光洁透明的玻璃门,景玉清晰地看到看到暗红色、向下延伸到黑暗处的木制楼梯。
楼梯扶手上雕刻着精致的中式牡丹图案,诡异而又和谐地融入了这座漂亮的洋房,颇有些“汉洋折衷”的味道。
“里面通往哪里?”景玉好奇地询问珍妮弗,她试探地将手在指纹识别处按了一下,看到显示屏幕上浮现出的浅蓝色警告图案,“是克劳斯先生的秘密基地吗?”
“哦,我不清楚,”珍妮弗回答,“只有先生能够进入。”
她没有过多解释这个地下室,微笑着询问景玉:“请问您想要出去购置一些衣服吗?或者,我请一些成衣品牌商为您送来?您有喜欢的品牌吗?”
景玉想了想:“暂时不需要,谢谢。”
她心里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
明天协议才生效,现在买衣服要花她自己的钱。
等明天,就可以刷克劳斯的卡啦。
耶!
景玉去退了老旧公寓的租金,将自己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些。
珍妮弗温和询问她是否需要看一下其他的两套公寓,景玉想了想,拒绝:“等过两天吧,今天有些累了。”
她的确很累了。
她不需要和克劳斯住在一起。
在克劳斯房间的隔壁,她有一个迷人的波西米亚风格的大卧室,卧室的阳台上有漂亮的花朵,还有个铺着软垫的扶手椅。
景玉在这个迷人的房间中快乐地住了两天。
克劳斯一次也没有来过。
白拿这么多钱,景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衷心祝愿这位好心慷慨的先生能够长命百岁,身体健康。
只有雇主身体健康,景玉才有机会拿到更多的钱。
这种光拿钱不用干活的快乐生活一直持续到圣诞节前两天,克劳斯似乎终于记起了他供养的昂贵宝贝,给景玉打了个电话,要她乘坐司机的车子,去巴伐利亚森林,和他一同度过
愉悦的圣诞节。
景玉震惊地确认了两遍这个消息。
没错,如此重要的节日,克劳斯没有选择和父母一起度过。
事实上,景玉对克劳斯的了解仍旧谈不上深刻。
只通过珍妮弗口中得知,克劳斯的曾祖父是德国人,曾祖母是纯正的中国女孩。
克劳斯身上,还有一些瑞士的血统。
至于更深刻的家庭关系,珍妮弗没有多说,德国人都很注重边界感和自我隐私保护,景玉没有问,默默地在脑海中消化了一下这些东西。
巴伐利亚森林与捷克国界边缘的波西米亚森林连接在一起,是整个欧洲最大的森林区域。
受累于学业和金钱限制,景玉还没有参观过这边的森林公园,如今坐在车上,隔着一层玻璃,遥望两侧起伏山峦。
在薄薄的雾气中,车子在白色的、奶油般的圆形山峰中穿梭,直到抵达茨维泽尔镇。
圣诞节到来,镇上所有的商店都停止了营业,对于外乡人而言,寂寞而寥落。
景玉来的迟了,不幸错过热闹的圣诞市场。
克劳斯约了好友一起钓鱼,景玉没有钓鱼执照和水域票,更不可能拥有,她老老实实地在大厅中看书,偶尔去温暖的壁炉前研究着烤苹果。
等天色渐渐转变为暗蓝色后,克劳斯才回来。
他穿着德国人常穿的那种黑色夹克,脱下来,露出里面灰色的圆领上衣。
景玉还是第一次看他穿西装外的衣服。
她站起来,一声“先生”还没有出口,视线与他身后的女人对上视线。
还是熟人,
米娅。
对方对在这里看到景玉这件事一点儿也不吃惊,她穿着米色的外套,笑着和克劳斯说话,声音有点撒娇的意味。
“克劳斯先生,这是平安夜啊。”
“克劳斯先生,我们将鲤鱼放掉好不好呀?我们只需要一条鲤鱼就够了。”
“克劳斯先生……”
克劳斯没有回应她。
他含笑走来,用中文询问景玉:“你也想放吗?”
景玉说:“我只会考虑放辣椒粉还是放孜然。”
克劳斯的中文水平让他理解了这句话。
他大笑起来。
但米娅听不懂中文,仍旧一脸茫然地站在不远处。
克劳斯自然靠近,摸了摸景玉的手:“冷吗?”
“还好。”
“等会想怎么吃鲤鱼?”克劳斯征求她的意见,“喜欢中式的做法吗?”
“都行。”
今晚是平安夜,克劳斯并不是虔诚的基督信徒,也没有要求景玉做。
几人在餐桌前分享着平安夜的晚餐,除了不可缺少的土豆沙拉和烤香肠,还有烤鹅,马铃薯丸子、紫甘蓝。
或许是为了照顾到景玉,餐桌上还罕见地出现了一道红烧鲤鱼,一份宫保鸡丁。
景玉发自内心地感谢克劳斯的细心。
克劳斯没有过多解释,而景玉也明白了米娅今晚出现在这儿的原因——
她在和克劳斯的好朋友交往中。
克劳斯约朋友一起出来庆祝圣诞,米娅也紧跟其后,一起过来了。
不过克劳斯始终和米娅保持着距离,在更多时候,他选择用中文和景玉交流。
米娅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也没有办法插嘴,只是坐在那里,用银质的餐刀,闷头将烤香肠切成一片又一片的小块。
他们并不住在这里,晚餐结束后便离开了。
一楼的壁炉燃烧着苹果木,有噼里啪啦、令人昏昏欲睡的声响,外面雪花落的很大,景玉一颗心脏砰砰砰地跳,她看着克劳斯。
克劳斯将一颗掉落的铃铛仔细地放到圣诞树的枝桠上。
他身材高大,灰色的上衣,黑色的长裤,一只手能完全盖住景玉的脸。
按照基本推测,大的不止是手。
景玉更加不安。
她读高中时候沉迷打零工和学习,以至于没有时间恋爱,所了解到的那些知识,全靠网络上的热心肠女孩分享和“好人一生平安”。
她并没有切身的经验。
这让景玉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都感觉到惶恐。
与她相比较,克劳斯显然镇定多了。
他倒了两杯酒,侧脸看景玉:“想要喝一杯吗?”
景玉说了声谢谢,从他手中将酒杯拿过去,豪迈地一饮而尽。
克劳斯看着她这样并不淑女的饮酒姿态,怔了下,笑笑,将酒杯从她手中拿走:“少喝点,我们需要商量一下具体的目标。”
景玉没心没肺地想,什么目标?
德国人已经严谨到这种地步了吗?
吐槽归吐槽,景玉仍旧老老实实地坐在棕色的软沙发上。
克劳斯坐在她对面,将她面前的酒杯收走,一个也没有给她留。
好像是怕她喝酒喝到失去理智。
“至于我的偏好,你应该已经从签订的协议中看到了,”克劳斯凝视着她,“如你所见,我期望你能够变得更优秀。”
景玉仔细看过好几遍签订的协议。
协议是英文的,也有贴心的中文版本。
白骑士情结的人,希望能够充当救助者的角色,亲自规划,将她从中救助。
“我不喜欢勉强人,”克劳斯温和地笑,他漂亮的绿色眼睛好似湖水,“在你充分地信任我之前,我不会强迫你,宝贝。”
在此之前,景玉始终认为,“宝贝”这个称呼土爆了。
但从他口中听到,却是另一种滋味。
他声音低沉,原本就中文流畅,在说宝贝两个字时候,没有刻意压低或者放缓音量,再平常不过的一声。
景玉真觉着自己是他的宝贝了。
“我会帮你安排时刻表,”克劳斯说,“在工作日,你需要严格按照时刻表来生活、学习。”
景玉:“好的。”
哦豁,德国人果然爱做计划。
不过,仔细想想,有个人帮她规划时间表耶,多省事啊。
克劳斯问:“你在学业上有目标吗?”
景玉愣了一下。
她苦恼地问:“顺利毕业算不算?”
“还有吗?”
景玉想不出,她眼巴巴地看着克劳斯金色的头发。
他宽容地笑了:“那目标设定为让你顺利毕业,并在毕业仪式上作为优秀毕业生发表演讲,如何?”
景玉眼前一亮。
“你需要明白,制定规则的本质是要求你自律,”克劳斯耐心地征求她意见,“我会督促你达成目标,怎么样?”
景玉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给她钱给她住的地方供她吃穿住行,提供感情需求的同时,还督促她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