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小英红这样出身的孩子,长大后一般就两条出路。
长得漂亮,那就接她娘的班,长得丑,那就接她娘丫鬟的班。
小英红模样周正,嘴巴又甜,深得楼里老鸨和龟公的喜欢。
人心都是肉做的,但凡能学一门手艺养活自己,谁乐意让乖巧懂事的小英红长大后去做皮肉生意?
蜜娘从恩客那得知京城有家戏班子正招小班生,立马就将这事和老鸨以及小英红说了。
聪慧的小英红点头说她要去,然而进戏班子有个提前。
得缠足。
其实这时候没戏班子出现,蜜娘也准备将小英红的脚给缠了。
小英红哪里受着了这份苦,但为了能去戏班子谋生,生生疼晕了。
风红缨进到视频是为了学戏,让她缠足,不好意思,做梦去吧。
捂着被子,风红缨闷声说:“我明儿再缠吧。”
先搪塞过去,然后再想办法。
蜜娘吃过缠足的苦,本想放过小英红,但耳边回荡起老鸨的交代,蜜娘当即哄骗小英红。
“泡个脚再睡吧?”
风红樱才不上当。
视频旁白都说了,蜜娘想趁着小英红脚烫疲软了就拿绷带将脚勒弯。
“不了。”风红缨寸步不让,“我困。”
蜜娘没做他疑,只当小英红真的困。
蜜娘一走,风红缨立马坐起身子。
“视频能快进吗?”
她想看看戏班子选班生为什么一定要小脚女人。
古时旦角多是男人来扮演,想要表现出旦角婀娜娇滴的外形,一般男戏子都会选择绑跷。
伶人绑了跷,就不需要缠足了。
所以戏班子算是底层百姓中女子缠足较为少的一个群体。
系统:【不能。】
风红缨深吸一口气:“那我能选择倍速观看吗?”
系统:【这个可以,但要花积分兑换,且只能超前看五分钟,一个视频只能加速一次。】
风红缨:“行行行,兑吧兑吧。”
花了五千积分,视频上多了一个倍速器,风红缨直接跳到了后边。
看完戏班子招小脚女班生的原因后,风红缨气不打一处来。
原来这戏班子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戏班子,换言之,是个暗娼。
白日唱戏,晚上xx。
古代女子缠足,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迎合男人的性趣。
“戏子也是人!”
进到视频的风红缨气得直拍桌。
“不行,小阿红不能进那个戏班!”
【警告!】
系统声音变冷:【宿主不能干涉视频人物的走向,一旦——】
“我知道。”风红缨打断系统,“我要是干涉了,就会被天道立马抹杀。”
系统:【知道就好。】
风红缨眨眨眼:“我是不能干涉视频走向,但是如果小英红她自己提出来不想去那个毒坑呢?”
系统:“??”
[我不要缠足,好疼……]
风红缨身体里传出一声小女孩的哭声。
是小英红。
小姑娘疼得两眼泪汪汪,躲在身体角落呜咽不休。
时间胶囊的视频未开启时,系统就说过了,这里的视频是真实的历史走向,和现在网上搜到的相关视频不是一个概念。
可以这样想,这些视频其实就是平行时空。
风红缨进到视频成为其中一个人走完视频的内容后,视频中的人在历史的长河中仍在继续生活。
也就是说,风红缨一旦脱离小英红的身子,真正的小英红灵魂会回到身体当中接着运转。
身体是小英红的,小英红的灵魂现在不想缠足,这是小英红的真实想法。
只要小英红坚定不想缠足,那就去不成戏班,不去戏班,就不会一步步走向魔窟。
风红缨似乎听到了系统的一声叹息。
系统的确叹气了。
它带得这个宿主比其他宿主好像都要聪明。
第一个世界勘破了系统给出的奖励机制,这个世界又敏锐的发现了小英红这种原主灵魂还潜伏在身体某处。
小英红说不要,那就不是风红缨在插手视频中的事。
-
第二天醒来后,风红缨将身体的使用权还给了小英红。
在小英红的哭闹下,蜜娘和老鸨只能暂时歇了送小英红去戏班的心思。
至于缠足……
风红缨还得另想法子。
风红缨仗着年岁小,这天做完了活就从勾栏后院跑了出去。
她目前所在的视频《京腔十三绝》对于后世而言,其实是一幅画。
既然讲述的是十三个盛极一时的伶人,那她只要找到其中一人拜师不就行了?
“瞧一瞧,看一看——”
绕了两条街,视频旁白促使风红缨停在一家茶园外。
里面金鼓昂扬,急促的武戏声外不时传来男人们鼓掌喝彩声。
风红缨走了进去。
五米来宽的台上子正演着水浒传中燕青和时迁的一场交锋武戏。
风红缨本身就是行武之人,看到场上冲突尖锐的武戏,风红缨脚挪不开了。
散场时,茶馆的小厮捧着托盘过来收赏钱。
风红缨掏遍了全身也没能摸出半个铜板。
小厮嘴角的笑容僵住。
“我没带银子。”
到了这一刻,风红缨终于体会到了学校礼堂摸出华子的男生的尴尬。
“没钱看什么戏?!”小厮脸黑成乌云,“走走走,谁家的孩子,咋这么没眼力见?”
风红缨现在是小孩子身体,缠足未遂的痛还在,被小厮用力一推搡,整个人直接撞到了门框上。
砰砰声引得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包括台上刚换场的花旦。
风红缨瞅准机会,忍着痛倔强地喊:“我想看戏,只要准我看戏,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喊完这句话,旁白接着一字一字地读着:
[台上的连喜望着门口的小女孩,忽然笑了,曾几何时,他也这般和茶馆的小厮犟着要看戏,没钱也要看。]
看到这段旁白,风红缨自信的挺直胸膛。
她的机会来了。
果不其然,花旦的戏份落幕后,风红缨被叫到了后台。
初次见到连喜,风红缨在这人的头顶看到了一串头衔。
[《京腔十三绝》花旦连喜。]
十三绝之一啊~
风红缨认真的拜过连喜,恳请连喜能收她为徒。
连喜踩着跷板在屋里娇滴滴地转了一圈,目带打量。
“缠足了没?”
风红缨:“没,疼得厉害,不想缠。”
今后也不打算缠那糟粕玩意。
连喜笑了,一屁股坐倒,开始拆跷板。
不唱戏的连喜嗓音依旧娇柔,浓妆没卸,神态清秀异常。
“你想跟我学戏,那就得重造型,男人唱旦角得绑跷,女人嘛——”
风红缨截走话茬。
“我也能绑跷!”
连喜含春的眉眼快速地眨了下两下。
“不缠足?还是缠足吧,缠足虽苦,但日后能一了百了。”
风红缨坚定摇头:“不缠足。”
这时候的连喜在京城戏台上称得上一号人物,手底下的徒弟不说上百,十来个是有的。
那些个徒弟练习绑跷时只恨自己不是女人,若是女人,早早缠了足,哪里还需要吃绑跷的苦。
风红缨看到连喜的内心旁白,嘴角的笑容降了下去。
世上的男人永远都理解不了女人缠足有多么危险……
-
连喜最终还是收了风红缨。
领着风红缨回戏班时,围观的师兄们盯着风红缨就跟看稀罕的西洋物一样。
只因风红缨是女人,女人宁愿练跷功也不缠足?
在这些男人看来,风红缨的想法太古怪,太惊世骇俗。
蜜娘将风红缨送到戏班子住下后,园中不少唱旦角的男人本着为风红缨好的心态,见天的鼓动风红缨去缠足。
“英红师妹,趁着年岁小,你还是缠足吧,现在痛是痛了点,但以后不用吃踩跷的苦。”
说着脱下跷板让风红缨看自己红肿的脚尖。
“我这伤都算轻的。”
男人道:“师父说他当初被祖师爷逼着一天到晚都穿着跷鞋,脱了鞋后,汗水愣是将十个脚趾粘到了一起,泡了一刻钟的热水脚才抻开。”
另外一个男人跟腔。
“每回上台都要遭这份罪,哎,英红,你还是太想当然了,与其来来回回的练踩跷,不若狠狠心缠足了事。”
“对呀。”园中又有人附和,“反正你是女子,缠足又不是什么大事!”
正在压腿的风红缨猛地将腿放下。
目光如电般射向园中的男人们。
小女孩嘴角挂着的讥诮笑容惊得男人们后背冒冷汗。
“怎么了嘛?”领头的男人心里发虚,“我们都是为你好。”风红缨拎起园中架上的红缨木仓一个快步上前,直接挑掉了男人手中的香帕。
男人吓得哇哇乱叫。
风红缨收起红缨木仓,附着于背,冷冷道:“你们这么爱缠足,为何自己不缠?别说年岁大了缠不了,你们当中多少人是从小就跟着师父的?”
男人捏着秀帕无语凝噎:“哪有男人缠足的……”
风红缨瞪了男人一眼。
“唱戏踩跷学得不正是女人三寸金莲的婀娜感吗?你们一个个口口声声的称赞女人小脚美,既如此,自己何不缠了体验体验,外头男人缠足遭白眼我管不得,咱们呢,咱们是戏子,就像你们说得,踩跷苦,踩跷累,那就一了百了都缠吧!”
男人们一脸惧色,真要缠足,一个个怕的跟什么似的。
这就是臭男人的德行。
他们永远都懂不了缠足和连踩跷比起来,前者有多么的丧心病狂。
而后者,只不过是暂时的痛苦。
缠足,于女人而言,是畸形,是一辈子的扭曲。
这种陋习,本就不该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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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这事,风红缨将连喜身边的男徒弟得罪了遍,视频中十年里,风红缨几乎每天都会收到这些男人的欺负。
蜜娘得知小英红在戏班遭人排挤,心疼地劝了好几次。
风红缨摇头咬牙,从没提过回勾栏院。
即便奶她长大的老鸨发誓不让她接客,她也没有再回妓院。
风红缨跟在连喜身边学艺的第十一个年头,京城大前门茶馆来了一个宫廷画家。
姓贺,人称贺先生。
风红缨出师首秀就是唱给这人听得。
贺先生头顶飘着一行介绍:《京腔十三绝》画家。
贺先生此番前来当然是来作画的,听完风红缨的戏,贺先生第一反应就是风红缨的脚。
“既是姑娘,何不缠了足,也就不必绑跷了。”
风红缨笑笑没解释。
从贺先生的语气中,她听出了不理解。
果不其然,贺先生日后来茶馆听戏,再也没点过她的戏。
师父连喜遗憾地叹气。
“你若是缠了足,贺先生必将你入画。”
风红缨抬头看了眼视频旁白。
视频快接近尾声了,再过三日,贺先生将要在茶馆绘制流传后世的《京腔十三绝》
画中所绘之人,都是贺先生自己挑的。
据师父连喜说,贺先生原是属意让她入画,以旦角的身份。
不能入画的原因贺先生给了。
“小英红,你若是男子,踩着跷板唱花旦,绝对称得上这个。”
贺先生竖了个大拇指。
“只你是女子,女子唱花旦,各个都缠足,唯你异于常人……女子不缠足本就违背了祖宗章法,如此,我怎好画你?”
视频中的风红缨垂眸。
入画的前一天,师父连喜又过来问:“后悔吗?”
入了画,流芳百世。
因为没缠足而失了机会,后悔吗?
现在的风红缨不用手抬就能将脚举过头顶,金鸡独立在院中。
她来这个视频的初衷是为了练童子功的,其余的,都是身外之物。
包括闻名天下的诱惑。
-
《京城十三绝》绘制完成后挂在了京城大前门。
十三个唱京腔的伶人凭借这幅画,在接下来的数年中风光无限。
而视频中的小英红因为被贺先生点名不入画,一度在梨园行当呆不下去。
这份痛苦不亚于幼年的缠足。
视频快结束的时候,风红缨问身体里的小英红。
“后悔吗?”
习得一身本领,却被世俗打压到无用武之地。
小英红低头睨了睨脚,旋即仰头笑着一派天真。
“不后悔。”
出了视频,风红缨少有的情绪低落。
系统:【叮——
恭喜宿主完成当前视频观看,支线任务完成度:5%。
宿主勤学苦练,不忘初心,获得‘孜孜不倦’盾牌×3
宿主冲云破雾,披荆斩浪,获得‘抵制糟粕’盾牌×1
‘抵制糟粕’技能:擦亮双眼,拒绝说不,无人敢反驳,限时半小时,用完清零
是否立即佩戴?】
风红缨摇摇头,疲倦的将身子蜷缩进被窝里。
再睁眼时,泪铺满面。
-
“红缨,我亲爱的缨缨子~”
中午,苏流星厚着脸皮抱电脑来到风红缨的桌子前。
风红缨挑眉:“又要改论文?”
苏流星嗯嗯点头,双手合掌。
“缨缨富婆,我这次真的用心写了,就差最后一步修改,你抽空帮我把把关呗,好不好嘛?”
“给我吧。”
“哇哦,缨缨你真好,来来来,亲一个。”
风红缨翻开论文没动,任由苏流星在她脸颊上落了一个湿哒哒的吻。
崔玉手肘碰了下唐初夏。
“她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之前苏流星亲昵的跟风红缨要抱抱,风红缨一个闪身躲开了,后来一连三天都避着苏流星。
然而这一次竟然没躲。
“她不会是——”崔玉敲了敲手机。
唐初夏点开微博。
一个小时前,一个大v营销号在市中心的清风茶苑高级会所里拍到一组照片。
照片的女主正是之前和风红缨打擂台的高画。
画面中,高画倾身坐在顾言安的怀里,顾言安应该喝了不少酒,神志有些不清,但大手牢牢地箍着高画的细腰。
这张图一经公开,直接坐实了高画是顾言安女友的传闻。
而令网友讨论的焦点却是:有知情人士透露,顾言安本来想约的人其实是风红缨。
紧接着,有人扒拉出网传让风红缨戴上‘史上最坦然二奶’的帽子的男人就是顾言安。
之所以有这个谣言,大概是因为风红缨以前签的公司就是顾家旗下的公司。
为了黑风红缨,所以网友就编了这出故事,没想到竟然是真的,风红缨真的和顾言安有一腿!
[啧啧,两女争一男,刺激!]
[不要啊,缨缨子,咱专注京剧不好吗?!]
[这门亲事我反对,风红缨和顾氏娱乐的合约早就到期了,这是炒作!]
[我也反对,风红缨唱戏唱得那么好,怎么可能插足高画和顾言安的感情?她做小三?谁信啊?]
[京剧人,京剧魂,唱京剧的人绝对不会插足他人感情。]
[我等风红缨的解释,我因为她那段《锁麟囊》才喜欢上京剧,我不相信我这么快就要塌房。]
[姐妹,一起等。]
……
唐初夏关掉微博,刚想找个机会安慰安慰风红缨,手机弹出一条推送。
是‘少年京剧行’。
点开一看。
风红缨发了两个京剧泥人,并配文。
“这两个泥人分别是三庆班月官,和春班连云,大家猜猜摆在我书桌上的下一个泥人是谁?”
苏流星第一个评论:是小英红!!
第二条依然是苏流星:感谢缨缨富婆帮我改论文,我这就打电话让我爷爷捏小英红去。
底下陆陆续续有人问小英红是谁。
风红缨:《京腔十三绝》中花旦连喜收的女徒弟。
[哎,百度咋查不到这个人。]
风红缨没回复,眼尾微微泛红。
当然查不到呀。
《京腔十三绝》这幅画早在上个世纪就毁于一场大火,世人都不太记得十三绝有哪些人,更甭谈小英红了。
可怜小英红将一生都搭进了京剧中,到头来,京剧史上连她一个落脚的位置都没有。“红缨。”
唐初夏还是坐了过来。
“你怎么哭了?”
正在和爷爷打电话的苏流星楞了下。
“红缨哭了?”
崔玉也看了过来。
“是因为微博上的热搜吗?我不相信你当小三,那张照片肯定是高画买通营销号故意发着恶心你的。”
“缨缨,”苏流星蹲下身仰视着抹泪的风红缨,“北京五套房的富婆要臭男人干什么!咱不要他!”
唐初夏:“对,咱钞票手中拿,包个听话的小狼狗不香吗?”
风红缨扑哧一笑:“你们瞎说什么呢,我哭是因为小英红。”
三个姑娘面面相觑:“小英红怎么了?”
望着三人健全的脚,风红缨叹了口气,将历史上小英红的凄惨故事讲给了三人听。
故事讲完后,宿舍静了半天都没人说话。
唐初夏找出鞋盒里的新跷鞋,二话不说就扔进了垃圾桶。
“百年前的小英红都敢和糟粕对抗,作为新世纪的我,更不应该将这个带到京剧舞台,。”
崔玉犹豫:“初夏,这可是你特意为三校联谊准备的跷鞋……”
唐初夏:“我待会就去跟钱主任打报告,说我不穿了。”
苏流星:“你不穿行吗?那场戏的亮点就是你穿了跷鞋的脚,钱主任是不会同意你改戏的。”
唐初夏抿紧唇。
风红缨垂眸,修长的手不停地转着笔。
如果你旁观历史时无力去拯救那些被糟粕连累的女人们,请你不要自责好吗?
现在的你,手中有笔,脑中有思想,传承中可以做到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初夏。”风红缨抬起头,神色坚定。
“我陪你一起去钱主任办公室吧。”


第32章 少年志在,国粹不死⑦
两人敲响了钱萍的办公室。
钱萍正在打电话,看到风红缨,钱萍换了只手接电话,朝风红缨招招。
两人坐在对面,静静地等钱萍打完电话。
“……嗯,我待会就跟学生说……不客气,好好好,那我先挂了哈,学生来了。”
挂断电话,钱萍给两人各倒了杯水。
唐初夏双手捧着茶盏,垂着眼睛不敢看钱萍。
钱萍在桌上一堆文件里翻找,边道:“我正打算找你们俩呢。”
风红缨捏了捏唐初夏的手掌心,唐初夏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鼓足勇气——
钱萍一手拿着一张表格。
风红缨接过面前的表格,是一张跟随学校京剧艺术团出访国外表演的申请单。
唐初夏的则是入党积极分子推荐表。
“钱老师……”
唐初夏紧紧捏着表格,看看风红缨,又看看手中的推荐表,欲言又止。
钱萍误会了唐初夏,边拧瓶盖边笑。
“小风上学期挂了六门,学校推荐入党积极分子时有严格要求,专业课必须过关,你们班属你专业课最扎实,推荐你入党最合适不过了。”
风红缨:“恭喜啊,初夏。”
唐初夏笑了笑:“谢谢钱老师。”
能在大学入党,唐初夏感到无比的荣幸,但一想到来办公室的目的,唐初夏心沉了沉。
钱主任最反感学生改戏了。
据说以前有个学姐上台前自作主张改了戏,钱主任气得当场离席。
学姐毕业后从事话剧工作,因为工作关系每年都会来学校,看望钱主任时,钱主任每回都找借口推掉了。
用钱主任的原话来评价这件事——
[改戏就是对戏的绝对不尊重,在我的教学生涯中,我不允许我的学生以为自己‘高人一等’就能胡乱改戏。]
风红缨知道唐初夏是乖乖女,忤逆钱主任的事,唐初夏着实做不出来。
思及此,风红缨脱口而出。
“钱老师,我们想找您聊聊明天三校联谊——”
“这个不急。”
钱萍打断风红缨:“三校联谊有小唐坐镇,我放心的很。”
唐初夏抬起头:“钱老师……”
钱萍笑说:“小唐,你别有压力,联谊嘛,玩得开心就好。”
唐初夏不敢抬头了。
风红缨拍拍唐初夏的手,唐初夏斜看过来,风红缨微微摇头。
意思是那事先别说。
钱萍背过身去找东西,从身后高大的书柜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大相册。
相册一直搁置在柜顶没动,上面铺了层薄灰。
钱萍掸了掸灰,翻开相册给风红缨看。
入目的是一张面上刻满皱纹的老奶奶。
老奶奶耄耋之年,此刻笑看着镜头,咧开的嘴里看不到半颗牙,只漏出淡红色的牙床。
往后翻,是一群年纪相仿的慈祥老人们在黄土堆砌的矮门前排排坐。
老旧的土屋,旧时代的人儿,就连身上穿着的衣裳都是上个世纪的蓝色褂子……
风红缨手摩挲在照片上,这样的衣裳她也穿过。
在她的记忆中,她曾有过半年的知青生活……
钱萍在合照上点了点,话语染上了回忆的气息。
“这些是九年前我带艺术团的人去外边采风拍的。”
一说往事,钱萍的话匣子就关不上了。
“……村子里的年轻人都跑出去打工,我们过去的时候,村子里只要老人和留守儿童,你们无法想象,整个村子就一台电视机……”
“风一刮,接收信号的锅立马就歪了,唯一的一个台都看不到咯……为了打发时间,他们就凑在一块唱戏,你唱一句,我唱一句,老人们嗓子都唱哑了,但每天下午还是会准时的在大榕树下集合。”
“她们中大部分都不识字,却会唱戏,但唱得戏路窄,来来回回就那一出戏。”
“我们艺术团过去后,在那呆了小半个月,教会了她们几出戏,这些照片是他们唱给我们听后拍下来的……”
钱萍翻到最后一张。
是一个简陋的戏台子,戏台上有穿着戏服的前辈子,老人们坐在前边,照相时,好几个老人都不约而同的回头去看钱萍等人身上的戏服。
眼中有羡慕,有不舍,有怀念……
钱萍他们一走,他们又要恢复从前的寂寥生活,常年如一日,反反复复地哼唱的那几出戏词。
唱给自己听,唱给眼花耳聋的老伴听……
看完相册,钱萍道:“我们艺术团和村子有十年的约定,明年就是奔赴十年之约的时日,我和系里商量了,预备着明年暑假的时候,继续由我带队,小风和小唐呢,我想把你俩也带上。”
钱萍问:“肯去吗?”
风红缨和唐初夏相视一眼,齐齐点头。
“当然!”
钱萍笑了笑:“慰问孤寡老人是艺术团的公益活动,我事先说明,虽然是暑假工,但可没一分钱拿哦。”
风红缨也笑了:“公益演出谈钱就俗了……”
唐初夏跟着笑:“对。”
钱萍打趣:“我可是听说了啊,小风你藏得够深,北京五套房……”
这话一出,风红缨羞赧捂脸。
得,这个世界是绕不出五套房的梗了。
办公室里其乐融融,说说笑笑间,风红缨鼓起勇气,道:“老师,明天三校联谊上,我们班计划不绑跷。”
正在喝水的钱萍猛地呛口,坐立不安的唐初夏站了起来。
“钱老师,要改戏的人其实是我,明天上台,我打算不绑跷……”
钱萍放下茶杯,揪出几张纸擦拭,目光略过唐初夏的脸,最后停在风红缨身上。
“说吧,为什么突然要改?”
声音里没了刚才的喜悦,但也谈不上生气,就是很平淡的语气。
唐初夏:“老师,绑跷上台的确是咱们京剧行业的亮点,内行的人也许好这口,外行的人见了,虽然看不出什么名堂,但只要见了,都会赞咱们功底了得……”
毕竟解放后小脚女人越来越少,台上的唱戏之人踩着跷行动自如,于外人而言,新奇,震惊,胸腔中油然而发对表演者技艺精湛的赞美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