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感情上来说,她确实对谢唯怀有同情。尤其她自己重生过,很难斩钉截铁地说借运一事是无稽之谈,而一旦信了,哪怕只有三分,也足以令人心生怜悯。
但世界上的复仇者那么多,谁都有自己的无奈,却并非每个人都会选择杀人。法律是做人的底线,只要做了,就该受到惩处。
她在坐立难安,忍不住又点开系统。
之前对峙时,系统就宣布任务已经完成,面板上的内容全部解码。
[任务名称:偷运换命之谜(已完成)]
[任务描述:当红男星神秘死亡,现场残留着诡异的阴影,被窃取的命运何时才能回归,被夺走的人生背后又有什么样的人性之殇?请查明真相]
[任务奖惩:依据完成情况判定]
“唉。”简静一声长叹,终究无法下定决心。
正义是什么呢?真相又是不是一定要大白于天下?她追求的到底是正义,还是公平,抑或者……其实都不是?
*
返回和平市的当夜,邵蒙之死便传得沸沸扬扬。
《恶魔医生》热度未消,大家的关注度极高,迫切地等待警方的通告。而警方在调查完现场后,并没有发现其他线索,便以意外结案。
《当红影星死于脑膜炎,天妒英才!》
《悼念邵蒙,那些年他出演过的角色盘点》
《你是永远的翩翩少年郎,祝愿来世安好》
不管熟不熟悉,大部分明星都发布了悼念的微博,只有简静一点动静也没有。底下不乏粉丝提醒,但她始终沉默。
好在众人并没有太过关注,因为继邵蒙死后,陶桃进入精神病院的消息也爆了出来。
互联网的记忆极好,大家马上想起了半年前的丑闻。有人指责她活该,但也有不少女性认为这不是她的错,却由她承担后果。
不知不觉,话题中心就从“陶桃”偏向了“隐私”和“性别”的大主题,引发一场掐架热潮。
很快,没有人再去关心陶桃,她的热度被别的议题分走,坚守的粉丝们也无法再粉一个精神病人,走的走,散的散。
树倒猢狲散。
苦心偷来的红运,仿佛一场春梦,风流云散了。
同时,谢唯的崛起势不可挡。
几乎同一时间,一个混剪视频占据了众人的主页。
《这是什么神仙颜值,醉倒在小哥哥的眼睛里》
一个UP主将谢唯的角色剪辑到一起,古装、民国、现代都有,配上踩点的音乐与台词,将他十年的演艺浓缩成几分钟的视频,给人的冲击感强到炸裂。
从跌倒谷底的十八线男演员,回到热搜头条的神仙男星,只用了三天。
纵然互联网多奇迹,这样的崛起也足以令人震惊。
谢唯拍过的电影,谢唯参演过的电视剧,谢唯演过的角色,全都被八卦的网友扒了出来。
大家好像一下子注意到了他,并且表示不可思议。
“他是《大宋疑案》的男主,演技比邵蒙好得多,怎么不红啊?”
“纯属路人,但谢唯的演技确实比邵蒙好。”
“听说谢唯得罪了公司高层,所以才被雪藏了,不然早就红了。”
“忽然发现宝藏,这么低调的男演员不多了,粉了粉了。”
谢唯火了。
他的粉丝群暴涨,多了无数路人粉和颜狗。
又有人专门找了他出演的片子,选取精华部分剪辑到一起,再剪出同类型的其他男演员的片段,放在一起对比。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演技大比拼》。
眼下热度高但演技差的男星不在少数,这么一对比,堪称车祸现场,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谢唯的演技大受认可。
一时间,好像所有人都认识了谢唯,都成了谢唯的粉丝。
十年沉寂,他终于开始走向本该属于自己的王座。
简静无限惆怅,以为这就是结局。
然而,并非如此。
几日后,何道长给她打电话,语气兴奋:“我知道那个纹身哪里见过了。七星封棺的罐子上,也有相似风格的花纹。”
简静懵了:“什么?!”
“那个借运的人是谁?”


第99章 命运的齿轮
简静接到何道长的电话,堪称是在初春几度的天气里喝了一杯冰水,顿时一个激灵,寒毛直竖。
她不多废话,马上打电话给张汐,向她询问毁容男人的来历。
张汐说:“那个试镜……”
“再废话就没了。”简静哪有心情和她讨价还价,开口就是威胁。
张汐掂量了番,不想得罪她,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听老万叫他‘天齐大师’。”
天齐大师。
齐天?!
简静怎么都没想到,追查的线索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十年前,也就是2010年,齐天毁容,是不是意味着他确实已经改头换面,用新的面貌生活着?
为了不打草惊蛇,简静并未向张汐索要对方的联系方式。
她将这事转达给了当初负责齐天案件的警官,让他们去调查齐天的生活轨迹。他既然在医院里住过,也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办妥这些,简静开始犹豫要不要联系谢唯。
这几天许是例假的影响,她心绪烦躁,注意力不集中,错过了一个十分要紧的疑点。
谢唯是怎么知道借运一事的?
如果是别的高人点醒的,他又是如何锁定邵蒙和陶桃的?
正常情况下,他就算从时间上推测出这两个人,也应该二选一,怎么会认定借的就是两个人呢?
有问题。
简静很想问个明白,然而,内心深处,又对这个事有点抵触。
但莫名其妙的情绪分说不明白,便没有说服力,她假装没这回事,问许编剧要来对方的电话,拨了出去。
“嘟——”
接通的声音像飘飞的猫毛,惹得人像打喷嚏。
“喂,你好。”通了。
“谢唯。”简静定定神,“我想问你一件事。”
那头是长久的静默。
简静有点害怕他挂断电话,迟疑道:“不是劝你自首。”
“没关系。”谢唯的声音轻柔得像一阵风,“你问吧,只要我知道,一定告诉你。”
简静便问:“你怎么知道是邵蒙和陶桃的?”
“有人告诉我的。”他果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个人打电话给我,问我想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我说想,他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我。”
“他是谁?”
谢唯淡淡道:“他没说,但如果我猜得不错,应该是当年帮他们的人吧。”
“你确定?”简静惊了。
齐天是什么操作,一次作案,前后包括邵蒙、陶桃、张汐三人,再加上谢唯,一鱼四吃?
她十二分警惕:“这人心狠手辣,你……”话在舌尖打了个转,“有和他达成什么交易吗?”
“他什么都没问我要,只说不忍心我被蒙在鼓里。”谢唯不傻,平静地说,“免费的才是最贵的,我知道。”
简静蹙起眉,问道:“你们见过面吗?”
“没有,他给我打完电话以后,我只收到过一个包裹,里面有一张符,拆开发现是虫囊。”谢唯的嗓音干哑起来,那头传来闷闷的咳嗽声,“你、咳,你不要去找他。”
他缓过气来,哑着嗓子道:“我走投无路,但你不是。简小姐,不要去招惹那个人,他很邪门。”
“我知道。”
简静过去以为,齐天只是个手法残忍的江湖骗子,可谢唯的事一出,她不得不承认,对方绝对没这么简单。
要么是个高明的诈骗师,要么就真的有点不对头。
所以,这次她选择把线索交给警方,而不是自己追查。
电波两端又重归寂静,只闻浅浅的呼吸。
简静迟疑良久,正想告别,忽而听见那头的呼吸声变得短促而无力,隐约压抑着呻吟,仿佛正在承受什么痛楚。
她骤然起疑:“你的身体不是好多了吗?怎么又生病了?”
“不小心得了流感。”谢唯的声音虚弱很多,“谢谢关心。”
“为什么不去医院?”她问。
他轻轻吁了口气,慢慢说:“我在医院啊。”
“说谎。”他不骗人还好,这么一说,简静更觉不对,“你在哪里,我方便过来一下吗?”
谢唯失笑,仿佛很无奈的样子:“你为什么这么敏锐呢。”
“你到底怎么了?”简静眉关紧锁。
谢唯道:“真的没事,只是我住的地方来了很多记者,不方便现在过去。”
不,他在说谎。
简静忖着,没有直接拆穿,试探着问:“我给你送点药过来吧。你住在哪里?”
他的呼吸声停滞了片刻。
“为什么?”他问,“你应该很讨厌我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要关心我呢?”
简静顿了顿,以问代答:“你不想我过来吗?”
他笑起来,又岔了气,咳了好几声才道:“不,我想你来,请过来吧。”
谢唯报出自己的地址,只是一家普通的小区。
简静立即披上大衣,拿起车钥匙就走。
所幸现在是晚上十点多,街上的车流不大,她压着限速飙了一路,终于在半个小时后找到谢唯的家。
普通的小区,普通的住客,门口只有摆夜市摊的小贩,哪有什么记者。
她快步奔向对应的住楼,电梯迟迟不下来,干脆直接爬楼梯。
莫名的焦虑感不断催促着她,竟一口气冲上十二层,心脏几乎跳出胸膛。
“笃笃笃”,她快速敲门。
门开了。
昏暗的灯光下,谢唯犹如幽灵出现,面色苍白,周身是浓郁的黑暗:“请进。”
简静进屋后才发现,屋里其实开着好几个灯,可灯泡像是很久未曾擦拭,表面蒙了一层灰,光线始终无法透出。
“你没事吧?”她迟疑地询问。
谢唯的脸上泛着一层奇异的灰色,但眼睛明亮,胜过往常:“你愿意来,我很高兴。”
简静心中不祥的预感更浓了,试探问:“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请坐,家里什么都没有。”谢唯倒了杯热水给她,但还没放到桌上,脸上便出现痛苦之色,手也拿不稳杯子,摔了个粉碎。
简静这下确定他出了事,二话不说扶住他:“跟我去医院。”
“不。”谢唯半跪在地上,大口喘气,“静静,你听我说。”
他握住她的手,无比冷静地开口:“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简静道:“你在胡说什么。”
“这两天,我把《恶魔医生》看完了。”他答非所问,“你笔下的猎人,还在努力和他心里的怪物搏斗,可我……已经输了。”
谢唯闭上眼,又看到了无处不在的黑影,它们蹲守在角落里,随时准备将他拖进深渊:“我已经变成了一个怪物。”
简静霎时恻然。
卿本佳人,奈何歧路。
“你可以用别的方式赎罪。”她深吸口气,尝试劝说,“自首可以从轻处罚,而且,你有精神病史……”
这些天来,她反复思量,虽不忍他的遭遇,却还是希望他能够投案自首。面对罪行,逃避一时,逃不过一世。
背负罪行的后半生,未必比面对法官好过。
然而,她怎么都没想到,他确实负罪难安,却走了这条路。
“不。”他笑一笑,困难却恳切地说,“我宁可用命偿还,也不想让被当做杀人犯。我不能给我的老师母亲,还有一直守着我的人抹黑。”
简静顿了许久,艰难道:“邵蒙……不值得你一命换一命。”
“也许吧,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能怎么办呢?”谢唯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背靠着墙,胸膛剧烈起伏,声音比之前更嘶哑,如砂纸摩擦,难听至极,“我一直在想,如果弄错了呢?”
这两天,许多过去可望而不可即的邀约纷至沓来。谢唯并非圣人,曾经想过忘记一切,重新开始,夺回他本该拥有的东西。
然而,人命的分量远比他想象得要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杀人之前,他一直在想,如果借运是真的呢?这个念头折磨着他,逼迫他为自己复仇,宣泄十年来的痛苦和愤怒。
可人死后,截然相反的念头开始萌芽。
如果不是呢。
那个人是个骗子,他就是时运不济,和其他人没有关系,又怎么办?圈内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人,为戏痴狂一生,最后到老还是个路人。
谁能保证他谢唯不是?
“如果我杀的是一个无辜的人,怎么办?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或许,我也不应该杀了他……”他像是对简静解释,也像是自言自语,“你说得对,我不该这么做的。”
简静喉头梗塞,心酸难忍。
一念之差,天堂地狱。
罪孽一旦犯下,再无回头之路。
“我是一个懦弱的人,以前因为失败而痛恨别人,现在又为此后悔,真是太可笑了。”谢唯叹口气,慢慢道,“假如可以重新来过,我……”
他的视线落到她身上,徐徐柔和:“我希望能像你一样。”
简静诧异又不解:“像我?”
“是啊,”他笑了,眉间蕴着淡淡的悲意,“做一个在逆境中也不会伤害别人的人,一个有原则有勇气的人,一个……好人。”
处于黑暗的人,总是会被光明吸引,自身缺乏勇气的人,亦会因坚持原则的人而心生向往。
然而,她却避开了他的视线:“我并不是这样的人。”
“你质问万老板的时候,就在我门外。”他的唇边晕出笑意,“我都听见了。”
“那并不代表什么。”简静抿住唇角,转回脸看着他,“人生不能重来,但可以继续,只要活着,什么都有可能。谢唯,你不要放弃,跟我去医院吧。”
谢唯凝视着她,眼睛一眨也不眨,神色却没有丝毫松动。
“好吧,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不能看着你犯傻。”简静放弃嘴遁,掏出手机拨打120。
谢唯伸手按住:“等一下。”他直起身,对她道:“我有件事要告诉你,等你听完后,再决定要怎么做,行吗?”
简静犹疑片刻,放下手机:“好,你说。”
他深深吸了口气,仿佛积蓄力量,身体微微前倾。
简静知道他呼吸困难,侧过脸,屏气去听。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低头,干涸的嘴唇贴上她脸颊的肌肤。
如吻鲜花。
她一时怔忪,讶然地看向他。
“静静,法律无法审判的罪行,由命运来做了终结,”谢唯轻轻问,“不是很好吗?”
简静的视线逐渐模糊:“我也自杀过,你会后悔的。”
“我不后悔。”他合拢眼皮,无限倦怠,“谢谢。”
杀人偿命,因果报应。
十年了,我太累了,就这样结束吧。
他放松身体,坠入无尽深渊。
2021年2月10日,谢唯抑郁症复发,在家中服毒自杀。
*
[任务名称:偷运换命之谜(已完成)]
[任务奖励:20点基础勇气值 20点特殊贡献值(真凶坦诚罪行 破坏齐天的阴谋)]
[备注:勇气值可用于抽取卡片(普通),每次耗费5点;贡献值可用于抽取卡片(特殊),每次耗费10点]]
[限定池已开启,是否开始抽卡]
[限定卡抽取中]
[抽取完毕]
[名称:状态卡·演技(已锁定)]
[内容描述:拥有出神入化的演技,百分之百无法被人识破]
[备注:特殊限定卡,已绑定宿主,无法销毁,无法转让,无使用限制]


第100章 譬如朝露
谢唯的鸿运并未随着他的死去而消逝。
曾经拍过的电影因为政策风向的变动而过审,制作方没有安排院线,直接在网上播出,口碑一夜炸裂。
谢唯大红特红,连续三天占据娱乐新闻头条,演技封神。
然而,就在这个众人对他最感兴趣的时候,他死了。
谢唯患有抑郁症和妄想症,常年服药,本来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但就在他决定复仇的时候,无人知晓是出于什么心理,他停掉了自己的药。
而后,杀人的愧疚,复仇的解脱,或许还有其他复杂的因素,最终导致他选择了这一条路。
世人不知其中曲折,只是惋惜一代天才落幕。
大家纷纷感慨,如果早一点知道谢唯就好了,如果多一点人支持他,或许他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可惜没有如果。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谢唯就好像是一闪而过的流星,因为璀璨又短暂,来不及消磨爱意,便在所有人的惋惜中坠落。
在人们心里,他定格在了最完美的一刻。
线上线下都有人发起悼念谢唯的活动,声势比邵蒙的纪念活动大了不知道多少倍。每个APP的首页都有相关内容,恐怕在偏远山区,只要有一部智能手机,就会认识谢唯。
比粉纸片人更安全的房子,是粉一个死人。
谢唯的微博多了几千万的粉丝。
而他最后一条微博的发布时间,是五年前对电影的宣传。
评论区已被泪水淹没。
每个人都很悲伤,仿佛失去了一个最重要的朋友,最好的演员,最值得崇拜的哥哥。
简静还是毫无动静。
她闷头在家写书。
《玫瑰、黄金和杀手》字数不多,20万上下,年节期间已经完成了近八成,让她反复斟酌删改的部分就是爱情戏。
之前她写得很苦手,不知道如何表露两个人朦胧又轻盈的感情,但现在,她已经知道该怎么写了。
女孩对杀手,从不信任到信任,从猜疑再到依赖,循序渐进。然而,她满心都是仇恨,从未意识到感情在不知不觉中变化,等到回首,一切都成过去。
杀手对女孩,从对雇主的冷漠,到对她产生同情,最后因为这份“人性”,重新找回了自己的灵魂。他不再是冷漠无情的杀人机器,逐渐产生了自己的喜恶。
他决定为女孩报仇,但并非因为金钱的驱使,而是出于守护之心。
女孩的人生不该如此,她的后半生应该光明灿烂,而非铁窗苦守。
杀手更改计划,不让女孩牵扯其中,孤身上路。
临走前,他留下一束无名的野花,作为告别。
整本书没有告白,没有煽情,结局是再正统不过的写法。犯罪者的罪行被暴露于阳光下,杀手为自己沾染的鲜血付出生命的代价。
女孩的人生得以延续。
她回归正常生活,考上大学,一切都结束了。
最后的三万字,简静写了一周。每次都一气呵成,回过头来再看,却犹且觉得功力不足,无法以寥寥数笔描绘出内心的汹涌。
但字数只能少,不能多。
太直白,太澎湃,痕迹就太重太明显,仿佛迫不及待地要把一勺绵白糖,塞进读者的嘴巴里,甜得发腻。
那么,隐而不露,无声处汹涌呢?像一颗钻石,没有颜色,却熠熠生辉,岂不是更打动人心?
也不行。
其实并没有这么相爱。
钻石形成于高温高压的环境下,千锤百炼方才得来。他们连好感都不曾表露,怎么会情比金坚呢?
爱情没有这么廉价随意,俯拾皆是。
简静想,那应该是露珠吧。
清晨漫步于森林中,偶然有一滴露水滴在鼻尖,晶莹又纯洁,短暂又朦胧,转瞬便消逝了,只在脸颊上留下淡淡的痕迹。
凉凉的,润润的,很美好也很悲伤。
这样的相逢源于偶然,今后再也不能遇到。
简静删删改改,在完稿的那一刹那,倏而放下。
她当然后悔过,早知道他是病情复发,根本不该和他说那么多废话,把人送去医院,说不定就能救下了。
可仔细想想,又觉得没有什么意义。
谢唯是故意放纵了自己的病情,任由自身被黑暗所吞噬。
他活得太累了。
十年来,他背负了太多,哪怕今朝翻红,时光也不能倒回2010年。很多人、很多事都已成定局,无法挽回。
他坚持到今天,不过想证明自己并没有辜负过谁,对得起旁人的爱护与信任。
目的达成,提着的一口气就松了。
再也无法前行。
简静无法忘记他逝去前,唇边那一丝释然的微笑。
这多少令她宽慰,至少那一刻,他是开心且轻松的。
她将初稿发给了康暮城。
康暮城早已知道她的计划,当时并不奇怪。可回头仔仔细细把稿件看一遍,心里咯噔。
他太了解简静了。
假如无事发生,她决计写不出如此细腻温柔的段落。
这么一想,稿件上的文字就好像跳舞的小人,扭来扭去,怎么都看不进去。他思量许久,给黄导拨了个电话。
“黄导,嗯,我是康暮城。”他语气平静,“没事,和你说一声,合同我们已经弄好了,应该没有问题,你那边呢?”
黄导满腹苦水:“我本来打算推荐谢唯,好不容易飞鸟那边也松口了,他怎么就……唉,现在我也没辙了。”
康暮城问:“谢唯是怎么回事?”
“抑郁症复发。”黄导知道的不比别人更多,“之前看他还好好的,谁能想到一眨眼,人就没了。”
他唉声叹气半天,忽而问:“对了,静静没事吧?我看她最近微博和朋友圈都没发,人还好吗?”
有时候,最大的反常就是什么都没做。黄导又不傻,或者说,他们的嗅觉其实比谁都灵敏。
离开旅馆的那天,兴许所有人都察觉到了简静和谢唯之间的微妙。
康暮城道:“她忙着写新书,为什么这么问?”
黄导迟疑一下,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什么,随便问问,没事就好。”
康暮城亦不追问,可内心已然明了。
谢唯。
他走后,简静和谢唯发生了什么?
*
“叮咚——”,简静在看谢唯的最后一部电影时,门铃响了。
她以为是康暮城,但视频一看,居然是一张肥胖的橘猫脸。
简静忍俊不禁,赶紧把门开了:“怎么是你?”
“嘘嘘。”江白焰压低帽檐,一手揣着肥胖的布丁,一手提了大包小包,“进来再说。”
简静让开。
他鬼鬼祟祟进屋,终于舒了口气,放下沉甸甸的猫饼,甩甩胳膊:“好重,布丁又胖了两斤,我都要疯了。”
简静给他倒水:“你怎么知道我家?”
“问康总啊。”江白焰接过来一饮而尽,这才摘掉帽子,擦擦不存在的汗,“静静老师,我是来找你救命的。”
简静:“?”
“我要去拍戏了,在冰城。”江白焰叉腰叹气,“以前都是我朋友来帮我喂布丁,现在不行了,它一个人在家就不动弹,越长越胖,医生说它必须得减肥。我舍不得把它托给宠物医院,只能找人救命了。”
他九十度鞠躬:“静静老师,救救我吧。”
简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托孤呢。
“我不会养猫啊。”她不讨厌猫,但不会养。
江白焰说:“猫窝,猫盆,猫抓板,猫包,我全都准备好了。等等我再去楼下把车里的猫砂和猫粮拿上来,肯定没问题。”
简静抱起手臂:“我不同意呢?”
江白焰举起布丁的前肢,露出悲惨哀求的表情:“求求你,收留我吧。”
简静:“……”
“求求你了。”他低声下气,声泪俱下,“我们家布丁不吵不闹,可撸可溜,除了能吃没有别的毛病,你再也找不到比布丁更可爱的猫咪了。”
虽然知道他在演戏,简静还是绷不住笑场:“好吧好吧。”
“快,布丁,给干妈磕头。”江白焰摁着自家猫的脑袋,哐哐就是两下。橘猫也真是好脾气,呆头呆脑地任他摆弄,爪子都不亮一下。
“不要欺负布丁。”简静已经自动带入抚养人的身份,忍不住夺过猫咪,揣在怀里撸一撸。
江白焰:“那我去搬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