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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管事见闹得不像话,况且公主到底是代表朝廷,有些事情也不适合在她面前吵闹出来,便上前道:“贵人面前闹什么笑话!”把那田头上的几个管事喝退了,又呵斥一众跪地哭求的壮汉,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样的贵人?就敢哭天抹泪要贵人带你们走!要贵人带你们走,你们得回去翻翻祖上,看有没有积十辈子的福分下来!你们这些整日码头田地里混着的粗汉,也是能服侍贵人的?盘儿入了贵人的眼,那是他的机缘。你们就一个个也红了眼?只看着人家走运,不知道自己死到临头!”
那些壮汉原本是豁出去一求,此时被林管事一骂,再看穆明珠的模样架势,竟然也觉林管事骂得对,泪虽然还在面上流,话却不敢从嘴里说了。原本因生死之重而激发的豪情胆气也缩了回去,众壮汉也畏手畏脚起来。
“本殿哪有你说得这样可怕?”穆明珠笑着打断了林管事的话,道:“原本只是瞧这盘儿有趣。但现下这些人都求着要跟本殿走,若是本殿不应他们所求,回头这一夜还不要给你们田里的管事活活打死几个?”她的目光从那几个田头管事腰间的长鞭上掠过。
那几个田头管事讪讪的,想要辩解,又不知从何辩解。
“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母皇是最信佛的,若是知晓本殿今日见死不救,等回了建业城必然要大大生本殿的气。”穆明珠故作为难想了一想,道:“正好金玉园外院还缺几个洒扫的——本殿今日出来,就见外院的地上还有落花,根本没有洒扫干净。本殿便把他们一并带走好了。”
那几个田头管事都傻了眼,其中有人就看向林管事,惶恐道:“林老爷,您瞧这儿……”
林管事使个眼色,要他们稍安勿躁,欠身对穆明珠笑道:“殿下佛心深厚。只是这些奴仆若都走了,误了农时……”
穆明珠一指那坏了的水车,道:“不是已经误了吗?”
林管事一噎。
穆明珠又道:“有什么事儿,你让焦成俊来找本殿便是。”说着佯装头晕,叹道:“这日头本殿可受不住了。”便转身而去。
留下田头众管事面面相觑,其中有机灵的拉住林管事,好说歹说要他留了一个条子下来。
穆明珠一面往路边走去,一面把方才为首跪地的壮汉唤过来,问道:“可有名字?”
那壮汉一脸络腮胡子里藏了一双精光闪烁的小眼睛,此时络腮胡子上的泪珠还没干,在日光下闪着光很惹眼,跟他魁梧的气质很不符合。
他声如洪钟,道:“小的叫王八。”
“王……八?”
王八似乎明白她的疑惑,解释道:“小的家中姓王,排行八,家里父母都不识字,从小就老八、老八得叫。等大了,伙伴们故意叫小的王八,叫得久了便成了名字。”
“王八……”穆明珠咂摸着这名儿,道:“千年王八万年龟,你这也是个好名儿,以后私下怎么叫都行,人前本殿给你个新名,就叫‘长寿’。”
王八一挺胸脯,忙道:“长寿这名好听。小的从此就叫长寿!”
穆明珠看他一眼,见他隐然是这群壮汉中为首之人,方才便是他一跪一哭,众人都跟着跪了哭,便道:“本殿有一事问你,你当如实答来。”
长寿忙道:“殿下您问!”他已是学了林管事的称呼。
穆明珠问道:“是谁唆使盘儿去砸水车的?”
长寿微微一愣。
穆明珠盯着他。
这人反应也当真是快,立时往地上一跪,道:“是小的做了亏心事儿!任凭贵人责罚。”
“起来。”穆明珠仍旧往前行去,又看他一眼,道:“这事儿也怪不得你,你从前自己生死难保的时候,如何能想到旁人的生死?能舍己救人,做到这一点的,那都是圣人了。只是从今往后,你既然跟了本殿,总不至没了吃喝,再入死境。盘儿是有些傻,你既然能想出要他砸坏水车的法子,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你要他去做的时候,何不把砸坏水车之后的退身之法也给他想好。”顿了顿,又道:“你们壮汉百名,何至于干站着看盘儿给几个人打?”
长寿惭愧低头,又握拳道:“实不相瞒,若殿下晚到一刻,小的是忍不住要出手干他们了!干站着是丢人,只是那几个人也没说谎话,如今吃口饱饭不容易,若是真打了焦家的人,小的们就只能落草为寇了……”
“那便落草为寇。”穆明珠淡淡道。
长寿愕然,他听林管事唤这女郎殿下,那该是朝廷的公主才是,怎会说出这等话来。
穆明珠黑眸中是冰一样的冷,她一笑,眼中的冰便碎了,晃着光、惑人心,“活不下去了,还管什么官与匪呢?”她一面说着,一面忽然自己伸手去握罗伞。
齐云正为她眸光所慑,一时有些失神,松开伞柄时便慢了半拍。
穆明珠微凉的手指覆上齐云的手背,手指一缩,顺着他的手背上滑,握住了上端的伞柄,同时侧眸看向齐云,浅笑嗔怪道:“怎么回事儿?”
齐云回过神来,迅速收手,按着被她拂过的手背,心脏激烈跳动,迟了一息才反应过来,原是他方才望着穆明珠的双眸走了神,没留意罗伞歪过去,使得她半身落在了阳光下。
他垂眸,沉声道:“是臣失职……”
穆明珠不在意得轻轻挥手,笑道:“这算什么失职?原也不是你该做的事情。”便把罗伞转给了一旁的仆从。
齐云望着那被旁人接走的红罗伞,只觉自己的心中仿佛空了一块。
谢钧原本坐在凉棚里歇息,忽然间穆明珠一行人浩浩荡荡回来,后面竟跟了上百衣衫褴褛的壮汉,一瞬间怀疑穆明珠是去捅了乞丐窝。
穆明珠到了路边,径直上马,在谢钧疑惑的目光中,一笑道:“金玉园中缺些下仆杂役,正好遇上了,见这些人可怜,我便都带回去了。”
若是旁的贵女出于同情心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谢钧只会微微一笑,认为是柔弱女子的可爱可笑之举。但他对穆明珠却不是这样的认识,她纵然好心,好心里却也藏了利益取舍。
谢钧见她已上马而去,不及多问,忽然感到大腿内侧一阵疼痛——他的确是太久没有长时间骑马了。
“郎君,回去又不赶时间,不如换马车?”谢府的家丁倒是很会看事儿。
谢钧摇头,道:“不必。”仍是咬牙上了骏马。
是他这些年来伪装久了,懈怠了。
这番出行,正是给他提了个醒。
回到金玉园中,已是日暮时分,穆明珠进内院之前,又交待了齐云几句,却见他仿佛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便笑问道:“怎么了?可是昨夜不曾歇息的缘故?”她也是昨夜一宿没睡,只是两人都年轻,熬一日一夜都还是熬得住的。
齐云微微一愣,抬眸对上穆明珠关切的目光,忽然觉得胸中如有暖流涌动,原本的失落便也随之荡然无存。
穆明珠见他一语未发,可是那双黑眸又奇异得亮起来,摇头笑道:“真是搞不懂你——一会儿看起来像是蔫儿了,一会儿又支棱起来……”她总结道:“先好好休息一夜,明日我再找你说话。”
齐云的黑眸越发亮起来,“好。”他轻声应,声音里有不自知的温柔。
有她这简单的一句话,明日便值得期待起来。
穆明珠点头入了书房,独坐窗前半宿,却是在面前纸张上写下了八个大字。
一曰“以工代赈”,一曰“化奴为兵”。
第61章
“以工代赈”与“化奴为兵”,这便是穆明珠在扬州城中下一步行动的纲领。
纲领写下八个字来容易,真正要实施却难。
譬如这“以工代赈”,早在齐景公时,便有晏子以路寝之役以赈济灾民。大周朝中不乏饱学之士,这次扬州遭逢百年难遇的水灾,如何竟没有大臣提出以工代赈之法来?原因不外乎三则,一来是以工代赈,既然要做工程、招募人员,总是要许多银两支撑的,国库空虚已久,朝中要员都深明其中难处,想着量入为出已是不易,哪里还有余力去兴修大的工程?就算有人提议,也会卡在筹措资金这一关。
二来是灾民身份不明,鱼龙混杂,当地政府为了稳定,把他们拆分开还来不及,更何况是把其中青壮有力者聚集起来?秦末揭竿而起的,不正是遇雨的民工?若果真出了这样的暴乱,当初提议的官员免不了要受责罚,所以倒不如任由灾情蔓延,他也好明哲保身。
至于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等大灾之年,朝廷救济的能力下伸不到灾民中来之时,正是地方上豪族廉价侵吞百姓田地、买入奴婢的好时机。这是如焦家这样的豪族,大肆扩展家族能量之时,又如何能任由中央朝廷插手破坏了?就算是有想提出纾灾解难之法的官员,也或是被焦家这等豪族买通,或是被那些与豪族休戚相关的官员攻讦。浑水之下,朝廷做不出举措来,便正中如焦家这等豪族的下怀。
穆明珠从自己所写的八个字上抬眸,透过敞开的长窗,望向墨蓝色的夜空,因为书房内的灯火照耀,她坐于书桌前看不到夜空中的点点繁星,但是却知道耿耿星河依旧在。
在扬州城周边收拢灾民,给他们可以做的工程谋生,必然会触动焦家的利益。
与其到时候被动防御,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穆明珠收回目光,折起写着“以工代赈”与“化奴为兵”八个字的纸张,把今晨尚且未能落笔的奏章重又翻开。
在这封她入长安城后,
第一次言之有物的奏章中,穆明珠大胆而谨慎得上奏了她的母皇,她怀疑焦家有不臣之心。这是秘密的奏折,经黑刀卫呈给皇帝穆桢,由齐云的亲信直送,所以穆明珠并不担心被扬州城中人拦截。
穆明珠有了思路,这篇奏折倒是写得极为顺畅。对于一个皇帝来说,鲜少有比谋逆更大的事情。
至于焦家的谋逆,是准备扶持建业城中哪个皇子上位,还是输送铁器勾结鲜卑,又或者二者兼而有之——穆明珠还没有编好。
但是这不重要,她只需要以这份怀疑给母皇抛下心锚,来日她果然与焦家争斗到了明面上,必要时便提起这心锚来,非但是她胜利的法宝,甚至可能是她最后自保的凭证。
这等没有证据便以疑心奏事的举动,自然不为圣贤所推崇。
但既然已身在政局之中,还去讲究干净清白,岂不是迂腐天真吗?
冥冥之中,她来到扬州城,是有原因的。出扬州城北上,沿邗沟至于淮安。这淮安,地处徐、海、扬三洲之中心,东临黄海,西接江淮,分引白马、射阳两湖,乃南来北往的交通要道,值此大周与鲜卑南北对立之时,更是兵家必争之地。巨贾如孟非白、焦道成,其货物往来,多要通行于淮安周边。
穆明珠压着兴奋之情,写完了给母皇的奏章,又翻开给萧渊未曾写完的信,添了几句,说是在扬州无趣,倒是有些怀念建业城中打马球的日子,看他上封信说如今马球队像模像样了,颇有些好奇,要他转告林然,领队前来扬州城,与扬州城本地的马球队比试一番。至于信的最末尾,她没有写“问右相安”这道暗语。萧渊见了信,自然会明白。
穆明珠是夜只睡了两个时辰,然而晨起神采奕奕,丝毫不觉倦怠,才穿戴齐整便听樱红传报,说是齐都督在外。
一时齐云入内,原来他是要外出去查陈伦案,先来问过穆明珠今日的安排,可有需要他跟随之处。
穆明珠笑道:“你去忙你的事情便是,我近日另有旁的事情要做,倒是不劳烦你。”她想到自己重生后之所以会格外留意扬州城,并且来的扬
州城、从原本困于建业城中颇感棘手的夺嫡局面中挣脱出来,另辟新路,一大半乃是因为前世知道他在扬州城伤了腿的缘故,忍不住冲他一笑。
齐云望着她的笑容,微微一愣,睫毛轻眨,低声道:“可是臣有何可笑之处?”虽然如此问着,少年的唇角也有了浅淡的笑意,只是除了他自己,几乎无人察觉。
穆明珠笑道:“怎么会?本殿是笑啊,原来齐云你是本殿的福星。”
“福星?”齐云不解。
穆明珠却也无意解释,笑道:“去忙你的吧。”便转身吩咐樱红,“把昨日田地上收来的那王长寿和静玉唤来。”顿了顿,又道:“叫静玉别在头上缠布条插珠翠了,就作和尚打扮。”
那王长寿昨日同百名田地里做活的壮汉一同,跟着穆明珠回到金玉园,歇在外院,早已从园中仆从口中得知了穆明珠的身份,乃是当今皇帝唯一的亲女儿,非但年少,更是尊贵无比。
王长寿虽然在外院,来得却比静玉更快,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青布衣裳,系带把腰杀进去,愈发显得肩宽有力。他跟着仆从到了内院,一进院门就是一个俏丽的婢女引着,他垂了眼睛不敢细看,然而人很机灵,问道:“奴是头一回进来,不知规矩,怕等会儿冲撞了殿下,求姐姐教奴。”
那引路的俏丽婢女正是翠鸽,善心好说话,便笑道:“你别紧张,咱们殿下是天底下最善良最体贴的人了,从不为难下人。等会儿进去了,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叫你做什么你都应着,若是有不懂的再出来问樱红姐姐——就是殿下身边的大侍女。樱红姐姐跟殿下久了,人也好得很,我们这些人跟着殿下时日短,就没有樱红姐姐那么好……”底下省略夸奖穆明珠人美心善、才华横溢、诚孝爱民等数千字,从内院门到书房门前,过了三重门,走了几百步路,翠鸽已是把公主殿下夸得天上仅有、人间绝无。
她是诚心实意这么认为,当初她私下给静念拿纸钱烧,殿下非但没有责罚她,甚至还调侃哄她。也没有因为静念发了癔症,就把人赶出去任其死活,反倒还要宫里来的薛医官给静
念看病。甚至去了一趟焦府,把静念、静玉心心念念的友人阿香也救了出来。
在翠鸽小小的心中,殿下当真就是活菩萨。
王长寿却不同,二十多年在外面泥地里刨食儿、经了多少磋磨过来的人,压根不信世上有活菩萨这回事儿。他一路恭敬听翠鸽赞誉着传说中的公主殿下,却是在心里有了另一番论断——看来在公主殿下身边服侍,旁的不论,马屁一定得会拍。
一时入了书房内,王长寿先行礼,垂着头等穆明珠吩咐。
穆明珠手中托着一方绢帕,帕中托着一枚明珠,正是昨日那只死鸽子喙中所衔。她端详着那一粒明珠,同樱红道:“收起来吧。不必去查。”这样圆润硕大的明珠,即便是富商云集的扬州城中,也不会有许多家能拿出来。
她转头看向王长寿,和煦笑问道:“昨夜在外院可还歇得习惯?盘儿怎么样了?”如话家常一般。
王长寿忙道:“回殿下的话,奴打从娘胎里出来二十三年,再没有住过昨夜那么好的屋子,也没穿过今儿这么一身干净衣裳。殿下问习惯不习惯,奴一时还真有些不习惯,太好了些,奴心里慌。”又道:“盘儿体格壮,昨日有医官给他擦了伤药,立时便又能吃能睡,早忘了疼了。遇着殿下这样的善心人,都是奴等的福分。”又着力逢迎了几句。
穆明珠听到后头他那几句不伦不类的马屁,边笑边蹙眉嫌道:“问你什么便答什么,本殿是什么样的人,还用你来说?”便转入正题,问道:“当初焦家买你们是什么价钱?在田里干活一日给你们几顿饭?都吃什么?”从生活的方方面面问去,颇为详尽,超出了一个生长于宫廷的十四岁小公主该有的观察力。
王长寿略有些诧异,仍是老老实实答了,道:“奴当初是一吊钱给焦家买去的。不过奴是身强体健,卖的是价格最高的。码头上寻常的力夫,多是只得半吊钱。就是这样还许多人想自卖入焦家为奴而不得,男子年过三十,焦家便一律不收了。田地里干活倒是能吃饱,若是吃不饱没力气,也干不了活,一日两顿,出工前吃一顿,下午再吃一
顿,干到夜里,倒头睡醒就又得出工。吃的是没脱壳的杂米,有什么吃什么,还给腌菜、咸菜,若是吃少了盐,人也没力气,干不得活——就是养骡子养驴,也得给牲口喝点咸水哩。”
“一吊钱?”穆明珠默算,以王长寿这样健壮的力夫只要一两银子便能买下来,从此一辈子都是主家的人。以她这几日所见,凭借焦家的财力,足可以在这场水灾之下,把扬州城中遭了灾没活路的青壮之人都买下来。焦家从前的十万奴婢,想必也有不少是这么来的。至于比王长寿次一等的,更便宜,只要半吊钱。
她又问道:“你可知道外面的米价?”
王长寿叹了口气,道:“自水灾之后,扬州城米价飞涨,原本还有朝廷的赈灾粮,可是人多粮少,听说周围朝廷的存粮两个月前就用完了。打那之后那米价更是一路飞涨上去,奴半个月前自卖入焦家之前,曾想去买米,那时候米行的米价已经涨到一斗八十文了。这又下来半月,怕是更贵了。”
一个青壮自卖入焦家为奴,能得卖身的一吊钱,也就是一千文。而一斗米就要八十文,就算一个人每天吃半饱,一斗米也不过只能吃七八天而已。若是这人拖家带口,那卖身的一吊钱,也只能供一家一月之用罢了。
王长寿试探道:“殿下问这些,是想买人买米?”
穆明珠道:“你倒是机灵。”
王长寿便道:“人好买,米却难。若是殿下自己买的不多,自然够。可米行里现在也没有米,半个月前奴亲眼见的,手里还有几个银子的人,凭着银子在手,也买不到米。因为米行每日只肯卖一点,有的米行是真的快没有了,但许多米行都是留着米,等着后头价更高了再卖呢!这些米行……”他压低了声音,有几分气愤与仇恨,“背地里都是焦家的产业。”
“难怪说世事洞明皆学问。”穆明珠叹道:“你常在码头上跑,见识倒是比许多朝中大员还高。”
王长寿一愣,摸头笑。
他进来第一番拍马屁,看穆明珠反应便知拍到了马蹄上,多嘴多舌倒不如质朴憨厚。
说话间,静玉终于姗姗而来。
只见他手持法杖,身披袈裟,微微敞开的领口还别出心裁得簪了一枝红蔷薇,与他那洁白的肌肤交相辉映,好不美丽。他一入书房,便是一阵异香袭来,娉娉婷婷至于穆明珠跟前,娇滴滴开口,柔声唤道:“殿下召见奴?”
王长寿一个码头上风里雨里的糙汉,几时见过这阵仗?若不是见来人的确是个光头,还以为是哪里蹦出来的妖精。
静玉全然没留意王长寿,一丝眼风搜不曾往他身上扫去,只望着穆明珠一人。
他得了通传,得知殿下要他做和尚打扮前去,不许他以绫罗包头插珠翠,不免有些想法——难道殿下还真就好和尚这一口?他在房中折腾了半日,换了好几条僧袍袈裟,挑了好几朵不同的花,试了许多色不同的香,最后终于打扮停当,怀着今日就要成为人上人的激动心情,迈入了内院书房中来。
穆明珠是已经习惯了他蛇蛇蝎蝎的模样,就算是做和尚,这静玉也一定要做美和尚。
见了他这副模样,穆明珠没有太惊讶,笑道:“瞧着倒是瘦了些。”
静玉立时委屈道:“可不是殿下心狠,饿了奴两日……”他掐着宽大的僧袍,给穆明珠看他那盈盈的腰,“饿得奴腰都快不见了……”一面说着,一面就往穆明珠身前蹭来。
穆明珠一指门边,忍笑道:“你去见见长寿。”又对王长寿道:“这是今日要跟你同去办差之人。”
静玉诧异,道:“办差?”他回身,这才看到站在门边的王长寿,见是个络腮胡子粗布衣裳的壮汉,一看便知道是下里巴人,怕是连他领口簪的是什么花都认不出,实在不觉得自己同这等人有什么差事好办。
王长寿已是欠身同静玉道:“见过郎君。”便叉手等穆明珠吩咐。
静玉恨恨瞪了王长寿一眼,扭着身子故意站得离他远了些,微含羞恼,垂着眼睛不说话。
穆明珠道:“花钱,你们二人会吗?”
静玉原本还气鼓鼓的,听到“花钱”二字,立时眼睛亮了,忙又向穆明珠看来。
穆明珠道:“长寿你在码头上熟,领着静玉一同去买人。本殿来扬州城,本是为了修
缮大明寺藏经阁,如今需要许多力夫。你们去挑青壮之人,按照焦家买人的价格,给它加一百文来买。譬如焦家以半吊钱买的,你们就用六百文;焦家以一吊钱买的,你们就用一千一百文。若是有不愿自卖为奴,只求作工的,那便一人一日,可得一斗米。”
王长寿眉棱骨一跳。
穆明珠又道:“若是不愿意拿米的,便给他折算银钱。买到了人,一百人编一个队,送到大明寺来,自有本殿的人接应。”
王长寿仔细听完,见静玉不说话,便小心笑道:“这一人一日,便得一斗米,似乎多了些……”这样的灾情之下,有口饱饭便有无数人打破了脑袋抢着干活,这公主殿下大约是久在皇宫之中,不了解外面的价钱。
穆明珠肯定道:“就是一斗米。”她没有多解释什么。
王长寿便应下来,又问道:“那多少人够用呢?”其实是在问穆明珠的预算是多少,城里城外乌央乌央全是人,可是买人的银子准备好了吗?人召集起来之后,所需的米粮备下了吗?
穆明珠赞许得看他一眼,觉得这人不但机灵,而且缜密,道:“有多少人,你便买多少人、用多少人。”
王长寿微微一愣,有些拿不准这位小殿下究竟是胸有成竹还是太过天真,可是他才给买过来,也不好公然顶撞质疑。
穆明珠看出他的犹豫之色,道:“你只管做本殿交待给你的事情。至于旁的事情,都交给本殿。”
“是。”王长寿忙应下来。
“樱红,命人抬一箱黄金给他们。”穆明珠吩咐道,前几日焦成俊拿来逢迎她的十箱黄金倒是有了用武之地。
一时金灿灿的黄金,堆在打开盖子的箱子里抬上来,静玉眼睛都看直了。
“你们拿去用。”穆明珠语气平淡,仿佛说的不是一箱黄金,而是一朵花、一片叶子那么简单,“这是黄金千两。一箱用完,你们便再回来取。等会儿你们先跟着黑刀卫的秦校尉秦威,出去把这黄金换成铜钱。”
王长寿一个民间长大的糙汉,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金子,也是屏住了呼吸。直到此刻,跟随眼前这位尊贵的公主殿下
究竟意味着什么,他才算是有了真切的体会。
“是。”王长寿脚指头都在鞋子里面抠紧了,竭力保持着面上的镇定。
“去办差吧。”穆明珠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静玉眼睁睁看两名仆从上前,合拢了盖子,搬着那一箱黄金向外走去,他下意识跟着王长寿也往外走,走出两步,忽然又回过头来,冲正伸手摸茶的穆明珠露出一个亮晶晶的眼神来。
方才穆明珠交待他们的那些事情,什么买人、修寺,他听得好生气闷,半点不感兴趣。
可是眼看到这一箱黄金,静玉忽然明白过来——原来殿下是要这络腮胡子去办差,又不放心这络腮胡子经手银钱,所以要他来盯着这络腮胡子。一定是这样!那络腮胡子贼眉鼠眼,看着就不像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