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大嫂擦了把手,说道,“娘,杏子还没回来,估计是在香草家,我过去喊一喊。”
姚母喝道,“回来!喊什么喊!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知道着家?吃个饭还要大人去请,干脆别吃了!”这两天家里那么乱,那死妮子还尽想着她自己的事,一点也不为家里分担,气死人了。
他娘骂女儿,姚大哥没吭声,天都快黑了还不着家,确实不像话。
姚大嫂不作声,不再执意去喊人后,姚母骂两句也就算了。
今天杀了一只老母鸡,炖了一锅汤,除了中午的时候,姚母特意给姚春暖盛了一大碗之外,剩下的又加了一些水下去煮。这会,姚母让姚大嫂炒了一大盘青菜,一碟子韭菜炒鸡蛋,还有一大碗的咸菜疙瘩。主食是杂粮粥,熬得还挺稠的。一大家子人,每人都分到一碗鸡汤和两三块鸡肉。这伙食在金牛村已经是极好的了。
姚大嫂看着那锅空了的鸡汤,看了一眼板着脸的婆婆,没敢吭声。
晚饭吃得很快,然后姚母收拾碗筷,姚大嫂领着虎子去洗澡。
姚祖父几人进了堂屋,事关姚春暖,她有幸旁听。
他们将所有打听来的消息汇总,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情况并不乐观。
姚父压低了声音道,“今天打听到,衙门不日就要提审他们了。”
闻言,姚大伯吃了一惊,“这么快?”他身为里正,和衙门打交道的机会比普通村民要多,里面的弯弯道道也略懂一些。王家魏家的案子,从事发到即将官盖定论,才几天!
姚春暖暗忖,能不快吗?这事归根结底是上位者皇权之争,王家所牵涉的案子根本经不起推敲,上面那人当然要速战速决了。
场面一度沉默。这些征兆都昭示着王家几乎看不到反转的可能。
“罢了,这样也好,开弓没有回头箭,咱们将阿暖带回来,就已经没了回去的可能。”虽然富贵没了,但好歹没有再牵扯进去。姚父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姚春暖倒是挺能理解他们的纠结与不甘的。但说实话吧,王家所牵连的事,真不是他们这种小老百姓能参合得了的,能在风大雨大的时候避上一避已属万幸。
“对了阿暖,今天咱们是遇到了邓副统领,打听消息才格外顺利。临走前,他问起了你,还送了一份药材,让你保重身体。”说着,姚大哥拿来一只长方形的木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放着好几味药材,看着挺贵重的,单说两支小人参,年份约摸有二十来年。
姚父点了点头,“邓副统领确实是个好人,那天我们去牢里接阿暖,也是多亏了他通融。”
大家都看向姚春暖,都是成年人,邓副统领这番举动,是对她有意啊。
姚春暖一愣,那个叫邓副统领的,便是原主后头嫁的那位?
这时,姚祖父眼中精光一闪,然后撩了撩眼皮,看向她,“阿暖,你是怎么想的?”
突然被点名,姚春暖有些不明所以,她祖父是问她对那邓副统领的看法,但又不像。
“我把话说明白来吧,阿暖,王家这事了结之后,你想嫁个什么样的人?”
姚春暖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苦笑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姚祖父点了点头,“看来你是明白的。但是,选择还是有的。”
姚父坐不住了,“爹,现在说这个是不是太早了点。”
姚祖父说道,“或许现在提这个有点快,但形势如此。我们不得不早做打算。”
他们如今,已经得罪了王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与王家交好的关系盘根错节,指不定哪天就朝他们出手了,所以他们姚家必须再找一个靠山。目前来看,邓副统领是最优选择。毕竟县官不如现管。
姚祖父继续说道,“我们继续来说你的选择。要么是王朗,要么就是邓副统领,阿暖,你选谁?”
王家的情况是很不妙,但罪不至死。俗话说,烂船尚有三斤铁,活着就有希望,谁也不确定王家以后会不会咸鱼大翻身。所以,这会的选择就很重要了。
姚父等人惊呆了,王家刚不是出局了吗,怎么还有王家的事儿?
姚春暖也是不解,她还能吃回头草?生啃吗?
姚祖父解释道,“那天我们将你带回家时,你是昏迷着的,我们听到别的女人和离了便能平安归家,脱离牢狱之灾,便做主对差爷说你也与王朗和离,还不知道你心里的想法呢。”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明白了。
他老人家这话的意思,如果她选择的是王朗,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反正她当时是昏迷着的,只要将令两人合离的责任推到他们身上就可以了。
“阿暖,你也别怨家里。从你决定嫁入王家博富贵时,就已经没了退路。”姚祖父说完这句,就闭上了眼睛,等她做选择。
其实此时姚祖父内心也不平静,但他自认已经做到了他所能做的了。魏家在博,他们姚家,也必须赌一次。因为与他们朝夕相处的人是好暖,是结亲,不是结仇,她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加上,他目前确实看不出哪个选择会更好。所以阿暖是关键,筹码压在谁身上,端看她的选择了。
姚春暖轻叹,姚祖父这样,将问题考虑得这么全面,已经算得上是深谋远虑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也不容易,帮她和离,努力将她拉出王家的沼泽,固然出于对她的疼爱,但家里不止她一个孩子,还有这么多的家人需要兼顾。她不能将压力全部都转接给家里。
至于选谁,王家她是不会回去的,至于邓副统领,以后再说。
她可从来没想过和王家人一起流放,她没有那么高的情操。
她不认为,跟着一起流放吃个十几年的苦,最终就能妻凭夫贵。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结果又怎么样呢?只能共贫穷,不能同富贵的男人多了去了,焉知王朗不是其中之一?况且王朗对原主并没有多深的感情。
即使真能妻凭夫贵吧,前提是,她能活下来,活到他王者归来的时候。只是可能吗?要知道到了最后王家都死绝了,除了王朗。她不觉得自己就能成为那个唯一。她可没忘记,自己可是怀有身孕的人,说不好,她就死在了流放的路上也不一定。富贵也得有命享才行啊。
至于肚子里的孩子,她想了一天,决定不打掉。之所以下这么个决定,一来这古代的堕胎药她信不过,便是后世,打胎仍旧很危险呢,搞不好就附送一尸两命或者失去生育功能豪华越级大套餐。二来,黑化后的王朗不正是因为深恨她打掉了他的骨血,让王家绝了血脉,才对她赶尽杀绝的吗?她留下这血脉,是底牌。她就是这么一个现实的人。
她今天仔细地衡量了利弊,决定就呆在京畿之地!京畿之地历来乃一国之文化经济中心,各方面肯定比边境要好得多得多。她不信自己发展不出一番势力来,成为即使王朗归来亦不惧之的存在。
当然,即使最后结果不如预期也没关系,她不是还有王家的唯一血脉吗?结局应该不会太差吧。
“王家我是不会再回去的了。”
姚春暖此话一出,大家都明白了她的选择了。
不得不说,她这选择让王父王大哥狠狠松了口气。
姚祖父点了点头,“那便如此吧。”
姚大伯也觉得这个选择不错,好处是看得见的,王家还是太冒险了。
“如此一来,我们明天还去城里吗?”姚大郎问。他是觉得,既然已经做出选择了,就没必要再去关心王家的事了。
姚祖父眉头一皱。
姚春暖就接道,“去啊,干嘛不去?祖父,我想准备点东西,去牢里看看,好歹夫妻一场。咱们不能表现得那么凉薄。”即使她没打算和王朗同甘共苦,也希望能做点事,尽量消弥掉双方的恩怨,让王家尽量不记恨于她。还有,如果没错的话,她那死对头也在大牢里蹲着呢,她想去看看。
姚祖父沉吟,人的名树的影,这半年多来,事儿太多,他们姚家的形象有点坏了,这面子工程,确实有必要做一做。
姚大伯道,“这不太好吧?”他担心侄女去牢里看望王家人,被邓副统领知道了,会以为她对王朗情根深种什么的。
姚大伯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姚春暖笑道,“大伯你就放心吧,如果他真的对我有意,我这样做,他知道了,心里会更放心和更认同我这个人。”这人啊,即便自己心思阴暗,也会希望身边的人是个有情有义光明磊落的人。
“行吧,你既然想去看,那便去吧。”姚祖父对姚春暖说完这句,又转头和姚大伯姚父说话,“等阿暖看过人之后,看看他们的态度如何。若是好的,回头使点银子打点一下,也让王家人在牢里好过一点。若是往死里恨我们,便罢了。“
就是这么现实。
姚大伯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谁家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咳,虽然吧,之前阿暖嫁入王家,他们姚家赚了一笔,但也是小赚。王家的聘礼说是留下三成,七成带回去,但嫁女儿哪能一毛不拔呢?所以,整个操办下来,其实也花去了一成。也就是说,他们落到姚家手里的,只有两成而已。如今阿暖这样,这笔财物,他弟一家不得拿出一部分甚至大部分来替她筹划筹划?
姚父和姚大哥没作声,像是已经见惯不怪了。
就这样,姚春暖去牢里看望王家人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看着这一幕,姚春暖有些好笑,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并非传统意义的那种好人,在该争该抢的时候,该用手段的时候她绝不吝啬。当然,她不犯法。否则,没有背景没有后台学历也仅是211大本的她,如何能在二十八岁年纪轻轻的就晋升公司高管呢?
她自己是这样,所以看到这样的姚家人,那是倍感亲切。换句话说,就是确认过眼神,是一家人无疑了,都坏得有盐有味。
第4章
商量完事,姚祖父和姚大伯就想回去了。
这会天刚擦黑,天空有一点点星月,能见度不强。
姚母将家里的灯笼翻了出来,准备点亮了让姚祖父提着走。这路不平整,就怕老人不小心摔跤了。
就在这时,姚家的大门被砰砰砰地敲响,姚春暖离得近,起身去开了。
杏子捂着嘴哭着进来。
姚春暖一愣,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杏子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不用你管!”然后越过她冲回了屋里。
姚春暖嗤笑一声,转身回屋。什么毛病,惯得她!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好性的人,才不会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呢。
姚祖父皱了皱眉,没说什么,招呼和大儿子一起往回走。
刚才那一幕刚好被姚母看到,姚母的脸马上拉下来了,但看到公爹和大伯哥还在,便忍着没说什么。
姚大嫂赶在婆婆骂人前喊她赶紧吃饭,吃完后帮忙收拾碗筷厨房啥的,以此消除婆婆的怒气。
杏子估计心情不好,没给一点反应。
姚祖父和姚大伯走后,姚母当下就叉腰直骂,“反了天了!吃个饭还要长辈三催四请,哪家姑娘是这样的?既然不想吃,那就别吃了!”说完二话不说,拿锁头将碗柜给锁上了。
屋里,姚杏眼泪落得更凶猛了。
母女俩独处时,姚春暖就问起这事儿来了,“杏子怎地对我意见忒大?莫不是嫌弃我这小姑姑回娘家吃白饭吧?”
姚母眼睛一瞪,“她敢?!”
其实姚春暖心里挺纳闷的,她和离回娘家,没碍着那丫头什么事吧?
姚春暖不明所以,是因为她不在村里走动,但她不一样,她在村里有几个老姐妹的,便是这阵子家里事多没怎么在村子里走动,该知道的事她是半点不漏。
“还不是她那未婚夫陈家,这两日传出要退亲的消息来。”
听到这家子人,姚春暖一脸嫌弃,“咋给她说了这样的人家?”从原主记忆中扒拉了一下,姚春暖记得这家子人前两年就想和她家结亲了,结亲的对象可不是姚杏儿,而是她本人!
姚母自然知道女儿这一脸嫌弃是为何,两年前陈家为了他们那大儿子来探过他们家的口风,可在姚母看来,陈家老大哪里配得上她的宝贝女儿,自然是一口就回绝了。
如今提起这一家子,姚母同样不虞,“陈家来说媒时,她自己乐意的。我们劝也劝过了,但是那死丫头倔得很,就稀罕那陈家小子,我们能如何?”自然是多要聘礼了。但那会,他们家正使劲正往王家身上使劲儿呢,陈家那老虔婆估计是非常想和他们王家结亲的了,所以面对她的狮子大开口,竟然咬牙应下了。
这情况出乎意料,当时她一下子都麻爪了,再看自己孙女一脸羞意,得,这郎情妾意的,她也懒得理会了。这庄媒就是这么成了的。
姚春暖回过味来,“她这是将陈家想退亲这事怪到我身上来了?”
可不是?她大孙女那点脑容量,姚母料得死死的,“别理她,她就是个没脑子的。”
另一个屋,姚大嫂在烧热水的时候悄悄儿给她埋了两个地瓜,将地瓜给姚杏时,姚大嫂也疑惑,“你今儿是怎么了,在外头被欺负了?”
姚杏儿没吭声,倒是坐实了她在外被人欺负的事,姚大嫂也知道,最近村子里的长舌妇说话不会好听,她叹了口气道,“你在外头受欺负,回来冲你小姑撒什么气?”
听到这话,姚杏儿的眼睛瞬间红了,“连你也护着她,奶是,太奶奶是,你们都偏心!”若不是她,自己近日来怎么会遭遇这些!不是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吗?她为什么就不能像别人家的姑姑那样对夫家不离不弃?就只会败坏他们姚家的名声!
姚大嫂不解她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和她小姑杠上了?“你快闭嘴吧。”两老偏心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你别处处想和你小姑比,没用的。”自打她进门,这小姑子就让一家子人娇宠着,重活都不让干的。那会,姚家上下就存着将来让小姑子高嫁的心思了。事实证明,她确实有那个命。别看她现在落魄了,凭她的容貌,指定不知什么时候又一飞冲天了。
听到这话,姚杏儿很不服气。
“这人哪各有各的命,你也别不服气。”
姚杏儿气哭,“有你这样当娘的吗?一个劲地埋汰亲生女儿?”
姚大嫂叹气,“你要是长你小姑那样,为娘就不说啥了。”姚家人容貌不差,其中又以小姑为最,无论如何都有人愿意帮她兜底。女儿杏子才十五,长得是不差,比村里的姑娘出挑,可女儿的长相和她小姑一比,确实是有段差距的。
偏偏这掐尖要强的性子像极了她小姨。看来,以后得让她少去她姥姥家才行。最后姚大嫂摇了摇头,回屋看儿子去了。
不多时候,姚大伯就通知她,说大牢那边已经打点过了,她可以去探望王家人了。
去之前,姚母并姚大嫂忙忙碌碌了了大半天,做了一篮子耐放又顶饿的芝麻饼,其中有部分还剁了点碎肉和打了点鸡蛋进去,给他们补充能量的。另外,就是出发前,他们还炖了一大盅驱寒的姜汤。
这回由大堂哥陪她去的。大堂哥是姚大伯的长子,加上脑子也灵活,被姚祖父和姚大伯当成了姚家年轻一代的领头羊来培养的,为人一向圆滑,由他陪着出面打点,再合适不过了。
他们一大早出发,坐着村里的驴车到了城里。一路上,有好奇的婶子打听他们上哪去。大堂哥接过话,就和这些大婶大娘们侃了起来。没多久,这一驴车的人都知道了姚春暖做了些吃食去大牢看望前夫家王家人的事了。
乡里乡亲,最讲究个人情味。这方面做到了,世人便不会苛求了。他们似乎一下子就理解了姚春暖的无奈和为难,有些个还称赞她有情有义。
姚春暖故作腼腆的全笑纳了这些宽慰溢美之词。
到了城里,他们兄妹二人直奔大牢。
因为事先打点过,官差并不为难人,头头直接指了个人领着他们进去。
姚春暖提着篮子走在最后,越往里,大牢越是阴暗潮湿,鼻子间还弥漫着一股子霉味,甚至她还隐约听到某种小可爱的吱吱声!姚春暖心中无比庆幸家里人把她捞了出去,在这种地方坐牢,天天和小可爱为伍,她不行的。
七拐八弯地走了一会就到了,只听那官差说,“诺,人在这,你们快点!”
“谢谢差大哥。”大堂哥连忙笑着谢过官差,又给姚春暖一个眼色,然后便簇拥着人出去,将空间留给她,走远了还听到她大堂哥说他在明月酒馆订了几个酒菜什么的。
这个大牢分男女牢,她现在这个是男牢,关押王家男丁的地方。
他们此番动静颇大,自然引起了周遭犯人的注意。
她刚将手中沉重的竹篮放下,便见王朗走了出来,冷冷地看着她,“你来干什么?”
王朗的弟弟王朝紧随其后,王父和王大哥正靠坐在墙上,没动,但也朝外面看了过来。
姚春暖扫了一眼他冷漠落魄中也难掩清俊的少年郎君,心中啧啧,可怜哪,一朝变故,贵公子变成了阶下囚。
“来看看你们。”
王朝是个小霸王,脾气更是火爆,当下就呛道,“你是来看我们笑话的吗?”
他对这个二嫂意见可大了,他们家刚落难,她就和他二哥和离,显然是迫不及待地与王家撇清关系。果然是趋炎附势之辈,也不想想当初是怎么死皮赖脸让二哥娶她的!如果他们王家能过了这一劫,定要她明白何为覆水难收!他恨恨地想。
姚春暖反问,“看你们笑话,我有什么好处?你以为这大牢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么?不用花银子的啊?”
王朝一噎。
王朗蹙眉,“你到底是何来意?”
“咱们好歹曾经夫妻一场,这次来主要是给你们送点吃的。”说着,姚春暖蹲下身,将垫在篮子底下的布取了出来,递进去铺在地上,然后再将篮子里的芝麻饼一一取出,再放在布料上。
芝麻饼的香味散了开来,王朝感到饥肠辘辘。牢里的饭菜,和猪食差不多,连他们下人吃的都不如!这些日子,他很少吃喝,都瘦了好几斤了。
王朝警惕道,“你会那么好心?”
“我会啊。”她就是好心又美丽的小仙女本仙!
王朝狐疑又不信。
“东西你拿回去吧。”王朗淡淡地道。
王朝点头,“对,我们不吃嗟来之食!”
第5章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不食嗟来之食?”姚春暖定定地看着王朗,他能活到最后,绝境逆袭,心中不会没点衡量吧?他们的敌人尚且知道抓大放小,他竟打算将所有有负于他有负王家的人全都恨上么?还是该死的天真傲气啊。
“恨我弃你们而去?”
王朝嘴角一抿,作为一家人,她贪生怕死,抛夫弃子,他们难道不该生气不该恨吗?
看他这表情,姚春暖在心里摇了摇头,果然还是孩子啊,心性就是单纯。都这个时候了,尚在耿耿于怀这些小事。
而王朗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的,她也很难出他脸上看出什么来。
但是没关系,她和王朝对话也是一样的。
这一路挺累的,姚春暖干脆就倚在大牢墙上,闲闲地道,“你们也不用对我有那么大的怨气,活像我占了王家多大的便宜一样。”
“要知道当初,我对你二哥那可是救命之恩,王家想报答,姚家要求他娶我,不算过分吧?虽然吧,我俩身份不对等,他是世家子没错,但如果没有我救他,或许他人都不在了。难道你二哥一条命还比不上你们王家嫡次子一个妻子之位?”从不甘不愿地应下婚约,到将人迎进门,王家拖了将近一年。
王家人沉默,这也是他们当初愿意妥协的主要原因。
“在你看来,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姚春暖问。
王朝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起这个来了,但不妨碍他鄙视她,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自己不知道吗?
迎着他的鄙视,姚春暖继续,“在你看来,我爱慕虚荣,贪恋荣华富贵,对吧?”
“难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吗?”王朝忍不住道。
“我是啊,我没说我不是。”姚春暖很干脆地承认了。
王朝惊呆了,不敢相信这女人竟然这么说她自己!难道她弃他们而去之后,自我进行了深刻的反省?
王朗的眉头微拧,不明白这女人葫芦里卖什么药!
姚春暖继续说道,“我嫁进王家半年,一来,你二哥对我并无多少感情,二来,我也并无孩子傍身。如今王家就如同一个泥沼,我自行求去,与王家脱离关系,或许无情无义了点,却也是人之常情,对吗?”
原主嫁进去半年,与王家人的感情还没处出来,他们对她的态度淡淡的,不失礼却也不咋亲近。在有另一条路的情况下,原主怎么会心甘情愿地跟着王家吃苦受罪?
“你们对我有怨气,无非是想让我留下来一起同甘共苦。但是,你们提这样高品质的要求,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前面说了,她就是个爱慕虚荣贪恋富贵的女人,现在加个贪生怕死也不出奇。再说了,谁不贪生怕死呢?
王朝瞪大了眼,如此无耻的话是怎么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大牢里,被迫听了全程的王御史和王阳,父子俩的表情也是一言难尽,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理直气壮地承认自己卑劣的一面!但莫名觉得有几分歪理是怎么回事?是啊,她就是这么一个女人,要求她有高尚的品质,真是太强人所难了。
“你对自己的品性倒是了解得明明白白。”王朗眼角微抬,微讽了一句。
姚春暖供认不讳,“那是的,我不仅明白自己的品性并不高尚,同时也对自己的废材程度很了解,不管是牢狱之灾还是流放千里还是上断头台,哪一个我都承受不了。”
然后她跟着回了一个假假的笑,“我知你看不起我,但就是我这么一个人,还会顾念着往日夫妻一场的份上来给你们送点吃的。若你当初娶了个门当户对的妻子,搞不好连人都不会再出现在你们跟前哩。”
上头的人不介意她这种小人物来探监,因为在对方看来,她以及姚家能发挥的能量太小了。但是与王家门当户对的人家就不一样了。而且,她敢说,对方为撇清关系,一定会避不见面的,省得被误会被牵连。
王朝不服气地鼓了鼓脸颊,不想相信她的鬼话。
“难道不是吗?这些日子,难道除了我,还有别人来看过你们?”姚春暖一脸讶异。她刚才都和看守的官差打听过了,当然知道这段时间有没有人来看望王家人了。
她的话,让王家众人心中俱是一黯,这话虽不中听,却也是事实。
气氛沉闷,姚春暖罢罢手道,“行啦,不说这些了,都过去了,咱们人哪,还是得往前看。我一直觉得,活着走下去,前面才会有千万种可能。”生命是一,后面是零。只有保住了一,后面的零才有意义。
王御史在审判之后,便触柱而亡。他是御史,蒙受不白之冤,可不就想以死证清白?
王御史就是太过刚正不阿了,身为御史,监察百官记录要事没错,但皇家的事,哪有不龌龊的,特别涉及的皇位之争,你非记录个明明白白,这不是逼着某些人动刀子吗?
所以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她敬佩她恻然但她做不到,但不妨她提一句。
想到这个,一时间,她有些萧索,也没什么兴致呆下去了。
她说这些时,没注意到王朗也在看着她,眼中若有所思。
“行啦,我时间不多了。食物你们接着吧,估计是最后一次了。据我所知,衙门不日便要提审你们,日后便是想送都没机会了。如果不想吃,你们就拿来喂老鼠吧!剩下的,我一会带到女牢那边。”
闻言,王朗心中一动,她透露的这个消息,还有先前那句活着走下去才会有千万种可能,会是她故意的吗?这女人还有良心?
姚春暖没再多说什么,提着半篮子的芝麻饼走了。
王朗嘴角一抿,眸色一深,向她道了声谢,“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