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甜宠文古言推荐上一章:参加逃生游戏后我爆红了
- 甜宠文古言推荐下一章: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
接下来几日,同行众人与珍玉楼的店小二一样,深刻见识了颜乔乔的挑三拣四、吹毛求疵、没事找事、无理取闹……
那谪仙般的男子却一味纵着,只差没把她宠上天。
而她虽然极易炸毛、挑剔又麻烦,但偶尔被他哄得脸红时,又是一番人间难见的娇嗔颜色。
众人看惯了,便知道人家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是郎情妾意的情趣,轮不到旁人打抱不平。看开了,看淡了,再看这小两口打打闹闹,倒也是点缀了漫长忐忑的旅途。
车马行了几日,终于抵达大西州与西梁国交界处的一个边陲军镇。
此地守备偷偷放水,走私生意大行其道。
公良瑾环视周遭景象,眸底浮起暗沉的冷怒——便是这些人,逐利无义,将危险放入国门,戕害无辜百姓。
颜乔乔与他视线相接,便知道他有正事要办。
她踏上车辕,扬声抱怨:“赵玉堇,我要吃玉堇膏,你去给我买!”
闻言,刚刚略微适应她骄纵脾气的同行者忍不住大皱眉头。
“这都要出关了,姑奶奶能不能别瞎折腾?”
“就是就是,这都什么时候了,出了关便是西梁……”
“有什么问题?”颜乔乔挑眉,不可一世道,“到了西梁不就没有玉堇膏了?我现在不吃,何时吃?”
众人:“……”
领队之人心力交瘁:“已经开始排队,耽误不得。万一误了出关时辰怎么办?”
颜乔乔不以为然:“那就明日走。多留一日怎么了,又不是赶着去投胎。”
领队眼角微抽,瞪了颜乔乔一眼,心说可不就是要送你们这些傻子去投胎?
颜乔乔偏头望向公良瑾:“你怎么还不去?你是不是有二心?”
众人纷纷哗然。这女人,简直是,简直是,不顾大局,不知好歹,是非不分!恃宠而骄到这个份上,当真是天上地下独一份了。
“赵公子!”有人不忿道,“这你都能忍?!一个无理取闹,说不定就要弄丢你的大好前程!”
颜乔乔不耐烦了:“赵玉堇!”
公良瑾:“……我这便去,你不要着急。”
他定定看了颜乔乔一眼,默示她放心,然后转身消失在街尾。
众人:“……”
目送公良瑾离去,颜乔乔本着救死扶伤的精神,往高处一站,傲然对眼前这些满面不忿的待宰羔羊们说道:“你们也看到我夫君是何等人物了,有他珠玉在前,想必西梁贵族也看不上诸位。若是还有几分自知之明,不如就此回头,省得到了西梁自取其辱——万一不小心被拿去杀头,那可如何是好?”
领队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急道:“西梁遍地黄金,用人的地方多了去!大伙别听她瞎咧咧!”
他可真是谢谢平安客栈那两口子全家,给他弄来了这么个魔星祸害!
由于颜乔乔风评实在太差,众人并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只一心焦虑着能不能准时出城。
颜乔乔见良言劝不动该死鬼,也便作罢。
她懒懒回到车上,刚闭上双眼准备假寐,忽然感觉车身轻轻一震,有人踏了上来。
颜乔乔挑开一线眼皮看了看。
竟是螳螂……哦不,冰壶姑娘。
颜乔乔睨着她:“有何贵干?”
按照她熟阅万千话本得来的经验,此女趁着旁人夫君不在前来套近乎,八成是要挑拨离间,说些引她猜忌赵玉堇的话。
颜乔乔老神在在地微笑,淡漠眼神俨然看破一切。
只见冰壶抿了抿唇,稍微凑近些,朱唇微启,压着嗓子轻轻吐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你们快离开吧。西梁没有什么黄金,这一行,是要送进金血台顶去死的!”
颜乔乔:“……?”
对方非但没有按照话本出牌,反而夺走她的话本,念了她的词儿。
第67章 气急败坏
边陲军镇很乱,排队出关的车马浩浩荡荡,无人顾得上窃听一辆小小的马车。
颜乔乔看着面前一脸正色的冰壶,不禁露出几分怀疑人生的表情。
片刻,颜乔乔笑了起来:“这不就是我方才在外面说过的话么?冰壶姑娘想要排除劲敌,不如自己想想说辞——拿我的话来对付我,有意思么?”
“你知道什么,你那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冰壶冷笑,“要不是赵公子生得有几分像檀郎,待你也像檀郎待我一般好的话……我才懒得管你们死活。”
“那你又知道什么?”颜乔乔漫不经心地托着腮,语气轻蔑,“说来听听啊。”
冰壶深深吸气,直言道:“国师西部瞳受重伤,需要很多很多的人给他换血保命,你们这些人被送进金血台顶之后,都要活生生抽干血液而死——话放在这儿了,你,爱信不信吧!”
“哦。”颜乔乔不置可否,懒洋洋问,“那你还去送死?”
冰壶望了望车顶,唇角轻轻扯了两下:“我得去取檀郎的救命药。檀郎若死,我亦活不了,只有这一条路,别无选择。”
观她神色,倒不似作伪。
颜乔乔轻轻叩了叩膝盖,好奇道:“你为何来找我,而不是与我夫君说?”
闻言,冰壶那张深邃美艳的面庞上立刻浮起浓浓的憋屈之色。
她抿了抿略厚的双唇,将一粒沉甸甸的唇珠搓圆捏扁好几次,这才恨恨道:“你以为我不想吗?背着你找过赵公子许多次,他不是都不搭理我么!”
颜乔乔:“……”
颜乔乔:“???”
她居然完全没注意到自家后院什么时候进过螳螂。
想到殿下温和疏离拒人千里的模样,颜乔乔不自觉地露出了神秘微笑。
“你得意什么!”冰壶怒道,“我家檀郎比你男人好一百倍,你以为我看上他?”
一听这话颜乔乔可就不答应了:“赵玉堇的优点三千字都写不完!”
冰壶哼笑:“檀郎聪明绝顶!”
颜乔乔骄傲:“赵玉堇智计无双!”
“檀郎天赋绝伦!”
“赵玉堇万法皆通!”
冰壶震声:“檀郎一夜九回!”
颜乔乔:“……”
颜乔乔:“……你给我滚出去!”
气急败坏。
*
公良瑾带着玉堇膏回来时,发现颜乔乔的神色十分古怪。
她默默吃着玉堇膏,时不时轻轻叹一口气,就很像……因为父母不争气,以致吵架没能吵过隔壁二狗子的小豆丁。
“暂时无法出关。”他淡声告诉她,“此地水混而深,要清理,需大动。”
颜乔乔心不在焉地点头:“哦。”
城门合上,外头乱成了一片,都吵着嚷着要出关。几个着急大展鸿图的书生迁怒颜乔乔,怪她吃玉堇膏耽误了出城的时间,站在一丈多远的地方指桑骂槐。
颜乔乔丝毫也没留意到外间动静,她的脑海里一直盘旋着冰壶的灌耳魔音。
一夜……九回……九回……九回……回……回……
这一局,扳不回来了。
天色渐暗,颜乔乔看起来心事更加沉重。
她早早便歇下,裹着一件厚重的外氅,缩成一只国色天香的茧子。
公良瑾一直默默留意她的神情,等她自己开口。
许久,盖到眼睛下面的大氅底下终于幽幽飘出来一句话。
“……没关系,我不在乎。”
公良瑾:“?”
“什么?”他问。
颜乔乔恍惚道:“没什么,只是与冰壶随便说了几句话。她说的那些……无所谓,我不在乎。”
*
每日天明前夕,总是人们最困倦,最没精神的时候。
此刻天色亦是最暗,虽有星子,却伸手不见五指。
守关的城楼上似乎有些动静,又似乎什么也没有,风从关外吹来,渐渐变得黏稠厚重。
零星的惊呼,渐渐便汇成了一股巨浪。
“出事啦!不好啦!再不走可就走不成啦!”
“边城守军全都死啦?怎么可能!”
“什么可能不可能,满墙都是血啊,一整面一整面,得跟瀑布似的从墙垛淌到地上——喏,往前走几步就见得着!”
“什么?真的假的!这么大事,戍边军也会赶来吧?快快快,准备强行出关了!”
火把一支接一支燃起,噼啪燃烧的油脂味道混合了血腥……
颜乔乔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嗅到松脂、火焰与血的味道,心头陡然一惊,仿佛重新回到被血与火点燃的停云殿。
意识已醒来,身躯却仍魇着。
真真切切地梦魇了。
“殿……堇……”
一道道凌乱急切的脚步声越过车厢,向着前方城门奔跑。
领队的公鸭嗓“嘭嘭”拍击一驾驾马车的厢壁,唤醒睡得迷蒙的马车夫。
“起来!都起来!出关!准备出关!”
马车在声浪中微微摇动,颜乔乔脑海中交织着真实与虚幻。
时而是乱哄哄的边陲军镇,时而又是停云殿那一片被鲜血洇透的地毯。
场景重现,她呼吸困难,心口剧痛,血腥味道越来越浓……
赵玉堇呢?他去了哪里?
她的眼球无意识地在眼皮下疯狂转动,火真大啊,不仅是停云殿,连金殿那边也烧起来了。
华贵的鲛纱雪缎被点燃,火舌自身后蔓延而来,窗外却飘来了雪,覆在她的身上。
她不知为何飘浮了起来,轻飘飘地悬到半空。
她遥遥看见了那道清瘦颀长的人影,如今她对殿下了解更多,很自然地留意到了一些前世濒死时不曾发现的细节。
即便到了那个时候,他仍是保持着风度的。
广袖被风吹乱,他还特意用沾满鲜血的手指轻轻理了一下。
金殿在他左右两旁倾塌,他微垂着眸,神情仿佛在说,弄坏了你们,很抱歉。
“殿……瑾……”
颜乔乔忘记了摇头可以挣脱梦魇,只怔怔地,在真实与虚幻交替的间歇,近乎贪婪地看着那道人影,以及他周遭的一切。
颜乔乔注意到了更多毁灭的、绚烂的、华丽的景象。
倾崩的不仅是金殿。
黑金色的血火如蛛网一般向着四面八方蔓延,一直到视野的尽头——还未完!一道道血火裂痕直崩到地平线尽头的天空,正在向上攀爬。
天空仿佛一只被打碎的碗,即将顺着这些黑金伤痕四分五裂。
再定晴细看,浓艳的黑金火焰周围,还伴着一道道柔和的白光,如甘露,如仙泉。
而一切最浓郁的色彩,尽数汇聚于那道人影身下。
他每踏一步,足下都浮起虚幻的黑白莲花。
杀生成圣,步步生莲。
幽冥般的血火之中,清瘦人影忽然抬眼,正正对上她的视线。
颜乔乔心间一震,恰好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
“修罗道!是修罗道!修罗道宗师屠了城墙!!!”
梦魇之中,侍卫亦在惶恐无限地呼喊——“少皇以杀证道,修罗道大成,杀生成圣!他已疯了,见人就斩……”
耳畔响彻着心跳,她的身躯难以抑制地剧颤。
“阿乔。乔乔。”
一只大手覆上她的肩头,轻轻摇晃。
“啊。”她惊呼着醒来,一睁眼,便对上公良瑾冷沉的眸。
她一时分不清,环在他身侧的究竟是夜风,还是森寒杀机。
她惊魂未定,大口喘着气,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脸,然后将掌心贴上去,细细地摩挲。
公良瑾:“……”
即便许乔在赵玉堇面前无法无天,却也不曾动手动脚过。
她一直很害羞,轻轻触碰她一下,便会像一只惊慌的蜗牛,将柔软的身体和触须全部缩回硬壳中。
此刻却……
“吓到了?”他温声问。
她扁了扁唇,轻轻点了下头。
“无事的,我在。”他道。
“嗯。”
僭越的右手仍贴着他的脸。她在细细地感受他,有血有肉的他。
城门拥堵,马车摇摇晃晃前行。
半晌。
“赵玉堇,”她呆呆怔怔地问道,“我真的活着吗?怎样证明,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呢?”
公良瑾:“……”
他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然后很小心地将她的脑袋揽到身前,让她歪歪倚着他的胸膛。
“这个问题,”他斟酌着回道,“大儒想必愿意与你聊上三日三夜,只要你不嫌烦。”
颜乔乔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哦。”
她轻轻抓住他腰侧的衣裳,用自己的脸颊轻蹭他的胸膛,听他心律不齐的心跳。
时轻时重,错乱得厉害。
殿下的身体,是真的不太行啊。
*
靠近城门,血腥味道更是浓郁得呛人。
外头乱成一片,都是吵嚷声。
“抓紧出城了啊弟兄们!不知哪个天杀的修罗道宗师屠了守军!等到新来的守军接管这里,可就未必能够买得通啦!”
“前面在磨蹭什么!”
“轮子卡住了!来来搭把手,抬一抬车——哎!”
松脂火把“轰轰”响,光影映满车帘,城门下面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出了城,便像是成功分娩,霎时群鱼入海,海阔天高。
天已亮了。
四驾马车寻了处安全空旷的地方停下,领队“梆梆”敲击车厢,将众人聚在一处,清点人头。
公良瑾拥着颜乔乔走下马车。
冰壶见到颜乔乔面色苍白,脚步虚浮,眼角不禁狠狠抽了几下,心中对颜乔乔其人有了准确的认知——骄纵、矫情、护食、胜负欲超强。
“人都在,那就赶紧上路了。”领队心有余悸,“鬼知道那修罗邪宗杀没杀够本……不管怎么说,能这么顺利出城也是你们的造化,后面再想偷渡西梁可就难喽!”
两个书生是一路吐过来的。
昨夜出事时,这二人好奇相邀,到城墙那里看了一眼。
七尺男儿,生生吓成了两根面筋。
颜乔乔已缓过神来。
周遭都是一片片议论“修罗道”的声音,恐惧、恶心与憎恶交织,都希望戍边军能够抓住那个神出鬼没的修罗道宗师,将其碎尸万断,以免自己哪日便遭了毒手。
公良瑾淡声道:“即便在西梁,修罗道亦是遭人憎恨忌惮,不能示于人前。”
颜乔乔偷偷抬眸看了看这位光风霁月的大君子。
他痛恨那些守军为了一己之私,将邪血与邪物放入国门害得生灵涂炭——君王一怒,流血漂橹。
就算、就算他把那些家伙杀得恐怖了些,她也依旧信任他,愿意坚定地追随他。
她转动着眼珠,拐弯抹角向他表忠心:“赵玉堇,其实我已经知道你家道中落的事情啦,你不用瞒着我,我不介意。”
公良瑾:“?”
她斩钉截铁道:“只要是你,无论什么样的你,我都跟一辈子!”
公良瑾:“……?”
总觉得这一整日,她都不怎么正常。
无所谓?不在乎?不介意?
一再重申,反倒有鬼。
公良瑾不禁陷入沉思——冰壶趁他不在时,究竟对颜乔乔说过些什么。
第68章 西梁风光
西梁的风里带着沙。
微风拂到脸上,细细碎碎地痒。风一大,便拍得面庞麻麻地疼。
余悸未消的众人下意识地抱团取暖,磨磨蹭蹭不肯分开回到马车上无论在何种情形下,人们总会误以为只要人多、聚在一起就安全。
事实上,真正的灾难来临时,向来不会管人多人少。
听着这群惊魂未定之人一口一个“修罗道”,公良瑾长袖微动,眯了眯眸,望向颜乔乔。
他眉宇间带了点无奈,正色对她说道:“莫要轻信旁人的话,我并未家道中落。”
颜乔乔抬起头,对上他的清冷黑眸。
她的殿下,无论何时何地,总是清清朗朗一身正气。
她动了动唇,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倾诉衷肠。
哪怕世人个个厌憎、惧怕修罗道,她也绝不会。毕竟,在她堕入最绝望最痛苦的境地时,是身如修罗的他替她复了仇,让她释然安息。
谁都可以大义凛然地斩妖除魔,唯独她,没有资格指责那是邪魔外道。
他下地狱,她亦追随。既上了贼船,一路走到底便是了。
她这样想着,开口便道:“我既上了你的船……”
顿了下,她抿唇想想,坚定地表白,“便会随你走到底,无论你如何,我都不在意!”
公良瑾:“……?”
不远处,冰壶正仰着细白纤长的颈子,对着水囊咕咚咕咚痛饮。听到颜乔乔的告白,一大口水登时呛在了嗓子眼。
“噗咳咳咳咳!”
果然,赵玉堇远不及檀郎矣。
再往西行,西梁国的地质风貌渐渐便与大西州有了很大区别。
举目皆是黄、褐、红。
没有青山绿水,大大小小的山都是风化的石头山,被风沙塑造成光秃秃的方柱,像一群群沉默无声的巨人,驻立在左右两畔,呆板地注视着身下穿行的这一列蝼蚁车马。
“像被巨人盯着,自己变得很渺小。”颜乔乔掀开车帘,一路东张西望。
她这个人,自幼便不知道“循规蹈矩”这四个字如何写。什么少看、少听、少问、少想,于她而言就是耳旁风。
“赵玉堇快看,有神庙!那就是图腾柱吗?下面还有壁刻刻在沙子上面难道不是做白功吗?西梁人是不是傻?”
骑着沙马的领队已经对颜乔乔麻木绝望,干脆放任自流。
到了夜间,她依旧活蹦乱跳:“赵玉堇快看,西梁月亮真大,星星真多西梁百姓是真的点不起灯,地面无光,宜观星辰!”
西梁以血邪之术闻名于世,但那与寻常百姓并没有什么关系。想要修成血邪道,必须有大量活血供给,再辅以种种珍贵秘药。
那是权贵的专属。
西梁百姓穷、苦,个个黑且瘦,前胸贴着后背骨。一列一列的人,有老有少,用箩筐背着山石,盖神庙、拜邪神,以此谋生。
颜乔乔大放厥词:“遍地黄金却饿殍千里,西梁不亡,只能怪我大夏过于仁慈!”
公良瑾眉眼无奈,微笑颔首。
颜乔乔转了话题:“赵玉堇你有没有感觉时间变快了许多?月亮刚圆过一次,这么快又圆了。”
月又圆了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颜乔乔记得,上个月大约是在二十五六的时候,漠北王林霄告诉她,老夫人至多再撑一个月。
一晃眼便过去了二十日,时间真的不等人。
此去金血台路途还需数日,到时候能不能顺利混上金血台顶,亦是一个未知之数。
颜乔乔长长吐出一口气:“骨头都要颠散架了,到底什么时候才到都城啊不行我现在就要找人问问。”
打马经过的领队迅速扬起鞭,“驾!”
惹不起,躲得起。
除了赵玉堇,谁也伺候不了这姑奶奶。
西梁的异景初看惊奇,一路看上几日,颜乔乔便腻了。
西梁的道路都是经年累月踩碾出来的,未经修缮,高高低低坑洼不平,车马就像是驶在风浪里的小舟,时刻都在颠簸。
有时候马车晃得厉害,颜乔乔的右肩便会自然而然地撞到公良瑾身上。
像细小的石子投入池中,一下一下地泛起细微涟漪。
她不动声色地抿着唇,认真欣赏窗对面的风光,仿佛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忽而忽而便会碰到他。
公良瑾垂眸坐着,清清冷冷不动如山,只在她扬声唤他“赵玉堇”的时候,微笑着侧眸看她,听她絮叨说话。
颜乔乔自己并未察觉,她碰他的时候不说话,说话的时候不碰他。
这日,车队持续攀向高地,马匹的喘声越来越重,车轮时不时便会向后平平滑出寸许,惹出断断续续的惊呼。
颜乔乔坐在车上也觉得提心吊胆,生怕忽然就连车带马滚下坡。
干脆便下了车。
周遭几乎没有植被,偶尔见路旁有一两株干枯的褐色枯枝矮树,无叶,根系深深探入地底。
山石斜坡上深深浅浅地刻着些划痕,用以防滑。
右侧是石质山体,左侧便是断崖。经年被风沙剥落打磨,如今裸露在外头的山体大块大块地平坦着,略有参差。
相隔几十丈,又是另一座断崖山。
颜乔乔仰头看了看无边无际的蓝天,心中暗想,倘若从天上往下看,这两座巨石山不过就是两块长方形的小石头,石头上艰难地爬行着蚂蚁,时不时脚下还打滑。
她谨慎地走到马车左边,望向对面的断崖山。
视线忽然一顿。
“赵玉堇!”她下意识地喊他。
“怎么了?”
颜乔乔惊奇地指着对面山体中浮出的庞然巨柱,问:“那是什么?”
定晴细看,愈加心惊。
山体边缘坦露那一部分雕梁画栋不过是冰山一角,遵循隐隐约约的脉络可以清晰地看出,整座山中,藏着一座高达数百丈的巨型宫殿。
殿前的台阶高逾十丈,銮柱逾百丈,穹顶广阔,左右几乎望不到尽头。
在无数的岁月中,它被风沙生生淹没,嵌入山体,成为山的一部分。虽然只余少许外部轮廓,仍能看出它曾经的华贵恢弘。
除了庞大到无法住人之外,似乎没有什么缺点。
颜乔乔自上往下望,只觉心神如跌落一般,自巨殿表面一掠而下这样的巨殿,究竟是如何建起来的?
“这不过是神明一座废弃行宫罢了。”身后传来冰壶独特绵磁的嗓音,“你们看,那里是穹窗。”
冰壶一面说着话,一面试图不动声色地插到颜乔乔与公良瑾之间。
颜乔乔:“……”什么毛病啊这是。
她挺身而出,将冰壶挤到一旁。
视线相对,寸步不让。
冰壶大怒,用口型对她说:“你防贼呢?中看不中用的男人,谁稀罕!”
颜乔乔:“……?!”
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在嘴上吃过这么多瘪!
好气,气成河豚。
别人不行那是不中用,殿下不行那叫不染凡尘好吗!
遗憾的是这些话绝不能说,尤其不能当着殿下的面说。
颜乔乔默默忍下满腹河豚之气,挤出僵硬的微笑:“所以这个大宫殿是建来祭祀西梁人崇拜的邪神?”
冰壶呵地一笑:“也就是没有神明的可怜国度,会将别人的神明污为邪神。西梁有神,神明的宫殿,自然是神明住过的。”
颜乔乔眉梢微动:“你是西梁人?”
冰壶道:“我母亲是。”
身后有马车夫们在盯梢,颜乔乔也不好再细问关于西梁国师西部瞳的事情。
她认认真真看了看眼前这个五官深邃的大美人,心中暗暗琢磨,不知冰壶要上哪里去给她的檀郎寻药?莫不是也要入西梁都城?
前方领队开始催促。
离开断崖边之前,颜乔乔忽地开口:“谁说我们大夏没有神?”
冰壶面露轻蔑:“嗯?”
颜乔乔微笑:“门神财神灶神土地神文神武神逢考必过神……”
冰壶:“……”
翻过这座老马进三步退一步的陡峭风化石头山,眼前霎时一片开阔。
西梁国都,便在脚下。
兴许是因为西梁国自然风光缺少色彩的缘故,富庶处的建筑便极力补足。
远远望去,整座都城大红大蓝大紫大黄,处处是明艳的撞色。
进了这座城,气氛明显与别处不同。
即便隔着车厢,颜乔乔也能感觉到一道道阴寒的目光时不时扫过这队车马。
那是掠食者贪婪凝视猎物的眼神。
到了此地,她亦不愿节外生枝,老老实实放好车帘,等待车队驶入此行目的地金血台。
空气中飘浮着浓郁的香。
檀香混合脂粉香,厚重、粘腻、涩甜。感觉像是女子把脂粉抹过了头,不愿洗掉,而是一层一层继续用不同的脂粉颜色往上涂抹弥补,呈现出一张华贵假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