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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明珠见状便确信齐云是知道内容的,慢悠悠剥着荔枝,道:“你不要瞻前顾后,也不要替本殿做决定。就这么跟你说吧,现下,本殿要知道那密信中的内容,你究竟是肯说还是不肯说?”
她虽然面上看起来风轻云淡,其实心里较着劲儿。
前世齐云为给她报信而死,她可以确信在她与叛党之间,齐云会维护她。
可她并不能因此得出结论,倘若是在母皇与她之间呢?
现在她问的看起来只是一封密信的内容,其实却是在要齐云打破作为黑刀卫对皇帝的誓言。
在母皇与她之间,少年会选择谁呢?
穆明珠坚硬的指甲破开了荔枝壳,
释放了那莹白的果肉。
齐云抿唇,眸光微动,低声道:“若殿下执意要知晓……”
“本殿执意要知晓。”穆明珠目光坚定,直直望入少年眸中,她修长的脖颈挺直优美,如振翅欲飞的天鹅。
齐云轻轻一叹,道:“那臣自然会如实以报。”
穆明珠悬着的心落下来,因为意料之外的顺利,而有些恍惚,下意识把剥好的荔枝送入口中——
这路上的荔枝,却比不得宫里的贡品。
穆明珠对酸味特别敏感,吃水果向来受不了一点酸涩,必要完全清甜才能下咽。
这枚荔枝显然有一点酸。
穆明珠鼻子眼睛都皱到了一起,以手帕半遮,忙不迭把咬了一口的荔枝从嘴里吐出来,再没了方才谈论案情时的气势。
少年深深望着她,在她睁眼前一瞬,微微低头,隐下眸中淡淡的笑意。
公主殿下……跟小时候还是一个样子啊。
第36章
穆明珠佯装镇定得端起茶盏,以清茶润口,仿佛方才被酸到失态的人并不是她。
齐云垂眸克制住情绪,开口淡声道:“臣可以告诉殿下陈伦密信中的内容,不过……”
穆明珠已然明白过来,道:“不过这当然是有条件的——你要本殿以什么作为交换?”
这就与当初她要他隐瞒营救虞岱之事,他便要求她从谢钧处取回焦尾琴一样,齐云此时交出陈伦密信中的内容,也是有条件的。
她思量着看了齐云一眼,以前总以为这人是母皇的孤臣,如今看来凡是人便有人的私心,齐云自然也不能免俗。否则上一世齐云为何又应了叛党所求?必然是他的黑刀卫断绝了消息,皇帝穆桢才对宫变一无所觉。
齐云抿唇,顿了顿,道:“殿下为何要沾手陈伦一案?”
穆明珠道:“这就是你要的交换?你要这个问题的答案?”
齐云垂眸,静了一息,终究还是把话说透,道:“半年前废太子谋逆案发,事主入狱,一应涉案人等或抄家或流放,建康城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臣虽不敏,遥观所见,殿下退预政、修佛法、一意求陛下安康,大约是不想再沾手政事的。”
穆明珠听到此处,便知从前她在韶华宫中随口感叹的话,也都给齐云知晓了。前世二哥周瞻事败后,她曾有过只愿抚琴作画,当一个享乐公主的言谈。若齐云果真是知晓她私下的感叹,所以赠了她焦尾琴,倒也算是有心了。
齐云又道:“如今殿下追究陈伦一案,岂不是与当初所愿相背?”
陈伦此案可大可小,有可能一旦沾手,就脱不掉了。
朝堂政局也犹如蜘蛛的网,穆明珠当初刚入预政,要退便退;可若是深入其中,为时局所裹挟,进退却全不由自己了。
便如周瞻死在天牢前的供词中所说,等他想回头的时候,已然回不得。他已不是他自己一个人,身边是一圈的从众,是一股把他推上潮头的势力,怒上九天是他,粉碎碎骨也
是他。
齐云执掌黑刀卫,政治敏感性自然是极高的。穆明珠这旬月来的举动,营救故太子旧臣虞岱、拉拢示好杨虎、送谢钧的歌姬入宫,乃至于现在插手陈伦一案,如果串联起来,齐云得到了一个不太妙的结论。
穆明珠在向一个很危险的方向走去。
区别只在于,她是有意,还是无心。
穆明珠能明白他在问什么,但她并不准备把底牌漏给任何人看。
她轻轻抬眸,看向齐云,道:“从前不问政事、只管享乐的话,不过是本殿一时颓丧之语,岂能当真?本殿乃是母皇的骨血,生来锦衣玉食,既然享了无边富贵,自然也要克当相应的烦难。陈侍郎乃是母皇肱骨之臣,离奇丧命,本殿岂能坐视不理?况且……”她微微转眸,看向晨曦时分尚且宁静的河面,轻声道:“你我同为大周子民,便譬如同舟而行。设若此时江上风浪大作,眼看着有覆舟之虞,我又如何还能安然躲在船舱中、只顾抚琴作乐?”
穆明珠再度看向齐云,不等他说什么,又道:“本殿这番回答,想来不能令齐都督满意。本殿也不占你的便宜,便另外答应你一事。日后你想到了,但有所求,凡本殿所有,必然予你。”她说此话时,眸光清正,语气沉稳,俨然有上位者的从容气度,使人不由自主要信她有一诺千金的品格。
齐云轻轻垂眸,没有再说什么,手臂前伸,按住了案上密卷。
穆明珠微微一愣,看他动作。
只见齐云不知何时,手心藏了一柄小银刀,在那页密卷上轻刮两下,就见这一页密卷竟然还有夹层,从中落出来一页薄薄的细白纸张。
那薄薄纸张原本是对折的,打开来,写满了蝇头小字。
齐云收起银刀,大掌托着那薄如蝉翼的细纸,送到穆明珠面前,低声道:“此乃陈侍郎最后送达的密信。”
穆明珠看他动作,心中暗暗称奇,黑刀卫于这些秘密手法上还是颇有本事的。
若她也能掌握其中关窍,日后亦能方便行事。
穆明珠接了陈伦死前送出的密信,低头细看。自太祖昭烈皇帝之后,流传下
来一种各地信臣与皇帝通信之法,往来的书信由一种特质的密匣传递,只有皇帝本人与写信者能打开。当初昭烈皇帝便是凭借这一手段,避开了初期朝廷中枢的世家力量,秘密行事,暗中铺网,最终发起致命一击,极大收回了世家手中的权力,又提携寒门子弟、用南山书院成绩优异者为官,集中了皇权,只可惜天不假年,没等彻底实现举荐制向科举制的变革,便龙归大海。等到性情温和的世宗皇帝继位,难以袭用昭烈皇帝的铁血手腕,变革非但一停,甚至开始倒退,世家赢得了喘息之机。昭烈皇帝当年的宏大改革虽然没能继续推行下去,但他推创出的许多举措,还是沿袭下来。皇帝与臣子之间的密信,只是其中之一。
这还是穆明珠第一次看此等密信,但是与她所预想的差别很大。
这封密信上的内容,非但称不上机密,甚至可以说是很平淡日常又繁杂了。
只见上面所写,不过是陈伦入扬州城后数日来的见闻,连日天气如何,落雨几分,米价几何。大明寺的牡丹好,惜乎未到开的季节。当地人传说是有神仙虚空中捉来几块彩玉,种下去成了牡丹。原扬州刺史李庆受罚后,每日吃几次粥,见面时愧不能言。又写到扬州城内大族豪富,他前往做客,见庭中花树,因雨失了花,主人家便以绸缎为花,系在花树上,直如真花一般。又写他入扬州城后,前面数日都没有上奏,是因为赶去邗沟详查水患严重之所,想要实地考察后再细写一封奏章呈上,希望陛下不要因此怪罪他。最后又写原扬州刺史李庆虽有纾解水患不利之责,但于扬州城内百姓教化似仍有功,城内无敢擅论建康事者。
穆明珠没想到是这样的一封密信。
原来有权上呈密信的臣子,就好比皇帝的眼睛耳朵,把他们在外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写下来,送往皇帝御案前。
齐云见她掩卷沉思,又道:“陈侍郎入扬州城后,只通过暗线送了这一道密信出来,不曾有奏章过明路。所以凶手有意误导,要人们以为陈侍郎是入了扬州城后就下落不明、
出了事儿。其实陈侍郎在扬州城中,至少已有五日。”
穆明珠眯眼道:“可陈侍郎在扬州城中这五日,去过邗沟、大明寺,见过原扬州刺史李庆,还走访过普通民众——见过他的人没有一千,也有一百。这背后下手的人,就不怕朝廷再派人下来追查?这岂不是一查就会败露的?”
齐云不语。
穆明珠问出来的同时,也已经理清了思绪有了答案,“是了。这背后之人清楚,但他不在乎。”
不管是谁,入了扬州城,如果要认真追究陈伦之死,就会跟陈伦一个下场。
背后之人,有这样的自信。
他们甚至不屑于给陈伦安排一个更合理的死因。
陈伦离奇的死亡,正是他们的警告。
这是一股在扬州城内能够一手遮天的势力。
此时官船已经驶至江心,前后都看不到岸,唯有茫茫江水,浩浩苍天。
与苍天江水相比,他们乘坐的官船就好似一叶浮萍。
而他们在这叶浮萍上,正一路驶入暗处凶兽的口中。
江上风寒,穆明珠双手环抱,抚了抚手臂。
齐云望着她,低声道:“殿下此来,本是为了修缮大明寺。查案乃是臣的差事。”
言下之意是说穆明珠随时可以抽身退步,退回到安全的界限内。
穆明珠这次没有气恼,也没有叫他别再小瞧自己,而是扬眉一笑,转眸看向齐云,道:“你懂佛法吗?”
齐云微微一愣,道:“臣……不甚懂。”
穆明珠道:“怒浪百丈,野火万里,只要我心不动,便无惊无惧。”她一扬手,把陈伦的密信抵到齐云胸口。
齐云一瞬僵住,浑身的血液好似都凝结了,自己都不知是如何捏住了薄薄一页纸。
穆明珠全没在意,又抄起案上卷宗,一并交还给齐云,递去时目光扫过纸上字迹,想到少年此前自承笔墨粗陋一事,含笑道:“你的字是好的。”她看着齐云,目光平和而有力量,“你是人,又不是神。花多了功夫在武艺上,自然就少了在笔墨上,岂能两全其美?本殿向你保证,你的笔墨绝对不至于粗陋。”
齐云不敢迎
着她的目光,便低头去看纸面。
穆明珠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少年的字虽然粗疏,却有筋骨,因玩笑道:“你的字就像你的人,倔得很。”
齐云耳根发热,匆忙掩了卷宗。
穆明珠看出他的难为情,玩笑过后,又温和道:“你若果真想练字,等回了建康城,我给你挑两本字帖。你比着练上旬月,便有进益。”
她如此从容,仿佛真有一颗佛心,对于入扬州城后即将面对的危险毫不在意一般。
第37章
“公主殿下船驾将至,愚弟这便要前往迎接,只是怕拿捏不好分寸,因此来叨扰焦兄,恳请焦兄指点一二。”扬州刺史别驾崔尘斜签着身子,恭敬询问主位上的“焦兄”。
这崔尘,系出清河崔氏,其祖上曾为四朝辅政大臣,极盛时此一家有“门榜盛于天下,鼎族冠于海内”之称,在本朝如今算得二流世家,只稍逊于谢钧所出的陈郡谢氏这一层而已。崔氏郡望在冀州清河郡,战乱之下,与众人两度南迁,子弟多散落于荆、扬二州。崔尘这一枝便是落在了荆州,异地为官,于扬州做了刺史的副官别驾。因扬州水患与陈伦一案,原扬州刺史李庆解官入狱,崔尘这位扬州别驾便成为了扬州事实上的文官之首。
穆明珠一行驾临扬州城,崔尘自然要前往相迎。
他口中的“焦兄”,便是那日大明寺赏牡丹时的白胖子焦道成。焦氏于大周而言,算不得著姓。然而焦道成于扬州城内,实在豪富。扬州城中的生意,不管大小,百行百业,总有焦氏的收益在里面。做得这样大的生意,蓄起这样大的家业,焦道成自然不会没有后台。既然是后台,也就不为外人所知。
焦道成宿醉未醒,便被唤起,此时耷拉着眼皮有些倦怠,嘴角却还有三分天生的笑影。他那肥白柔软的手指,异常灵活,转着一枚硕大的翡翠戒指,犹如把玩着一池玲珑的湖水。
焦道成开口道:“崔别驾客气了,愚兄又能指点您什么?”话虽如此,他底下却径直道:“若说愚兄有什么话,那便是劝你莫要太在意了。凭她再怎么尊贵的身份,也不过一个十四岁的女娃娃,能翻出什么天来?这明珠公主的脾气,我在扬州城也早有耳闻的,公然又是一个周宝宝。”他对宝华大长公主直呼其名,很是不客气,“好华服美食、爱貌美郎君——只要拿这两样来好好招待她,她还会有什么不满意呢?这都是我早已备下的。再者不过就是她这一趟来的差事,要让她回了建康城能在陛下
跟前得个‘好’字。大明寺修缮所需的图纸、用料、金银之物,我也都已备下。崔别驾只管前去,迎了那公主殿下来,让她满意而归便是了。”
崔尘笑道:“托赖焦兄!”
焦道成转着手上戒指,对于自己这番允诺所费的金银毫不心疼,转而道:“倒是那来查案的黑刀卫齐都督,从前没有打过交道,不知他是什么路数。你自己心里有个计较。凡是能用黄白之物善了的,都不算事儿。但若是不能善了……”他面上仍是一团和气,语气却骤然变得狠辣,“那也得把事情完结在这扬州城内。”
“愚弟明白。”崔尘会意,捏着腰间官印的手一紧,看一眼日光,道:“那愚弟这便去了。”
于扬州城渡口处远眺,恰能望见穆明珠的船驾在盛大的正午日光下驶来。
穆明珠跟齐云探讨过陈伦一案,把话说透之后,便回船舱去补觉了。她清楚扬州城内有一场恶仗等着,怎能不先安睡养足精神?待到她从睡梦中醒来时,正见官船徐徐靠岸,而扬州城本地的官员于岸边站了一排,都是来迎接她的。
船将靠岸,穆明珠指着岸上人影,同樱红笑道:“你瞧他们在柳树影里,像不像还没开场的皮影戏?”
樱红笑道:“殿下好会玩笑,把这些官老爷比成了假人。”
与穆明珠散漫中暗藏谨慎的心态不同,齐云立在甲板上,眼见扬州城在望,黑眸微垂。
一旦离了这江中船,他与公主殿下之间,便又将隔了无数的人。
不管船中人各自是何思量,江水悠悠,船终究还是靠了岸。
“臣扬州刺史别驾崔尘,特来恭迎公主殿下。”
“臣扬州都督孟羽,奉命前来护送公主殿下。”
穆明珠懒懒打了个呵欠,步出船舱,就见一文一武两位官员已经上船来迎。
原扬州刺史李庆入狱后,刺史别驾崔尘便是扬州城中文官之首。而孟羽作为都督,掌扬州兵权,乃是整个扬州职权最大的武官,会来迎接,乃是接了建康城的旨意。当初得知穆明珠要往扬州城来,萧负雪曾于议事时提议,命沿途州府兵马护送。此事是皇帝穆桢透漏给穆明珠知
晓的。萧负雪既然也是重生的,自然清楚前世齐云在扬州城查陈伦一案时遭了难,大约为了防止穆明珠也遭遇什么意外,才有此谏言。
穆明珠的目光在崔尘与孟羽身上打个转,掩口打完剩下的半个呵欠,一时没有开口。能做到这样高的官位,又不是像齐云这等得了皇帝特殊提拔的,崔尘与孟羽自然都不年少了,望之约莫都在不惑之年,倒是保养得宜,看起来细皮嫩肉的,崔尘一介文官倒也罢了,孟羽一个武官也如此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殿下此来,不知欲下榻何处?”崔尘趋步跟随在穆明珠身后,方才也已经暗暗观察过这位大周最尊贵的公主殿下。
只见少女懒睡醒来,不施粉黛,而腮如桃李;不饰珠翠,而绿云扰扰;淡金裙裾,如花似锦。
倒是的确有几分不谙世事、只管尽情挥洒上苍所赐福运之感,与焦道成所言恰好吻合了。
穆明珠不答,只“嗯?”了一声。
崔尘又道:“扬州城中有三处可供殿下歇息之所,其一为太祖当年巡幸扬州时的行宫,已洒扫干净,只是太过粗犷,怕是不合殿下心意;其二为州府屋舍,只是太过朴素简寒,来往人员又杂;其三是城中有富户新修的园子,尚未入住,得知殿下前来,愿献于殿下。”
穆明珠微微一扬眉,好大的手笔,新修的园子说送便送了。
“依崔别驾所见,本殿该去哪一处呢?”穆明珠随口问道,因她年少貌美,口吻天真,不熟悉她的人很容易就认为这是年轻的殿下拿不定主意,要底下人帮忙参详了。
崔尘笑道:“那富户所献的园子,就在城南,乃是闹中取静之所。其中花木葳蕤、假山叠翠,更有一汪天然而成的温泉,实乃俗世中的神仙地方。园主人又蓄美人于其中,妖童媛女,每日里秦筝赵瑟,乐趣无穷。”
穆明珠莞尔,不必问什么,已然摸清自己在扬州城当权者心中是个什么性情模样。
“天予不受,反受其咎。”穆明珠笑道:“本殿看来只好往这园中住了。”她口中同崔尘谈笑,抬眸远望,却见官船之外的口岸处,有许多赤膊的
力夫闲坐着,亦有牵儿抱女的妇人,隔得远了,看不清那些人的神色,却能从他们恒定不动的姿态上猜想到他们麻木的状态。
这大约是扬州城受灾后,普通百姓困顿生活显露出来的一角而已。
崔尘见穆明珠坐实了他们对她的猜想,松了口气,笑道:“殿下远来劳顿,不如先往园中歇下?”
穆明珠笑道:“本殿倒是想歇,只是身上背着差事,总要先往大明寺去拜过佛……”
崔尘笑道:“是,是,是臣草率了。殿下为陛下办差的心,自然是最虔诚的。”
穆明珠又道:“齐都督在何处下榻?”
崔尘微微一愣,回头望去。
齐云隔了三五个人,听到穆明珠提起他,正抬眸看来。
穆明珠笑道:“园中既好,怎好本殿一人独享?崔别驾,这样大的园子,总不至于少了齐都督一张床?”
崔尘有些摸不清穆明珠与准驸马齐都督的关系,闻言只先应下来,道:“这是自然。齐都督既然是与殿下同来的,自然……自然还是下榻于一处便宜些。”
于是穆明珠踩着当地官员命人提前铺好的毯子,从岸边登上四匹的马车,在随行兵马与州府兵马的双重护卫下,浩浩荡荡往扬州城内大明寺而去。
大约这前往大明寺的路线也是早规划好的。
穆明珠除了最早在渡口见过普通穷困的百姓,于马车所在的直道上,沿途竟再没见过一个短打扮的,入目尽是扬州城中富丽堂皇之景。
樱红忽然讶然叫了一声,指着车窗外,道:“殿下,您瞧那树上的花——奴婢原还当是真的花,方才马车一慢下来,奴婢这才瞧出来,原来是系上去的绢花。”
穆明珠想到陈伦密信中所写见闻,可见这等花哨奢侈的行径,在扬州城中已经是常规操作了。
马车至于大明寺所在的山下,穆明珠下车,在众人陪同下拾级而上。
山腰亭子中,却有两个小沙弥等在那里,一人持金盆,一人持银罐,望之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
“阿弥陀佛。”那两个小沙弥口念佛号迎出来,道:“请殿下净手净面。”
他们身上穿的僧衣,
也与建康城中的和尚不同,大约是剪裁不同,显得格外贴身些,露出紧致的腰线。
穆明珠脚步一顿,回首看向崔尘。
崔尘笑道:“这是大明寺的妙处,水是山上清泉水,据说此水能延年益寿、永葆青春。”
穆明珠自然不信,但入乡随俗,仍是走了流程。
那两个小沙弥便又送上雪白的巾帕来。
穆明珠一面擦手,一面随口问道:“你们在大明寺学佛多少年了?跟的是哪个师父?都读了什么经?”
那两个小沙弥一一作答。
齐云自入扬州城后,便时刻警戒,至于半山腰凉亭,也是先环顾四周地形,留意能藏人、设陷阱机关之处,待到拉回心神,耳听得穆明珠与那两个年轻和尚和气对谈之声,目光落到那两个年轻和尚面上,不由得黑眸微沉。
他总觉得这两个年轻和尚——也太过眉清目秀了些。
第38章
那两个迎人的年轻和尚,听了穆明珠的问话,却有些支吾迟疑。
其中一人颇有些腼腆,另一人则灵动机变些。
“贫僧法号静玉,贫僧这师弟法号静念。咱们师兄弟二人,在大明寺中算不得正式的弟子,尚且不曾跟了师父,仔细学些经书。”
穆明珠听其言、看其行,心中便已有所计较,笑道:“你这静念师弟却是没有舌头么?怎得都要你来回话?”
静念面上通红,垂眸不言语。
静玉笑道:“我……贫僧这师弟生来腼腆似女子,殿下勿怪。”他一面答话,一面手上动作也细致,已是上前来以白巾帕裹了穆明珠的手,不轻不重按了三叠,算是给她擦干了手。
穆明珠微微挑眉,目光在静玉与静念身上一转,回首对扬州刺史别驾崔尘道:“这大明寺果然山水宝地,连寺里未入门的弟子,都比本殿府中的仆从会服侍人。”
崔尘也已瞧出端倪,只因还没摸清这位公主殿下的底细,不好直言,只笑着敷衍过去,道:“殿下此来,还送来济慈寺的石碑。臣真是为大明寺欢喜,更为陛下的用心感动。”
穆明珠淡淡一笑,便登山入寺。
这大明寺乃是前朝崇佛的皇帝所修,依山而建,比之建康城的济慈寺更要壮阔宏大许多。
寺中净空主持早已率众恭迎,虽是出家人,在红尘间终究还要服帝王管,设香案俯身接了皇帝穆桢的恩旨。
穆明珠前世虽近于佛,却不信佛;但因于棺木中闻和尚超度声而重生,如今却有些不好说了。究竟有没有佛,她自然是不能断言的,但入了寺庙道观,诚心上一炷香总不会有什么害处。
佛像前供奉着许多盏长明灯,灯火明灭,佛香悠然,真有几分寂定的意境。
穆明珠于佛前上了香,起身向后一望,道:“齐云,你不来上柱香吗?”
若冥冥之中果真有更高的智慧存在,最好也能保佑齐云,至少叫他不要如前世一般废了腿。
齐云微微一愣,众目睽睽之下也没
有什么别的话,依言上前,沉默地上了一炷香。
穆明珠这才满意,在净空主持的陪同下,从前往后,开始参观大明寺。那静念与静玉,两个“算不得正式”的弟子,竟然能跃居众僧人之前,就在净空主持身后,不紧不慢陪同游览。
待到转过威严宝殿、若干僧舍,便见一处空场之上,横卧着毁了的一座楼阁、底部已倒塌成瓦砾砖石。
净空主持道:“阿弥陀佛。日前扬州暴雨狂风,一夜风吹折木,那百年大树歪塌下来,正砸中在这藏经阁之上。这藏经阁百年来,早已失于修理,又吃了这一记闷棍,便轰然倒塌。小僧不敢擅专,因而托崔别驾上奏朝廷,请陛下恩旨。如今殿下既来,这藏经阁便可再起新楼了。”
这正是穆明珠此来的差事,修缮大明寺。
穆明珠只安静听那主持介绍,待到净空讲完了,她仍是不主动开口,端要看扬州这些人如何行事。
她一个十四岁的公主殿下,平生第一次出建康城来办差,一旦话少就很容易让人认为她是没了主意。
刺史别驾崔尘见状,目中微露得色,冲跟在身后的下属一招手。
便有两名随从共持一幅卷轴上前,于穆明珠面前缓缓展开。
崔尘笑道:“这是藏经阁暂拟的构建图,请殿下指正。”
只见那图纸上拔地而起一座九层高楼,每一层都是不同的贵重木材,各有名目,细节处标注了精雕细镂之处,只大略一看,非千名匠人穷三五年之力不可得。
穆明珠负手看着那图,心里已有计较,口中慢悠悠道:“看着是不错,只是朝廷怕拨不出这么些费用来……”
崔尘笑道:“哪里还用劳动朝中费钱?陛下赐了济慈寺的石碑,殿下又亲自送来,臣等扬州民众,唯有感激涕零。这新修高楼的用度工费,早已由城中豪族踊跃出资,丝毫不用烦劳朝廷。”